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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骨樊笼by尾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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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宝玉石这行,尤其还偏点设计,审美都还是靠谱的,他偶尔会给客户一些穿搭、发型发色上的建议,不夸张地说,大受好评,为店里赢得回头客无数。
怎么到她这就行不通了呢?
说正事就说正事吧。
陈琮抽了笔在手上:“你想怎么签?”
肖芥子没吭声,她往蘸料里拌了点葱花,筷头搅了又搅,含进嘴里试试咸淡,问出第一个问题:“你爷爷陈天海,现在在哪?”
又是陈天海。
陈琮心里叹气,如实告知:“‘人石会’也问过我这个问题,还打过、关过我,但我是真不知道,他八年前就离家出走了。”
肖芥子拿汤勺舀了碗羊汤,吹了吹热气,呷了两口,眼皮略掀,目光在他脸上打转,似乎在揣摩他说的究竟是真是假。
陈琮重复了一遍:“真的,我真不知道。”
肖芥子不置可否,过了会垂下眼帘、搁了碗,又给自己夹了一筷子羊肉片。
看来问不问得出东西来,都不影响她食欲。
陈琮忍不住:“你们为什么也要找我爷爷?”
肖芥子吃自己的,头也不抬:“具体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听红姑说,陈天海偷过她很重要的东西。”
陈琮轻轻“哦”了一声。
事到如今,陈天海干什么他都不奇怪了,不过,仍然是有点唏嘘:两头偷啊,这老头还真是雨露均沾。
肖芥子吃了会,换了个问题:“‘人石会’那头,你熟吗?”
能反杀姜红烛的,一定是协会的红人,她想旁敲侧击打听打听。
陈琮回答:“我现在连号都没有,都没入会呢,你觉得,我会跟他们熟吗?”
肖芥子心累,又吃了两口,抬眼看陈琮。
一问三不知,这资质,确实也不像“人石会”能看得上的,辛苦救人一趟,救了个人高马大的废物,卖相虽然不错,又有什么用呢,她缺的是能办事的人,又不准备跟他发展感情。
肖芥子怅然咬着筷子,顿了顿重新振奋:行吧,能白吃几顿饭也是好的,聊胜于无,回头吃腻了,朝他要笔分手费,不是,答谢费,就各走各的吧。
她埋头专心吃饭。
她不问,陈琮倒是有话问她:“你是不是知道葛鹏的事?”
肖芥子一时没反应过来:“谁?”
“葛鹏,那个火车站接站的司机。”
肖芥子想起来了:“他啊,知道点。”
陈琮的心砰砰跳,葛鹏失踪的那个晚上,这位肖小姐也在宾馆里,从时间上推算,两者之间确实可能存在交集。
“他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会失踪?”
肖芥子想了想:“不知道,不好说。”
这什么态度啊,陈琮气了:“你后来跟金媛媛做交易,利用她拿了万能卡、进了宾馆,那之后,为什么失联、涮人家?”
肖芥子听出他语气有变,抬眼看他,慢慢说了句:“你在质问我啊?”
她把筷子搁下,不吃了。
“你都说了是‘利用’,利用完了,还有必要保持联系吗?”
陈琮说:“你们是在做交易,她履行了她的部分,你至少得讲信用、履行承诺吧?”
肖芥子冷笑:“我不告诉她,是为她好,一个小服务员,知道了自己能力根本就搪不住的、不该知道的事,我怕她没命活!”
说完了,准备拍案而起、拂袖而去。
陈琮说了句:“她已经死了。”
肖芥子愣了一下,瞬间忘了要拍案而起的事,顿了顿,又在椅子上坐实:“怎么死的?什么时候?”
“昨天,我开车回到宾馆的时候,她从楼上跳下来,说是因为抑郁,自杀。”
肖芥子没再说话,她跟金媛媛没什么交情,如她所说,纯利用,但一个前一天才跟你说过话、有过交接的人,第二天就死了,实在是有点……让人唏嘘。
她有点奇怪:“你跟她什么关系,为什么帮她追问这事?”
“朋友。”
肖芥子好像并不相信,不过这不是重点,她想了想,问他:“你确定想知道吗?”
“葛鹏这事,绝对是滩浑水,我只窥到点边角,就已经觉得很危险,决定绕着走了,反正跟我也没关系。你确定要知道吗?奉劝你一句,如果你只是当猎奇八卦来听,那听不听其实无所谓;但如果你是想为他们出头,可得想好了,一旦掺合进去,下一个死的,可能就是你。”
陈琮身子一僵,半晌没说话。
他是对这事好奇,也多少有些愤愤,想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那不代表他做好了彻底搅和进去、甚至送命的准备,说到底,他跟金媛媛姐弟,也只是萍水相逢。
汤锅里的汤汁越烧越少,渐渐露出沉在底下的大骨,服务员过来加汤,壶嘴处细细注入的汤水缓缓盖过大骨,像及时掩埋了行将暴露的秘密。
肖芥子的手机突然响了。
吃得差不多了,正是有精力应付各种突发来事的时候,肖芥子随手接起,顺便抽了张纸巾擦嘴:“喂?”
那头传来苗千年贱兮兮的声音:“肖妹妹啊。”
肖芥子皱眉,吃这么惬意,突然听到这人声音,还真有点反胃:“什么事?”
“你今晚有空吗?要不要过来拿东西?”
“拿什么东西?”
“肖妹妹,你忘了吗?说好给三天,到今天,刚好是第三天。东西我还专门找人包装好了,给红姐的,可不能马虎。”
卧槽,煤精占卜镜,他居然拿到了!
肖芥子压低声音:“你怎么拿到的?”
苗千年嘿嘿笑,居然还卖起了关子:“使了点小手段,我说过,红姐想要的,我怎么着也得办到。”
肖芥子说了句:“好,我马上来。”
没追问,也没有在语气中露出太多惊喜,省得让这人更加得意。
挂了电话,她迅速起身,同时收起那张空白契约:“今天就到这吧,我还有事要忙,下次再找你。”
她走得飞快,快到门边时,陈琮突然叫她:“肖小姐。”
肖芥子回头。
陈琮说:“不正式认识一下吗,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也是,坐下就开始掰扯,还没交换过名姓。
肖芥子说:“我叫……肖小月。”
反正也不准备跟他有太多牵扯,随便打发一下得了。
陈琮笑起来。
肖小月,这是瞧不起他的智商吗?他从小玩拆字谜,“肖”字拆成“小月”,他能看不出来?
他说:“肖小姐,昨天谢谢你了,我叫陈耳东,以后还请多关照。”
肖芥子本来一步都快迈出去了,闻言回头,又看了他一眼。
嚯,改名叫陈耳东了,还有点小脾气呢。
陈琮还是对着她笑,眼角余光瞥到桌子底下那盆“静心又美丽”的蝴蝶兰。
她忘带花了。
苗千年打完电话,兴奋地直搓手,原地兜了个圈,实在不知道该干嘛,又回到镜子前。
镜子是落地的,毕竟他这身高,挂墙上高处,就照不着人了。
镜子里,映出了整个出租屋的狭窄、逼仄和破落,老光棍的房间嘛,大多是这样的,东西乱扔,垃圾乱堆,床褥乱卷,以及随处可见的,黄色杂志和半裸美女挂画。
但他是干净而光鲜的。
他穿一身笔挺、定做的黑西服,尽管尺寸比起成人都得减半,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头发也特意去理发店捯饬过,三七偏分,还抹了点油,领带是带条纹的,显得素净,哦对,还有……
苗千年拿起床上搁着的那束大红玫瑰,学影视剧里常看到的那样抱在胸前,照完正面,又看侧面,唯恐有一处不精心。
肖妹妹说了,“送镜子的时候见”、“我红姑也盼着见你呢”。
三十多年没见,太激动了,当年,姜红烛为了那个小白脸把他给踹了,他伤心归伤心,但一点都没怪过她,还放话说,以后,如果你有了难处、需要帮忙,说句话就行,随叫随到。
果然,日久见人心,小白脸是靠不住的,只有他苗千年,苗老二,始终实实在在。
外头传来不疾不徐的敲门声。
他住的是条偏僻的巷子,因为倒腾各类二手电器、二手车,外头堆得像个垃圾仓,邻居来吵过几次,但没他会撒泼碰瓷放狠招,本着惹不起躲得起的心态,差不多都陆续搬了,所以一到晚上,巷子里就特安静,但凡有人造访,基本都是奔着他的。
苗千年赶紧放下花,整了整衣襟,说:“来啦。”
他急急跑过去开门,手触到门把的刹那,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肖妹妹怎么来得这么快?

苗千年退后几步, 扬声大叫:“来啦来啦,催什么命啊,拉屎, 提裤子呢!”
说话间, 迅速扫视了一遍屋内。
单人床的褥子下头, 微露出一把削皮刀的刀柄, 刀锋上周才磨过,锋利得很, 擦着手就破皮。
沙发上乱堆的脏衣裤间, 混了一把火钳,这玩意, 二三十年前家家户户用碳炉的时候, 是用来夹烧红的煤饼的, 他从旧物市场花三块钱收了来, 一是怀旧, 二是,火钳的头磨得尖尖, 捅人捅狗都好使——狗这种东西最烦了,见着他总要狂吠, 好像侏儒就特么低人一等。
这年月,狗都会欺负人。
桌底下一排锅碗后头, 藏着一把田径发令枪,是去体校收废品时搞到的, 他脑子灵, 到手之后换了点零件, 一通捣鼓, 装上硫磺木炭等等, 又能用了。虽说不如真家伙好使吧,拿来唬人足够。
还有,门后挂了卷细钢丝,脚底下现踩着的,是一根锯身上锈、但锯齿磨得锃亮的锯条。
没办法啊,生存不易,他这行,本就是社会底层、多冲突纠纷,他这身量,又在鄙视链底端,不多几个心眼子,头上挣不出天、脚下踏不牢地。
他随手抄起一把剪刀,别在身后。
剪刀也好使,一捅两个眼,再用力点,还能两点连成线,线间涌出血,像通了小运河。
他说:“来啦。”
陈琮结完账,抱着那盆花出了门。
出门时忽然想起梁婵,发信息问她:“你回宾馆了吗?”
那头没回,估计是还在生气。
陈琮想了想,发了第二条:“你生气没关系,回头专门给你道歉。不过大晚上的,又是异地,先让我知道你是不是安全。”
那头显示“正在输入”了好一会儿,发过来两个字。
——回了。
回了就放心了,陈琮揣好手机,抱着花打车回金鹏。
腿上还有刀伤,幸好他下刀时多了个心眼,拣走路不大受力的地方扎的,再加上“人石会”给他用的伤药又特有效,一日夜恢复下来,小幅度的走动基本没问题。
因为金媛媛跳楼,宾馆门廊的玻璃雨篷砸坏了,搭了脚手架待修复,出租车开不过去,停在对面街边。
陈琮下了车,不忙回去,就势在街边的台阶上坐下,面向着金鹏,兰花摆在手边。
入夜了,金鹏灯火通明,高处那条“预祝宝玉石爱好者交流会(阿喀察站)圆满成功”的大红横幅还在,就是被夜风鼓卷得翻了边。
路人行来往去的,只当这是个普通宾馆,哪会想到里头暗流涌动,短短几天,就发生了这么多事呢。
有个睡前遛弯的大爷背着手从陈琮面前经过,过了会,又背着手踱回来,看看他又看看花,朝花努了努嘴,问:“卖吗?”
陈琮说:“卖啊,一盆1800。”
他打定主意,如果大爷真的一时意气掏钱要买,他就再加一句:“是花盆1800,花还得另算。”
可惜大爷没这魄力,背着手又走了,风把他低声嘀咕着的两个字送了过来。
——有病。
陈琮哈哈大笑,笑完了,偏头问兰花:“入会吗?”
入吧,因为,根本没得选。
他看得出来,三老非常看重他这不知是因为中毒还是点香诱发出来的小能耐,他一句“不入会”就能万事消停了?但凡协会又发生了寿爷这样的事、十万火急需要用他,绑也会把他绑来。
以及,梁婵前两天还要“勇擒”他呢,态度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又是送药烛又是约逛街,总不会是迷上他了,多半是梁世龙授意的。
所以你看,其实只隐晦地给了他一个必选项,敬酒罚酒都得吃,那干嘛不顺水人情、笑嘻嘻喝一杯敬酒呢?
再说了,现在网上不是流行一句话吗,人生之强大不在于能够抗拒不想走的路,而在于每条路都能走得游刃有余、还能玩出花来——凡事往好处想,入这个会,也不亏。
首先,生意互惠。
有了这条,他那个店可谓上足了保险,自己即便不着四六,老王和小宗也能把生意撑得有声有色。
其次,石补。
怀胎、大补之类的不奢想,小补他就心满意足。现代社会,内卷高压,大多数人不是身体出状况就是心理有问题,他能在“小补”的助力下,始终情绪稳定、身心健康,以及头发茂盛,就足以笑傲99.99%的同类了。
再次,寻求庇护。
他不傻,昨天晚上,他一锥子下去,那团邪诡的黑影瞬间消散,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于寿爷是好事,于姜红烛可未必。
那一锥子是因,多半会结出于他不利的果。
肖芥子一脸想打听什么的表情,问他对协会熟不熟的时候,他心里就在敲警钟了。
姜红烛跟“人石会”恩怨纠缠这么多年,对协会想必早就了如指掌,想打听什么呢?会不会是要打听,究竟是谁握着那根钢锥扎下去的?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如果他无意中已经成了姜红烛的眼中钉了,那“人石会”,无疑是最好的结盟人选。
最后就是……
他想看看,陈天海到底想干什么。
一个人,无论是做一件事,还是选择一种生活方式,总是有原因的。
八年前的那封留书里,陈天海说要去寻找“诗和远方”,他真的很好奇,究竟是怎样迷人的“诗和远方”,让这老头偷了东家盗西家,对儿子不挂念,对他这个当孙子的似乎也没手软。
当然了,戒心也得有,金媛媛姐弟出事都在宾馆,既然姜红烛没参与,那事情多半还是跟“人石会”有关。一个宿舍4个人,都能拉出5个群来,人石会99号人呢,他得极其小心、格外谨慎。
陈琮象征性地跟兰花最高最盛的那一簇握了个手:“那就这样说定了,入会!卧槽……”
不知道是不是力道没拿捏好,有一大朵蝴蝶兰应声而落,正拢在他手心,跟故意碰瓷似的,外人看来,估计会以为是他薅掉的。
陈琮做贼一样,赶紧把花揣进兜里,又四下看看。
还好,无人留意。
他吁了口气,嫌弃地看那盆花。
什么破花,这么容易掉。
肖芥子很快就到了苗千年住的那条破巷。
她皱起眉头,心里有点诧异。
苗千年居然没在巷口等她。
她跟这人没交情,往来都是为了帮姜红烛递话。
这人像块腻滑的老猪油,殷勤到让人反胃:如果约在家里见,他必会早早到巷口迎等;跟你说话的时候,各种谄媚奉承,但会不自觉越凑越近;“无意”中碰到你的脸、头发或者身体时,会一脸惶恐地后退道歉,但眼底分明闪烁着那种揩到油之后的沾沾自喜。
肖芥子真心费解:苗千年对姜红烛是真的念念不忘,但这好像也不妨碍他猥琐发育,对着别的女人心猿意马、猛摇尾巴。
她明里暗里治过他,但苗千年仿佛有什么受虐癖,被治了也甘之如饴、我行我素,反正怎么下手都只恶心到了自己。所以现在,肖芥子对他的策略是:能不见就不见,能电话就电话,实在要见,当他透明,撂下话就走人,绝不多啰嗦一句。
今晚这样的“面聊”良机,居然没出来献殷勤,实属罕见。
肖芥子走进巷子,脚步不自觉放轻、放慢:巷子深处,苗千年那间破屋的灯亮着,这是搞到煤精占卜镜、自认为是个功臣,摆起谱来了?
窗内,有条人影一闪而过。
肖芥子猝然止步,下一秒,飞快蹲下身子避到暗处,一颗心跳得厉害。
以苗千年的身高,窗口最多能露出个头,是绝不可能出现“身影”的。
约了她的同时还约了别人?这有点不太讲究了吧。
肖芥子思忖片刻,打定主意。
巷子里都是收来的各种废旧家具、电器,她脱掉碍事的棉服,迅速折好,拉开一个旧衣柜的门放进去,又拣了把扳手,猫着腰屏住呼吸,慢慢靠近那一处。
门内,有拖拽重物的声音,有哧啦的胶带声,有压低的咒骂声,还有人在轻笑。
居然不止一个人,肖芥子心中一沉。
她听到有个年轻男人说:“你把门打开,这样,万一有人过来,我们能提早看见。”
门开的刹那,肖芥子避进一堆叠靠的旧椅子和床垫背后,这里的角度有点刁,视线也偏低,只能隐约看见下半截门内。
她看到,地上散了好多鲜红的玫瑰花瓣。
那个开门的男人喘着粗气,一瘸一拐地往门内走,裤子上被血浸了一大片,脚边还不住往下滚落血滴。
他咬牙切齿,一直在咒骂,过了会应该是找到了药箱,狠狠撕扯着纱布,扯到一半又骂:“妈的,这矮子想截胡、吃现成的,老子辛苦布置,刚从火场出来,就吃了他一闷棍。好不容易找到这儿,屋里头家伙式儿还真不少,又是刀又是剪,还特么摸出把磨尖的火钳,要不是你到得及时,保不齐真被他捅穿了……”
边说边用力往脚边狠踹了一记,那里有一大坨用黑色垃圾袋和透明宽胶带缠了一层又一层的东西,被踹得晃了一下,继而一动不动。
肖芥子闭上眼睛,缓了会才睁开,听到那个男人用力闷哼,估计是这一踹太用力,扯到痛处了。
光影有明暗变动,是那个年轻男人往门外走,肖芥子下意识后避了一下:不过他只走到门边,倚门而立。
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手部以下。他穿着很考究,西裤笔挺,皮鞋锃亮,手里拿着一块白色棉织手绢,正细心擦着一副金丝框的眼镜,眼镜带链子,晃晃悠悠地垂荡,偶尔反出的光有些晃眼。
他擦的,是镜片上溅上的血。
他说:“你太急了,我没能拦住你,应该先问问他的。”
肖芥子眼睫轻动,喉间微微滚了一下。
真巧,这两个声音,她都听过,在金鹏的那个晚上,四楼被铰开了链索、门扇洞开的黑漆漆的大宴会厅里。
屋里的男人瓮声瓮气:“问什么?”
“你没看到他穿着西服、准备了玫瑰花,还用粉色的眩光纸把镜子包装成一份方方正正的礼物吗?不是他自己要,他是要送出去的。”
说到这儿,他很斯文地戴上眼镜、转向屋内:“把他手机给我,我看看他之前都跟谁联系过。”
一个手机打着弧线从屋内飞出,年轻男人稳稳抄手接住。
肖芥子暗叫不好,苗千年的手机是老式按键的那种,随翻随看,压根就不用什么解锁密码。
很快,有一线微弱的手机铃声,蛇信般在幽暗的巷子里咝咝绵延开来。
肖芥子叹气,手机在她的棉衣里,事发太仓促,没顾得上拿出来,一并折进去放进柜子了。这个教训告诉她,做一些隐秘或者危险的事时,最好把手机调震动或者静音。
恨只恨这条巷子太偏僻太静,但凡靠近马路、有人声,这么点被层层包裹住的声音,都不至于会被听到。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
屋里的男人想说什么,年轻男人制止他:“你别说话。”
又说:“火钳给我。”
他静静听了会,循声慢慢走向那个柜子,手里拎着一把磨得尖细的火钳,钳身的下半部分都被血浸湿了。
肖芥子看到,这是个高大的年轻男人,长头发,上身也穿着西服,大概是因为刚刚动过手的关系,西服和内搭的衬衫袖子边沿都上卷,露出精壮结实的一节栗色小臂。
他在柜门前站了会,突然狠狠举钳插落,钳尖伴着旧木板的裂声刺入,迅速拔出,再刺,又刺,每一下都用足了力气,快、准、狠,灯光放大他的影子,不断插落,再插。
很快,柜门合页处不堪受力,脱裂开来,火钳又一次外拔时,带下了整扇四分五裂的门。
里头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件被戳烂了的、棉絮乱飞的棉衣。
年轻男人哐啷一声扔下火钳,吁了口气,理了理因刚刚剧烈运动而变形脱位的衬衫和西服,遗憾地说了句:“跑了。”

第30章
陈琮洗澡的时候, 听到外头门响,知道是颜如玉回来了,扬高声音打了个招呼:“回来了?”
没回应, 估计不是没听见, 就是故意不搭理。
陈琮觉得好笑, 也不去管他, 洗完澡抹擦着头发刚打开洗手间的门,颜如玉就抱着换洗衣服挤了进去。
陈琮:“哎……”
他想说里头水淋淋湿哒哒的, 你至少等它排排风、散散味, 然而门砰的一声就关上了,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陈琮心里犯嘀咕, 这么着急洗澡, 这是刚掉粪坑里了?
他擦着头发坐到床边, 没留神胳膊肘又碰着了放在床头柜上的那盆兰花, 他发誓真的只是不经意间、轻轻蹭了一下——
又掉下一朵, 好在这次是花苞。
陈琮眼睁睁看着花苞落地,感觉这花是专来碰瓷的。
他低头捡花苞, 无意间瞥见颜如玉的床:他的衣服都草草脱扔在床边,有两件耷到了地上, 西裤的角边,还落了张折起的纸。
陈琮好心过去给捡起来, 凑近的时候,闻到衣服上一股子火燎火熏味。
这看来是晚上去吃烧烤了。
他正想把纸塞回衣服底下, 突然心中一动, 转而将折起的纸高高抬起, 对着灯细看。
这八成是一张白纸, 但有一处灰糊糊的, 透纸看着像个手印。
陈琮犹豫了一下,瞅了眼洗手间的门,将折纸打开。
没错,是一张白纸,右下角摁了个大拇指印,蘸着血摁的,血迹自然是早就干涸了,但能看得出来,血色偏暗黑。
他拿自己右手的大拇指比了一下,对得上,十有八九是他的那张空白契约,一两个小时之前,在羊汤馆吃火锅的时候,那位肖小姐还曾狠狠把这张契约拍在桌子上,怎么会莫名其妙、出现在颜如玉这儿呢?
私翻人东西有点不大好,陈琮在心里默念了句“不好意思啊”,迅速把颜如玉换下的衣服捋了一遍。
在外套口袋里,他又找到一个手机,手机屏幕全碎,正中央有个触目惊心的孔,看上去,很像是拿锥子狠扎上去的,虽然没扎透,但也毁得够呛。
陈琮脑子里轻轻嗡了一声。
他认出这个手机也是那个肖小姐的,饭吃得差不多时,她接了个电话,走得很匆忙,连花都忘了带。
她的东西,怎么会在颜如玉这儿呢?而且,就手机的状况来看,不像是友好交接,颜如玉这人,也不像是路上捡到破手机会放进兜里的性格。
陈琮把物件放回去,一切恢复原样,原地愣了会,走到洗手间门边,抬起手想敲门。
里头水声哗哗的,隐约还能听到颜如玉在哼歌,想必心情很不错。
陈琮的手又缩了回来,心里默默嘱咐了自己一句——
什么都别问,你什么都不知道。
颜如玉很快就洗完出来了。
他穿着浴袍,湿淋淋的长发半扎,走到床边,先抓起西服闻了闻,估计也觉得火燎味儿太大了,嫌弃地扔下,然后拿起电话机边的“金鹏服务清单”看。
看了几秒,愤愤放下,嘀咕了句:“破酒店,连个干洗服务都没有。”
陈琮殷勤搭话:“想洗衣服啊?要么你网上搜搜看,很多都能上门取送的。”
颜如玉白了他一眼,但想必是觉得这个提议靠谱,随即摸起手机浏览查看。
能把他的话听进去,看来“破冰”有点希望,陈琮打蛇随棍上:“颜兄,这么晚才回来,去哪逛了?”
颜如玉头也不抬,举起一只手,掌心朝着他:“打住,陈兄。自己藏话,还这么爱向人打听事儿。”
还真小气,这一页看来是翻不过去了,陈琮想说什么,颜如玉倨傲地补充:“别告诉我,我说了,我准能知道。让我猜猜看,寿爷昏睡了一天一夜,你去了之后,他就好转了,再接着,寿爷又是送碧玉葫芦,又是要当你对接……寿爷能醒,你出了不少力吧?”
说这话时,他依然没有抬头。
陈琮说:“随你信不信吧,我其实会点……针灸。当时,我看寿爷一直不醒,就给他小灸了一下,就这样。之所以瞒着,一来嘛,技不外炫;二来,福婆也让我别对外说。”
他寻思着,这话也不算撒谎,反正当时是拿锥子去扎人影,四舍五入一下,跟“针灸”也差不多。
颜如玉抬起头,冷笑着说了句:“你还会针灸?不把你的工具拿出来,给我现场演示演示?”
陈琮脸不变色心不跳,自己都惊讶自己居然这么稳:“演示不了,这针轻易不能出。”
颜如玉哈哈大笑:“编吧你就,陈兄,继续编,演示不了,轻易不出……除非你会的是鬼门十三针。”
说到末了,他自己也愣了一下,再开口时,脸色有点异样:“你会鬼门十三针?”
真是“人在家中坐,技能天上来”,鬼门十三针又是什么东西啊?听起来就神叨叨的、不太正经的样子。
一时间,陈琮也卡住了,觉得万不能承认,但也没立刻否认。
颜如玉看来,这就是一种讳莫如深式的表态,他坐直身子,脊背绷紧,又问了一次:“你会鬼门十三针?”
谢天谢地,就在这个时候,客房的电话响了。
电话机就在颜如玉手边,他看着陈琮,顺手接起,听了一两句之后,面色疑惑地问了句:“陈什么?陈耳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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