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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骨樊笼by尾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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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二钻找她干什么?
上一次联系……
想起来了,上一次联系,是李二钻第五次自杀未遂,两人正通着话呢,护士要给他打镇定针剂,对话被迫中断了。
肖芥子接起来,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头传来“嘘”的一声,继而是李二钻压得极低的声音:“小肖啊。”
语气很鬼祟,肖芥子瞬间想到“被胁迫”、“偷打电话”等危险场景,下意识也压低声音:“你说。”
“上次你要帮我调查的事,我有眉目了。”
肖芥子莫名,她什么时候要帮李二钻“调查”了?
“调查?”
这话不知怎么的激怒李二钻了:“闭嘴!你特么听我说!太阳就快出来了你知不知道,时间不多了!”
肖芥子瞥了眼天空,太阳何止是“快出来了”,人家已经升起来了。
没记错的话,李二钻家在济南,大家共处一个时区,不存在前后脚出太阳这种情况。
她觉得,李二钻好像有点不大对劲,于是不出声、静听那头发挥。
“我要更正一下,虽然阿晶想杀我,但这次不是她想杀我,不,也是她!但更复杂一点,是整体的环境,整体环境,你懂吗?”
“就好比社会风气,什么叫‘社会风气’?其实就是跟人有关,人心坏了,社会风气就坏了,你不能跟她养一块石头,没有绝对平均分配这种事,它会偏心!你养两个孩子,你也会偏心对不对?不患寡而患不均……”
那头的背景音里,突然传来一声暴喝:“在那!那!摁住他!”
李二钻嘿嘿诡笑,笑得肖芥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总觉得对面不是人、是只成了精的猴。
再然后就是一片混乱,好在这趟电话没断,过了会,那头又有人说话:“喂,你是哪位,你是李先生的朋友吗?”
明知道对方看不见,肖芥子还是赶紧点头:“对,我是他异地的……亲戚,他怎么了啊?”
那人叹气:“疯啦,前两天还好,就是扰民、在家里头闹动静。今天不知道受什么刺激了,这么冷的天,穿条裤衩在小区里跑……也联系不上家里人,没法送精神病院,再这样下去,得报警处理了。”
肖芥子脱口说了句:“你找找他手机上,有个叫马修远的,联系他处理吧,这人会安排的。”
这样的安排,对李二钻好,对她也好:李二钻由“人石会”监护,她想打听后续消息,通过陈琮就可以了。
挂了电话,肖芥子好一会儿回不了神。
五次自杀未遂之后,李二钻终于疯了。
但他这是现实中精神终于崩溃呢,还是在石头里遭遇了什么?
还有,虽然李二钻说的话疯疯癫癫,但她总觉得这话有可听的成分,因为李二钻先用“我要更正一下”,后头又打比方说“就好比”,他说话时,脑子里关于“逻辑”的那根弦还在正常运行。
“不能跟她养一块石头”——共石同石这种,果然不好。
“没有绝对平均分配这种事”、“它会偏心”——这也不难理解,两个人养同一块石头,从石头里能汲取到的必然有高下。就像两个人同听一个老师上课,学到的和领会到的,往往有差距。
但什么叫“想杀他的,是整体的社会环境”?沈晶一个人,怎么影响“社会环境”呢?
肖芥子百思不得其解,奈何身边人一个睡得正酣一个连话都讲不了,也没法商量讨论。
安全起见,还是先换张手机卡、换个号吧,反正她联系人少,跟陈琮更新一下号码就行,肖芥子查看了一下手机,突然看到一个定位app,上头有红点,显示消息数3。
这是……
想起来了,是她花了300多,给徐定洋车上装的豪华追踪器,据称还有录音功能。
居然有更新的消息,这意思是……有人用车?
肖芥子又惊又喜,赶紧点进去。
果然,车不在本市了,而且看时间,徐定洋离开酒店不久就用车,最后的车辆信息更新是半夜三点左右,地点在江西和安徽的省界一带、鄱阳湖汇入长江的地方。
至于消息数3,是录到了3条录音。
和从前一样,点进去前,她条件反射般偷偷看了看四周。
天已经大亮了,虽然气温低,但阳光照在身上、依然暖洋洋的,姜红烛痴傻地坐着,两边唇角挂下两道晶亮的涎水,肖芥子抽了纸巾帮她抹掉,说了句:“再等会啊,等我把消息看了,就安排吃饭。”
第一条录音是昨晚9:40左右,地点在酒店停车场,推算起来,那个时候,自己正在酒店里跑楼。
录音里,先是来回的脚步声,然后是颜如玉的声音。
“这是徐定洋的车?”
有个男人嗯了一声:“要不要给车动点手脚?”
颜如玉:“先不用,你在这盯着就行。”
肖芥子头皮一麻,暗骂徐定洋回春了脸却没回春脑子:颜如玉都能定位到你的酒店房间了,人家能不知道你车在哪?你出了酒店哪怕是打车呢,都比用自己的车强啊。
她不希望徐定洋太快被收拾掉,徐定洋可以牵制颜如玉,颜如玉的精力放在徐定洋身上,她和陈琮,包括姜红烛,安全系数都会高一点。
第二条录音是凌晨2:30左右,地点已经在鄱阳湖边了。
先听到的,依然是来回的脚步声。这也正常,她把追踪器粘在车底的隐秘位置,如果人在车上说话,多半是录不到的。
只有下了车,在车边晃荡,才有可能收音录进。
脚步声蹬蹬的,显然是徐定洋,她穿高跟鞋。
徐定洋应该是在打电话,声音又急又尖:“我没看见你包的出租车啊?你是不是走错路了?不行,我不等你了,到安庆再说吧。”
接下来的那句,声音有点低:“我跟你说,有车跟着我,跟挺久了。我怀疑是颜家的人,我要把这车给废了。”
好像还说了两句,但音调太低了,没录上。
肖芥子在阳光下听得心惊肉跳。
信息量好大,徐定洋在等人,等的多半是后来那个拖箱子的男人,然后她决定不等了。另外,她发现有车跟踪自己、要把那车给“废了”。
这些人,杀个人废辆车,就跟家常便饭似的。
怎么废呢,想到地点是在湖边,这是准备选个偏僻无人的路段,把跟踪自己的那辆车撞湖里去?
第三条录音,3:00左右。
最后的车辆位置信息更新也是在3:00左右,肖芥子嘴唇发干,一时间,有点不敢去点击——这个时间,一定发生什么大事了。
这条录音没人声,分前后两截,前半截好像是撞车、车辆贴着栏杆蹭滑,总之声音相当刺耳,然后静寂了一会,之后便是砸车声,砸了几响,录音突兀断了,肖芥子猜测,八成是那个追踪器损毁了。
三段听完,肖芥子觉得有点冷,她紧了紧外套,冷不丁打了个寒噤。
边上的姜红烛嘿嘿笑起来。
肖芥子抬头看她。
因着气力不济,她笑得也嘘,嘴巴周围的肌肉像是不受控、闭不拢,口水更多地从唇周流下。
她含糊不清地发声:“颜老头,呵……死了,老畜牲,死了。”
肖芥子愣愣看着,顿了会才想起去抽纸巾、给姜红烛擦口水。
擦着擦着,姜红烛的独眼里,忽然滚下泪珠来。
起初是一颗一颗,后来就连成了线,怎么也止不住,像是要把这后半辈子的眼泪都给流干。
她也没看肖芥子,喃喃说了句:“阿兰,报完仇了,我们回家吧。”

陈琮一起床, 就被肖芥子催着听了那三段录音。
他立刻听出了停车场里另一个男人是谁:也是熟人了,颜如玉在阿喀察时的作孽搭子,李宝奇。
肖芥子想不通:“这个李宝奇, 也是有号有身份的会员, 干嘛老跟条狗似的、听颜如玉使唤呢?”
陈琮耸肩:“狼狈为奸, 那肯定是有好处咯。”
他更关心这三段录音之后,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反正今天要去一趟颜家,徐定洋是栽了还是逃了, 届时察言观色, 也许能看出点什么。
本想直接上门,打颜如玉一个措手不及, 又怕颜如玉不在家, 白跑一趟。
思来想去, 陈琮还是先给颜如玉发了条信息, 但口气很硬。
——你在家吗?我今天有事找你, 很重要。
过了好一会儿,颜如玉才回复。
——在, 出了人命案,前店要关一阵子, 走后门就行。
陈琮一路打听,绕了好长一段, 才找到颜家的后门。
后门是经由车库入的,揿铃之后, 闸门自动开启, 里头停了三辆车。
陈琮略扫了一眼。
一辆是安全舒适家用型, 最大众款的白色, 很适合颜老头这样的老年人出门活动。
一辆是跑车, 挺骚气显眼的宝蓝色,陈琮直觉,这是颜如玉开的。
最边上的一辆是普拉多越野,通体乌黑,棱角生硬,外形像笨重的机器猛兽。
不确定车库里有没有监控,但有也没关系:陈琮故意装着对车感兴趣,走过去对那辆越野车多看了两眼。
隔着玻璃,能看到车里有车挂,串珠的麒麟平安扣,从珠子到麒麟,都是煤精材质。
看来八九不离十,这车是李宝奇的,再一瞧,车身上撞瘪了一块,靠下的地方还有一道长拖痕。
陈琮脑子里更新讯息:凌晨撞车之后,李宝奇平安回来了。
进了茶室,看到颜如玉人在餐厅。
餐桌上几个外卖盒胡乱排开,他捧着盒饭狼吞虎咽,吃得正香。
陈琮走过去,在对面坐下:“怎么点外卖?家里不是有厨师吗?”
颜如玉淡淡说了句:“出白事了,都给他们放假了。”
陈琮没说话,顿了顿,把手里拎的红塑料袋往桌上一丢。
颜如玉愣了一下:“谁给我的?”
他条件反射,以为自己又收到了一个红塑料袋。
陈琮冷笑:“这是我收到的,打开看看。”
颜如玉搁下筷子,先拈了张湿纸巾擦了擦嘴,这才动手解开系扣。
和昨天一样,红塑料袋里是一根大红蜡烛和一枚纸牌,纸牌背面写着“陈琮亲启”。
颜如玉抬眼看陈琮。
陈琮说:“拆开看啊,我拆过了,又折起来了,给你留点仪式感。”
颜如玉打开纸牌,里头写了句话。
——陈天海在颜家茶室,去问颜如玉,他知道。
从颜如玉拆纸牌开始,陈琮就一直盯着他的脸,只恨自己的眼睛不是摄像机,不能摄录下来,反复回放。
陈琮很肯定,颜如玉在看到那句话时,惊了一下。
但这货的精明之处在于,他没有立刻哈哈一笑或者顾左右而言他地掩饰,他就保持着“惊”的那种状态,非常平静,一动不动,不夸张地说,连嘴角的纹理都没牵一下。
陈琮有点佩服他:学到了,特么的“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果然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过了会,他把拆开的纸牌放下,不慌不忙:“陈兄,你怎么拿到这东西的?”
很好,这是故意拖时间,脑子里估计在疯狂想对策吧。
陈琮突然觉得,陈天海一定在茶室。因为不在的话,坦坦荡荡、立刻否认就是,用不着耍这么多花枪。
耍得再平静,也是花枪。
他往后一靠,按编排好的说:如何被一个奇怪的年轻女人约去了酒店,拿了房卡之后进入房间、发现了这个红色塑料袋,又如何没等到那个女人,最后悻悻离开了酒店。
还表达了一下纠结的感情:“我犹豫了一晚上,本来想装着不知道、暗地里观察,转念一想,大家都是朋友,用不着藏着掖着,不如大大方方、上门来问。”
颜如玉微笑:“陈兄,你来问是对的。”
他勾起指头,点了点那张纸:“这是挑拨离间,老伎俩了。”
陈琮心头一突,面上困惑:“老伎俩?”
颜如玉示意红塑料袋和红蜡烛:“阿喀察寿爷那次,你还记得吧?又是红色又是蜡烛的,代表谁啊,姜红烛嘛,我也不怕跟你说,我干爷出事,背后的人就是姜红烛。”
陈琮头皮一阵僵麻,看来昨夜至今,颜如玉这头,理清了不少事。
“你干爷出事,不是精神病砍的吗?”
颜如玉冷笑:“陈兄,看事情不能只看表面,精神病只是个主刀的,背后有直接指使的,还有幕后主使的。”
“你也吃过姜红烛的亏,她是什么东西你还不了解吗?方天芝、黑山之后,又盯上我干爷了。这么跟你说吧,姜红烛找了个人,让她策划了这事。事成之后,又想把这人解决了,于是给我送了枚纸牌……”
陈琮若有所思:“就是昨天、你不让我看的那枚?”
颜如玉略显尴尬地笑:“对,纸牌上写的就是那人的名字。所以我说,挑拨离间、借刀杀人,老伎俩了,她送这纸牌,就是挑事的。”
陈琮愣住了。
这发愣有真实的成分,也有故意的成分:颜如玉抛出这些来,不就是想看他意外、震惊、呆若木鸡吗?
颜如玉对他这反应很满意:“所以啊陈兄,别听风就是雨,风来了,先观察一阵子,没准是妖风呢,对吧?哦,还有。”
他拿起手机,在图片里滑了几下,递过去给他看:“约你去酒店的女人,是这个吗?”
陈琮看着照片,喉头不易察觉地吞咽了一下。
是肖芥子,能看出有人工拼接以及AI作图的痕迹,但至少已经有八九分像了。
他轻声说了句:“挺像的。”
颜如玉满意地笑笑:“那没错了,你还记得寿爷那次,有个戏服女人跳窗吗?姜红烛是个残疾,做不了这事,那个戏服女人就是她的帮手,喏,就是照片上这个,好像叫什么……阿兰。”
陈琮把手机递回给他:“能找到她吗?”
颜如玉把手机屏朝向自己、眯着眼睛看了看:“有照片的话,不难。人到本市,总得住宿、吃饭对不对?这姑娘长得不错、有辨识度,安排人把照片往下发发,总有人能提供线索的。”
陈琮点头:“好,不说这个,这个跟我没关系。我就想问,我爷爷陈天海,不在这,是吗?”
颜如玉笑:“陈兄,我跟你说了这么多,阖着你没听懂吗?我都说了,这纸牌是挑拨离间,挑拨离间是什么意思,你不懂吗?”
陈琮也笑:“我还真不懂,你让我查一下。”
他拿起手机,面无表情地翻到联系人页,给肖芥子发了条信息。
——快走。
又继续面无表情,点开网页,读给颜如玉听:“挑拨离间,意思指搬弄是非、制造矛盾,使别人不团结。”
“所以颜兄,想破除这种搬弄,是不是得拿出点切实的证据来?”
颜如玉好笑:“你要什么切实的证据?”
“很简单,在或者不在,让我看一看,就知道了。”
颜如玉反应过来,渐渐觉得可笑:“陈琮,你什么意思?你想搜我家?”
陈琮无所谓地笑了笑,说:“是你自己问我,想要什么切实的证据,我实话实说而已。”
“我们生意人,就是这么实在,怎么样证明一个人在不在这茶室?看看就知道了。当然,你可以不让我看,想看是我的意愿,不让看是你的权利,你不让,我也不能硬看,心里头梗了根刺而已。”
颜如玉盯了他半天,哈哈大笑:“陈兄,你今天来之前,喝了多少茶啊?特么的说话茶里茶气的。这样吧,你稍等会,我征询一下住客的意见。”
“住客?”
“是啊,我是无所谓,你想怎么看都行,但二楼还有别的住客,能不能看,得遵循一下人家的意见吧?”
姜红烛岁数大了,又极度虚弱,能保持清醒实属不易,到下午时,渐渐又显出要睡过去的迹象来。
肖芥子没办法,把电视机打开,频道挨个换,看姜红烛的反应:动画片,她昏昏欲睡;抗日剧,她萎靡不振;综艺台,也不见有兴趣……
倒是调到旅游频道,介绍欧洲某国的风景时,她的眼神突然聚了焦。
于是肖芥子定了这个频道给她看,自己继续陪在一边画图,或者说,改图。
擦了又改,改了又擦,正忙活着,又听到了啜泣声。
姜红烛又哭了。
这是怎么回事啊,肖芥子心中叹气,这一天下来,人没见清醒,倒是哭了好几趟了:亏得陈琮从颜老头家拎了两提纸巾回来,还真派上用场了。
她抽了几张纸巾,又过去给姜红烛擦眼泪,柔声安慰她:“红姑,别哭了,咱仇也报了,再休息两天,就回家啦。”
姜红烛喃喃了句:“我要去留学。”
肖芥子吓了一跳:“啊?”
姜红烛声音低得像飘:“我爸答应我的,说公派选不上,咱就自费,反正家里出得起这个钱。但让我不能嫁洋鬼子,我说,那肯定不嫁,洋鬼子一身的毛……”
她嘿嘿笑起来。
肖芥子心里叹气,继续帮她擦拭,就在这时,手机上有消息进来。
她拿起来看,陈琮发的,只两个字。
——快走。
肖芥子先是一怔,紧接着,像有剑锋一样的冰凉从脊背直插到颅顶,她面色煞白,腾地一下站起。
电视里,轻快婉转的音乐伴随着风景画面的转换,姜红烛看着看着,又流泪了。
肖芥子走过去,生硬揿掉了电视电源。
姜红烛愕然而又茫然地看着她。
管不了那么多了,肖芥子像开足了马力的机器一样运转起来:拖箱子,飞快地抱起必要的物品往里投。
她的东西其实是多而杂碎的,什么挖土的小铁锨、小桶、养得半蔫的蝴蝶兰,但跑路时刻,这些都没必要了。
只五分钟的时间,她就收好了一个箱子。
另一个箱子,用来放姜红烛。
把姜红烛抱进箱子的时候,她痛得乱叫,仿佛身上真的东一块西一块被剜走了肉,碰哪痛哪。当然,她现在叫起来也没气力,像老鼠吱吱乱叫。
肖芥子吼她:“不许说话!不许发出声音,懂不懂?”
说话间,随手扯了块毛巾,团起了往姜红烛嘴里一塞。
第二个五分钟,第二个箱子也收好了。
她片刻也没耽误,推拉着两个箱子向门口走,打开门的刹那,忽然停了一下,回头往屋里看了看。
这就走了啊,有点舍不得。
她吁了口气,跨出了门,一手攥紧一个箱子把手,伴随着滚轮声,向外走着。
远远的,她看到前台处站了一个胖子,正笑呵呵地拿着手机,请前台小姑娘看。
这胖子,她一次不认得,可不会第二次不认得。
兜里插了一瓶白酒的男人,一顿饭买了八个肉包子的男人。
肖芥子略偏了头,从他身侧经过。
听到他急吼吼地问:“就是上头这个女孩,这个照片,你看看,见过吗?”

前台姑娘皱着眉头看照片, 何欢嘴里喷着酒气,她很不喜欢。
照片上的女人,看着是有点眼熟, 但民宿有二十来间客房, 虽说是淡季, 每天也有不少客人进出, 一时间,她还真反应不过来。
就在这时, 前台的电话响了。
姑娘示意何欢稍等, 礼貌地接起电话:“您好,行栖。”
电话是肖芥子打的, 她已经出大门了, 但经过何欢身边时、瞥到了手机屏上的照片。
她侧身在门外的大盆栽后头, 透过肥厚的叶片缝隙观察前台的动静, 本来想冷冰冰地撂一句“就说不知道, 不然,你上下班小心点”, 话到嘴边改了主意。
恐吓不如博同情,恐吓的话, 对方虽然一般也会唯唯诺诺照做,但心里头多半逆反。
她轻声说了句:“妹妹, 就说不知道。我爸收了这老头彩礼钱,我不愿意, 就跑出来了。”
末了声音微颤, 像极了哽咽。
前台姑娘愣了一下, 嘴巴微张, 旋即微笑:“哦, 好的,我们这里收到订单,会立即帮您确认的。”
放下电话,再看何欢,心里头更腻味了。
妈的,这么大岁数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
她沉着脸,对着照片看了又看,然后摇头:“没有,没住过,你去别处打听吧。”
何欢一脸失望地出了行栖,左右张望了一下,又匆匆朝下一家旅馆走去。
肖芥子这才从盆栽后头转出身。
连正面照片都有了,事情大大不妙,看来这窟窿补是补不住了,要另做应对方案。就是不知道陈琮怎么样了,他是暂时安全呢,还是给她发完消息之后就出事了?
她找出口罩戴上,又把外套的雪帽拉起,幸好是冬天,这么打扮并不突兀。
站了会之后,扬手招了辆看着挺破的出租车。
颜如玉煞有介事,发了会消息,笑眯眯起身招呼陈琮:“走,上去转一圈。”
陈琮也不客气,跟着颜如玉上楼,当然,心里是在骂的:特么的,发这么久消息,楼上就算是有只大熊猫,也早转移了。
二楼除了公共活动区域外,剩下的都是客房和卧房。
一上楼梯,陈琮的步子就慢了。
沿楼梯一路往上,墙壁上挂了几张古画,这属于常见装饰,跟中式茶室的总体风格也很搭。陈琮上次来时,没太留意,而今近看,忽然有了异样的感觉。
这几张古画,虽然绘图风格不同,但表达的是一个主题。
聊斋,画皮。
而且打头的第一张,他甚至在博物馆看过,是清光绪年间的彩绘画册《聊斋图说》,画幅上,一个青皮獠牙的恶鬼,正手执画笔,细绘一幅美女肖像。
边上还有题字,曰“画人画皮难画骨”,落款“明清活阎罗”。
颜如玉见陈琮站着不动,也凑过来:“怎么,陈兄对画感兴趣?我干爷看《聊斋》,对《画皮》这个故事有偏好,所以你也看到了,这几张都是,怪瘆人的。”
陈琮渐渐看出点头绪,心跳得厉害,他指题字和落款:“这是谁写的?”
“我干爷啊。”
“你干爷的号叫‘明清活阎罗’?”
颜如玉哈哈一笑。
颜老头没事就喜欢舞文弄墨,陈天海来了之后,两老头有共同爱好,又大把时间、朝夕相处,鼓捣出不少鸡肋事来。比如纸巾,就非得矫情地印点文绉绉的话上去;再比如这《画皮》系列的布置和题字的想法。
“明清活阎罗”这号,也是陈天海帮着起的。颜家家谱,往上可追溯到明末,帝制王朝,干爷活了明清两代,“活阎罗”这词,暗合姓氏“颜”,又点出“活而不死、人间阎罗”,总之,干爷还挺喜欢这号。
但这些话,不好跟陈琮明讲,颜如玉避重就轻:“老头子嘛,老夫聊发少年狂,有时候,也难免有中二病。”
陈琮勉强笑了笑:“是吗?”
“明清活阎罗”,在他看来,是个意味深长的标准字谜。
明清,朝代歌里,习惯讲“元明清”,明清就是“无元”。
活阎罗,熟悉字谜的都知道,古人出谜,得给出谜底范围。比如“打五唐一句”,意思就是打一句五言唐诗,“打聊目”意思就是猜聊斋篇目,至于“红人、泊人”,是猜《红楼梦》和《水浒传》里的人名。
所以,“活阎罗”,陈琮第一反应是《水浒传》里的阮小七,他的绰号就叫“活阎罗”。
无元+阮小七=阮小七-元=阝+小+七=陈
难道说,和纸巾一个路数,这落款执笔名义上是颜老头,但想说的话,其实隐晦地来自爷爷陈天海?
他拾级而上,又去看第二幅,没忘给个冠冕的借口:“没想到啊,太爷的字这么好,这画也妙。”
颜如玉暗自好笑:“你不急着上楼看了?”
陈琮满不在乎:“急什么,二楼就在那,又不会跑了。”
第二幅,绘制的也是《画皮》,这故事太出名了,名家绘本也多,这一次,题的字是“物是人非事事休”。
前一幅“画人画皮难画骨”算是紧密切题,但这一幅……
陈琮指着这行字问颜如玉:“为什么清朝的聊斋故事,放一句宋朝李清照的词呢?”
颜如玉倒没觉得有问题:“挺切题的啊,都‘画皮’了,披了张人皮,表示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当然是‘人非’咯。”
陈琮点了点头,又跨了几级台阶,看第三幅。
画还是有关于《画皮》,题字又换了。
——由来只见画皮鬼,谁信王生真还阳。
陈琮看颜如玉:“这又是什么意思?”
颜如玉说:“《画皮》这故事你总听过吧,那个被害死的书生叫王生。但结尾皆大欢喜,他又被道士给救活了。我干爷认为这不合逻辑,是作者为了给个好结局杜撰的,真正的故事里,王生就是死了、还不了阳的。”
三幅古画看完,差不多上了二楼。
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二楼客厅里挂的一整幅画,跟前几幅《画皮》很像,都是明清绘画风格,属于不同的故事画在同一张大图上、形成一个系列,右侧大标题是《声声劝,运道图》,看来,内容是用来警醒世人、类似《醒世恒言》之流。
从右到左,古代的阅读顺序。
第一幅图画的是个官袍服饰的人,跪在地上一脸谄媚,面前是举刀的刽子手和颐指气使、异族装扮的武将,边上一排小字写着“偷生贬运”。
大致意思是,没有节气、苟且偷生,运道自然要遭贬低。
颜如玉见陈琮又站着不动了,着实纳闷:“陈兄,你对这种字画,就这么感兴趣?”
这些画,他这些年来去进出,看过千八百回了,都是些老掉牙的说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陈琮冷哼了一声,说:“颜兄,你没有研究过画吧?你不觉得这画风很眼熟吗,很有明末清初八大山人的风格,尤其是人物的眼睛,完全就是他的笔法,带着一种遗恨佯狂,你仔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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