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同人)清朝乡下女进城后by竹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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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喜鹊也没见过给儿媳记账的婆婆吧,有点难为情地说:“奶奶,咱们太太嘴硬心软,她不会磋磨儿媳,日后你多同三爷亲近亲近她就知道了。”
看她说得面红耳赤的,楚韵都被逗笑了,这些事丫头哪里做的了主?她哦了一声,淡定地接过了账单。
喜鹊看她这般做派,当真吃了一惊,感觉三奶奶换了人似的,不像乡下丫头了。
倒不是说以前楚韵有多小家子气,她只是不爱跟人来往。要喜鹊说,不爱跟人来往便是露怯,不得不与人相处时,表情再自若,也绝没有这份安定劲儿。
楚韵也在感叹,要是这账单在一天前交到她手上,她不知道多害怕。
有了三两银子后,情况已经完全不同了。虽然它是投机取巧凭运气赚的钱,但也让楚韵证明了,——不管自己用什么手段,她都是可以养活自己的。
楚韵觉得自己在杜家都有底气了,即使这账单上写了一百两银子,她也不怕。
她能告诉自己——你以后还得上!
这么一想,这些账单一点也不可恶了。
她怀着复杂的心情瞧着上头密密麻麻的字,看了会儿竟然惊讶发现。
她的账没几笔,他娘咋把自己儿子的账记得这么清楚啊,连什么时候去酒楼喝了回酒都记了,这它大爷的不是嫌自个儿儿子命长吗?
这些都是满汉文夹杂写的,具体多少钱楚韵没看懂。
但她的账是在杜容和的账单里圈了红的,意思是——这是你哄着男人给你花的。
红圈旁用汉字标注好了,一共写了二两七钱银子,二两五钱是银鼠皮账,另外一钱则是她请杜容和吃的包子和杜容和买回来给她吃的糖糕。
喜鹊不识字,她也没见过这些账本。看着上头字太多,还吓了一跳,道:“奶奶,得多少钱啊?”
楚韵没敢说这是杜容和的账,拿了二两七钱银子递给喜鹊,含糊道:“你把钱拿回去销账,太太这东西我留下了,不然她以后不认这个,我岂不是百口莫辩?”
喜鹊一听也没反驳,这事儿本就是她们家太太不占理,当下急匆匆地抱着银子回去了。
这二两银子楚韵已经不当回事了,可杜太太摸着银子惊得眼珠子都掉下来了!
她真没想过这乡下丫头真能弄出银子,一时又担心起来,还同杜月嘀咕:“这丫头片子该不会偷偷告诉老三我记了她的账,要离间我们母子情吧?”
杜太太又想通了,难怪只是让老三出点银子,老三能气这么久。原是这丫头片子从中作梗。
“三哥是什么脾气你还不知道?让他知道早跑过来问你要钱了。”杜月真不知她娘哪跟筋搭错了,一天天在家闲得四处找事,道:“人家没娘家?楚家大哥打嫂子和我哥成亲后,往咱家都跑了好几趟了。”一哆嗦道:“有你这恶婆婆,我以后都不敢嫁了!”
杜太太不怕女儿没找婆家,外头的人身份始终不够尊贵,尤其杜家不比郎家,女儿能嫁的好门第有限,还不如进宫做个妃子什么的,能享一辈子清福。
当年她就是得了天花,刚好完便脸色蜡黄地进宫小选了,被刷下来之后只能由父母做主嫁到了杜家。
杜老爷不是不好,但杜家的门第始终不是他们郎家女儿应该待的地儿。
听女儿这么说,小声嘀咕道:“你想嫁我还舍不得呢。”
总之不管女儿如何说,杜太太心里已经认定是楚韵往自己儿子身上搂钱了。
这么一想,她就不太舒服,当晚又害了头风。
她也不要儿媳伺候,只把三个儿子叫过去轮流端茶倒水。
杜太太是为什么病的,真病还是假病,楚韵一点也不关心,只要她折磨的人不是自己就成。
杜容和在亲娘屋子里吃了两日饭,楚韵也没想着要叫人回来,她还对着账本发愁还想要不要跟杜容和说呢。
人家可是亲母子,搞不好要惹得一身腥的。
她想着,先悄悄看上头究竟写了什么东西再说,这样就不得不去学满文了。
第17章 种子
楚韵挺想学满文的,在满人统治的世界,懂一点他们的话没坏处。要是她穿在乾隆朝,满人自己都不会说满语,这笔钱自然能省下。
可如今要用满语的时候海了去了。
就比如说在几乎所有人都会说汉化写汉字的黄米胡同,杜太太和杜月说话,看着她便无缝切换成叽里咕噜的满语。就连院子里的下人皱着油包子脸说得口沫横飞,也好意思抬头跟她说——奶奶,我们在祈福哩。
这种情况严重影响楚韵吃瓜,当然最重要的事,她怕有人骂她还笑着说——三奶奶我夸你聪慧呢。
这年头要读书识字不容易,楚韵能认字是因为她本来就会认会写。楚老太太在时,她半点没透露过。
如今要学满文,那就不是一点银子的事了,这是个长期而艰巨的任务。
她手里拢共还剩三钱银子,和放在楚家的八套僧服、二百九十斤油桃。
那件做好的银鼠皮大衣虽然值钱,但有杜家人紧盯着,哪里好拿出去卖了。
这点东西想要学什么,简直是天方夜谭。
楚韵叹了口气,对着月历挑了个黄道吉日,特意起了个大早,想推着提前叫楚宗保推来的布车果车,走去山东官家门口。
她从陪嫁箱子里挑了件干活穿的粗布衣在身上,头上半点珠饰也无,还戴了个小斗笠。
京里许多家境贫寒的妇女都是这么打扮,路上也并不惹眼。
杜太太忙着跟儿子斗气,一时觉着几个儿媳缠着爷们儿不跟亲娘亲了,一时又觉着三个儿子翅膀硬了,不孝顺娘了。
这话虽是三母子关着门说的,但大宅院里哪有秘密。再说杜家这院子又这么浅,晚上谁房里动静大点儿,隔日都能叫婆子妈妈挤眉弄眼。
三兄弟被折腾得面无人色,杜家女眷倒过了个好日子,都有空回娘家坐坐了。
楚韵也是打着回娘家的旗号出来的,杜太太很快就放人了。妯娌三个是前后脚出的门。
走前她还听二嫂感叹。
魏佳氏:“阿弥陀佛,倒宁愿她天天说了。”
楚宗保成了楚韵跑腿小弟,早躲在墙角接她了。听说要去赚钱,他也摩拳擦掌穿得跟卖唱的差不多。过犹不及,楚韵看他像个小叫花子,都不让他离自己太近。
人都不爱避着穷人说难听话,楚宗保这打扮,一路倒便宜了她这双耳朵。
两人走着路,很快到了崇文门外。这里会馆多,举子也多,正是外地官眷想要留京的好去处。
许多有子弟读书的人家,几代人勒紧裤腰带在崇文门置下产业,就是为了沾沾这里的文气,希望家里以后有可能飞上枝头。
那些山东官就是这样的人家。
山东官里领头的姓傅,便是山东知府,他老家在江南做盐商,家中钱过北斗,仆妇成群,早在此地买了三四进的大宅,住了二三十年,子女过惯了奢靡日子,任老爷携着娇妾上哪当差,老太太都带着一众子孙在这儿不动弹。
傅家人对自己老爷做的事不是没有耳闻。因为经常都有应考的学生敲锣打鼓地过来念打油诗羞辱他们。
相熟的张三李四王二麻子也经常带着三瓜两枣上门看着当家太太小姐,满脸八卦地问:“唉,那青竹蛇儿口的坏水种子,倒让我们太太受好大一回冤枉。咱两家是通家之好,我是一个字不信的,太太仔细说说,究竟怎么个事儿?说出来,我们全家都愿意为你说话!”都叫老太太撵了出去。
宅子里的少爷小姐最初还有些紧张,缩在屋子里连门都不敢出,只等了个把月,瞧着一直没动静,那些流民也跑不到京城来,便又冷静下来了。
老太太还念着经同孝子贤孙说,在他们江南,即使是钦差路过,也得弯下膝盖。不听话的官,死在任上也不是没有的事。
这么说了两回,傅家人当真不怕了,最后竟关起门,换了金光闪闪的头面衣服,拿些珍珠银锁做的珠子箍儿,做个菩萨样,大吃大喝地过起日子,今天一口猪明天一口羊地抬进去。
傅家门口好些摊贩路过,都愿意把东西卖给他们,只是卖别人两文一朵花,卖她们十文一粒米罢了。
主子们住在宅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尚能维持体面和风度。
傅家下人的日子可不好过,银子不涨物价又高,随时还有跟着拉去菜市口的可能。
他们气不过,已经开始偷偷抱着宅子里的东西出来变卖了,想着尽快给自己赎身溜之大吉,要是跑不掉,拿着银子还能做个风流饱死鬼。
抱着要溜的念头,丫头小子守门大爷什么话对着商贩都敢往外说,就想臊臊主家的脸,。
一个穿蓝绸裤儿的小厮站在侧门口对卖帕子的小贩说:“老杂毛,挑几张滚银丝的暗纹牡丹汗巾子来,咱们老太太心善,要让太太和姑娘们在家用这个吃斋念佛,什么红的粉的都不要了,显得心不诚。”
小贩人都傻了,他几厘钱一张帕子,哪有金丝银线,当下骂了句:“没根基的王八羔子,寻上你大爷的不是来了。”骂骂咧咧地去了。
楚韵听得津津有味,还花三文钱买了个烧得干脆鲜香的猪肉饼子,带着楚宗保站在傅家门口吃瓜看戏。
吃净了,便推着车上门推销自己的僧衣僧帽和油桃。
那小厮也不挑,楚韵说要卖八贯钱,他称都没称,往屋里一跑,不一会儿就抱了八贯铜钱出来。
其实楚韵的油桃有些已经放过了时候,透出一点熟烂的酒香。
那小厮一点不在意,掏出了个好的往袖子上一擦,塞嘴里吃得满嘴飘香,还说呢:“姑娘心善,得了这么大宗财,也瞧瞧我们的货。”说着就要带他们去小胡同里。
楚韵原本是不想去的,但这时另一个穿紫纱裤儿的小丫头,竟大摇大摆地从侧门抱了些花草出来。
里头有许多花楚韵都不陌生。
比如那个棕黄圆脸儿,围了一圈长瓣黄叶子的花就颇有故人之姿,只是垂头丧气了点儿。
这不是向日葵吗?楚韵没按住好奇心多看了两眼,心开始狂跳起来。
第18章 种瓜
时人爱吃瓜子儿,尤其是北方冬日长,老百姓要猫冬,日子无聊,天寒地冻的又没营生,除了造人就是磕三文一大碟的瓜子儿聊天。
再贫寒的人家,逢年过节,仍不忘买几盒瓜子儿待客。
像杜家人,日日都得扫三斤瓜子皮出门。
只是这会儿流行的是南瓜子、白瓜子、海瓜子、吊瓜子、西瓜子、黄瓜子、丝瓜子,独独没有后来风靡天下的葵花籽。
一瞬间,她想起了许多口味。
五香的、甜咸口的,楚韵小时候最喜欢吃奶白色的奶油瓜子,大了尝过山核桃味的,其他就都得退一射之地了。以及满满都是瓜子、一咬就黏牙的瓜仁糖。
小丫头看她对这花有意思,笑得甜甜地说:“这是咱们大奶奶做海事的三舅姥爷,从洋人手里换的洋事儿,我听少爷管叫这个太阳花。”
这番花生得大朵,傅家人觉着不秀气,说像傻大个。主子们不喜欢,花匠照料得也不精心,一来二去花就渐渐败了。她想与其烂在宅子里,还不如卖了换点钱花花。
楚韵听她这么说就知这株葵花为何品相看起来不太好了,多半是不得主子喜欢,就被下人收屋子里吃灰,再没好好晒过太阳。这个不难办,葵花易活,拿回去添点儿肥,再多晒晒,不几日就能生龙活虎。
她问了下价格,小丫头说是连盆带土要卖四十文。
“这盆又不值钱!外头十文能买两个,这花也不知能不能种活,这蔫儿得叶子都掉了,还敢要价四十文!”楚宗保眼珠子都掉出来了,他吃得满嘴流油的烧饼才两文一个,当下拉着楚韵就要走。
大户人家的丫头都有些小姐脾气,被人一顶也来气了,道:“大户人家的花儿,哪有好养的?外头狗尾巴草丢颗种子几年能翻一大片,那个好养小爷怎不去买?再说养不养得活是你的本事,跟我卖花的有啥相干?”
楚宗保被顶得肺疼,更不愿意买了。
楚韵也觉着贵,可一想瓜子儿的前景和这会儿身上刚得了八贯钱,她深呼吸一口气,数了四十文出来放到小丫头手上。
小丫头这才愿意给个好脸儿,楚韵还问她:“若还有这花,再给我抱几盆出来。”
这回小丫头倒是想差了,还以为楚韵是想看周围人有没有,若是有第二盆她就不买了,立马拍着胸脯保证:“姑奶奶,这片地儿就这一盆花,再多一片叶也没有!”
楚韵当真发现,有时候跟人沟通是桩难事,她问了几遍都没问出来,只得抱着颗独苗苗往回走。
楚宗保一路上都在骂那小丫头,又说楚韵:“我的姑,你来时鞋还没一双,如今四十文眼都不眨就掏了,看得我都想做少奶奶了,也不必再念这劳什子书。”
楚韵作为一个姑娘家,怀里抱了八贯铜钱,带的帮手又是个被宠坏的碎嘴子小鸡仔。这时看谁都像贼,走路都是抖的,哪顾得上跟他说知心话。
为此还花了八个铜板给楚宗保做跑腿费。
楚宗保欢天喜地地拿着钱嘀咕一句,姑变大方了,眨眼就把小丫头抛在脑后,又溜到街边买了三串糖葫芦,把八文钱花得一干二净,吃得打嗝才往家走。
这时他也想不起往日和楚韵如何有过节,只盼着她日后常常有财发。
楚韵临走前还舍不得地说:“姑,明儿我们再去一趟吧。他们不是好人,咱们赚多少都不怕。”
楚韵手还抖着,听了这话,喘了两口气,小声说:“不来了,来一回没人认得咱们,隔三差五来,纸还能包住火?日后倘若他们家还有见过咱们的后人活着,又不小心飞黄腾达了,到时可没好果子吃。”
总之,楚韵是个极容易知足的人,发了一次横财暂解燃眉之急后,便想安下心过日子,不再想这事了。
楚宗保只能遗憾地目送亲爹带着姑姑回了杜家。
其实他也没想明白,这些人日后东山再起又如何,难不成还能记得几十年前几车布的事儿?
不过楚韵如今身份贵重了,他爹在家说了他娘好几次,让以后不许再给楚韵脸色看。楚宗保也不大敢背着楚韵做事,为此这笔横财只得作罢。
楚韵难得出远门,心里知道是杜容和在前头给自己顶着雷,想着他爱喝松子茶,回去时还专门称了些剥好的松子,加上楚东陵置办的鸡零狗碎农货,这次出门之旅也算收获颇丰。
出嫁的闺女不能在娘家过夜,闵氏和魏佳氏这时也大包小包地回来了。
守门的婆子仍在吃酒赌牌,听到动静抬头叫了声奶奶好,眼睛就直溜溜地转到楚东陵买的农货上头了。
女儿家嫁人,嫁妆可不是新婚那一日的事,而是关系到后来每一次回娘家带来的礼、娘家人登门送的礼、孩子满月成亲打的金锁银锁等方方面面。
总之,妯娌间的攀比那是要攀比到谁死得更盛大为止的。
楚家家境就那样,楚东陵想同楚韵修好也没钱!他买的东西在黄米胡同不算好,只是寻常熏鱼和鲜猪肉,完全比不上闵氏带回来的一车农货,也比不上魏佳氏头上新插的鎏金簪。
好在楚韵有一盆自己买的花,虽有些垂头丧气,可两个婆子一想她是耕读之家出来的女儿,又觉得或许这就叫风雅事了。
再说这花儿他们也没见过,搞不好很贵哩!
不到吃晚饭的时候,杜家上下都知道楚家给回去的姑奶奶送了盆花。
几房关了门过日子,楚韵甚少串门,何妈李叔待她客气却不爱多嘴,所以楚韵不知道这事,尚在院子里想自己的葵花究竟要怎么种。
这里可没田!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又开始想,要是在乡下就好了啊。在乡下就不用这么愁了。
三房院子都够大了,她要想撒开种葵花,仍不得不把杜容和千娇百媚的牡丹海棠给拔了,杜太太听了不得吃了她啊。
思来想去,楚韵打算先把厢房里杜容和没用的大花盆取出来,往里填上土放盆栽养。等日后杜三爷磕瓜上瘾,那就万事都好说。
想好之后,她找了个大花盆放在海棠树底下把葵花移进去。
杜容和宝爱这两颗大海棠树,这地方是精心选过的。葵花放在这里,晚上风雨吹不到它,白日又能尽情享受日光。做完了以后,她又往上添了些院子里的花泥作肥,这才洗洗手兴高采烈地回屋了。
这时已经乌金西坠,杜容和上半身躺在榻上,下半身还在地上,太阳余晖洒进来,晒得他脑门子都是细汗。
楚韵看他鞋都来不及脱就睡成这样就知累狠了,她这时才回神,家里好像还有个人在受苦,而自己在外待了一天过得别提多高兴了,连讨厌的楚家人都能给个好脸色。
她有点不好意思了,拿了把扇子坐在榻边凳子上轻轻扇了两把,闻到他身上还有点汗味,便小声问:“你娘为难你了?”
杜容和半只手搭在眼皮上,睡眼惺忪地看着人,怔了会儿才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起身就要换衣洗澡。
“刚进门一会儿。”楚韵看他身上穿的还是滚白边的衣裳,猜测他是一回家就被杜太太叫到过去了,不然以杜容和爱洁的性子,是绝不可能和衣睡在榻上的。她起身打了盆水,转到屏风外头问:“你娘折腾你,你就不会跑吗?小受大走,你这么大了这个都不明白?”
杜容和在屏风里脱了外衣失笑,也没说她不孝顺长辈,叹道:“你还不知道娘的真性子,要是顺着她,家里还能有些好日子过,要是反着来,日后麻烦事就多了。”
想到娘吞吞吐吐试探楚韵有没有跟他说什么的话,杜容和忽然道:“娘要是为难你,你要跟我说。”
他是最看不惯大哥二哥让媳妇被亲娘折腾的,也决心以后吃饭必不让自己的妻子也“不爱”在大桌上吃饭。
杜家并不是那等没钱养媳妇的乡下人,这么对女眷,说出去都磕碜。
但要说让他去管宅子里的事,他办不到,一个女人活在这点地方已经够可怜了,如果连管事的这点乐趣都要给她们夺走,想想也怪不忍心的。
楚韵听到这话却没吱声。杜太太记她的账,这事从前能说,自喜鹊捧了杜容和的账本来就不能了。
婆婆磋磨媳妇,杜容和应该会帮她,这在根本上伤害不了母子之情。但一个母亲仔细记下自己给儿子花的和儿子在外花的每一笔账,这话就不是只能暂时依靠杜容和的新媳妇能做的了。
除非她在杜容和心里比杜太太重要得多,这可能吗?
这可是婆婆说媳妇是常事,媳妇说婆婆是忤逆的时代。
楚韵看着屏风后的人影,岔开话道:“那她欺负你了吗?”
第19章 她想出去
什么叫欺负呢?天下有欺负子女的父母吗?杜容和在屏风后道:“娘是想我拿钱请萨满回来给家里祈福。”
楚韵好奇了:“这银子大哥出吗?”
如今她对杜家也算比较了解。
杜家未分家,可三兄弟都已成家立业,除了各自给杜太太杜老爷交钱之外,三房是各管各的,吃喝拉撒都不在一处。
杜家大哥一直没补上缺,他没钱管自己。大房一直靠的都是闵氏的嫁妆和杜二爷。
杜二爷在清水衙门当差,家里还有三个孩子,二嫂娘家在黄米胡同亦是寻常。
自杜容和也有了差事,养大哥的差事,大部头就落到他身上去了。
楚韵觉着,这便是为什么杜老爷死活不搬家的原因。大家挤一挤,三个儿子都能保全,院子大了,杜大爷就是死路一条。
杜容和不在乎多养几个人,但他盼着大哥能上进,这种人就得让他知道,家里不会管你,他才会自己想法子,一旦管了,万事皆休。
然而有亲娘搅和,他叹了口气道:“一二两银子,只当买个清静。”
这话一说,乡下人楚韵又忍不住咋舌。
她谎话说尽才挣了几贯贪官污吏的钱,就这内心尚充斥着违法乱纪的不安。
回家还贼似的偷摸把七贯多铜钱和之前剩下的三钱银子都藏在妆奁盒里。妆奁盒又被她锁在嫁妆箱里,这么锁了四五层,她也就放了一半的心。
人家眼都不眨就能丢出一二两银子。
虽不是自己的钱,楚韵仍心疼得说不出话。
她不吱声,杜容和换了干净衣裳出来先道了个歉:“我先应了你找萨满,如今娘接手过去,找来的多是她的熟人,我就不能私下嘱咐他们多优待你了。”
楚韵人都懵了,这有什么可对不起的,她压根不信这些,且对于藏|传的那些还很厌恶,但她还真有事想求他,便含糊道:“我不要别的,只想在院子里种株花儿。”
“我是这么小气的人?一株花还能给你拔了?”杜容和道,一想她今日回了娘家,就知这花是她从外头带回来的,兴致一起便要起来看她的花。
楚韵领着人走到海棠树底下把葵花指给它看。
杜容和不愧是在皇家库房做事的人,一看认出来了:“这不是丈菊吗?你打哪买的蔫头蔫脑的来?”他担心楚韵让人给诓了,京城的奸商专爱诓淳朴老实的乡下人。
楚韵可不是只想种一株,便道:“街上看见的,那小贩说这是番花,中间的仁能炒了做瓜子吃,一朵能出八两,我想把这朵留种,过阵子多种点儿。”
“丈菊不是新鲜事,自前朝流进来,也有百多年了,我只听有人养着赏玩,从没见过谁吃的。”杜容和一听更觉着楚韵被人骗了:“明日我去宫里寻个大学士问问,别到时吃了药着自己。丈菊养的人少,但要找亦非难事。”
“不成,让你问了我还怎么卖!生意上的事哪有还没来做就把商机告诉别人的?”楚韵顿时急了,瓜子儿卖不了高价,她赚的就是时间差,让他抖出去还了得,再说还是什么大学士,那她更没活路了。
她道:“我在乡下种了七八年的地,还能认不出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
杜容和一听她是想种了卖钱,更稀奇了:“银子用完了怎么不跟我说?家里的银子你不是都知道放在哪吗?用完了你去拿,谁还敢拦着你?”
“没人拦我。”楚韵这时不得不说实话了,不说这事就要黄了,她认真道:“三爷,如今你对我好,愿意让我衣食无忧,我便能活得好。可倘若你日后不给我了,那我还不活了吗?”
这不是不可能的事。
杜大爷从前靠着两个弟弟过得洒脱,如今杜容和已经不愿意再为这个哥哥花钱了,这个被养废了的大爷又能再潇洒多久呢?
这次杜家找人跳大神的钱,他都得靠着亲娘折腾好几回弟弟才能拿到手。
楚韵无论如何都不想变成杜大爷这样的菟丝花!这个时代的女人没有翻身的机会,她必须把高跷掌握在自己手里。
杜容和不可置信道:“咱们相处也有一两月了,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人?”
楚韵也觉着这话伤人,不管以后如何,人家现在又没干坏事,这么说跟冤枉人似的。
她赶紧道:“我没嫁妆你知道,杜家人也都知道。我什么都花你的心里不踏实。我们乡下人就得靠门手艺才能安心过日子,你让我养吧,好不好?再说我要是能挣点儿银子,你日后也不必再干那事了。”
说到这里,她声音都有点抖了。
杜容和啼笑皆非:“什么叫那事啊?怎么几张银鼠皮竟值得你记到如今!”
但像楚韵说的,一个人把本事掌握在自己手中,才能活出个人样。
杜容和眨眼就想起大哥杜容锦。三十多岁儿女双全,仍靠着妻子嫁妆过活,说出去都叫人笑掉大牙。
他盼着大哥不要眼高手低,即使去做步兵,也能领到钱粮。大哥一口回绝:“我可不是做这等小事的料。”
这些为杜容锦设想过的以后,楚韵今天就能做到了。
她能放下少奶奶的身份回到生养她的土地上。她能冒着触犯丈夫尊严的危险说害怕以后他不会养自己。
但这是不合规矩的。
杜容和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半天没说出拒绝的话。
女人应当在家相夫教子,即便楚韵从前在乡里游走惯了,嫁了人,仍得学会做一个本分的城里女人。
他的大姐、二姐和两个嫂子,幼时也是在胡同里跑着长大的女儿家,一顶花轿抬到杜家后,一年到头也回不去几次娘家。
楚韵想要“出去”。
杜容和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大大地惊讶了,这同女训完全背道而驰。
不知怎么,他就是说不出——不行。
或许是这双渴求的眼睛太过闪亮了吧。
杜容和从头到尾扫了一遍楚韵,她来杜家后没有长肉,却白了些,原本就好看的人更好看了。
楚韵被他盯得脸色发烫,端了杯热茶递给他道:“不行吗?”
杜容和接过来抿了一口,凑在她耳边小声说:“以后这件事,在杜家你知我知。日后你的丈菊结籽开花成果、要告诉谁,我都得是第一个知道的人。你明不明白?”
楚韵几乎要喜极而泣,她在说这个之前心里多少有些预感事情不会太顺利,但她都下意识地忽略了。
穿过来这么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故事离楚韵十分遥远。不让女儿出门,那都不是小门小户应该考虑的事。妇女也是劳力,乡下田间,一半干力气活的都是女人呀。
来了杜家后,杜容和生性温柔,她也很少从他这里感受到被束缚的不适。
当真的说出了自己想要外出挣钱之后,楚韵才无比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确实是来了古代。从身到心的自由度都大打折扣。
她的财产、未来,都在这个男人、她名义上的“丈夫”一句话上。
好在,她遇见的是一个很好的人。否则这一生,恐怕都只能在杜家小小的宅子里待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