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同人)清朝乡下女进城后by竹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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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韵忽然起身,道:“小荷老师,你说得对,我确实变了。”
杜容和接着从她眼睛上掉下来的玉水青帕子,笑:“变得更漂亮了。”
“我本来底子就好,不是你照顾,也能漂亮。”楚韵不让他占这个功。
她有些严肃地说:“我是变坏了。自来了你家,你常给我买吃的穿的,对我又好,我自己原来有另一个账本,每日还记了这些多少钱,想着挣了钱还你。
但是后来,肉吃多了,好衣裳也穿惯了,老太太给我的陪嫁,我许久不开了,你为我花的钱,我有半个多月都没再记。我知道你想跟我做长久夫妻,就想着做妻子的用用丈夫的不算事,反正是你愿意的,不是我强迫的。
有时,我也觉着似乎下半辈子可以不用再过以前辛苦的日子。
我理所当然地假装自己没有锦衣玉食,没有吃到你买的肉,也没有穿你给的衣裳。”
杜容和一听她自己还有个账本,他一下就反应过来,为什么她被娘记账不说话。原来是存了两清的心。
两清的心,把话在嘴里含了一遍,他泛着青茬的脑门都跟着眼神一起暗下去,艰难道:“难道你不想跟我做长久夫妻吗?”
可自己娶媳妇是认真的啊。
“不是这样的。”楚韵摇摇头,深呼吸一口气:“我不是不想和你做夫妻,你很好,但是我不想做这样的人,我想成为有钱人,穿得好吃得好,这是人之本性。但我不想用不义之财来满足自己。”
这样下去,她和那些鱼肉乡里的贪官污吏,有什么分别?
她被京里的富贵有些迷了眼。老太太和几百年后那个文明的社会,不是这样教她的。
想到这里,楚韵抬手给了自己一个巴掌,这一巴掌没留力气,左脸颊立刻高高肿起。
杜容和笑容僵在脸上,神色一变,起身就往柜子里拿药。
楚韵并不等他,自己也跳下床,去厢房把钱全抱了过来。
这里有很多钱,足够她在京城买一座宅院。
但里边有许多都是不属于她的。
她把二百七十斤瓜子,用五文半斤的价换算,从箱子里再取出两千七百枚铜钱。
剩下的梅花锭和小元宝,乃至那对金丁香,和诸位太太撸给她的银手镯,都倒在锦被上。
屋子里顿时银光闪闪的一片。
杜容和听到楚韵不是不想跟自己做夫妻,心里早由阴转晴了,把人脸转过来,慢慢涂着清凉药,好奇地问:“那你打算把这些不义之财怎么办”
楚韵脸颊上又痛又凉,但她的神智却无比清醒。
她说:“我和老太太在老家时,里长一直很照顾我们,不然孤儿寡母的也难活到今日。
他老人家,五十多了,一辈子也没吃过几回肉。我们乡里,就是乡绅家,常年吃的也是青菜豆腐,只有过年才炸丸子。
我从姚太太处得来的不义之财,都是白来的。我想在京里买些肉叫他们吃,寻些好良种叫他们种,再寻摸些葵花,让他们农忙时能吃着玩。”
楚家在的乡还叫丰年乡,但是大家又何曾过过丰年呢?
杜容和让她吓一跳,道:“达者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你还没富呢。”
楚韵:“小荷老师,你生下来就在皇城,没去过乡下,你不知道老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圈地让大家都成了半个流民,我们那,天高皇帝远还好些。即使如此,也年年吃不饱饭的。
我还做不到千金散尽,把自己的血汗钱也拿去发善心,但是这些不义之财,本来就是民脂民膏,我想把它们还回去,这样良心也过得去。”
杜容和没想到她能说出这么一番有见识的话。其实这些话他也知道,如今的旗人,哪个有心气的不去学汉人的书?讲汉人留下的道理?
学归学,要当差时,先生就会说:“这些都是教导顺民百姓的话,让他们懂礼义廉耻,这样国家才会长治久安,但你们要是真学这一套,就是傻子,为官做宰,给老百姓一个态度就足够堵住他们的嘴。”
杜容和不是没见过两袖清风的真君子,但这远远不如楚韵今天这番话给他的震动大。
她没有同那些真君子一样,学习四书五经,但她却能做到跟他们一样的事。
杜容和有些心疼,道:“可是等你把这些钱送走,身上又要穷下来。我如今也很少去拿这些钱,咱俩可就苦了。你难道不喜欢我做大官,挣许多银子花吗?你不想做有钱的大官太太吗?”
这可是他娘毕生的心愿。
楚韵想明白后,心里也高兴了,笑:“你好呆,做孺人太太四处交际有什么意思。
不如大家冬日赏菊,夏日观荷,一起吃点儿好吃的,玩点儿好玩的,世上多少好山好水看不够呢,往人多的地方扎堆做什么?
再说你往上走得越高,家里宅子越深,我就越出不去了呀。
我是个受不得困的人,若是长居深宅大院,三五年也许就一病死了,叫你做官贪钱有什么意思呢?”
杜容和叫她这一笑,心里郁气也去了,只是道:“可若是没大钱。咱们在胡同里,多半难过。我是男子,在外有正差,没人会看不起我,你在家怎么办?她们要说你衣着简朴,我又不能立刻回来护着你。”
这个就更不用担心了。
楚韵笑:“你又笨了,别人看不起我。难道仅仅是因为我没钱吗?还不是因为我是乡下来的汉人?便是我有钱。在她们眼里也就是个乍富的乡巴佬。再说,我赚钱不是为挣谁一口气,而是自己日子过得高兴,你在乎他们做什么?”
杜容和是很聪明的人,但楚韵觉得,他有时太在乎脸面。
寻思半天,楚韵与他商量:“我的不义之财,已经决定要这么花了,那你的呢?这个钱,你给我我也不会花。”
杜容和把钱给她也没想过要拿回来,只是他给家里给惯了钱,还是头回遇见不想花的人。
但他从很早就注意到楚韵对这笔钱的不喜欢,这时也说:“这个钱我早没再主动去赚,这都是卖银鼠皮时留下来的。以后咱们想个法子,做个长久营生,细水长流也不错。”
楚韵看他愿意不挣这个钱,人都精神了,还不忘提醒他两句肺腑之言。
杜容和就做个洗耳恭听状,道:“请小楚老师说。”
楚韵一笑,道:“我知道你有心气,不肯做奴才,憋了口气想做人。”
杜容和隐秘的心思叫小楚老师说中,当真吃了个大惊,笑:“不成想,小楚老师竟有洞察人心之力。”
楚韵觉得这没什么看不出来的:“我又不瞎。你写的书信,自称都是臣,也从来不叫老主子,而称他为君。
既然如此,你为何也不做些臣该做的事呢?你从内库搂的钱,不也是他搜刮民脂民膏得来的吗?
不如就像你如今这样,离想让你做奴才的人远远的,四方山水里做个奔走的喽啰,多打听些有益民生的消息。”
杜容和对往上站多高也没啥兴趣,他只是想跟家里人好好过日子而已,别叫沈阳老家挤兑得家破人亡就行。
再说他有俸禄有田地,即便不去贪宫里的钱,最多日子不能大富大贵,平安度日也没什么问题。
他道:“那这笔钱,我也随你一样,慢慢找个正经用途,以后咱们再赚不义之财,就当劫富济贫了。”
楚韵:“对,劫富济贫,以后我就叫你杜大侠。”
杜容和拱手长作一揖:“见过楚巨侠,小侠这厢有礼了。”
两人叫这话一酸,都躺在银子上笑了。
自这日起,楚韵就很少转着圈儿去外边跟诸位太太说闲话。
只是隐约知道那日海太太提前丢下人跑了之后,姚太太竟然黑不提白不提的当这事儿没发生过,花钱进去的女眷跟她就闹得不太愉快。
海太太是个管家的仆妇,打狗也得看主人,没人敢去她家找麻烦。
姚家就不同了,姚老爷只是个在皇家园林给马喂饭、修蹄子的弼马温。这工种在包衣旗人里算不上好,一半都是给不得用又不得不养着的老弱病残干。
大姑娘小媳妇闲着没事都在说这事,闹得街坊邻居都知道了。
连素来隐形人般的杜老爷都满家转悠着说:“以后咱家人都得少跟姚家来往,我冷眼瞧着,对门儿是个破家之相,到时墙倒了别砸着咱家。”
也不止杜家这么说,总之,许多人遇着姚家都绕道走,整得杜家门口也门可罗雀。
黄米胡同为此很是安静了一阵子。
楚韵想着那个小陈姑娘,觉着姚家之后恐怕讨不了什么好。
这话想想就算,她脱了旗袍马褂后,便在家专心盘算怎么花钱。
没几日,楚韵就同四处观察民生的小荷老师说:“我已经想好了,这三十七两四,留三两做猪肉钱,送回去让里正买头猪杀了分肉吃。剩下的就全换成粮种。”
粮种很贵,一斗一百四十文,剩下的钱只够买二百六十七斗。
好在运送和路费问题用不着操心,到时找个商队,给他们挂上正白旗的旗子,山匪流氓都不敢来,还会有许多小商人跟着走,花钱买个庇护。
世道就是这么不公平。
即使是一个在八旗中身份低微的旗人,依然能靠着八旗威力,享受到社会方方面面的好处。
她操心种子,杜容和也过得不大安生,他不怕花钱,就怕钱白花。
他担忧道:“你们乡难不成没懒汉?种子不能白送,好粮种叫他们拿了也是下在锅里。得想个法子让乡民付出一些代价,确保懒汉拿不到东西。”
楚韵也想过,她比杜容和更知道那些人的德行,道:“我打算只给有地的乡民分种,所有领了种子的人,头三年都让他们在丰收时交两成粮食,卖了钱给咱们寄过来,往后咱们就不要了。至于乡里的佃农,我想着暂时不发放,他们承担不起新粮种的风险。”
杜容和思索片刻,觉得粮种是可以发。
他说:“人不患寡而患不均,你给这个不给那个,反而遭人恨。要给就得一视同仁,连佃农一起给。只是不必白给,要让他们求着里正,主动以普通稻种市价四成购入。”
这样有田的农民和没田的农民都付出了粮食和金钱来换粮种,就不会彼此怨恨。
他说:“帮人,还是要被帮的主动来求。”
楚韵一听,觉着他跟何大爷也没白斗。立马长长短短地夸他好几天,说他聪明机智。哄得杜容和花了钱还笑个不停,问:“真的吗?”
楚韵虔诚地说:“当然是真的,如果小荷老师能想法子领着我去粮店转悠,看看有没有好种子。那就更好了!”
虽是大风刮来的钱,可也不是天天都刮的啊。
杜容和在躺椅上摇着扇子想。自己在楚姑娘处,有时就如同一件趁手的工具。可一个血气方刚的毛头青年,哪里经得起同吃同睡的大姑娘苦苦哀求呢,他自然是无有不应的了。
只是应下后,默默在心里想,也不知道,小韵什么时候能允许他牵牵手。
两人说干就干,可是出去转了一圈回来,楚韵就大失所望。
许多粮店的粮种,价格远超过陕西,竟是十四文都打不住,但质量又不如陕西乡下的好。要买好的,那就要花更多的钱。
其实秦家人的粮种不错,但最好的人家要留着自己用啊。
是以,东西还没买到,人竟是在家长吁短叹个没完了。
杜容和出去几天,看楚韵掰着手指头算钱,心里也开始打鼓,还跑去问了下何妈,家里银子是什么花的,到底够不够花。
何妈在做羊汤,她很诧异他竟然会关心这个,不过还是放了刀,细细告诉他:“穷有穷的过法,富有富的过法,咱们家只有四个人,一个月的花销也不小!”
这里边数杜容和花得最多、最奢侈、最铺张浪费。
何妈把自己要贪的钱分摊在里头,掰着手指头鱼般油滑地跟两人算。
何妈:“早饭咱家就要吃羊肉包子,一个月就要二两银子。午饭晚饭加点心,更不得了,算下来约莫要六两。再说你在外请客吃饭亲戚来往,生病买药,坐车养马,我和你李叔的米粮,一个月怎么也要花去二十两。这些还不算你自己玩乐和养媳妇买裙买花戴的钱。”
说完一看时间,灶上热的油已经开始冒烟,往里一倒片好的猪肉。油烟轰一下爆开,她推着两个人匆匆丢下一句:“你自己好好琢磨琢磨吧。”就关门做饭去了。
至于到底够不够花,那是没一句准话的,倒是言语间隐晦地说了一通自己多辛苦,希望涨工钱云云。
楚韵和杜容和闻着鲜肉油脂融化的香水,在院子里大眼瞪小眼。
楚韵是不管这些事的,她不喜欢管家,而且三房就这么几个人,也不值得去管。
所以她也是头回听到这个,吞着馋口水道:“没想到这院子就四个人,还能花这么多。”
以前是她想差了,刘姥姥一年的钱,就够三房紧紧巴巴地花一个月。
杜容和俸禄是低,可他有地啊!
作为花了大头的杜容和对这些钱没什么实感,因为他也刚当差一二年,往前十几年庄子上的出息,都是李叔在帮着管。
他要多少两个老的都能掏出来,当差以后能到处捞了,那简直更不把地里的出息放在眼里。
楚韵:“我们去找李叔,看看这些年你的田出息如何。”
李叔在屋里吃油炸鬼,撕得碎碎的泡在豆浆里,旁边还摆了一碟子炸灌肠和蒜汁。
听着两个小的愣头愣脑的打听这个,一抹嘴,迈腿直接把账单抱出来,道:“我的三爷,你自个儿瞅吧。”
楚韵先接过来,一看小荷老师只有三十亩地,顿时觉得旗人光环都掉了。
人家可都是家里动辄一顷地的。
杜容和笑:“杜家一共就两百亩地,还是我爹膝盖换的。他老人家手上留了一百亩供他和娘用,我们哥三个都是一人三十亩,剩下的十亩是月姐儿的嫁妆田,这个也在爹手里,每年给她存下来。等到月姐儿出嫁才会把存的钱给她。”
至于土地本身,普通旗人一般不会送给女儿,而是每年给她分红,这样可以维持女儿与娘家的关系。
杜大姐当年出嫁,也是杜老爷另外买的地陪嫁,祖上分的上等田还留在手上。
楚韵听他一说很快算了笔账:“你三十亩地除开分给佃户的,一年就挣四百二十两,家里在胡同里维持温饱,也得要二百四十两,要是要过得更好,那四百两是一点剩不下的。”
不仅十指不沾阳春水,还从来没考虑过银钱问题的小荷老师,感觉到被脑门前的青茬都有自动下落的趋势。
他终究是八旗子弟,离群索居,寡淡无味的日子是过不了的——杜容和不仅了解自家老娘,对自己也很了解。
为了维持生活水平,小荷老师一下就对小楚姑娘的事业上心了,以前他都是一点不关心的。
他张张嘴笑问:“那你想种什么没?不挣‘来得快’,咱家的地就得仔细收拾。”
楚韵还真有。
她把账册还给李叔,回屋才说:“皇庄不是种了不少产量很高的农作物吗?上回咱们去秦家,那路两边的水田,稻子长得老高,如今过去个把月,粮食早熟了。”
按理京城不会有这么早熟的水稻。
楚韵当时看着就心里一片火热想捣鼓过来,只是彼时杜容和还在捞偏门,她真怕自己说出来他就连夜带着镰刀去割。
但自从上次的谈话之后,楚韵已经不担心了,笑道:“那庄子里种的是不是京西稻啊?是的话咱能不能想办法弄点儿过来,这稻一年两熟,亩产能达九百斤,够供一个成年人吃四年的,我想着要买就买最好,这个就很好。”
京西稻很有名,它是粳稻,圆润晶莹,蒸熟后香甜细嫩,最适合煮粥,米粒还不散碎。
更重要的是,它是康熙二十年由康熙本人亲自在田间地头发现的。
据说当时有一株格外高大、又饱满的稻穗被他留意到,从此就把这株稻穗留下来做种。
到现在已经过了二十多年,这种稻子一直能在秦岭淮河以北长得很好,这是很了不得的壮举。
康熙本人很得意,所以民间到处都是颂词。
杜容和看楚韵知道也不奇怪。
他说:“京西贡米不凡,但尚不够八旗挥霍,这个在粮店买不到,咱们要种也难。”要是以前,他就贿赂人每天在田里“捡两把没人要的坏稻”回来了。
说到这,杜容和还是实事求是地说:“皇帝不是没有想过过要在民间推广,只是推广的效果不算好。”
关键的是除了技术问题外,下边也有很多人反对。
比如满人贵族就不愿意把能喂饱肚子的米分给老百姓,他们更想把最好的东西留着自己用。怕让汉人学走了,吃得膘肥体壮把江山打回来。
要想买良种,找真正掌握良种的满人是没办法的。
楚韵听得叹气,但是,她转眼又想起一个人来,一拍手道:“找曹家人啊。”
她记得,这个时候,曹家正奉旨在江南试种京西稻。
杜曹两家祖上都是汉人,此时亦同为包衣,曹寅又很亲汉人儒林,如果能偷偷找曹家人拿一点就好了。
说到这个杜容和就哑巴了。
曹家是也是正白旗的人,按理说要么同杜家一起住在黄米胡同附近,要么住在皇城没专供包衣居住的那块地方。
但人与人不同,人家亲娘是皇帝奶娘,夫凭妻贵,早在皇帝得天花不得不出藏在曹家时,曹家阖家就搬走了,压根不是杜家这样的虾米能去攀关系的。
尤其,曹家下边跟杜容和同辈的子孙,许多都更同沈阳的杜四爷更亲近。他真不好说自己能去弄点儿贡稻过来。
楚韵也有急智,曹家在京里肯定有田,八旗分土地习性都差不多,习惯聚旗而居,曹家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他们家的地在哪?人在江南种水稻,莫非京里就不种了?”
人家简在帝心,完全不可能啊。所以只需要找到曹家人在京中的试验田,跟种稻的佃农买点儿粮食就好了。
良种都是要挑选的,剩下来的稻米,好的贵族才会拿去吃,不太好的就会分给佃农。但这些经过二十多年代代筛选的稻种,即使不是地里最好的那一批,也比寻常的稻种好太多。
杜容和听了后,暂时也想没去曹家的地。
他说:“我先去看看其他种了京西稻的旗人之家,他们的佃农愿不愿意把粮种卖出来。实在不行咱们再去曹家。”
曹家实在是,太闪亮了,闪亮到他都不太想轻易去碰触。
楚韵知道他在京里过得不容易,在文化圈碰了不少冷钉子,听他这么说也没反驳,还想着,干脆让他去碰一碰好了。
什么人可以求,什么人求不了。这样的事,她比他更清楚。
这时草木茂盛,路两边有许多会割破人肌肤的杂草,水里还会有吸血虫。
临走前,楚韵给他用小包装了一些淡盐水和防蚊虫的药。
杜容和背着小包,心里暖暖:“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我回来给你带。”
楚韵转眼想起小时候听过的童话故事,很有少女情怀地笑:“碰到你衣角的东西带给我好了。”
这个要求很古怪。
杜容和有点害怕,碰见他衣角的不就是他的马吗?撇过马不谈,碰到的是人的手,猫的尾巴,狗的脚丫子,这可怎么办?
杜容和觉得楚韵是在存心为难自己,他慢慢想着,领着自己的红枣马走出胡同,一扬马鞭归心似箭地奔向了郊外。
京城郊外有些湖泊水田,里边停了许多肥硕的野鸭,羽毛都很油亮。杜容和就在路上停下来,用弹弓打了几只,看能不让鸭子吃痛扑棱着飞到自己衣服上。
鸭子当然不会朝他飞。
杜容和没办法,就跑过去把还有一口气的鸭子捡回来,用尾巴碰碰衣角,趁着没死把尾羽拔下来,生拔的羽毛会因恐惧张开而变得更美丽。
他把这些美丽的尾羽放在箭筒里,打算拿回去给楚韵做毽子玩,还打了遍腹稿,要是问起来就说是鸭子主动的。
光屁股鸭子生得不肥,杜容和没要,直接往地上一丢。
路两边的草荡里,就有许多黑黢黢衣衫褴褛的小孩儿跑出来,畏手畏脚地想捡。
幼时杜容和对这些脏兮兮的乡下人没有什么太多的感觉,他甚至会产生一些可怕的念头——要是没有这些像虫子一样很脏的人多好。
他们会乱屙屎,把漂亮挺阔的大城弄得脏兮兮的。
到他慢慢长大,成了沈四爷眼里的“虫子”后,杜容和的感觉才逐渐改变。
他看着这些人,耳边就响起楚韵说:“你想做人,为什么不做些对民生有益的事呢?”
在楚韵的眼里,这些脏兮兮的人是民,对他们好,才是臣,才是“人”而不是“奴才”。
杜容和人生头一回,从马上下来,把鸭子捡起来递过去,问这几个小孩:“你们要拿回去吗?”
这些小孩子都被窄袖口的太爷们吓怕了,这时一个护住一个,又不敢不回话。
还是最大的那个姑娘站出来,小心翼翼地说:“回太爷的话,我们想拿,可以吗?”
杜容和一看这五六个小孩儿,怕他们分不完,还又打了几只野鸭,问他们,在大太阳底下在草里钻着做什么。
那个姑娘就说:“我姥姥病了没钱看,我爹说要砸锅卖铁给姥姥治病,但那样我和妹妹就不能留在家里,我听村里的大夫说,吃肉能让姥姥好一些,就和弟弟妹妹一起过来打鸭子。”
鸭子灵巧,他们打了几天连根毛都没打着。
大家很羡慕杜容和,他不仅有鸭,还有鸭毛。
杜容和把鸭子分下去,心里酸酸的,这个小女孩在他眼里变成了七八岁的楚韵。
小楚姑娘幼时想必过的就是这种战战兢兢,食不果腹的日子,以至于她有了很多钱后,还会为自己的一点点贪恋愤怒。
小孩子接了鸭子,都欢天喜地的,几个人又钻进草堆。
这个时候一朵淡黄色的野花落在了杜容和的衣角上,他忍不住呀了一声,轻轻地捡起了这朵花。
一群孩子看他喜欢这个,赶紧手忙脚乱地摘了很多野花,一起分工又快又好地编了一个漂亮、洁白的花环,杜容和的那朵淡黄色的小花被一个手巧的小姑娘编在正中间。
他们顶着满身包,把花递过来说:“哥哥,我以为骑马的都是坏蛋呢。”
杜容和接过花放在马儿身上,蹲下来把蚊虫药递给最大的那个孩子,笑:“以后还是要把骑马的当成坏蛋。”
大家点点头,就问这个坏蛋是来干什么的,听他说是来买种子,几个小孩儿眼睛一亮,说:“我们家种的就是贡稻啊,我带你回去问问我爹。”
几个小孩子抬着五六只野鸭,手里戴着花,大喇喇地把一个梳着长马尾,穿着白衣裳的旗人带到了乡里。
乡人跟猛虎进村似的,瞅着他是窄袖口,大老远就跑得远远的。
那个小姑娘把哆嗦的父母叫过来,跟他们说鸭子是杜容和送的,有话想问他们。
姑娘爹才忍着怕叫他躲躲太阳,至于姑娘的大哥,已经哭着跑去叫里正了。
杜容和趁机问他们卖不卖京西稻。
姑娘爹一听这个,脸色更不好了,摆手道:“不敢卖,地上落粒生米,被主家瞅着,马鞭子都得落下来,太爷是旗人怎么不自家问旗人去要?”
杜容和要是自己种,要也就要了。但楚韵想以后北地都能种,那他就不能光明正大地去要粮食,这是在劫贵族的命啊。
瞅着这些种着亩产九百斤粮还面黄肌瘦的佃户,他叹了口气。
拿了鸭子的小豆丁,还挺负责,瞅着这家不给,又领着人去那家,结果要了一圈,一根稻毛都没要到。
杜容和只好灰溜溜地回去了。
楚韵看他的脸色,笑:“过几日你带上我,我跟你一起去问曹家佃户要。”
也只好这么办了。
楚韵问完话,就跑去花房了。
她的兰花和牡丹都开了几盆,她想着到时跟良种混和在一起再种种看,看能不能把普通的良种变得跟皇庄的一样饱满多穗。
杜容和在屋子里转半天,始终等不到人来问她讨东西,只好自己捧着花和鸭毛过去说:“你让我带的,我不敢忘。”
楚韵早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接过东西问:“这是碰到你衣角的?”
花她能理解,鸭子是怎么办到的,人家也没那么高能碰到他衣角吧?
杜容和清咳两声,含糊过去道:“我给你做个毽子,这花也做成干的挂在床头。”
这样每日他不在家,韵韵睡觉玩乐都能想起他,以后她就再也说不出回乡下要两清的话。
李叔说了,绑住一个女人的心,就是要对她好。
干花和毽子吗?楚韵看着东西笑:“好。”
杜容和毕竟是有妹妹的人,很会做毽子。
他取了红绿绳和几枚又圆又重的铜钱,把它们穿在一起绑住,拿着线一圈一圈地绕。
做出来的毽子又大又好看,楚韵在院子里带着几个小孩儿踢了两回,把人都馋坏了。
杜月瞅着就说:“准是三哥做的。”
她都没眼看了,啥人啊,刚跟他说要娶乡下媳妇时,三哥那死人脸她都还记着呢,这才多久,连哄孩子的毽子都眼巴巴的做了。
闵氏瞅一眼在院里带孩子,时不时盯她一眼的杜容锦,上下嘴皮一翻,道:“男人就是贱的,专爱不理他的。我瞅着三弟妹对三弟也没多热乎,他还倒贴上了。”
魏佳氏吃着枣糕偷笑:“大嫂说得对,自从你不理大哥,大哥对你也好不少,上回娘让你去小桌吃饭,他都跳起来发疯了。”
闵氏有些心酸:“所以说他们贱,自嫁到他们家,我给他端茶倒水,生儿育女,你大哥还是第一回为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