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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穿同人)清朝乡下女进城后by竹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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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韵一直没说话,照她的想法,这料子束之高阁最好,以后假如和杜容和过不下去也能还他,只是婆婆的话她不能回绝,便道:“娘,我做个卧兔就挺好了。”
做卧兔就不用花料子钱了。
杜太太正等着这话呢,道:“不怕!我还有几匹料子,改明儿挑几尺给你记在账上,日后慢慢还就是啦,咱家的媳妇总穿布衣也惹人笑话。”
这是她真心话,媳妇穿得不体面,丢老三的脸,让老三花大钱,她是绝不能容忍的。思来想去,她便想出个法子——记帐。
别的不提,大宗物件不能少一分钱。
在场之人都看得出来杜太太的意思,无非是借着做衣的由头不让楚韵花杜容和的钱。
杜月抬头道:“娘,你疯了!你跟三哥说过吗?”
杜太太盯着楚韵,道:“女人家的事,要他知道做什么?”
所以这是一本不许让男人们知道的暗账。
闵氏想起自己进门时,不吃不喝地坐了两日夜,下地跌得至今身上都有疤,记账算什么?凑在楚韵耳边凉凉道:“你过的已经是好日子了。”
至于楚韵,杜太太就是杜家女眷的天,她要记账哪个敢拦着?
因这块银鼠皮,楚韵不几日又欠下一大笔债,她想跳楼的心都有了。而且对体面有追求的女人不可能只要求衣裳好,她们能要求到头发丝上!
今天她就感到杜太太的目光在自己鞋子上打了个圈儿,这样下去,为了杜家的排场,一块卧兔料子能迁出一整套旗装的债。
是以楚韵做了一大堆绣件还没卖出去,又开始担心起日后的经济纠纷。
楚韵正发愁呢,那头楚大倒是来了一趟。
何妈提着些腊鸡腊鱼江米团子跑进来道:“奶奶,你兄弟说家里要祭祖,让你带着三爷回去吃饭。”
楚韵知道祭祖都是幌子,哥哥是担心杜家跟楚家不亲热。
杜容和不讨厌自己,她能感觉出来。但她也知道杜容和讨厌楚大,当日回门也不过在外头包了桌席面,并未亲自上杜家去。
楚家近邻知道柯氏刻薄小姑子,看姑爷不愿进门都在看笑话。
楚大对此颇有微词,私下让柯氏拉着妹妹说了一回,说楚父楚母还在时,两人都忙,楚韵小小的一个人,其实是被他这个兄长抱着长大的。
他对这个妹妹内心深处很有感情,当年狠心送她和老太太回乡,楚大哭了一路。
家里没钱能怎么办呢?
楚韵对他廉价的亲情不感兴趣,杜容和只是没去楚家吃饭,楚姑娘可是在乡下抑郁而死了呀。
这样一想,楚韵更不会理会杜家对楚大的态度了,她宁愿在家多绣两条帕子卖了换钱。
所以这一次邀请她把礼收了,人仍然没有去。
楚韵不理会娘家,外头自有人为她理会。
京杜盯着沈杜,沈杜亦盯着京杜,不出几日功夫,沈杜的老太爷就把杜老爷叫过去了。
杜老爷猫着腰给老太爷捧了一下午烟,累得腰酸背痛的都不知道为什么。
还是回家时,才跑出个管事提醒他:“咱们一家人不说二家话,老爷这事办得太不厚道,既娶了人楚家闺女,如何给亲家没脸呢?叫外头知道,又得说杜家不知礼数。”
“又”字针尖似的扎得杜老爷脸红得滴血,刚进书房就跌了一跤。
五十多的人,哪经得起摔?这事他还不敢叫郎氏知道,否则明日郎家舅舅就得打上门了。
杜容和下马回来,衣服都来不及脱就被叫到书房去了。他没想到自己只是没去楚家吃饭而已,竟然能惹出这么一桩事,跪到杜老爷跟前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道:“都是儿子不好。”
他下手重,登时脸上便浮出手指印。
杜老爷躺在床上还笑眯眯的,道:“谁叫咱家不如人呢。起来吧,明日你再去一趟楚家,跟他们好好吃顿饭也就是了。”
杜容和自无不应,不过,脸上的红印他却不想让楚韵看见,进院子先用袖子遮住脸才开始找人。
楚韵坐在海棠花书下绣花,自从欠了杜三爷一块银鼠皮,又让杜太太记了一回帐,她便想赚点银子傍身。
杜家院子太小种不成东西,她又没什么机会出门,便打算先绣点儿小物件卖出去,能挣点儿是点儿。
这几日楚韵已经做了半篓子,只等着过几日轮到她出去买早饭,就卖了换钱。
只是黄米胡同终究离杜家太近,要是在附近卖针线活,让杜家人知道难免又要生事。
楚韵轻轻叹了口气。
杜容和看了一会儿,道:“土有什么好玩的?明日我带你出去玩如何?”
楚韵求之不得,她停下挖泥的手,隔着深深浅浅的花影,道:“去哪里玩?”
杜容和说:“明日休沐,我同你一起回楚家吃顿饭,路上大可以逛一逛。”
两人就这么隔着一棵树慢慢说话,一直等待何妈提了饭菜进门,才一起回屋。
这时他脸上已经没什么印子了,但楚韵眼神好,盯了几眼就瞧出了不对劲,起身拧了张冷水帕子按在他脸上,小声问:“你爹打你了?”
古代的大爹那可是真的大爹,说打杀谁就打杀谁。
杜容和没想到给她看出来了,这时也不否认,用帕子捂着脸,只是为杜老爷正名道:“我们三兄弟从小就没挨过他一根手指头。”
不是被杜老爷打的,那是怎么回事。杜太太疼孩子疼到心窝里,更不可能动手了。
楚韵沉思片刻,道:“难不成你卖皮子终究闯出弥天祸事。在外让人打了?”
杜容和真不知道她为什么对皮子这么在意,以至于有点事就往这上头想。
他摇头道:“要真有那天,黄米胡同一个都跑不掉。”说了杜老太爷如何折腾杜老爷的事。
楚韵一下对沈杜印象就不大好了,道“这也太变态了,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关他们什么事?”
虽说沈杜的存在间接让她过上了好日子,可如果沈杜是个坏人,那日子再不好过,楚韵也不愿意做伥鬼。
杜容和也觉得这杜老太爷很变态。
楚韵道:“两家分开这么多年了,不搭理他他还能冲进来捉人不成。”
杜容和深深地叹了口气,道:“爹不反抗就是因为老太爷变态到了世所罕见的地步。”
杜容和很少说人坏话,能叫他得出这么个结论,可见其人当真恶劣到了极点。
杜容和慢慢告诉楚韵,京杜做了包衣和沈杜做过逃兵都是两家心结。
总之,杜老爷一辈子都在琢磨如何让自家抬旗抬到外八旗去,那真是做梦都能笑醒了。
他没这能力,他的心结表现在给前程大好的儿子去娶没有任何助力的乡下姑娘。
杜老太爷对老祖宗逃跑这事也想不开,于是死活不让家中子弟出仕。前二十年沈杜人饭都吃不饱,杜老太爷四子五女,最后都饿得只活了老四。
对此楚韵只能感慨,不愧是清穿,行四的就是这么有buff。这个四最终就是沈杜这一代的佼佼者,没有出仕也把京杜逼得满头大汗了。
能狠得下心用子女的命做名声的人,没人能跟他争。他在道德上立于不败之地,杜老爷今日不给他点烟,明日名声就能臭大街。
为了自己的儿女,别说点烟,就是跪着磕头杜老爷也能笑眯眯的。
如同杜老爷不得不弯下的腰,杜容和这饭也不得不吃。

第7章 吃的抄家饭
两人说好要回楚家探亲,杜容和睡前就问她想去什么地方,他答应要带楚韵出门逛逛,当然说到做到。
楚韵早就想好了道:“我想去绸缎铺买点东西。”如果可以,她还想再去一趟花鸟市场,到时挑几盆花草养着卖钱,也是极好的营生。
女儿家买针头线脑养花弄草都是寻常。
杜容和想让楚韵多过过京城女儿的生活,满口答应道:“你去买东西别自己结账,叫人记在黄米胡同杜家账上,月底他们会来人结算,京里繁文缛节多,买完就给钱,叫人知道得说跟他们不亲热。”
楚韵虽不知为何只是结个帐的事,就跟亲热不亲热扯上关系了,好在她不是去买东西而是去卖东西的,随口应了声好。
回娘家不能空手,楚韵不想杜容和给好东西,次日天还蒙蒙亮,便跟魏佳氏一起去了胡同。
她先上炒货店花二十文钱,买了三斤咸味南瓜子、三斤怪味西瓜子。柯氏离不开这个,吃得上火就黄连水照样磕
又借了杜太太装老米的黄袋子,装了满满两个大口袋。
当然,最重要的是,另外花了二十文向杜容泰大儿子杜密买了他写过的旧纸,上头有千字文百家姓什么的,正好让楚大儿子楚宗保写。
杜容和对楚宗保没印象,闻言道:“你们家还有人在念书?”
他只知道楚父是才子,三十岁便中了举人。楚大不知替了谁,考了几次都名落孙山,家里光景大不如前,便从学子较多的宣武门外搬到商户更多的崇文门外边捣鼓旧货生意去了。
楚韵:“楚家如今只我哥十岁出头的儿子楚宗保在念书,我哥这人自己念不出来,砸锅卖铁也要供楚宗保读书。读都读了,又舍不得给买笔墨纸张给他用。”
像楚大这样劳心费力做事,但永远只管开头不管发育的人,楚韵只能说他没发财是活该的。“总之,宗保念书那都是吃百家饭,今日借这家的书明日借那家的书,这几张旧纸送过去,我兄嫂指定说不出半句不好。”
杜容和想着怎么也是她娘家人,要是有个侄儿中用,以后不也是楚韵的倚仗么?他道:“宗保要是爱念书,用这个不成,不如改日想法子送到正经书院里去。”
楚韵磕着南瓜子笑:“喜欢什么呀,他跟他爹一个样。我可不是圣人,我讨厌他们一家三口,就是文曲星下凡就缺我这口气,我也不给他。”
这话不全对,有一半是楚韵为楚姑娘不愤,有一半是想吓退杜容和。
这几日,楚韵发现这人什么话都跟自己说,按理即使朋友间亦有雷池,像杜家的心结,这话就不是朋友能听的。
换做楚韵自己,她只会一辈子埋在心里不叫人瞧出来。
杜容和是真心以朋友的名义想让她慢慢熟悉杜家,等到她跟猪似的贴上秋膘,就该被当成盘菜吃了。
可是不行啊。
她不讨厌杜容和,杜容和不是传统的文弱美郎君,或许因为过久了满人策马奔腾的生活,他更像儒将。
放在现代,杜容和也是妥妥的高富帅。可惜,这里不是现代,齐大非偶,对于现代人楚韵可以勉强一试,即便不行还能脱身,对于古代乡下人楚韵,他当真算不上良配。
尤其,他吃的还是抄家饭。
杜容和当然没有被吓住,他是觉着这姑娘还挺记仇的,不过这样的真性情他并不讨厌。
一个不讨厌的妻子,总是好过一个两看生厌的妻子。
两人在这大眼瞪小眼。
何妈看不惯,推着人催道:“老李把车都叫来了,快走!再不走赶不上趟了!”
楚韵抱着东西迅速钻进了车里。
康熙崇尚武力,对旗人坐轿坐车出行颇有微词,她可以坐轿子,杜容和只有牵着马在旁边跟着车慢慢走。
车里不比马上更容易一览京城风景,对于目前的楚韵亦是满足了。
因为除了豪富的江南,京城就是天下最繁华的地方。
她两辈子都没有来过这个地方
进京时,也是里正托一队经商的熟人送的她,商人卢大叔一家做的小本生意,一路上东躲西藏地不想给兵丁炭火孝敬钱。
楚韵就没走过什么大路。还让野兽撵过几回。进京时整个人都灰扑扑的,她嫂子以为来叫花子还叫了句阿弥陀佛,顺手打发两个白面馒头。
等楚韵惊喜地对楚大喊了声“我的亲哥!我的亲嫂砸!”之后,这待遇便荡然无存,当晚被拉着狠狠涮了一通,饭桌上就剩黄豆饭了。
这次跟杜容和出门,算得上楚韵这半年头回见的小世面,要是算上她在乡下的日子,那就更久。
要杜太太和大嫂算,这乡下人是打在娘胎里就没见过世面的,她们就不一样了,怀孕吃老米补身,孩子亦沾有龙气。
李叔驾着车很快到了内城人气最旺的商业街之一,——东四牌楼。
此时天色尚早,小贩大商都行色匆匆地带着货往里跑。路上还有好些额头剃得高高的旗女、盘头扎辫的男人,穿着紧身裤的洋人和穿大袍子的传|教士。
楚韵一路看一路想,这可比黄米胡同好玩多了。
只是出入的商人大部分说的都是满语。
杜容和不知道什么时候打马从后边绕过来,看她竖着耳朵的样子道:“生意人满汉话都会说,你进去只管说自己的就成,便是洋人也不怕他,入乡入俗,他们京城话说得都不错。”
至于洋话,没人学这个。这些人一直被看得很严,也就两年前用金鸡纳霜治了康熙疟疾以后,地位才被允许他们在外城开了个小教堂方便传|教。
杜太太也带着杜家女眷去过几回,——她们是当看稀奇,不是真有什么信|仰。
杜容和送家里人去过,这个小教堂比宣武门天|主教堂小多了,看着小家子气。
不过他对洋人看不大上,倒觉得很衬他们,还小声跟楚韵道:“你要是想去,改日我带你去逛逛。”
楚韵摇头:“没什么稀奇的。”
教堂她在现代看多了,有这功夫,她宁愿跟妯娌小姑子一起磕瓜子儿。
杜容和为此大大地惊奇了,京里人还盼着去瞧洋人长什么样呢,她一个蜗居乡下的小姑娘竟然对京里“没什么稀奇”!

第8章 卖钱了
到了绸缎铺,楚韵要卖东西,她不想叫杜容和知道,看见街边有卖吃的,跟他说:“三爷,我饿了。”
杜容和看了会儿,道:“前边有家刘记蒸铺,专卖什锦蒸食和各类包子,主顾都是附近不大开火的官宦人家,包子做得跟印出来似的,模样大小都一样,尤其羊眼儿包子,咬开就流油,嫩嫩的有点儿甜,吃起来肥而不腻,味道鲜美。你等着,我去给你多买几个回来。”
楚韵本来不大饿,叫他一说当真馋了,道:“那你去吧。”
杜容和看得直笑,又觉得楚韵可怜,总是一听说吃肉就流口水,可见从前度日艰难,不过以后他必不叫楚韵吃长斋了。
李叔还坐在车上磕瓜子,听到这里,屁股都没抬,说:“少爷,我去买吧。”
杜容和摆手:“不用,她叫我去买呢。”
目送人远去后,楚韵悄悄将荷包藏在袖子里跳下车去了绸缎铺。
她找着伙计问:“你们收不收荷包?”
“收,但得先看看样子。”
楚韵看了眼李叔,瞧他没往里头看,把东西从袖子里拿出来,交给伙计:“你瞧瞧,这样的如何?”
伙计都没伸手摸,远远地看了一眼说:“五文一个。”
一共是100文,楚韵觉着公道,便点了头。
别小看这100文钱,这时米一斤7文,面一斤18文,便宜些的猪肉30文,酱醋油酒合起来四碗才算一文钱呢。极好的棉布衣裳一身300文一件,即便是冬日的棉衣,新弹的也就600文,已足够寻常人家过几个大雪寒冬。
天下物价,只要知道米价和寻常衣裳价,其他便都能猜出一二。
伙计数出一百个铜板,用麻绳穿着递给她。
楚韵仔细数了两遍,她简直要掉眼泪了,这是她从陕西过来后亲自挣的第一笔钱!
用的是老太太留给她的布,就像两人还在乡下相依为命一起卖粮似的。
她珍惜地将铜钱揣回袖子里,又跟伙计打听:“小二哥,你知道银鼠皮么?这个贵不贵啊?”
伙计看出来这小媳妇是个样子货,没钱买东西,还是笑融融地告诉她:“瞧奶奶说的,银鼠皮什么时候下来过?我家奶奶去岁新做了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绣娘都是自己家的不花钱,还用了二十五两哩!”
楚韵的心像掉进一个黑洞,她比划着大小又问了一遍:“这么大的皮子,得多少钱呢?”
伙计道:“你这个大的中等成色值五两,小的这个值二两。只是奶奶切记,买银鼠皮须用银子,这东西比人贵,家里买小子丫头再没听说牙婆不收铜板的,这银鼠皮,人家就只收银子。”
楚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太做孽了!
自己这100文,不能说多,也算不上少了,可连缝制银鼠皮的丝线都买不起。好不好做到大清亡了她都还不上杜家的钱。
想到这个,她出门时脸都是白的。
杜容和大步流星地捧着包子过来,仿佛怀里抱的是一束花。走近一看楚姑娘脸色苍白,以为是饿着了,赶紧挑了一个甜口的,递给楚韵。
楚韵看着包子,又呆了,诧异道:“我能吃两个包子,你买两打来做什么?”
这谁吃得完?他们一共就三个人,至于拿到楚家去,楚韵脑子里就没这选项。
杜容和眨眨眼,道:“你没去过刘记蒸食铺,他家东西好吃,只是里边男人多,又没有包间,不方便带你去,你难得出门,我干脆都捡了一样,要是你吃了喜欢,日后叫李叔出门给你买?”
李叔伸伸腿道:“刚我说去,你还不让呢,哪还有日后?”
楚韵唉了一声,这下不好说他了,只是叫袖子里铜钱一冰,又想起另一件极重要的事,她问:“你是记的帐,还是自己掏钱给的。”
李叔又开始磕瓜子了,刚刚磕的是西瓜子,这回磕的是南瓜子,他觉着两袋瓜子始终得分量一致,边磕边说:“我的青天大奶奶,三爷打小身上就没揣过钱。”
好的,这个包子,又是楚小姐买单了。
楚韵都不想问多少钱了,月底杜太太会告诉她。她挑了四个包子,问:“三爷,剩下的怎么办。”
杜容和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办了,他最多吃四个,还剩十四个啊。
还是楚韵道:“剩下的十四个,我请你吃,就当谢谢你照顾我了。”
楚韵说的是真话,杜容和不知道记账这回事,心里以为是这姑娘拿自己请客的东西回他。
还想着,她对自己似乎已经渐渐熟悉了,都肯小小地用他一笔钱了。
楚韵说完了,便抱着一兜包子坐在轿子里吃,正值春日,时令包子里亦有花汁馅儿的,吃起来甜甜的像玫瑰花酱,她又挑了个豆腐皮包子、两个羊眼包子,一气吃了四个下去。
杜容和瞧着,伸手把包子放到马背上,他道:“这么吃伤身,你原就根基不好,别吃了。以后你叫我多买点,我也不买了。”
楚韵能得这句话,也不枉撑得肚皮圆滚滚的。
那头楚大知道姑爷要来,生意都没做,早早在通知街坊邻居到时过来瞧。
柯氏在灶上忙活,等小姑子进门,瞧着有瓜子纸张果然笑得合不拢嘴。妻子不说啥,楚大自然也没话说,几个大人虚伪地笑着寒暄。
唯有一个楚宗保,看见一叠写满了字的纸,天塌地陷般哭着回屋了。
楚韵看见就冷笑!该!
杜容和呢,则觉得世道艰难,女儿家阴险一点乃是正道。
柯氏:“姑爷别看宗保这样,其实他可爱念书啦。”说着,转身进去便端出一碗炖鹅腿,一碗煮鸡子,一碗腊鱼,一大碗煨的稀烂的猪肉过来。
楚宗保闻着味,又诈尸一样跳出来了。
楚韵瞠目结舌,她知道楚大好处少不了,可也没想过楚家一下就脱贫了。
楚大拍着杜容和的肩是真把他当亲兄弟了,虽然两家人在婚事上有些摩擦,可老家乡下的田,县里听说他妹夫是正白旗的人,亦主动不再收他的税,就连做二手生意,来找楚大说话的人都变多了。
往常楚家一月就沾两回荤腥打牙祭,如今隔三差五也能买方东坡肉回来分着吃。
要是杜容和打心眼里认他这个小舅子,那日子只有过得更松快的。
杜容和吃得清淡,这类大荤在家素来不伸筷子,这回却破天荒地要夹菜。
楚韵知道他是顾忌楚大嘴上没门把,出去说他嫌菜贱。
这不是贱不贱的事。
杜太太爱吃大荤,杜家饭桌上这些菜式亦很常见,只是,平时吃得清淡的人一下子吃大鱼大肉肠胃是承受不了的,现在拉肚子能拉死人。
楚韵夺过杜容和的筷子,道:“哥,我想吃小菜,我出去买两个小菜回来吧,王婆子手艺好,我馋死这个味儿了。”
柯氏轻轻地哼了一声,以往小姑子在家是从不敢这么说话的,如今显见着翅膀硬了。
楚大暗瞪她,眼睛里都是——傻妹子,都做少奶奶了还馋小菜,这丫鬟命得让人没法说了。
只是,这会儿的楚韵已是杜家来的客人了,他也没言语,只摸出把铜钱拍在桌上,努嘴示意楚宗保去买。
楚宗保正吃得欢,这么丰盛的菜他们过年也不常吃,不一会儿抡起筷子吃了三碗饭,连着菜汤烂肉都吃得一干二净,见楚大叫他跑腿,一抹嘴,道:“不去!”回屋倒着接着睡午觉去了。
两口子叫儿子气得胸口疼。
原本楚韵没来之前,楚宗保是很听话的好孩子,经常东家给爹打酒西家给娘买针线什么的,邻居瞧都说柯氏把儿子教得好。
楚韵来了以后,楚宗保成天疯玩,在家做惯了太子,在学里都敢跟富家子弟打架了。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性子扭了之后,柯氏再想管就管不了了。
平时也就算了,有姑爷在,楚大颇觉丢脸,笑眯眯地道:“我进去劝劝宗保。”不一会儿,楚宗保掉着金豆子呜地冲出来拿着钱买菜去了。
杜容和看得险些笑破肚皮,怎么每家人吃饭都有这么好的戏看啊!
城南的胡同好吃的多,没一会儿楚宗保提着醋溜白菜、水晶萝卜干、清炒玉兰片、咸豆腐脑回来。
楚韵给杜容和夹菜,自己专挑肉吃,但凡他筷子歪点儿,她都竖着眉毛道:“吃菜!”
这么一来外头就知道是她凶不让杜容和吃,不是他不愿意吃了。
就当还了他在杜太太面前守住两人没有圆房之秘的人情吧。
楚大不明就里,脸都白了,谁家女人这么跟男人脸色瞧啊,杜容和说不要她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怪的是,杜容和一个字也没反驳,姿态优雅地就着溜白菜吃了一整碗饭,好似吃的不是白菜,而是山珍海味。
吃完了,柯氏端着残羹剩饭,跟丈夫叹:“这土包子刚来我就知她不是个好东西,瞧瞧这手腕,竟能一个人吃了两个人的肉!”
楚大道:“有手段还不好?有手段咱下半辈子可算有着落了。”他当然是盼着妹妹越厉害越好的。
柯氏这才不说话了,她洗了碗便拉着楚韵问她跟姑爷处得好不好,又说让她多跟娘家走动。当着杜容和的面儿还道:“姑爷不知道,咱们家没别的,就是疼闺女,老太太给家里留好些东西,我和她哥一个子儿都没留,全让小韵拿走了!”

第9章 天灾
楚韵的嫁妆怎么来的,杜家人知道得比楚大这个亲哥哥清楚,——楚老太太是被楚韵送的终。
能这么睁眼说瞎话也是一种本事。
杜容和慢条斯理地放下筷子,笑着看楚韵:“不是要去买东西吗?天色不早了,再不去等会儿回家迟了,娘要担心了。”
楚韵说:“我不去了。”
她忽然想起了一件更重要的事,于是看了一眼楚大。
楚大福灵心至,拍拍妹婿的肩,说:“先不忙走,阿韵难得回来,我带她去给爹娘上柱香。”
杜容和还不知道楚韵为什么突然不去了,小姑娘的脸真跟娃娃似的,说变就变。
可楚韵并不是一个会突然变脸的姑娘,那么或许是楚家让她倒尽胃口,没了闲逛的心思。
这么一想,他连香都不想让她上了,怕楚大又欺负人。可人家祭祖,还真不好拦。
他说:“我跟阿韵一起去。”
楚韵赶紧拦住他,道:“堂屋里有老太爷。”
老太爷看着自家姑娘被父兄嫁给为满清做事的汉人,能被气活过来。
杜容和知道楚老太爷的事,这又不是什么秘密,杜老爷当年就是看在楚韵是这类人家出来的女儿,才破天荒地派人提的亲。
杜容和不得不放人了,他担忧道:“有什么事你就叫我。”
楚韵都听笑了,楚家还算不上狼潭虎穴,不过,让人记挂的滋味不坏,她小声说:“放心吧,我很快就回来。”
狼兄楚大黑着脸带着妹妹一路去了堂屋。
楚韵想着祭祖忌讳多,这个哥哥又是嫡又是长的,便想着换个地方,结果一看,楚老太爷牌位上盖的黑布都还没取下来呢,也不提什么在堂屋说话犯忌会的事了。
她直接说:“我要三百斤桃子,十二套僧衣僧帽。”
三百斤桃子是一两,十二套僧衣僧帽也是一两。
是的,一两银子的购买力就是这么彪悍。
楚大彻底对这乡下人刮目相看了,他张嘴半天,才问:“你把压箱银子花了买这个干什么?”
楚韵:“拿来卖钱。”
她看见传教士之后,想起的事越来越多了。
今年四月,会有一场大地震,大到县志府志都应详细地记录了这件事。
神佛庙宇尽榻,压死男女二万余,甚至有“有阖门尽毙不留一人者”,而且“地声如雷,经年不息。”
这只是震中的一个县而已。朝廷为了赈灾,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
楚韵为什么知道这个?她只能感谢自己大学时的导师杨女士。
杨女士很鼓励学生去了解土地的历史,她说:“了解这片土地为了吃上一碗热乎乎的米饭经历了什么,以后你们要去任何地方大干一场,这都是精神上的灶心土。”
大家都知道杨女士夹带私货,不过当时楚韵身边的同学,大部分念书都不是为了理想,只是录取线刚好够上这个学校,刚好调剂到这个专业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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