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同人)清朝乡下女进城后by竹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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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天谢地,楚韵终于不用见这老登了,她坐稳了没抬起来的屁股。
杜容和一肚子心事,看外头乱糟糟的,眉头皱得都能夹死苍蝇了。
但他总觉得亲爹吐血这件事跟他们脱不了干系。
想到这个,杜容和又有些愧疚了,不管怎么说,前边十几年的父子情,并非一两日可以抹除的。
不过他是小儿子,前头有两个哥哥在,伺候爹的活儿几乎轮不到他干。
杜容和过去时,屋子里已经乌泱泱站了一堆人,闵氏素面朝天地陪着郎氏在外间说话。
杜容锦杜容泰守头发都有些起毛,一看就是从床上被挖起来的,
两个人一个守着个小药炉在窗户边扇风,一个缩在床跟前问杜老爷哪里不舒服,有没有好一些。
至于连夜请大夫,这事儿也是嘴上说说,内城到了点儿就不许人走动,唯一的例外是婚嫁和发丧。
杜老爷还没死呢,杜家人也不能往外跑。
这会儿他们能做的无非是熬一锅常备的药包儿给他灌下去。
怎么也得熬到第二天早上,才能出去叫大夫。
不知怎么,杜容和闻到了一股强烈的山楂和陈皮味。
他的嗅觉素来灵敏,纳闷儿道,这不都是消食的吗?怎么吐血了给病人喂这个呢?
杜容和先阔步给娘请了个安,想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郎氏心里很少存事,果然看着他就开始掉眼泪,闵氏赶紧避到一边把地方挪给这母子两个。
郎氏抓着儿子的袖子,泪眼朦胧道:“你爹也不知怎么了,年纪一把大还犯了馋,听下头人说他在外头吃了一肚皮,撑得扶墙走地回来,下午到晚间也一口没吃。”她不可置信地哭着道:“原来都是撑的,闹出去让人听了还不得笑死杜家?”
杜容和问她是怎么知道的,郎氏哽咽道:“方才门外来了个卖帕子的货郎,娘陪着两个姐儿出去挑帕子,就听他说起中午你爹回来吃撑了的事。”
杜容和知道这个货郎,之前家里出了賊婆子,也有他在叉着腰在门口凑热闹。
这人嘴里哪有一句真话,都是道听胡说乱猜的,多半是娘信了他的鬼话了。
杜容和一边给娘递帕子,一边在想要怎么办。这会儿他跟看见二姐写爱新觉罗那会儿差不多,有些懵了。
当然,亲爹要是能从被他和小韵气得吐血变成吃撑了,那也不是太坏的事。
杜容和安慰了亲娘两句,接着就迫不及待进屋看杜老爷去了。
杜老爷饿了一天又吐了血,腿上也疼,这会儿是正神志不清地靠在床上喘气。
身边没一个伺候的奴才,奴才都在外头伺候两个女眷。
孝道就是如此,生病了不先急着问大夫,先急着问儿女是否跪着来孝顺爹娘了。
杜容锦是很孝顺的,他直愣愣地跪在榻前,已经双手捧着消食药在往亲爹肚子里灌药了。
一股浓浓的山楂味直往杜容和鼻子里钻,想伸手拦一下都不行,——杜容锦怕老三跟他抢活儿,两三下就喂完了。
杜容泰招呼着杜容和过去,嘱咐他等会儿涮药炉子尽孝心,还说这个最轻松,一下就做完了。
杜容和捏着药炉子想,两个哥哥都下手了,那爹不是吃撑了也得是吃撑了。
他麻利地跟着跪在榻前小声地劝——爹以后少吃点儿吧,家里东西多着呢,怎么没个饱嘴呢?家里人多担心啊。
三房院子里,楚韵看小荷老师做孝子多半回不来了,自己两下跳下榻把二姐的书又翻出来看。
她怕以后小荷要把这本书处理了,自己就看不见了。
楚韵在第一篇就看到了道台的名字——毛孝子。
第一篇二姐写的就是小毛成孝子的故事。
小毛的老家在京外一个靠着山窝窝的乡下,乡里很穷,也只有毛老爹一家祖上是读书人。
毛老爹如同此时大部分读书人一样在为前明守节,只管闷头读书从来不想着科举,但周围人都愿意把女儿嫁到忠义的读书人家里。
小毛的娘就是这么嫁过去的,她仰慕毛老爹的名声,带着嫁妆连聘礼都没要,自己雇了个花轿就到了毛家。
守旧的读书人都靠祖产过日子,卖完了祖业就卖媳妇的嫁妆,毛母要伺候丈夫,要烧菜做饭,累得老黄牛一般,生下小毛没几年人就走了。
毛老爹叹息着说要为媳妇守节,不再娶媳,他的名声传得更远了。
但实际上毛母死后第二年,毛老爹就拿着毛母留下的嫁妆纳了个妾,乡下人没那么多讲究,不烧死人旧衣。这个妾吃穿都用毛母留下来的。毛老爹还让小毛叫这个妾娘,他跟小毛说“一样的打扮,怎么不是你的娘呢?以后,你要连着你娘的份一起孝顺她。”
小毛一千一万个不愿意,他看着身娇体软,声如莺啼的后娘,脑子里想的还是敦厚蠢笨大字不识一个的亲娘,于是用剪刀把毛母旧衣全剪成了破布条,一直跟后娘过不去。
毛老爹用大棍子打了几年,小毛还是屡教不改,毛老爹数次扬言要把这个不孝子赶出家门。
小毛被打得浑身青紫,他故意肿着脸在乡里四处哀求,希望把小娘撵出去,再不济,也要把毛母留下的东西要回来。
但长辈们跟小毛说:“他是你的爹,你不听他的话,就是不孝,不孝之子谁都帮不了你。”
小毛不能理解,难不成自己娘竟是白死了?
他接着跑到毛母娘家控诉:“这个女人占了娘的屋子,用着娘的首饰,难道你们都不管吗?”
这些在毛母生前跟毛家亲密无间的舅家人却突然翻了脸,他们说家里得罪不起读书人,毛母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水自己干了,他们管不了。
小毛这样问完了自己认识的所有人,但人人都劝他认命,劝他孝顺父亲,孝顺小娘。
之后小毛就成了个孝子,事事以毛老爹和小娘为先,他们吃鸡蛋,他吃麦麸饼。
过了二三年,毛母留下来的嫁妆被两口子花光了,小毛也没有再发脾气,反而在家揭不开锅时跑出去当了衣裳给老爹小娘吃饭,他自己穿着破烂衣裳捧着毛家最后的家当——一本三国演义,四处找活儿做。
村里有个养牛的地主冯老头抬举小毛,特意把人请来家里放牛,每日包两顿饭,每个月给二钱银子让他拿回家奉养父母。
小毛一一照做,天有不测风云,小娘一直没生下孩子。毛老爹也得了病,逐渐起不来身,小毛每天做完活读完书回来,还要给他擦屎擦尿。
逐渐乡人就叫他毛孝子,不叫小毛中毛了。孝子跟员外老爷一样,是个尊称,不是诨名。
毛孝子有地位了,此后两三年间,他在乡里名声大振,超过了多年卧床不起的毛老爹。
再过了几年,乡里人就没见过小娘了。据说是毛孝子看毛老爹一直不好,怕耽误年轻的小娘,就把她再发嫁了。
乡里对此颇有微词,隐约都怀疑是毛孝子在报复小娘,但毛孝子真的独自守着病歪歪的老爹过了三五年。
久病床前无孝子,毛孝子彻底出了名,等到冯老头老了,他的儿子仍愿意接济毛孝子,还给他安排了去江南贩珠回京倒卖的活儿。
写这篇文时杜文才七岁,按照时间线,二十岁上下的毛孝子刚去江南贩珠没多久,还要再过六七年二姐才会跟着绸缎庄少东家跑了,之后还要在金陵再待五六年,她才会在回程路上遇见还是毛孝子的毛道台。
所以这篇文到这里就结束了,好在故事已经有了结局。
这篇看似传统的“孝子文”,在最后让一个回头的不孝子得到了贵人相助。
放在推崇孝道的古代,这个故事无疑是劝人孝顺父母。可二姐又不是什么孝顺的姑娘,楚韵越想越觉得这个故事很诡异。
比如,毛道台为母亲不平,挨了几年毒打都不改口,怎么会突然就对害死毛母的毛老爹和继承毛母嫁妆的小娘孝顺至极呢?
在郎氏嘴里,这个道台是个心狠手辣,能把她的女儿囚禁起来要钱的人。
即使毛道台不是郎氏形容得那么恶毒,楚韵也不认为他是个善茬。
毛道台可是娶了二姐十年都没跟杜家有过来往的人!
他或许不是坏蛋,但一定是心硬的狠人,这样的人会放过自己的仇人吗?
楚韵重新看到《不驯》的书名,很快就浮起一个联想。
毛道台的一切都是装的,在他明白,宗族、父亲、世俗眼光都不许他为母亲不平后,他就决定自己要跨过“不被允许”的种种条件。
最后,那个愤愤不平的小毛成了“孝名在外”的毛孝子。
嫁到乡里的姑娘肯定会为本地出了名人而变多,女人是很重要的财产。
一下子,宗族、父亲、世俗的眼光都不会反对他要做什么事了。
从结果看,毛老爹成了个需要人伺候屎尿毫无尊严的活死人,毛小娘也被“嫁”了。
毛道台达成了为母亲不平的愿望,也确实逃出了毛家的控制。
他的办法是——让自己成为控制毛家的人。
这样的故事就很切和二姐的目的。
楚韵几乎已经可以断定这个就是“毛孝子”的真相。
但她越笃定,反而越好奇。
不知道二姐是怎么知道的毛孝子事迹的,或许是这个毛孝子曾经走街串巷地贩卖珠花来到过黄米胡同,半逗着来买珠花的二姐开心,给她讲了自己的身世。
也或许是二姐认识被发嫁出去的毛小娘,知道了事情原委。
总之,看完毛孝子怎么一步步从蚁巢般的老家钻出来后,楚韵已经不觉得毛孝子是先动手对二姐起意的了。
二姐早在七岁就关注过这只落魄、又有手腕的蚂蚁,多半是她特意挑着有毛道台的船跳上去故意引诱了这个男人。
楚韵冷不丁又吃个大瓜,激动得头皮发麻。
她迫不及待想要和杜容和说毛孝子的事,想问他是怎么想的。
要是他问起自己怎么看懂的,她就说自己是猜出来的。
决定好以后楚韵就八戒化斋般找了个舒服的小榻躺着打起腹稿,想看看怎么把这件事圆过去。
她有自己的城府,也有自己的私心,像穿越之类的事,楚韵绝不会对任何人和盘托出,一切有关现代东西她都会小心翼翼地封存,能拿出来用的只有两个,第一是乡下人种地的本事,第二是会读书写字。这个都说得出理由,会看洋文就奇了怪了,他都不会这个。
楚韵有自己的心思,其实杜容和自己也不如楚韵想的那样头顶佛光。
他可是一进皇城就如老鼠掉进米缸般把内库看作自己的另一个库房,这能多单纯善良?宫里多的是小太监偷个桃儿都被逮住打烂的。
很多时候,杜容和是被杜老爷教导着顺从惯了,习惯去听亲近之人的嘱咐。
他喜欢楚韵,也顺理成章地接受楚韵的喜好去做好人,——她就喜欢以身殉道,九死不悔的人。
做好人的滋味不坏,若无大事,杜容和有把握自己能一直做下去。
但如今形势由不得他念经,杜容和站在药炉边看着悠悠转醒的杜老爷想,要拿这个爹怎么办。
杜容和不至于想要人死,冷酷一点说,亲爹死了守孝三年,家里谁也耽误不起。他可以保证,再恨父母的儿女,只要家里有个芝麻官做,都是巴不得父母活成彭祖的,他也一样。
要是爹能病得久一点就好了,杜容和这么想着,又往药炉子里添了点水继续熬。
杜老爷喝了一肚子山楂水,暂时混了个水饱,也没去想怎么喂的山楂。
郎氏从前跟他说过,满人家里都这样,生病了就把人饿几顿清肠子,饿几天人就好了一半。
这三兄弟学了不少郎家那头的坏习惯,给他喂山楂汤也是一片孝心。
杜老爷尝到了一点当爹的滋味,乐呵呵地看着榻前的老大笑。
杜容锦是真的担心得不得了,他是听娘说的爹撑着了,等老二来了就跟他也这么说。还叫了人一起熬消食药。
他跪了半天早就憋了一肚子话,尤其想说爹怎么跟狗儿似的管不住嘴,但儿子又不能说爹的不是,他就想着自己跪着劝诫爹,要是爹不同意以后少吃点,他就不起来。
等到杜老爷一笑,他就溜过去把话说了,还在榻边磕了两个响头。
杜容和和杜容泰被大哥逼得只能一起磕。
杜老爷半睁着眼还没吱声就被大儿子劈头盖脸说了一顿,看着三磕微红的脑门,整个人如遭雷击!
原来他们是以为自己吃撑了,杜老爷吞吞口水,问:“这个话是谁传出来的?”
三兄弟谁也不想让杜老爷知道这话是郎氏说的。
杜容锦是想着妻子说丈夫的丑事是不驯,让爹知道了,恐怕心里要存个疙瘩,剩下两个则是想为娘保留些颜面。
还是杜容锦闷着头顶了锅道:“是儿子看了两本医术,自己给爹看的。”
杜老爷被噎得说不出话了,想着你有几根毛啊,还想着自学成医,别是故意想把老子喂死了继承家业吧?
杜老爷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杜容和眼睁睁地看着在大哥的劝诫下,他爹的脸变得越来越黑了。
杜容泰不能看着大哥一个人顶锅,拉着杜容和跪过去道:“爹是咱们三个一起瞧的,难道诊错了?”
杜容和跪在地上没说话,用余光淡淡地看了眼二哥,眼里写满了“原来你早就知道,那你怎么还拉着我刷锅?”
杜容泰悄悄冲老三嘿嘿一笑,他确实发现亲娘又乱听话听坑了儿子,但他发现时大哥药都给爹灌了小三碗了,——药是他熬的。
自己下了水,杜容和进门时他就憋着坏,想着大家都是亲兄弟,怎么能留一个独活?所以一点儿溜出去的机会也没给老三,直接把人拽过来塞了个药炉子。
“三方会诊。”杜老爷喃喃地说着这四个字,看着杜容锦的药碗,杜容泰的药扇,杜容和的药炉,身上一阵阵发寒。
他觉得自己命太大了!要不是自己顽强地醒了过来,准能被这几个不孝子饿得蹬了腿儿!
这些儿子,迟早都会想要他的命。
杜老爷越想越抖得慌,沙哑着声音一个劲儿喊“芝香,芝香。”
郎氏被叫了闺名脸上一红,三两下把儿子打发走,凑过去含羞带怯道:“老爷,你吓死我了。”
杜老爷嘴巴里鼓鼓的,都是偷塞的中午剩鸭肉,好不容易吞下去,他含糊地掩着口跟郎氏道:“芝香别怕,咱们说好了要白头偕老,我哪能这么容易走?”
郎氏端着茶杯给他喂了点儿热茶顺喉咙,杜老爷偷摸在手里哈了两口气,闻着没鸭子味儿了,才又温言嘱咐:“即便以后我有个三长两短,也不许屋子里只有几个儿子,你要记得把闺女们也叫过来轮流伺候。”
郎氏以为是儿子们伺候得不好,叹道:“小子们手笨,你往上身子骨健壮,也没让他们伺候过。几个人笨手笨脚的也情有可理,过几日我多教教他们不就成了,哪用得着叫闺女回来?是嫌嫁出去的姑娘伺候婆家人不够累,还是嫌家里的姑娘吃穿用度过了头,非得把人叫过来立规矩?”
杜老爷温言教妻道:“儿子女儿都是咱们的心头肉,难道我还能分别对待?我是想着我病了只叫儿子伺候,下人们看多了难免觉着做爹的疼她们不如疼兄弟们。这些拜高踩低的下流种子,私下还不知道怎么克扣人呢。何必让她们遭这个罪?”
郎氏一听是为了女儿好,自然百依百顺,干脆道:“明儿我就让月姐儿和荣姐儿在外头待着玩做个样子,你有个什么抬头说一声她们就能听见。”
杜老爷松了口气,这才安心地睡了。
儿大如虎狼,难怪他越老就越喜欢闺女。
第93章 他想把书夹了
杜容和几乎是被杜老爷赶出来,三个兄弟很久没这样一起出门,出来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好。
兄弟们相处和姐妹们相处一点儿都不一样,杜乐几十岁了回家呸杜月两口,两姐妹就能亲近起来。兄弟们就要扭在一起打一架才行。
但他们三个里,杜容和从来不参与另外两人的相处,杜容泰从小老大做惯了,杜容锦又要仰仗他照顾,两人以诡异的方式相处自如。杜容和一点也插不进去,他在外看着只觉二哥真如活爹一般严肃,也就站在一边不说话。
午饭时亲娘一个劲拉着小儿子嘘寒问暖,杜容泰都没正经跟这个弟弟说上两句话,回了家仍有一摊子事等着,也就是一起来看父母三兄弟才算真正照了面儿。
杜容泰看他走在后头,把人扯过来,打量了一番,笑道:“在郊外待了一个月感觉如何?还是家里舒坦吧?”杜容和说:“自己家自然比别人家待着舒坦,但偶尔出去一趟滋味也不坏。”
其实他都乐不思蜀了。
想起自己是怎么回来的,杜容和转头过去问杜容锦,道:“大哥,你究竟是怎么打算的,是跟爹赌气还是真的要去参军?要是你不想去,我找找人把你换下来。”
杜容锦还在记挂亲爹的病,皱眉一叹道:“自然是真的要去,咱们吃老主子给的米粮,到了该为老主子效力时怎么能不去?”
他是嫌家里给他找的差跟弼马温似的,又小又不体面,但为国战捐躯正是文人之道,所以即使杜容锦想到刀剑无眼就愁得睡不着,但他还是肯去。
他本来就是这样一条愿意为承诺、信义付出得汉子!
“而且我若去了立下不世之功,爹真病得起不来,咱们也能问宫里求一求好大夫好药材救一救。”
无论是孝还是义都在告诉杜容锦非去不可。
这话把杜容泰都吓了一跳,他一直以为大哥是被自己逼着走的,如今一看,也不尽然,一下都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对是错了,他是想让大哥升官不是想让大哥升天,赶紧道:“大哥有这番孝心,日后哪怕在军中给老主子做个烧水匠也值了。”
反正到了地方,他就让大哥做个没危险的闲人,专门伺候贵人,不让他有一点儿去望乡台的机会。
杜容锦还没说话,杜容和就发现不对了,他把二哥拉到一边问为什么突然让他随军。他知道二哥是想把大哥养一辈子的。
杜容泰清咳一声,把杜老爷想让韶姐儿嫁给李二少爷的事说了一遍,又让他别跟杜容锦说些事,道:“大哥心思纯净,听了必然要往心里去,搞不好又要闹出事,但这个是爹又不是阿猫阿狗,哪里由得他放肆,等有了差事在身,爹自然就放手了。”
杜容和人都听呆了,道:“李二少爷看不上杜家,爹这算盘打错了。”
人家心有所属,痴心不改小十年了,看他们家小韵的意思,要是今年仙惠姑娘回来问姚太太讨债,她还想去凑凑热闹看能不能做红娘。
而且韶姐儿才多大?
杜容泰道:“这事难的不是李二少爷,而是爹有这个心思。没了李二还有王二张二,彻底绝了爹的念头,只有让韶姐儿的爹娘自己立起来,咱们插手终归隔了一层,名不正言不顺的。”
杜容和一直想知道二哥对爹是什么态度,听到这里就顺嘴问了一句:“……二哥觉得爹怎么样?”
杜老爷做的事不是样样都顺杜容泰的心,但在杜容泰心里,父亲就是父亲,儿子就是儿子,听到这个,他就淡淡地笑:“爹做什么都是为杜家好,有什么错,咱们做儿子的难道能不体谅?”而且杜容泰自己做事从来不是心口如一,他道:“就算爹真说了什么糊涂话,做儿女的也可以嘴里说好,一直放着不做,也就完了,何必跟他针尖对麦芒地顶着来?”
这些话是在教弟弟怎么做事,也是在警告他还是要做个看起来本分的儿子。
杜容和打了个激灵,心里想,二哥果然才是这个家的“长兄”。“长兄”会扶持兄弟姐妹,让他们过得更好,——不只是因为兄弟情深,还因为兄弟姐妹们好了杜家才会好。
但“长兄”一定不会为兄弟姐妹站起来对抗爹娘。
这对“长兄”来说,是他不想看到的。
只要事情触犯到会“影响杜家”上,就会拨动杜容泰长兄的身份,杜老爷的坏话一定不能跟二哥说,他能容忍儿子背地里反抗父亲,但绝不能光明正大放到台面上来。
杜容和不想去挑战他的容忍度和可能有的反应,说了两句“是”以后,也不接话了。
杜容和不吱声,杜容泰也掏不出话了,——他们和这个弟弟相处得实在太少了。
三个人走在一条路上只有尴尬。
从正院回屋的路上要经过大厨房,闻着里头隐约传出来的油香。
杜容泰就想起自己和哥哥念书的事,他们幼时都是借的别家族学,请回来补课的先生也都是在两人的院子里教。
只有杜容和是不一样的,他在前院单独占了一个小院子,杜老爷说什么都不让他们过去,连看一眼都不成,就连杜容和的先生也只有杜老爷和杜容和见过,直到杜容和不需要先生了,他们都不知道那个先生是圆是扁。
就跟这个家只有杜容和是杜老爷的亲儿子似的!
尤其,杜老爷是单独用砖瓦把厨房旁边两个罩房围了起来给他做的书房。
杜容泰和大哥溜过去瞧过,下头人不一会儿就端着不知名的糕点往里头钻,但大哥和他那里就没这个待遇。
郎氏告诉两个儿子,这个是因为老三的先生太贵了,不送好的进去人家不收这个学生。
杜容锦当下就气得翻了白眼,大骂这个弟弟无法无天,不知尊卑。
杜容泰看着只是偷笑,他幼时身体不好,多吃粒米都不克化,还拉着大哥说——爹这要把老三喂死呢,所以他对老三也谈不上嫉妒,但杜容锦是个健康的小子,经常看得口水直流地回来抱着亲爹膝盖要吃的。
杜老爷三回里能给他买两回,但外头逐渐就传出杜家大少爷嘴馋的话了,杜容锦从此就开始点灯苦读、喝风饮露,想把这个弟弟比下去。
智慧倒是不曾被点化,反而越读越不沾人间烟火了。
杜容泰更爱大哥,但也不是不爱这个弟弟,大家一母同胞,什么事也比不过同住一个娘肚子的感情,无非有厚薄而已。
杜容和自己找了个乱七八糟的差事还非要做,杜家人不理解,杜容泰也不理解,但他还是想支持这个弟弟。
三兄弟一路无话,杜容泰在自家小院门口叫住了弟弟,接着袖子里掏出一包小麻花放在弟弟手里,道:“在外有什么难处,要记得跟家里说,满杜家难不成还找不着一个和你贴心的人吗?”
说完,他就转身进去了。
杜容和在路上慢慢地打开了牛皮纸包的麻花,小麻花搓得很细,上边裹满了糖浆和白芝麻,他挑了一个放在嘴里,麻花爆出激烈的面香。
杜容和想,自己和哥哥们的相处,似乎一直停在他没开蒙前了。
那时大哥二哥来看他时都会带着面老鼠和小糖人,但都过去多少年了,大哥和二哥早就不是那样相处了,他们可以打来打去、玩父子游戏。
但他跟这两个哥哥,竟然还停在穿开裆裤的时候。
好在,他如今也有了知心人,已经不再渴望兄弟间的亲密。
杜容和吃着麻花,心里为这一点温情触动,到了院子门口,看见屋子里的海棠树,不知怎么忽然想起,以前这里还有株石榴树。
家里盼着二姐多子多福,她人跑了第二年,大家老爷就亲自动手把石榴树砍了,还跟郎氏说是只要二姐不生孩子,一个没有孩子的姑娘一定会回娘家,到时候他们就能全家团圆了。
这话后来被偷听的何妈学了在院子里跟李叔说,又被他黄雀在后听见了。
人说话要分真假,杜老爷最爱把毒汁裹在蜜糖里讲出来。
现在杜容和就明白,杜老爷是不想杜家多几个垃圾般的血脉在外,他宁愿二姐无子被丈夫折腾死。
杜容和对二姐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之前他想尽办法地打探这个姐姐的下落,一是为了看家里是谁在骗娘,二是想着终归是自己的姐姐,她如果真的被人关起来折磨,做弟弟的能帮自然要帮。
可二姐的死活……其实只对娘比较重要,对杜家下人、亲戚都形同死人。
二姐留着的东西,他已经想放到火盆里烧了,纸包不住火,京里的探子越来越多,谁知道哪天会被什么人翻出来?
吃着甜甜的麻花,杜容和又一次动了恻隐之心,闭着眼想要怎么办。
他站在院子里想着事,何妈已经看见人了,拖着嗓子叫了一声三爷,楚韵在屋子听见披了衣裳跑出去接人。
夜里风霜冻人,虽还没下雪,但也不是穿单衣的时候,杜容和看她素着脸,也顾不得二姐的事,拉着人进去坐着,亲自点了个炭盆让她烤。
楚韵身上一点也不冷,她自己火一样燥热!
但是烤了半天火,杜容和都不说话,她八卦之火一歇,先问了两句杜老爷那边怎么样了,人是不是还活着。
杜容和说了句:“爹身子骨素来硬朗,略微吐了口血也不过歇两日就好了。”
他不想让楚韵知道太多糟心事,话说到这里就不说了,反而提起那本书来。
楚韵紧张地问:“书怎么了?”
杜容和沉吟道:“小韵,我想把它烧了。”
楚韵果然被吸走注意力不再问老杂毛如何了,她急道:“哎呀,我就知道你憋着坏想烧书呢!别烧啊,这书我贴身带着,谁还能抢了去?再说这不就是一些传记吗?不得体的话咱们边看边删不就得了,挑出来也是篇传扬真善美的佳作,你烧了它,对得起老祖宗吗?他不是最爱传递真善美了?”
说完跳下榻,提起毛笔沾了墨把爱新觉罗几个字涂了。
夹个史料而已,谁不会啊?
第94章 欠下的嫁妆
杜容和哭笑不得,但是也没有再反对,本来他也是先说个条件,让楚韵别再问杜老爷那边的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