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同人)清朝乡下女进城后by竹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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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紧,就是有些晕轿子,我歇会儿就成。”杜老爷知道自己是心病,看大夫没用,他看着她焦急的神色直摇头,漱了口也不提她为什么不等自己的话了。
他不再企图跟郎氏说知心话,他宁愿他们夫妻就这么貌合神离地过一辈子!
郎氏听他这么说竟然也肯信,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慌,总感觉丈夫有什么话没跟她说似的。
杜老爷直接截过话头,转头问道:“老三一家怎么还没来,我还有话想要问他们。”
喜鹊离了八丈远在门口大声道:“回老爷的话,三爷三奶奶屋子里来了许多贵客,都是胡同里的老街坊,她们都拉着三爷三奶奶不让走。三奶奶说,请老爷派几个人过去把那些小蹄子老蹄子都撵走,她一个小媳妇实难把一屋子人都推出去!”
郎氏倒是想去撵人,杜老爷浑身一个激灵,愣是跳起来说了句:“谁也不准去!”
要是郎氏去了,他这个当就上定了!
郎氏对丈夫这个反应二丈摸不着头脑,又凑过来轻轻给他摸着胸口顺气,道:“不去就不去呗,怎么生怎么大的气呢?”
只有杜老爷自己知道,——这个手段他太熟悉了!
人家一屋子人玩得好好的,他为了让老三一家过来磕头,就愣把街坊邻居都赶出去,这不是让他和街坊结仇吗?
即便不结仇,名声也会受到损害,得多厉害的爹才会这么对儿子儿媳?
杜老爷生平最在乎的就三个东西,名声、权势、金钱。
少一个都是在他心口插刀。
杜老爷越想越气,实在没憋住喉头一甜,怕被郎氏看见,他又悄悄咽了下去。
他道:“拿点儿好吃的好喝的送过去,让他们慢慢玩,咱们一家人什么时候都能见,好好待客才是正理。”
楚韵听见喜鹊这么说,毫不客气地道:“那就来六包沙琪玛吧。”
胡同里的太太嘴刁,一个个都爱吃加了葡萄干的沙琪玛。
这东西贵得惊人,想到自己和小荷要攒钱买房搬出去,楚韵更不想多掏一个子儿,就通通记在杜老爷账上。
子债父偿嘛,该他给!这个贵,她可舍不得这个钱!
第89章 二姐下落
一屋子过来听故事的姑娘媳妇戏听得过瘾,吃也吃得过瘾,走前一直夸楚韵大方。
唯一让人心烦的就是杜三爷太小家子气,一直躲在帘子里不冒头。
大家都是成了婚的姑娘,难道还能吃了他?出来让她们看看怎么了?
杜容和怕被人扯出去猴般戏耍,最后是跳窗溜到二哥院子里去的。
何妈一直把人留到快吃晚饭才放人出去。
胡同里逐渐传来饭菜香,郎氏又派人过来了一趟,丫头手上提着大食盒,中午吃了大荤,晚上做的就全是清粥小菜。
丫头跟他们说郎氏说这边灶上空了太久不易冒然动火,让明天祭了灶神再开火。
黄太太在里头坐着一直没挪屁股,她支支吾吾地不知道怎么开口。
楚韵一看就知道黄太太是想孙子平儿又不好开口问,女人不能问男人外头的事,就是男人惹了祸死在外头了,也只有扶灵哭泣的份儿。
楚韵问来问去的杜容和已经习惯了,他现在什么都跟她说。她知道平儿是给杜容和去外边找二姐去了,为了快一点儿走的还是水路。
这一想,平儿走了好几个月都没个动静确实怪吓人的,也难怪黄太太跟着担心。
楚韵不好意思地拉着黄太太先开口,道:“平儿前些日子来了信,说赶着年前回来,太太别担心,他在外头衣食住行都有三爷故旧照顾,吃不了什么亏。”
黄太太听到这个话,才千恩万谢地走了。
杜容和看着被丫头伺候得年轻了五六岁,手上老茧都消了些的黄太太,掀开帘子过去就叹气,道:“这回真苦了平儿,等他回来,咱们得多给他一些银子,最好再给他找个媳妇。”
楚韵嗯了一声,小声问道:“平儿真遇见采生折割了?”
说到这个她就哆嗦。
杜容和把人搂过来先不说真假,反而温言问她:“你是怎么知道这个的?”
楚韵抽了口冷气。
这东西比现代在东南亚被迫烫面要饭的人都吓人。
她打开饭菜,往碗里夹了一筷子油煸茄子,低声道:“我在京里远远的看见过一次。”
那会儿她还住在楚东陵家那间窄小的耳房,日日天不亮就要起床买菜做饭,有天一大早,胡同里来了个老男人在遛狗。
旗丁只管内城的胡同,外城穷胡同里就是闹鬼他们都懒得来看。
这个陌生的老男人很容易就钻进来了。
他人长得面善,就是手里的狗看着很奇怪,它比寻常的土狗体型大一些,前两只前脚爪子也更长,奇怪的是它的后脚,两只都很壮硕看着有成年男人的腿大,只是长满了密密麻麻的棕毛。
鼻子耳朵眼睛眉毛都跟人似的,脸上也不长狗毛,还能唱戏作曲。
清人爱狗,几乎家家户户都养狗。大家呢也爱逗狗玩儿,胡同里许多孩子都溜过去看这只狗,让它唱歌,——这个要给钱。
楚宗保也偷了他爹三个子的酒钱拉着楚韵过去,这个钱人家狗主人不让唱,他们都是带着狗出入富豪之家,千金万贯唱一曲。
楚韵听着就差点吓尿了,她马上就想起看过的一个电影,电影里说的是一个变态把一个男人跟海豹缝在一起。
她觉得这只狗就是这种玩意儿,拉着楚宗保不要命的跑。
事后楚东陵知道了,连夜给祖宗上了一屋子香,甚至破天荒请楚韵吃了碗胡辣汤和放了大块猪肉的荤面。
胡同里没多少人认字,也不知道外头出了什么事,仿佛人一辈子就是为了吃饭睡觉生孩子。
楚东陵怕这些人再来,满胡同人还让孩子跟着玩儿,就挨家挨户敲开门跟大家说这个叫“采生割耳”,拆了动物皮毛缝在人身上,说是香火越旺盛的地方这些东西就越多。
京里人人都有庙门要拜,香火能不多吗?
而且要做这个狗都得从小孩儿抓,大人骨头硬了容易把身上的狗皮撑坏,当然还有做成人老虎人黑熊的。
楚韵没看见那只狗还不算太怕,唯一的印象是——古代太吓人了。
一个人要活到老死,疾病反而是最小的因素。每天走在街上都有人惦记你的心肝脾肺肾,打也打不过来,牙行多的是被拐走的姑娘男孩子,也没人去打抱不平啊。
楚韵这头只是无限感慨,偷听他们谈话的楚宗保却吓得起了热,从此看见狗就躲。
杜容和那时候还没做包打听,他不知道这桩子事,这几年宫里恨毒了这些有伤天和的毒人,京里打得厉害,也没再出过这种事。
他一想自己头回去楚家胡同,路两边都探出脑袋来瞧。当时他以为这些人是喜欢凑热闹。
现在一想,杜容和觉得是误会了,人家应该是在看他是不是坏水种子。
楚韵定定神:“平儿十五六了,他还能被拐走?”
杜容和:“哪有这么大的狗皮给他穿?他能被人盯上多半跟二姐有关。”
说着,他回屋把信拿出来给楚韵瞧。
信是一个多月前寄过来的。
平儿要在过年前回来。但他在外头过的可不是什么好日子,这孩子自从登了船就病了。
第二个月到了地方养好了病,他还是住在庙子里跟和尚赊账差人送的信回来。
平儿会说满语不会写满语,他寄过来的信都是狗爬式的汉字。
这还是皇帝的家奴。
楚韵一看就笑:“你们说要遵循满俗,依我看以后不要多少年,满文说不好都得绝迹。”
杜容和道:“总归不管谁占上风,也少不了咱们一口饭吃。”
平儿两边的饭都不想吃,他想吃杜容和的饭,活少钱多离家近,抬腿儿就能回家猫着。
所以给杜容和做事,他一直很用心,写信也是事无巨细地交代。
平儿说自己一路上都在向金陵口音江苏口音的客人慢慢打听二姐的消息。
打听消息也有讲究,不能到了人家地盘上再打听,而是要由远及近由下到上慢慢问。
杜容和跟他说过二姐的丈夫是个大官儿,平儿怕被人掐死说话用词一直很小心,结果还真让他打听出一件事。
船上的人说这个道台婆娘死了五六年,家里莺莺燕燕不少,可压根就没再娶什么大夫人。
更别说什么京里人,道台原来的家仆全被卖了,如今家里伺候的都是他在任上新买的本地人。
本地人有的做的是雇佣工,大家逢年过节都要回家,所以宅子里的话隔三差五也能传出来。
平儿听来听去心里已经笃定二姐人没了,这一趟多半要白跑。
但就这么回去也不好交差,等身体好了以后,平儿就租了套衣裳人模狗样地溜到道台家后门上,按着孙良教的那一套敲门、说话。
门口没多久就钻出个描眉画眼的青衣小丫头问他怎么眼生。平儿鬼话说了一箩筐才把人哄住。
那丫头又伸手问平儿要银子,手上还拿着封写好的信。
这时平儿就多嘴问了丫头两句,问能不能让他见二姐。
那小丫头就用大唾沫呸他道:“狗肉不上桌的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下流种子,过来不说多磕几个头还想见道台内眷。”
平儿是旗人,他从来没被奴才这么骂过。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能带着瓜皮帽灰溜溜地走了。
他也没放弃,还想着什么时候翻墙进去看一看。
要是人死了,就抓两把土回去给郎氏。
可怜天下父母心,他们家男人大多死在沙场,尸首都找不着,祖母去世前都闭不上眼。
结果当晚他住的庙子就把他赶出来了。
平儿在城里四处晃荡都找不着睡觉的地方,实在没法子,只能挤到乞丐堆里混吃混喝,顺变等杜容和捎银子过去。
这些热心的乞丐养了许多高壮的大狗,人要饭要累了就让狗去要,人家不给就放狗咬人,回回都一要得盆满钵满地回来。
平儿看着有趣,这些人又经常跟他说道台家的事,日子一久他都不想走了,还跟这些人称兄道弟起来。
后来有一天,他睡得迷迷糊糊的,隐约看到几个乞丐在挑跟他差不多大的狗,说“这个年纪大些,只能勉强多用两只狗试一试。”
平儿不是无知小儿,他走前杜容和把外头的骗局给他整了一大本书,交代在路上看。
这些乞丐一说话,平儿就知道这些人想把他变成狗了。
杀人容易,难的是毁尸灭迹。
人要是没死那就没有尸体,事就好做多了。
平儿尿了一□□,天一亮就胡乱跳了艘船往外跑。
这只船去的是苏州,苏州是温柔水乡,四处都是绣房,平儿过去后找了个跑腿送生丝的活儿做些玩儿。
——他仍不敢轻易跑出来,怕被道台抓住做成狗儿猫儿。
杜容和当时看到这里,心里就觉得二姐还没死:“一个死人不值得别人为她费这么大的工夫。”
楚韵问他:“平儿那边怎么办。”
杜容和原本想的是托个镖局什么的把人带回来,但平儿似乎不太愿意。
平儿这回是托人带的口信,告诉杜容和他在那头找着二姐了。
这姑娘快活得不得了,不知怎么从道台家钻了出来,接着在苏州顶了间小铺子做织纺。
人家从五张织机都攒到一百张了,丈夫也换了好几个,都是年轻俊秀的后生。
二姐的事说到这里就完了,来传话的也跟着经商的队伍回了南边。
杜容和得了信没跟楚韵说,是心里不太信这个传话的,还想着再等等看能不能等到平儿的手信。
在大王庄他还能稳如泰山,回来黄米胡同看到黄太太这样思念孙子的祖母,那些“再等等”的心思就散了。
楚韵心里猫爪般难受,她很想知道二姐是怎么跳到苏州去风流快活的。
这个事不一定真,但她倒宁愿是真的,毕竟她跟二姐又没什么深仇大恨。二姐惹出来的麻烦还不至于她盼着这个人死,这一屋子人真要死一个的话,该死的也另有其人。
楚韵思来想去都觉得二姐、道台和那个采生折耳脱不了干系。
杜容和也是这么想的,他甚至怀疑这个道台当年跟二姐认识就有蹊跷,何妈以前还怀疑过这就是个人贩子。
但在大王庄他借着监督的身份问周围乡县借阅了不少乡志县志,什么有关这个道台的奇闻异事都没翻到,只有道台老家还有人说他的孝子事迹。
楚韵想着二姐年年写信回来的习惯,道:“二姐当年的旧物还在吗?咱们去翻出来看看,说不定能找到点什么呢?”
二姐离开家时杜容和太小了,她的东西家里还有没有又放在哪里,他也不清楚。
杜容和道:“等会儿我去问问娘。”
缩着脖子在外偷听的何妈这会儿插话道:“不用找,二姐的旧物就在咱们院子里。”
二姐从前的闺房后来都指名道姓给了杜容和。她溜走时除了钱什么都没带,杜老爷既在外是慈父,闺女的旧物当然不会丢。
但他也不想见到这些东西,郎氏也怕睹物思人,就把东西全收拾在箱子里锁起来了。
杜容和之前是一个繁忙的光棍,成天只顾着往家里搂钱,几个库房摆了多少箱子他也不清楚。
何妈:“以前二姐的旧物多,太太隔三差五就要来拿件她的衣裳走,人走了这么多年,再贵的料子也禁不起放,衣裳都坏完逐渐丢干净了。就剩下几个大箱子的书,笔墨更容易坏,太太怕再坏了,从来不开那个箱子。”
放的日子越久,郎氏就越把这头的东西忘了似的,这两年更是半句话都不提了。
何妈有过孩子,孩子走了以后她也从来不提。一个母亲能明白另一个母亲,她叹气道:“太太是怕打开看到的是一堆烂纸,要是永远不去打开它看,那它就能一直好下去。”
楚韵一听就来劲了,她感觉二姐的秘密越来越近了!
问了何妈东西在哪,就拖着杜容和过去了。
二姐的东西被放在抬楚韵进门的花轿里。
花轿停在第二间库房的屏风后小小的一个,木头有些发乌,但上头雕了不少石榴花,看起来很精致,也看得出来放的时间很久了。
杜容和摸着上边大朵大朵的红绸花,道:“这个花轿是舅舅专门找人给她打的,郎家姑娘出门都要配一个花轿,郎家说是他们家姑娘是新人自然不坐旧轿子。”
他们三兄弟娶媳妇用的都是这个花轿,娘传给儿子,不是旧,是血脉传承。
只是其他两个哥哥屋子太小,放不下这个轿子,娘就一股脑儿塞到他这头来了。
轿子里有两个大樟木箱子,箱子上上了把黄铜大锁,钥匙在郎氏手里,何妈没有。
杜容和用针往钻了几下,箱子就被打开了。
楚韵惊讶地看着他。
杜容和笑:“在内务府当差的人,谁不会干这个?”
两个大箱子装的都是书,大部分都没有坏,杜容和伸手在书面上摸了两下,道:“爹娘果然疼爱二姐,她用的笔墨纸砚都是上好的,即便在家里再放几十年也不会坏。”
他幼时念书也没有用过这么好的东西,连纸都是写了正面写反面,用完了才许丢。
可见杜老爷为了养这个姑娘花了多少银子,难怪他对小荷这么狠。
估计是在二姐手上栽疼了。
楚韵轻手轻脚地在里边翻动,她发现杜文并不是虚有其表的才女。
这个姑娘满文汉文都学得不错,她的书箱里有各地的游记、风俗记,各个朝代的史记——虽然大部分都是野史,还有许多医术和农书。
这个姑娘爱恨分明。四书五经,她念过,但自己没有留下。女德女训的书更没有了。两个箱子里唯一跟德行有关的书是她自己留下的一个英文单词——不驯。
楚韵打开了不驯这本书,发现这本书是杜文逃脱指南,整本书用的都是中英满三语。
这样要不是同样会使用这三种文字的人,拿到东西也看不懂她写的是什么。
杜容和不会说洋人的语言,他只能连蒙带猜看懂六成,但文字本来就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他本职做的就是这上头的事,更加不敢小看。
他道:“明日我去找几个洋人,问问他们这些字是什么意思。”
楚韵终于回了神,抓住他的手道:“……我先看看。”
她脑子差点就转不过来了,还想这姑娘是不是也是穿来的。
但想来想去,楚韵最后还是觉得不是,康熙幼年时代就有洋人师傅教导他天文地理。
杜文也不是普通的姑娘,她聪明、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在这里会写一两个英文单词,也不是特别奇怪的事。
而且,也没有道理出一个惊世骇俗的古代人就把人往现代文明上拉,本来历朝历代都有陈胜吴广。
杜容和跟着她一起看,他没有想过楚韵看得懂洋人的文字,只是想着两个人一起猜猜看。
楚韵在蜡烛上罩了块杜容和以前顺回来的琉璃,防止蜡烛倒下来烧了书,
——百宝箱内库万岁!
杜文把这本书起名叫《不驯》,但内容并不是她骂天骂地的日记,而是一本早期田野调查。
书里事无巨细地记录着周围的人是怎么从各种各样的环境中成功脱险的。
如果让楚韵来起名字,她会叫这本书《古代大逃亡》。
楚韵想,虽然小荷老师不喜欢这个姐姐,但从局外人的角度看,这两姐弟在学问上真有几分相似。
——都是学者派。
杜文甚至在每篇文章后写了自己的考察年份。
楚韵在封面的“不驯”下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年份,按照推算来看,杜文是从七岁起就开始提笔记录这本书了。
楚韵余光扫了一眼杜容和。
他已经是她见过非常聪明的人,但杜文看起来也不比小荷老师差。
她在那么小的年纪已经察觉到了亲爹的不对劲。
这样的孩子,郎太太爱她疼她,无论她做了什么错事都盼着她活着也很正常。人都有爱才之心,何况是寄托了自己愿望的女儿。
以下是杜文笔述。
“我出生在一个旗人家庭,我的母亲从小告诉我,旗人是天下最尊贵的人群,而我流着满人的血,在旗人中身份也更贵重。不过我思来想去,都觉得在黄米胡同这件事也难说。”
“在我逐渐长大后,怪异的感受越发明显。娘想要我做妃嫔,但郎家兄弟姐妹们都跟我说——‘包衣只能趴在地上当哈巴狗儿’。虽然郎家舅舅对我很好,回头就打了兄弟们给我出气。但我依然觉得自己无论在哪里都格格不入。”
“这样的格格不入,是因为人分高低贵贱。在满人眼中,满人是第一等,旗籍满人是第二等,旗籍蒙人是第三等,旗籍汉人是第四等,包衣汉人是第五等,蒙人是第六等,汉人是第七等。这样来看,杜家是五等人,郎家是四等人。
这是血脉决定的,从下往上走,难如登天,除非有人能换掉自己的血。但爹娘总认为我们本来就该混到第一等去。我真不知道怎么混,难不成竟是要我要了大清的命,让他登基吗?”
“我不想做这些无聊的事。我心里也不认可满人的秩序。我是个姑娘家,嫁人比天大,姑且就按照嫁人的等级来分一分三六九等。
在我眼里,第一等人是商人,商人经常出门,嫁给他们有钱花,还不用常常伺候丈夫。第二等人是落魄儒林,酸秀才志存高远又始终不得志,大多只能寄情山水之间。游山玩水是人间一大乐事。第三等人是官员,姑娘家嫁过去只能做个管家妇,一生再难出门。这三类人尚且可嫁,剩下的便不值一提。
至于爹娘看重的爱新觉罗,我认为是下等人,宫门一入深似海,再出宫门是枯骨。嫁给下等人,我宁愿现在就下地狱。”
看完了这个楚韵终于笃定了,二姐确实是古代人,不然她在自己定等级时,一定会把自己定成人上人,而不是让其他人在自己头上拉屎拉尿。
同时她也知道了杜文为什么头一次成婚会跟着绸缎庄的少东家跑,对她来说——这是上等婚,可遇不可求。
过去后她最初也如计划般过得如鱼得水,除了没料到男人会变心。
至于她选的第二任丈夫,也完美符合二姐的择偶条件,——寄情山水的落魄孝子。
他混上了道台,事业更上一层楼了,但在二姐眼里这支股票却贬值了,男人也跟着不值钱了。
楚韵跟杜容和道:“说不定传话过来的真是平儿。”
之前她不理解二姐做事的理由,现在知道了一点,楚韵想这确实是二姐做得出来的事。
这个姑娘从七岁就认为父母铆足了劲想让她嫁的爱新觉罗是下等人,她依然说什么都要跑。
她真的认为这是折辱。
楚韵想放声大笑,不管二姐做得对不对,但她七岁时写下的这句话还是爽到了自己。
当然,她不是针对爱新觉罗,她是针对所有高高在上的天潢贵胄。
第91章 吃撑了
七岁的小杜文行文很尖锐,用词造句也格外极端,但随着她长大,文风就逐渐变了,等写到最后一页时,已经是胸有成竹的口吻。
楚韵只把自序看完了,后边草草翻了几页,杜文的记录一直维持到她十三岁跑出杜家前夕。
从二姐在书上露出的态度看,她似乎对杜家没有多大感情,大多数时候对这个家闹出的笑话都保持着一种冷眼旁观的态度。
二姐唯一感兴趣的就是想看看周围的人群里,有没有成功摆脱父母、家族、皇权控制,成功逃出生天的。
这个跟李佑纯和她们交好的动机很相似,但李佑纯绝无可能如同二姐般,轻易把一切都抛之脑后只为了做个人。
他在李家出生,生下来就有家业要继承,不管膝盖放得多低,回家还是能做大爷。
杜文是个手无寸铁的姑娘,如果按部就班地走,她一生只会在娘家和夫家打转,这两个地方都不会给她猖狂的机会。
所以,她轻而易举就能放弃一切,跟随自己的愿望远走高飞。
两个人看得津津有味,等楚韵看完了自序,杜容和才合上书。
他看懂了六成,“爱新觉罗是下等人”,前五个字都是汉字,只有“下等人”是写成的洋文,但按照等级排序,杜容和心里对这串鬼画符也有猜测。
他深受震动,心中起伏不定,都没好意思问楚韵看懂了没。
二姐写了这么厚一本书,第一页就说爱新觉罗是身份低微的下贱人,这话要是传了出去,杜家一屋子人立马就能被杀得一干二净。
满人装模作样的学汉人,但做包衣的都知道,这些人骨子里还是关外那套动辄打杀人的做派。
杜容和暂时不想看了,他在想要拿这本书怎么办。没看见爱新觉罗这四个字他还敢把洋文抄下来拿给洋人看。
这时却不敢了,生怕有一个字不对就满门抄斩。
总之,杜容和看见窗外点上了灯笼后,就催着楚韵回屋睡觉,他想歇下来静静心。
楚韵就这么半推半就地被他拉到床边坐着,看着杜容和满腹心事地在屋子里转悠着端水、热帕子,给她擦脸。
要不是楚韵拦着,他能连洗脚水都一起端过来。
何妈看两个人玩了一晚上,漱口前还一人喝了碗稠乎乎的大米粥填肚子,舒坦得像过年前夕吃香喝辣的年猪儿,到上床了都没提爹娘一声,心里那个慌啊。
她不知道具体出了什么事,但两个孩子对杜老爷越发不恭敬,她看得出来。
自己以后是要跟着三房过的,老爷是死是活跟姓何的又有什么关系?就是偶尔听见楚韵在家骂杜老爷老杂毛,何妈也只当没听见。
回了杜家还这个样子可不行,可以气一气老的,但该做的事一样不能少。哪怕在院子里远远的叫一声爹呢,黑灯瞎火的下头人也不知道你跪没跪,还不是由着你说?
等到楚韵开始换衣裳,何妈终于忍不住在旁边敲窗户了,大声地提醒他们去看杜老爷。
楚韵不想去,她想的是明早让小荷单独去见他爹磕头也一样。他们是父子,这个头他跑不掉,但她可以跑啊。
听着何妈恶霸般的嗓音,她又不敢了。
何妈脸色也不太好看,一副要是被拒绝能立马活吃了他们的样子。
楚韵马上觉得磕头没什么了,她无奈点头道:“……我都听你的。”
杜容和听她的,听到这句就去拿梳子方便楚韵梳头发去了。
结果刚起身,那头就来人传了话。
一个婆子探头探脑溜过来,看见何妈就捂着胸口道:“何妈妈,劳烦你转告三爷三奶奶,老爷病啦,太太叫他们哥儿几个去呢!”
这些做粗活的婆子嗓门大得惊人,两句话说出来,满院子都听见了。
楚韵脸上装出惊讶的样子,心里念了句活该,嘴上叫何妈把人领进来,伤心难过道:“唉,什么病?是绝症吗?老爷如何了,还活着吗?”
婆子以为是自己没说清楚让楚韵误会了,唬得一个劲儿念佛,连声道:“奶奶误会了,老爷且活着呢,就是不知怎么回事,睡前狠狠地吐了口血,人还醒着没大事,就是说不出话直不起腰,这会儿正想法子请大夫回来。”
下边人猜来猜去,脑子里转的都是杜老爷中午一个人回来的样子,守门的两个婆子跷着腿儿说——许是中午在满福楼吃太多、吃太快把肠子涨破了。
不然好端端的怎么会吐血呢?
传话的也信了这个,她挤眉弄眼地跟何妈说了这个八卦,收了赏钱就钻回屋子里跟老姐妹笑老爷去了。
何妈好悬没把肠子笑破,过来轻轻地道:“这下成啦,奶奶留在屋子里睡觉,三爷自己过去吧。没有公公生病儿媳妇跑过去伺候的道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