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同人)清朝乡下女进城后by竹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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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这等旗女盛会,连她老家乡下汉话都不会说,满嘴藏香味儿的土包子堂姐妹都去过。
她没去成!
杜太太被笑话了半辈子,死活都想争口气,让闺女进去能得个好评出来,万一有幸做个妃啊什么的,一辈子吃穿不愁,家里更有面子。
杜容和都不知说亲娘什么好,提醒道:“月姐儿是小选,这是选宫女,跟娘娘有什么关系?”再说,“里头三千佳丽,大哥拿个花名册回来,娘还着头风,你能看着月姐儿受这委屈?”
说句缺德的,楚韵觉着,这母子两人都是白操心。
杜月人长得不高,也就一米五五左右,人却差不多有一百三十五斤,平时多走两步都流汗。这个样子,只要今年不减肥,这么虚着身子骨过去,一准让人刷下来。
宫女虽然不用呵气如兰,但也没见挑大胖丫头的。
杜月也不想去,扭着帕子说:“什么娘娘,那就是个妾,妾能有好日子过?对门华姨娘,日子都过成老吊客了,昨儿又让太太撵出来,在胡同里来回找了一圈,还是黄婶子收留的,这会儿还没家去呢。”
杜太太不这么想,她认定了女儿是贵命,还仔细同她分析,道:“那话本子不是写了么,三千宠爱在一身的平民丫头多得是。你进去,那绿头牌都得落灰!”总之。在她心里,自家闺女千好万好,世上没有福是她享不了的。
杜容和一看杜月那小胖墩的样子,真不知道她娘是怎么看出“三千宠爱在一身”的。
这亲娘眼未免太严重了!
倒是荣姐儿在牛家听多了牛太太母女说的闲话荤话,颇有些早熟,这时凑过来贴心道:“姑不像贵妃像桂圆,姥姥想让我姑去,不如亲自进宫,到时间老蚌生珠也未可知。”
杜太太是真漂亮,四十好几了还风韵犹存,跟白娘子似的。
楚韵有时看在她的脸上,都能平白咽下三口气,闻言险些笑喷茶,丫头婆子老妈妈也都捂着嘴笑。
那头杜太太一听“老蚌”已是昏过去了,好容易缓过一口气,便从椅子上跳下来拿鸡毛掸子打人。
她才四十多,怎么就老蚌了?
楚韵知道这太太犯癔症如一日三餐,也不掺和,抱着再一次渔翁得利的花钻东厢去了。
向日葵要晒光,不能在室内养,牡丹花就不妨事了。
杜容和一个有为青年,院子里犹如雪屋,除了卧室和库房满满当当,剩的两间屋子都是盘丝洞,一年四季难得去一回。
楚韵选中的这间花房窗明几净的很漂亮,尤其窗户,足足有两扇,更令人惊喜的是它不是对里开,而是要用竹竿撑起来的样式。
想想潘金莲叉西门庆的窗户,就知道这个是什么样子。
杜容和跟她一道进来,看一回牡丹,难得感慨道:“没想到,竟然真让你最贵的东西带回来了。”
楚韵吓一跳,脑补一下,道:“该不会是大嫂大哥的定情信物吧?”如果是这样,她还得还回去。
杜容和:“大哥占个便宜,这花是姚家送给二姐的。”
楚韵马上就把耳朵竖起来了。
她很想问问这个二姑子,之前楚韵以为人都死了,不然怎么会连兄弟成亲都不回来,杜家人对此三缄其口,小孩子竟然都不知道有这个二姑姑。
现在一听杜容和口风,人竟然还活着。那家里为什么处处都没有她的痕迹?
杜容和看她有谈性,便又慢慢说起这盆话的事。
送花的姚家就是对门养华姨娘的人家,
据说祖上是乡下大花农,遇见乱世被掳走做了包衣。后来也是仗着伺候花草的本事发的家。
这代姚家的两个女儿,都继承了家里的本事,早早被挑去宫里做宫女了。
人长什么样子,杜容和没什么印象,只记得起五六岁时,跟着二姐去姚家做客,姚家姐妹一个穿红一个穿绿,十岁上下就谈笑斯文,待人接客都广受赞扬。
他二姐杜文也是这样好心性儿又早熟的女孩子,三人从小就形影不离。
两姊妹十三岁进宫后,到现在十来年了,黄米胡同再没谁见过她们。
就连二姐也一样。
想起二姐,杜容和叹了口气,含糊道:“当年她成亲。姚家姐妹辗转送了两盆牡丹出来添妆,说是好事成双,特意嘱咐是绿牡丹,要精细些养。谁想一直没开花,二姐嫁人前就没敢带走,一直搁在家里。”
后来不知怎么死了一盆,这一盆便被杜容锦格外宝贝起来。
“大哥常说,等花开了就带它去见二妹妹。”谁知这一天始终没有来。
杜容和看着花怅然若失。
楚韵见状也不好多问别人的伤心事了。只是猜家里不让提二姑姐,或许远嫁了吧。
这年头远嫁的闺女,山山水水的,一辈子回一次娘家的也不再少数。
有些父母未免伤心,就彻底不让家里提起远嫁的女儿。
楚韵唏嘘一阵,便把这盆情深义重、价值昂贵的牡丹放在卧室看了一宿。
很快她就发现,这不是什么牡丹,而是一盆寄生植物。或者说,原本的牡丹已经快让寄生植物给吃掉了。
楚韵以为自己眼花,等到中午还特意放到阳光下仔细端详了一下。
这株牡丹确实在阳光下泛着一点白光!
就像一个人身上缠了点儿蜘蛛网,旁人要很仔细很仔细才能看清楚,但被蜘蛛网缠着的感受,自己最清楚。
这根细心、密集的蜘蛛网,打着白色的卷儿,从根开始不动声色地吃着牡丹,吃掉的部分则由自己拟态,防止被人认出来丢掉。
楚韵狠狠搓了搓鸡皮疙瘩。
她没见过这么邪门的寄生草。
寄生植物听起来有点儿吓人,在楚韵眼里,寄生就是植物病。
杜容锦估计认为这个是白斑病,还用柳树汁喷过花土叶片。
楚韵凑近了能闻到一点淡淡的苦味。
她从头上拔下银耳勺,一点点拨开寄生草,终于在根部找到一处指大的真身。
真正的牡丹蜷缩着叶子,被结结实实地笼罩在寄生草的拟态叶片之下,羸弱得不堪一击,但它还活着,叶片在在朝上伸展。
楚韵决定再抢救一下它。
如果在现代,对于寄生植物可以有很多杀死它的办法,在古代,那就只剩一条暴力分离路可以走。
对于这株前所未见的寄生草,楚韵把它放在花房窗户下。
还去了趟杜大爷光秃秃花园里,她想看看还有没有别的这种植物,杜家果树多,要是都被类似的草寄生了,那就太可惜了。
结果找得两只手都是黑的,也没发现还有其他的寄生草。
硕果仅存的那盆牡丹,就被她用慢慢剔得只留下一点点真花。
剔下来的寄生草被楚韵分成两份。
一份用罐子密封起来放在窗户下,寄生植物生命力同样顽强,即使不吃不喝没有光照过十天半个月,只要给它一滴水一丝光都有可能卷土重来。
她打算先看看真花的情况,要是真花活不了,她就还把寄生草放上去,当神奇观赏植物养。
另一份放在了杜容和新买回来的兰花上。
杜容和看她这么衣不解带地照顾牡丹,三观又受到不小的冲击。
她就这么喜欢种地吗?
以前确实是他小看人了,人家并不是为了钱,而是品性高洁。
忏悔一番后,没两日他就抱了几盆兰花回来,跟楚韵说:“这个最适合你养了。”
品性最高洁。
楚韵一看,是挺适合的,兰花养好了分株卖,也是不少钱啊。她收下来,找到里边最弱小的一株兰花,往里放了一点寄生草,想看它会不会寄生除了牡丹以外的植物。
过了几天,真花并没有枯萎。楚韵还神奇地发现,兰花也被寄生了。
只是它的花瓣泛着一点微微的绿色。
这是绿牡丹的特征。
难道寄生草会把上一位宿主的特性带到下一位宿主身上?
那绿牡丹不是子子孙孙无穷尽了吗?
楚韵发现了了不得的事,她想把寄生草养一点起来,看看是不是这么回事。
但是杜家的花盆都太豪华了,她怕摔了又背债。
外边那种十文钱三个的泥瓦花盆就很适合她。
轮到楚韵出去买早饭时,她就提前半个多时辰说要出门。
到了次日,杜太太念叨着想喝桂花胡同古嫂子家的小吊梨汤,杜老爷也说要吃狗儿街上的胡包子。
楚韵应声溜出去,先买了六个泥瓦盆,回去路上就被人叫住了。
卖梨汤的古嫂子认识杜家女眷,见楚韵大包小包地提着,招手说:“奶奶走累了吧,坐下来喝碗汤。”
楚韵还没说话,路边又走来一个穿月白色土布衣,小脸儿粉白的年轻妇人。
正是对门的华姨娘。
昨儿姚老爷在她屋里歇了一宿,太太一早说心里疼得厉害,华姨娘不敢耽搁,天不亮就穿戴整齐去齐大夫处买豆蔻。
瞅着楚韵,她忍着心疼,掏出五文钱,对卖包子的说:“捡一个素包子,一个肉包子。”
素包子是白菜粉条馅儿的,肉包子是猪肉虾仁韭菜馅儿的。两个刚好五文钱,是她从豆蔻钱里抠下来的。
华姨娘把两个包子都分成两半,鲜香爆发出来,她吞着口水,分了一半给楚韵。
自己用舌头先舔顺着包子破口处留下来的鲜汤,然后翘着兰花指,细声细语地说:“你知道吗,杜大爷是替兄弟背的黑锅。”
楚韵呆了。
古嫂子用蒲扇扫着蚊虫,小声道:“三奶奶,喝不喝啊?”
楚韵咽下口水,凝神屏气,用更小的声音说:“一碗梨汤,一叠素拼,不要豆腐皮只要豆腐丝,捡那切得细细的卤肉皮来一点子。”
她估计自己要坐一会儿了!
第27章 情份(修)
华姨娘是对门姚家的妾,因为是汉女,生得好又会一手好针线,在家里受那两口子不少磋磨,经常一个人溜出来吃百家饭,在黄米胡同与各家都熟的。
楚韵给过她一些米啊糕啊的,一来二去两人也认识了。
华姨娘记得胡同主妇恩情,时时想要回报,所以有个什么风吹草动都会来告诉她们。
像别的姑娘太太担心丈夫胡来,未婚夫偷偷养妾,楚韵跟杜容和是假夫妻,她在这事上不上心,华姨娘也没什么能打听的。
前几日听黄太太说人为锦大爷的事儿在家挨杜太太一句骂,华姨娘就跑出去打听了一圈,还真把事情弄清楚了。
这时夹了一筷子豆腐就与楚韵窃窃私语,道:“杜家有个在落花胡同姓何的姻亲,你知道吗?锦大爷的花名册就是他家老儿老三两兄弟塞的。”
何家同杜家是姻亲,早前杜家的姑奶奶被旗主指婚嫁给了何家少爷。在京里的这一支何姓,就是那个姑奶奶的二世孙。
何家这一代长孙何显耀老杜容和同朝为官,老别苗头,经常被杜容和气得买黄连下火。
楚韵吃他不少笑话,道:“虽然没见面,也是个老熟人。”又笑“若是换成他家大爷,让杜家人知道估计得摆流水席大宴宾客。”
华姨娘也盼着吃席,她遗憾地说:“是他两个不成器的兄弟,在外逛胡同,一晚上去不下十四五家姐儿屋子里吃茶,别的不干,专劝人从良。”
“十四五家,真够身强力壮的,也不怕累死了。”楚韵叹一声古代人身体真好,一细想,又觉着也没啥可稀奇。
上辈子她姥姥家是个小镇,改革开放后靠着红灯区为生,她姥姥常跑去理发店这些地方抓姥爷,一抓能抓出一个镇的男人。
后来整改,这些“猫猫店”才逐渐消失,姥姥从来不让楚韵跟镇上的老少爷们儿打招呼,她说:“别看街上这些叔叔大爷人模狗样的,往前十年没一个不去嫖。”她抓过不少人,好些人七八十岁了看见她还绕道走。
里头不少都是以德行著称的好男人。
楚韵当时三观就裂开了,就是杜家三个男人一起去,她都不会觉得太吃惊,当然,要是何家人,她就更能好好吃瓜了。
华姨娘想着也有些犯恶心,就是馆里的姐儿一天也不接这么多客,她都不敢说到底谁是妓,这会儿忍着嫌弃道:“何家兄弟在外有两个酸文声,姐儿几个看他们成天光喝茶不花钱,还劝着人做良家,故意想打他们的脸就捧着他们,说是知道他们文声好,央着求他们写个花名册,好给自己提提身价。”
楚韵听得发笑,何家也是个面子货,实际内囊早尽了,家里子孙都不成器,书读得一塌糊涂,写字如狗爬,何谈写花名册,这不是上赶着闹笑话么?
这事儿要不是不知怎么闹杜家人身上,等花名册一出,何家两兄弟挨家挨户去给风流才子发书,立马就得臭大街。
何家兄弟也怕丢脸,两人叫姐儿一捧,不仅自己做,还在外叫了几个寻常一起厮混胡闹的酸秀才一起做,上下折腾小一月,把京里的南北派的姐儿都请了一回茶,姐儿们看了字还说不好。两人想起锦大爷字好,就特意请锦大爷一起去,说是亲眼见过,才是他的公正。
杜容锦吃爹娘啃兄弟媳妇,兜比脸干净,即便有钱,也是老鼠的尾巴,有脓也不多。何家兄弟喊了他几回,看喊不动他。又怕把花名册拿回去被父母发现,事情黄了,就拉着杜容锦,让他赌咒发誓保管到花名册放榜。
到时父母再凶,状元也点出来了。
杜容锦人有些痴气,想着两家人是亲戚,竟然真答应了,而且被杜老爷打得乌龟一般也不曾开口。
楚韵知道了来龙去脉,真不知道该说这个大爷什么好了。
天下会有这么傻的人吗?
瓢虫都肯替别人当,闵氏究竟看上他什么了?就这张脸吗?
楚韵想了下道:“这事要解决也不难,让几个姐儿说是何家兄弟做的就行。”
华姨娘是从戏班子出来的,下九流的地方比她清楚,笑:“这话难说,姐儿们受的磋磨都是男人身上来的,别看话本子写花魁为爱千金散尽。她们恨不得天下男人都死了,臭的究竟是谁,姐儿们不关心,有人臭了她们就高兴。”
楚韵仔细一想,这么几日都没见这些姐儿芳踪,多半就是华姨娘这话,搞不好人正翘着腿儿在家嗑瓜子看戏,等着外头几个臭男人大打出手。
两人说了半天,把几碟小菜吃得干干净净。
回家路上,楚韵就在想要怎么办,华姨娘这事儿一看就是为她打听的。
这时代对姑娘名声的要求不仅是对她们自己,甚至还会妻受夫累。
一个夫家名声不好的女人,住在里边的女眷出去也要被人指指点点。
大嫖儿带小嫖儿,要是一家人都得脏病了怎么办?
人与人的情分都是处出来的,人家为她累了一回,楚韵也把这事记在心上了。
姚家送了两个女儿进宫为奴为婢,十多年没见得一次面儿才换来今日的富贵,也不知那家里花起银子是何等滋味,在她心里,姚家绝不是啥好去处。
要让华姨娘跳出来不大可能,人家身契在姚太太手上,就是存够了赎身钱,主家不放人也是白搭。
楚韵想来想去,只能把注意打到杜家的女先生身上,女先生可不止诗词歌赋还有绣娘。
华姨娘手工好,花鸟尤其出众,奈何姚家人好面儿,从不许她在外贩卖自己手艺,否则人早发了,做老师就没关系了,老师是尊贵体面的活儿,姚家人必然肯应。
再说华姨娘出身虽然卑微,但并不是花柳地出来的女儿家。她在针线上的造诣,周围几条胡同都有耳闻,加上人在黄米胡同已经住了小十年。街坊都已经把她当成正儿八经的近邻走动。
回了杜家,楚韵手上的早食有些冷了。喜鹊接过来一摸还吓了一跳,她是大丫头会做人,拉着楚韵悄悄地溜去厨房把包子和梨汤拿热了一遍,才把饭端过去给杜太太杜老爷。
杜老爷穿着酱色的大绸子衣裳,看她进门就笑:“好孩子,苦了你了,坐下一起吃吧。”
杜太太眼风一下就扫过来了。
楚韵明白杜老爷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才对她不错,并不是真心实意地认为她好把她当成一家人。
她也不稀罕这些虚伪的亲情,低头道:“儿媳已经吃过了。”
杜老爷对小儿媳当真十分关心,隔三差五遇见她都会问吃得好不好睡得香不香,老三有没有欺负你?要是欺负了可得跟爹说,爹替你拿大棍子打他。
杜太太刻薄儿媳不容儿媳反抗,杜老爷对儿媳的好也不容儿媳反抗。
他叫喜鹊按下楚韵,往她跟前摆了一碟子白糖糕,一碗杏仁粥笑:“爹不知道今天归你买早饭,睁眼知道就让厨房给你煮了饭,来了就跟我们一起吃吧。”转头扯着骨嘟着嘴的杜太太一屁股坐在桌子上,一人掰了个包子。
包子是羊肉馅儿的,加了大葱和胡椒,一撕就流汁,就是又蒸了一遍下边有点软了。
杜老爷是个粗人,吃不出来,还一个劲儿夸她包子好,人也孝顺。
楚韵吃着略带甜味的杏仁粥,心里想的却是以后要是来不及恐怕不用专门去胡包子店了,这两口子舌头不如她们报菜名来得灵啊。
杜太太饭桌上有个恶客,梨汤都喝不下去。
杜老爷两手一抄,转眼就把汤送到楚韵跟前,柔声劝孩子似的:“喝吧,你娘特意留给你的。”
他其实都不想小儿媳出门买菜,在家待着吃吃喝喝多好,长到过年白白胖胖的带在亲朋好友前遛一圈,也让老家人知道他们是真的亲汉不是假的。
楚韵死活没同意,杜家这么小,人关在里头能关疯了,也就是闵氏从小在家养性子能憋得住,下头几个姐儿包括魏佳氏都整天盼着出门放风。
杜老爷这做派叫杜太太气得险些晕厥。
楚韵也不是爱当受气包子,这时看着旁边有人治她,当真咕嘟咕嘟喝了两口,抹嘴道:“谢谢太太疼我。”
杜太太哎呦一声,仿佛自己血被这乡下人吞了,但丈夫的话她又不敢不听,愣是憋着气冷冰冰道:“疼你就是疼老三,老三好,我这个做娘的浑身骨血被人嚼了也甘愿。”
楚韵当做耳旁风笑:“我说三爷怎么这么会疼人,原来是太太就这么会疼人,我也常说,嫁过来是掉福窝里了。”
杜太太想哭的心都有了,等人一走就抓得杜老爷满脸花。
杜老爷能有多喜欢楚韵,他是怕叫外头说嘴,抱着人顺着背安慰,
杜太太气还是不顺,靠在杜老爷怀里问:“你怎么就看上这老三媳妇了啊?”
杜老爷看一眼媳妇身上华贵的旗袍,高高的花盆底,真话在嘴里转了半天才道:“我是为你好,媳妇大早上跑出去买个饭都让你说嘴,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家专出恶婆婆。”
杜太太听见老爷是为自己,这才破涕为笑。
那头楚韵吃得肚皮鼓鼓的回屋,又被何妈灌了一碗清粥,一个咸鸭蛋,撑得路都走不动。只能转着圈消食,跑去花房往泥瓦盆里移花。
她移了三株兰花草,三株牡丹。
这都是杜容和拿回来的,楚韵本来还担心他是从御花园之类的地方薅的羊毛,认出是普通品种的牡丹才松了口气。
先前那盆绿牡丹,她没敢动,这花太脆弱了,动了容易死。
移栽完之后,楚韵又把剥下来的寄生草,切成小份埋进去,只各留了一盆原生花。想对比着养养,看有什么区别。
一上午渐渐过去了,何妈来问了两次开不开饭,楚韵都在和泥巴。
何妈认为,此为癔症,还去外算了一卦,一直让瞎眼张算到不是才放心地回来。
她提着饭站在花房门口看了会儿,回头就遇见一个高高大大的身影,吓了一跳,捂着胸口道:“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杜容和接过饭,轻轻说:“以后我会经常这个时候回来。”
自从写了回米价后,他的差事逐渐发生了一些意料之外的变化,如今已经转了一部分在外头,主要是帮着一些看不见摸不着的大人物。通过鸿雁传书打听一些鸡毛蒜皮的消息,东家长西家短的要打探,最近出了什么书写了什么诗也要打探。
这些柴米油盐的事打听起来很耗神,消息不及时让别人先说了还要挨骂。
唯一的好处是,他几乎可以断定自己日后不必再伏案夜读了。
他是包衣奴才,感受到这份信任的同时也感受到一些轻蔑,为此本就所剩无几的忠心更没有多少了,忙里偷闲的时候也越来越多。
今日在几条胡同里流窜一圈,闲话说得口舌废尽,便悄悄绕过父母从侧门回来了。
当然,主要是为了单独跟楚韵多相处。
虽然两个人已经非常熟悉,但仍很少有单独在一起的机会。
何妈听到这个,把饭往他手里一塞,道:“你不早点说要回来,我只做了一个人的饭,你们先吃。我再去炒两个菜。”
杜容和饥肠辘辘,笑着谢了何妈。
楚韵听到动静,回头一看也很惊讶。等听他说以后有空就会这个时候溜回来,眉头就高高皱起。
她不如何妈好糊弄,当即道:“你不做笔帖式了?是贬是升?”
清朝的臣子,哪是那么容易当的,还能说回来就回来。
杜容和看楚姑娘如此敏感,只好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她。
楚韵一听就明白了。
杜容和或许还不清楚,但她是“先知”,十分清楚,这不就是转地下的情报员吗?
原来这么早就有了,她还以为起码得再过几十年呢。
楚韵比较关心的是:“做这个危险吗?”
“危险倒是不危险,就是费钱。”杜容和说,消息也不是那么好打听的,许多地方他去不得,就需要拜托人,这些都是钱。
但这种钱上头是不会给的,大人物认为为他们花钱也是福气。
所以很多小吏小官,不贪的话生活就会非常拮据。
楚韵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道:“怎么不涨俸禄呢?涨一点俸禄就好了啊。”
如果把这些任由官员贪污的银子,挪一部分到明面上来,就既能保证小官小吏的生活又不至于让他们四处搜刮民脂民膏了。
杜容和两手一摊,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涨。
当然这些都不是他们能解决的事,两人也不过闲聊两句,也就撂开了。
何妈很快又用韭菜炒了五六个鸡蛋,再做了条红烧鱼端上来。
饭桌上,楚韵就仔仔细细地把何家的事跟他说了。
杜容和恍然:“难怪爹怎么打骂大哥,大哥都不说。”
两家人如今关系本来就不比从前,如果杜容锦说自己是替何家兄弟顶的锅。何家兄弟一记恨,搞不好这份亲就要在大哥手上断了。
古代断亲是大事,但凡有个面子情,亲戚间都得互相帮衬。要是断了亲,何家彻底只认杜四叔那边的人,就没这话了。
杜容锦这人,属窝囊废赛道的居家男,做事一般,闯祸也一般,像推兄弟出来的“大事”,他宁愿窝囊着受了,反正家里人生气,总会过去。
杜容和知道大哥这性子,再一想大嫂的性子,阴盛阳衰得让人没法说。
楚韵挑着大鱼刺,问:“那你打算怎么办?是跟他们对打,还是设套让人钻?不管哪一种,都带上我看看怎么样。”
杜容和:“抓贼抓脏,这事得人赃并获才能还大哥清白。”至于能不能让她一起去,笑:“若要见血,就不是妙龄少女能面视的了。”
楚韵也就是问问,她现在已经不怎么担心吃瓜的问题了。她有一种盲目的自信。总觉得瓜会自己朝她飞过来!
楚韵更操心华姨娘的事。
她想过自己顶上去问杜太太,不过华姨娘虽是为她去的,好处却是杜家人受了。
思索一番后,楚韵仍是决定,直接问杜容和索要这份差事,道:“你们兄弟承了她的情,也得给人找个出路。家里不是要女先生吗?女红老师不如让华姨娘试试怎么样?”
杜容和三观又被洗劫了一遍。
她的心真好,连对面吃不饱饭的华姨娘都能考虑到。
楚韵被着赤诚的目光一看,迅速低头吃饭。
老话说得好,美丽的误会,不必解释。
杜容和则怀揣美丽的误会,吃完饭,一撩袍子,带着楚韵出去了。
杜太太看儿子这会儿回来也唬得一跳,昨儿西头王太太家小儿子手脚不干净,才让人打发出来。
杜容和笑:“出来当差,路过回来看娘一回。”杜太太心疼一回儿子,又让拿水又让拿糕的。
杜容和都接过来,也没直接说女红师父的事,而是先关心一会儿荣姐儿学习进度如何了。
杜太太把跟小花一起散步的荣姐儿带回来,道:“估摸着有些火候了,你今儿在家,不如替我瞧瞧。”
荣姐儿不是个好学的。牛家胡同里没几个姑娘识字,人家也过得好好的,她学字就是图新鲜,这会儿新鲜劲早过了,一日认五个字以上就要跟杜密对打,啥火候啊,火烧眉毛差不多,遂一听这话脸上就不大好。
杜容和有备而来,立马亮出了去大房借的没人要的八哥儿。
荣姐儿一看这架势更不好了!
杜容锦教得用心,大房一溜儿八哥都会说三种语言,分别是:鸟语、满语、汉语。
八哥儿一进门就分别用三种语言说:“老爷吉祥——、太太吉祥——、大家吉祥——”
还会用爪子在沙盘上扒拉八哥两个字。
楚韵凑过去一看说:“太太,也是个满汉席。”
接着八哥儿写一句,她写一句。
一人一鸟,整整齐齐,看得喜鹊等人眼睁睁的,都扯着帕子笑。
荣姐儿学得艰难,多有厌学之态。
更兼有隔壁小明,八哥儿小舅母等人,叽哩咕嘟地说了一连串的话,写了一连串的字,一跺脚哇一声跑了。
也不知怎么教的,八哥儿惯会看人色,还在后头说:“姐儿别伤心,八哥儿心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