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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骨樊笼by尾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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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冲着陈琮示意室内:“咱俩为什么会来到这破地方、三星的破宾馆里?你一定有你的因,我也有我的,只不过我不知道你的,你也没必要知道我的。又为什么睡了同一间房,那就是咱们的缘分了,你别管是良缘还是孽缘……”
说到这儿,食指一竖,直指天花板:“老天安排的,没办法,只能受着。”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颜如玉需要缓缓,他长吁一口气,倚到床头,慢吞吞把被子拉盖到身上,躺得够舒服了,才做最后的总结陈词。
“‘人石会’一共有十三个仓库,存放历代收集珍藏的各类宝玉奇石,又称十三石匣。石匣规模有大有小,大的,就是你想的那种仓库,小的么,也就保险箱大小吧。”
“每个石匣里,都有一块镇匣石。你知道的,人有十二生肖,子鼠丑牛寅虎卯兔什么的,都是动物,再加上人,就是十三个。十三块本命石,好比会员的生肖,进‘人石会’的,都得先择本命石。”
他转头看陈琮,那股子同情怜悯的表情又来了:“我本来不想跟你讲这么多的,但陈兄,你跟这块石头也算是有那么点缘分。第一,按照顺序,这一届的开场石不应该是因缘石,不知怎么的定了它;第二,它是我的本命石,而我,刚好是你的室友;第三,你虽然首轮淘汰,但你会参加开场仪式,跟这块石头,有见面的缘分。”
颜如玉神气活现:“人嘛,得尊重缘分。所以我就声情并茂地给你演绎了一下,在讲述的过程中,你也做了几次推理,可以看出,你的想象力是比较贫瘠的……”
陈琮想说什么,颜如玉伸手下压,示意他听着就行:“当然,这也不怪你,你过着普通人的日子,且以后也会将这种日子过下去……这个故事,就当我送你的,点缀一下你波澜不惊的人生,想必这个故事和我这个人一样,都已经给你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呲牙一笑:“我这个人,就喜欢别人记住我。记住了啊,我叫颜如玉。”
陈琮想说什么,忍住了,颜如玉唾沫星子乱飞地说了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时间挺晚了,也该收拾收拾洗漱了,陈琮站起身,从包里拿出换洗衣物,顺口问了句:“就因为有铁子杠子这事,你们觉得因缘石寓意不好?”
颜如玉说:“不是。”
陈琮奇怪:“那是?”
“是因为这块石头上,被认为带有诅咒。”
服了这个老六了,这么重要的点,他居然提都没提,从产品介绍的角度来说,不该第一时间作为最大卖点强势推出吗?
不过陈琮也顾不上吐槽了,他赶紧坐回去:“什么诅咒?”
颜如玉说:“十三石匣嘛,十三块镇匣石,‘人石会’二十年一聚,每次,都会按顺序请出镇匣石来开场。你自己算,那就是260年轮一次。因缘石,截止目前,差不多轮过三次了。而每轮一次……”
他语气略顿,再现了那种瘆人的幽幽语调:“石头上,就会多一个人。”
说来也巧,语到末了,外头有车过路,尖厉的喇叭声突然扬起,尾音像针,扎得陈琮头皮发麻。
“什么叫……多一个人?”
颜如玉斜乜了他一眼:“说你想象力贫瘠,你那表情还不乐意,多一个人,就是多一个人咯,杠子之后这几百年,又叠了一个人上去,再叠了一个人上去,都是错叠的,菜场买小杂鱼你见过吗,一根线拎起来,串起好几个,因缘一线牵嘛,就是这么个牵法。”
陈琮脑子里像有苍蝇乱嗡,前言不搭后语:“不是,我的意思是……那现实中,也失踪了人、或者死了人吗?”
颜如玉耸了耸肩:“这我怎么会知道?都几百年前的事了,传说嘛,听个乐呵,认真你就输了。”
继而眉开眼笑:“陈兄,聊得开心,我再赠你个彩蛋。是我据此编的一首现代诗,老带感了,得关灯才有氛围感……”
陈琮还没反应过来,颜如玉已经麻溜地爬起来,啪一声揿灭了总控灯。
黑暗骤然降临。
黑暗中,颜如玉清了清嗓子。
有极微弱的光线自窗外透入,渐渐的,黑暗有所稀释,视线中,颜如玉是灰暗中更黑的那一团轮廓,狭长的眼睛里带讳莫如深的泛亮笑意。
他说:“不要靠近这块石头/如果你身上有伤/伤口流血/不要靠近/连气味都别让它嗅到/因为/它喜欢人/喜欢带着温度的/血/肉/骨头/除了冷冰冰的牙齿/和/糟乱的头发。”
诗朗诵结束,短暂静默。
陈琮毛骨悚然。
不是因为因缘石,也不是因为这首诗,是因为颜如玉这个人。
他明明几乎和黑暗融为一体,周身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异样,慢慢浮出。
然而这吊诡的感觉下一秒就没了,颜如玉“啪”一声拍亮了灯,喜得跟坐不住的猴似的。
“有没有,陈兄?有没有那种氛围感?配合我的声音,有没有那种突然间全身潮冷的感觉?所以我坚持关灯,打光很重要!陈兄,咱们交情就到这,明天你走,我就不送了啊。”
卧谈结束。
颜如玉很快就睡着了,陈琮却辗转反侧,怎么都阖不上眼。
故事本身并不可怕,现代人,谁没经受过恐怖小说和惊悚电影的洗礼呢,关键是言尽处意无穷的那种余味:每轮一次,石头上就会多一个人。那这一次呢?
睡前是真不能想事,越琢磨越亢奋,想摒开杂念好好睡觉,数了好几轮羊都无济于事,陈琮翻了半宿,无奈地起身穿衣:他记得一楼有烟酒零售店,想去买瓶酒助眠。
下到一楼,零售店已经关门了,好在靠近消防楼梯的那头有自助售卖机,陈琮买了瓶罐装啤酒,就近走楼梯上楼。
夜深人静,楼梯里就更静了,陈琮拾级而上,突然觉得冷清又没劲。
他在楼梯上坐下,拉开啤酒拉环,猛灌了一大口。
被退货了,阿喀察这地方多待也没意思,尽早返程吧。还有,明天跟黑山见面,应该就能知道爷爷陈天海的情况了。
陈天海还活着是最好的,但如果死了,他好像也早有心理准备。
只是这么一来,他在世上,就只剩下父亲陈孝这个亲人了。几年前,他也找过母亲,没别的意思,就想见一见。但母亲不肯见他,托人带话说,已经有新的家庭和子女,生活很幸福,不希望被打扰。
陈琮自嘲地笑笑,把剩下的半罐啤酒一饮而尽。
其实他最怵的一种情形是:陈天海还活着,却不愿见他,然后给他带话说,新老伴知冷知热,新孙子也怪疼人的,各过各的吧,别来打扰了。
那样,他会觉得特别冷清、特别没劲。
喝得猛了,酒劲一直往头上冲,有点晕,陈琮阖上眼睛,靠着扶手迷糊了会,再次睁眼时,脊背一凛。
整个楼梯间,充斥着熟悉的油黄色,比之前更加黏腻厚重,而且,明明不在火车上,视野却依然晃漾,仿佛偌大的金鹏之家只是个玩具屋,正被人捏在手中晃摆。
又做噩梦、又魇住了?晃漾的油黄色到底是什么鬼?都说噩梦是PTSD的夜间反应,他这辈子也没什么心结和痛苦经历啊,难道这创伤来自早已记忆模糊的童年?这趟来阿喀察,无意中触发了?
他童年干什么了,掉过粪坑吗?
陈琮试着挪动身体,骤然间,浑身汗毛直竖。
确实是魇住了,连小手指都挪不了分毫,但身侧、几乎紧挨着他的地方,有看不见的东西在窜动。
冰凉、溜滑,蹭着他的脸,嗖得直窜而上,几乎带出了轻微的风声,他甚至觉得自己看到空气被搅动,极短暂地给这东西塑出了透明的、水痕一样的形。
是蛇,大蛇,能咬住成人的脖颈、将人掼倒的那种大蛇。
陈琮被蹭过的半边身子像是冻成了冰,人是不能动,但上下牙关得得打颤的声音几乎一路延入颅骨。
再然后,鼻端嗅到奇异的味道,像酥油混着尘土,夹带冷硬的岩石气息,又隐有龙涎的甜香。与此同时,楼梯上响起“蹬蹬”的脚步声,幽暗的灯光将拉长的渐进人影掠了过来。
可算是有人上来了,陈琮松了口气:希望这人能把他叫醒、把他从这个要命的梦里给捞出来。
这人像是从黏腻的油黄色外挤进来的,开始只是一道细长的黑影,而后渐渐清晰。
是个身材苗条的女人,长发,虽然打卷,但不像烫发,更像长时间编扎后,散开时,发上带自然的卷痕。
她穿略宽松的黑色毛衣和窄腿牛仔裤,脚上蹬了双中跟及踝的烟管靴。
但奇怪的是,她的脸上反光,腰侧突兀地隆起一小块,似乎系了条细长的飘纱。
她一步一步跨上台阶。
陈琮终于看清楚了。
脸上反光,是因为她戴着面具。
面具不大,只眼鼻处开孔,材质像镜子,陈琮还是头一次看到这种材质的面具,因为镜面起伏,上头的镜像扭曲拉升、光影流动不定,让人很难注意到,其间还隐藏着一双眼睛。
腰侧的隆起是挂了个银质的镂空香熏球,看不清雕花的样式,不过其上几处有錾金,很精致,多半是老古董件。白色香雾堆雪般从镂空纹样中不断溢出,散得极远极细——原来他之前闻到的,是香薰发出的味道,而所谓的飘纱,只不过是香雾一路迤逦蔓延。
她走过陈琮身边,似乎奇怪这儿怎么躺了个人,又懒得弯腰:于是鞋尖抬起,抵住陈琮的下巴,把他的脸往自己这侧带了一下,又漫不经心放下。
一抵一放之间,陈琮的头往前顿垂,恰好看到女人刚落地的鞋跟。
她的鞋跟侧面,画了个……
不是画,像是印章盖上去的,只指甲面大小,金粉线条,汉代的画像石拓片风格,非常简单古朴。
灵蛇缠龟,汉代四灵中的玄武形象。
陈琮打了个寒噤,硬生生冻醒。
他猛然坐起。
楼上楼下,安静极了。
没有晃漾的油黄色,没有大蛇,没有戴面具的女人,也没有什么灵蛇缠龟。
一线锐痛直贯太阳穴,陈琮皱着眉头伸手去揉,动作有点大,身侧的空啤酒罐被带下楼梯,一路蹦跶咣当。
他紧走几步追回啤酒罐,想想不甘心,又往上走了两层。
是真的没有。
陈琮攥着啤酒罐,恍恍惚惚回房。他也说不清,是自己对火车上发生的事印象太深,酒劲一催,在潜意识中造出了这个风格相似、但元素更加繁复的梦呢,还是那个戴面具的女人真的来过。
陈琮在一片嘈杂声中醒来。
天才只蒙蒙亮,门外是杂乱的脚步声和惊惶的人声。
转头看,颜如玉正手忙脚乱地穿裤子,因为太过兴奋,两条腿差点套进一条裤筒。
四目相对,这货一脸喜悦的红光:“快快快!出事了!”

陈琮感觉自己才回房躺下没多久,本不想离开被窝,但外头的动静以及颜如玉的语气又让他觉得,错过了势必遗憾。
被退货了,以后想看这协会的热闹都没机会,这动力支撑着陈琮爬了起来。
电梯估计在一楼就已经挤爆了,迟迟不上来,两人随大流,进了消防楼梯。
鼓噪和尖叫声来自四楼,越往上走声浪越大,陈琮隐约听到“宴会厅”这个词被反复提起。
不是遭了贼吧,陈琮想起葛鹏说的,好东西都放在大宴会厅里,有亮得能照出人影的珍珠,还有300万的翡翠镯呢。
宴会厅大门洞开,但有人维持秩序,大多数人都被拦在门口,不时发出惊呼声。
陈琮赶上前,只往里扫了一眼,目瞪口呆。
宴会厅是个大四方形,顶上有盏华丽的大吊灯,以大吊灯为中心,四条彩带牵往四角,尽职尽责地烘托出周年庆的俗艳气氛。
就是在这盏大吊灯上,挂着一个须发皆白、穿黑色对襟大褂的老头,也不是挂,准确地说,是老头正双手双脚扒拉紧抱着大吊灯——谁也不知道在现场没梯子的情况下,他是怎么做到孤身爬扒到四面无攀的大吊灯上的。
一般情况下,身处这种险境,任谁都会战战兢兢、动都不敢动,老实等待救援。
但这老头偏不!
他兴奋异常,好似人猿泰山上了身,梗着脖子,青筋凸起,嘴里“呦呵、呦呵”叫个不停,非但如此,身体还掐着节奏踩点配合,不时蓄势荡起,就跟宴会厅里长了片茂密的丛林、他马上就要跃到下一棵树上似的。
他每荡一下,人群中就会爆发一阵惊呼,但这惊呼反让他荡得更来劲,一把年纪,硬生生荡出了龙舟争渡、奋桨搏浪的气势。
陈琮看得心惊肉跳:这要是个年轻小伙子也就算了,可这是个七八十岁的老头啊!万一摔下来,现场拾掇拾掇可以开追悼会了。
老头的正下方,百十张用于开大会的椅凳已被挤推到两侧,中间腾出一大块空地,几个高大的壮汉仰着脖子、牵着一床大被子的四角,正在马修远的指引下,惊慌地挪动步子,以便状况发生时能够站准点位。不远处,牛坦途带了几个人,正拼了老命踩脚泵、给一张半米来厚的大气垫充气。
马修远颤声发号施令:“左边,往左一点点……”
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阵惊呼,马修远立刻更改指令:“往右,右!”
陈琮看着看着,突然觉得这老头有点眼熟。
这不是“人石会”给他安排的那个对接黑山老幺吗?
想再定睛细看,高处忽然传出异响,吊灯和天顶衔接的部位架不住老头大力晃拽,陡然松动,往下突坠了一小截——但围观人群怕不是以为人马上就要砸下来了,嘶声尖叫着乱推乱搡。
混乱中,有个纤瘦的妹子被挤跌过来,险些摔倒,陈琮眼疾手快,一把攥住她的胳膊,妹子借力站稳,抬头看陈琮,忽的又惊又喜:“是你啊。”
原来是梁婵,这小身板凑这热闹,真不怕被挤没了,陈琮笑笑,往后略退,示意自己身前:“站这吧,挤不着。”
他和颜如玉都高,又是双开门的体格,这么并排一站,在人群中的确很有安全感,梁婵点了点头,正想说什么,面色略变,目光又被场中牢牢吸引了过去。
宴会厅的布置,除最前方是加高搭出的主席台外,其它三面靠墙都摆放了带桌裙的长条桌,其上有大小各色木质底座,都是用来展示宝玉石的。
有一张空的长条桌被人猛踹到厅中央,伴随着桌腿磨地的呲拉声响,一条矮小的身形直冲过来,先蹬椅子、再踩桌面,身体接连拔高之后,一个提气上跃,瞬间贴近黑山老幺、精准掐住了他的双臂。
黑山老幺吃痛松手,两人双双砸下,牵被子的壮汉眼疾手快,稳稳兜住,两人刚摔进被面,他们就一声大喝,改横兜为侧掀,将两人往边上掀抛,把直坠的巨大力道卸出。由于使的劲太大,几人没收住,脚步踉跄,也往边上摔了过去,而几乎是同一时间,那盏大吊灯受不住力,终于轰一声砸将下来。
真是万幸,恰砸在几人刚挪开的地方。
伴随着腾起的烟尘和玻璃的碎响,四下一片寂静。
俄顷,身周响起了欢呼和热烈的掌声,陈琮长吁了口气,后背都有点汗湿了。
身侧的颜如玉不紧不慢,“啪、啪、啪”打着点鼓掌,还很欠地点评:“耍得不错,比马戏精彩!”
这点评,立马引来了几道不满的目光,尤其是梁婵,恨恨剜了他一眼。
颜如玉泰然自若,估计是仗着号码特殊,无所畏惧。
局势暂时控住,那个矮小的身形站起身,向着门口处看过来。
这是个五十来岁的寸头男人,虽然个子不高,但结实精悍,自带威仪,目光极锐利,往这头一扫,人群的吵嚷声都低了三分。
陈琮挺佩服他的,刚刚那几下动作当机立断、干脆利落,拿捏得也快、准、稳,是个角色。
那人的目光扫了一圈,落在陈琮脸上。
既然对视了,那就表达一下好感和欣赏吧,陈琮冲他笑了笑。
那人的面色却变了,嘴唇翕动,似乎在极力压制愤怒,目光也越来越凶狠。
陈琮觉得不太对劲:是自己的错觉吗,这人好像是在看……他?
不至于吧,他一直在认真看热闹,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啊……一定是在看身侧的颜如玉,毕竟这货从头到脚都透着欠。
然而事与愿违,渐渐的,看向他的人越来越多,人群甚至自发后退,在他身周腾出一小块不祥的“真空”地带,梁婵一脸困惑,迟疑着往边上挪,颜如玉则迅速而又惊喜地站到了他对面,那表情,仿佛在说“你小子居然也有秘密”、“真棒,又有热闹看了”。
陈琮既忐忑又尴尬,疑惑地回视那人。
那人突然一声断喝:“把他摁住了!”
话音刚落,几双钢钳般的大手先后摁到了陈琮身上,肌体自然反应,他第一时间想反抗,想想算了,身体又随之松弛:明显是误会,是误会总能说清楚,动手反而会让事情变糟。
再说了,这儿九十多号人呢,相当于以一敌百,说不定有不少跟这人一样的练家子,横竖打不过,还是别做无用功了。
只是短短一转念,肩颈、后背就已经被人牢牢钳制住了,陈琮脸上努力保持微笑,努力寻求和平对话:“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那人没说话,向他身后略使了一下眼色,陈琮还没反应过来,腰眼处一阵热灼,伴着滋滋的电流音,麻痹感上下窜延,下一秒,重重砸倒在地。
这帮孙子,居然电他!
人群再次惊呼后退,陈琮头晕目眩,小腿止不住轻微抽搐,模糊中,他看到那人走上前来,冷冷向着他俯下身子,还看到梁婵慌张地抓住那人的胳膊,叫了声:“爸爸!”
原来这人就是那个066号,剥皮匠梁世龙。
陈琮被一桶凉水当头“泼醒”。
其实水泼之前他就已经醒了,也察觉到手脚都被捆得很扎实,之所以没急着睁眼,是因为听到屋里有动静。
有人在踱步,嘴里还喃喃有声,于是他暂时装晕、想听听这人在说什么,没准能拿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这人低声念叨着一句话。
——尘土飞扬,想去北方。
此人多半是个文艺咖:北方风沙大,尘土飞扬,建议留在南方,非要逐尘向北的话,口罩必不可少。
再然后,带泥腥味的水就泼过来了。
陈琮挂着一脸污水睁开眼睛。
这是宾馆的布草间,卫生状况堪忧:排柜上毛巾、床单、被罩胡乱叠放,打扫卫生的工具堆靠在墙边,刚用来泼他的水,应该就是还没来得及倒掉的拖地水。
那人见他醒了,把桶咣当扔掉,蹲下身子,与他视线平齐。
梁世龙。
陈琮挤出友好的笑,还是那句话:“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梁世龙答非所问:“你和陈天海,在搞什么鬼?”
陈琮一愣,突然有点激动。
梁世龙这个问法,爷爷陈天海大概率还在世。但这话问得让他不安,这里头,有自己什么事呢?
他定了定神:“我爷爷八年前离家出走,我一直在找他,你有他的消息?”
梁世龙嘴角下抿,颊肉微动,突然一巴掌狠抽过来:“装!再装!”
这一巴掌力道不小,陈琮被打得脑袋一偏,眼前直冒金星,嘴里头都泛出了淡淡的血腥味。
Cao,居然动手!
陈琮大部分时候是主张“love and peace”的,小推搡轻辱骂他基本不会生气,但被打就不一样了,他疼。
他的火蹭蹭往上冒,真想破口大骂、一口血唾沫喷梁世龙脸上,但识时务者为俊杰,现下处境有点糟糕,还是尽量别激怒这人,免得皮肉又受罪。
他牙关紧咬,喉头吞咽间,把一口腥味咽了下去。
这一巴掌,他记住了,迟早要带利息讨回来。
梁世龙冷冷开口:“这巴掌只是前菜,方天芝和黑山怎么回事,说说吧。”
陈琮一懵,顿觉匪夷所思。
这意思,方天芝和黑山出事,还赖他头上了?
陈琮怒极反笑:“我一个新人,还是被你们邀请来的,这两人我之前见都没见过,他们出事,关我屁事?”
梁世龙面带讥讽:“你是不是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陈琮:“你们知道什么我不知道,反正我是什么都不知道!”
梁世龙站起身,居高临下看他:“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还特么打机锋,陈琮针锋相对:“那你倒是把棺材抬出来啊。”
梁世龙阴沉着脸不说话,顿了会,再次踱步:“我们‘人石会’,从古到今没断过代,这么多年,收藏积累了不少好货,在各地建了共计十三个仓库,又叫‘十三石匣’,每个石匣里,都有一块镇匣的高货。”
陈琮咬牙听着,左颊被扇过的地方越来越辣烫,他估摸着已经肿起来了。
“你爷爷陈天海,负责看守第八号仓库。八年前,听说他离家出走——我们不大管会员的私事,毕竟协会里多的是性子怪癖的,玩几年失踪又露面的,也不在少数。”
“我们没太当回事,去了八号仓查看,这些仓库都像老博物馆,里头的物件数百年不动,有些甚至要加盖玻璃罩、拉防护带。点数之后,没什么异样,也就再次关门闭锁。”
“直到不久之前,开始筹办这一届‘人石会’。按照规矩,每一届盛会,都会按次序请出石匣里的高货展出,这一届,请的是第八石匣的镇匣石,女娲补天。”
陈琮心头打鼓,不止一个人跟他说过,这一轮开场石,本来不应该是因缘石——原来是女娲补天石,那怎么会突然更换呢?
梁世龙停下脚步,盯视陈琮,放慢语速,像是防他听不清楚:“我们去取石验石的时候才发现,女娲石是假的,或者说,被调包了。”
陈琮心头一沉。
宝玉石行业有“金玉有价石无价”的说法,别看石头材质普通,一旦沾上了“孤、奇、绝”这三条,身价立时登天。台北故宫博物院的镇馆之宝“红烧肉”,材质说白了就是玛瑙,但普通玛瑙几十块钱能买一颗,“红烧肉”什么价格?
这要是爷爷陈天海调的包,协会追上门来向亲属索赔,他估计倾家荡产也赔不起。
也不知道现在登报跟陈天海脱离关系还来不来得及。
不过凡事讲证据,不能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怀疑我爷爷陈天海?”
梁世龙瞥了他一眼:“是,但我们没那么武断,‘人石会’二十年一次,推算下来,女娲石两次展出,隔了260年,这期间,谁调包都有可能。但我们追查之后,确认是你爷爷做的。造假的厂子地址、对方的陈述视频,还有你爷爷付款的转账记录,都有。你想看,可以提供给你。”
陈琮哑然。
他真是要对陈天海刮目相看了,这个平平无奇的小老头出息了啊,还敢调包造假,这案值,足够把牢底坐穿,难怪要离家出走。
他终于回过味来。
什么邀请卡,什么027号,都是幌子。“人石会”吃饱了撑的才会邀请他入会,诓过来当人质还差不多。
梁世龙说:“找不到你爷爷,你爸又是个疯子,你们陈家,也就只剩下你了。要拿你怎么办,内部有争执。有人主张不用对你客气,也有人觉得,一码归一码,陈天海犯的事,不该算你头上。商量之后,我们决定先以参会的名义请你过来,接触观察了,再做下一步打算。”
他再次蹲下,脸上带强压愤怒的笑意:“你说怪不怪?跟你同车的方天芝,见到你不久之后就疯了。你的对接黑山,给你送完帖露了名姓,也疯了。”

陈琮叹气。
他自己都觉得挺巧:爷爷是反派,当孙子的本来就自带嫌疑,跟他牵扯上的人,还接二连三出事。
难怪对方一脸要活剐了他的表情。
形势对自己不利,但也不是无可挽回,看起来,“人石会”还挺讲道理,陈琮决定条分缕析、以理服人。
他说:“我害这两人,动机呢,我的动机是什么?”
梁世龙面无表情:“我这不是正在问吗。”
行吧,陈琮换了个角度:“方天芝和黑山都是突然发疯,你觉得我有这个能力做到吗?”
“你有。石头,简单点说就是矿物,是矿物就有各种功能,治病、致幻、致命。就我所知,你爷爷能做到,你是他养大的,所以,你也能。”
陈琮凉气倒吸,陈天海还真是让他惊喜连连,但老天作证,这老头除了教他玩玩猜谜、辨别珠宝之外,真没教他别的啊。
他尽量心平气和:“如果我爷爷能做到,别人也一定能,也许是内部有鬼呢?99号人,99样心肠,对吧。”
梁世龙那表情,就差把唾沫唾他脸上了:“是啊,我们的内鬼,几十年都没动作,你一上火车,他就行动了。”
陈琮噎住。
这时间点,卡得确实绝。
梁世龙鄙弃地看他:“没话说了?那我来说。”
“黑山出事之后,我们很想知道半夜至天明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所以查看了监控。这个宾馆,消防楼梯是死角,没摄像头,但走廊是有的。”
“监控显示,你半夜进了楼梯,至少停留了近两个小时,请问,你干什么去了?”
陈琮实话实说:“我喝了点酒。”
梁世龙阴阳怪气:“一罐啤酒要喝两个小时?你怎么不说你在酿酒呢?”
陈琮无奈:“我真的是喝酒,喝得太猛,头晕,就睡了会。”
梁世龙:“楼梯间又阴又潮的,就那么适合睡觉?回房睡不舒服吗?”
陈琮:“……”
真是心累,好在,他还有牌。
他说:“行吧,我说什么你都不信,那就让我的判官出来说话,她一路观察我,我是不是可疑,她最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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