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桶里的灰姑娘by河边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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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促成这门婚事,她特地废了不少嘴皮子,什么?温柔、腼腆、会做饭、能管账,把只会死读书的夏茯吹成天下第一贤妻。可她要是在S市不学好,跟男人鬼混就成了爱慕虚荣、肮脏下贱的破鞋,这两?者之间天差地别,万一叫陈老板知道了,不仅儿子的工作要告吹,彩礼钱和新房一并收回,他们家风评也会一落千丈。
不顾在场还有两?位男性亲属,张梅箭步上前?,尖叫着?扯住夏茯的衣服,要立刻确认她是否还是处女。
而弟弟和父亲压根没有回避的样子。他们平静地观赏这场闹剧,好像她不过是只等待拔毛的鸡。
夏茯紧紧环抱双臂,挣扎:“放开我!”激烈的反抗让张梅确定了她的肮脏。她涨红了脸颊,狠狠揪住了女孩的头?发,叫骂:
“你个死丫头?!!家里花钱送你出?去读书,你却跑去给人家当婊子?!你才大一就出?这种?事!你还要不要脸?妈好不容易给你找了个好老公,后半辈子给你安排好了!你怎么?这么?贱啊!你让妈以后怎么?做人啊!?”
疼痛、羞辱的眼泪涌出?夏茯的眼眶,她歇斯底里喊出?自己的愿望:
“我从来没有变,我才不是婊子,我已经成年?了,我有自己的想法?!”一把将张梅推倒在地,颤抖地护住自己的衣裙,以及藏在其下的纸张。
“我只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我想去读书我想去恋爱!我也想也像个人一样活着?!”
但迎接这宣言的是夏彪响亮的嘴巴,既然叛逆的女儿听不进母亲的劝解,就别怪他这个大男人亲自出?面?教育。
“难怪刚刚店里收到个电话?,是个老师说数据有问题叫你回学校,这也是骗人的吧?我看你真是翅膀硬了。”
“什么?自己的想法??我告诉你!你是家里的女儿,哪怕成年?了,死了,家里也得管着?你!!”
夏彪抬腿,将瘦弱的女儿一脚踢翻在地。夏茯也因此和一行人拉开了一段距离。
“不,我是我自己的。”
女孩如是低声喃喃着?,在众人不及反应之时,将撕碎的户口页同砸下的泪水以及淌出?血液,一并吞进肚里。
户口、户口、户口。一家人的证明?被封在小小的本子里,属于?她的那页老是没法?自由?。
她一直想要这个,既然注定无法?带走,不如吃进身体。
谁也?没想到夏茯会吃掉自己的户口页, 饶是夏彪也?愣了足足四秒才反应过来。
她破釜沉舟的勇气彻底引爆了男人的怒气,饱胀的青筋若有生命般在他的额角跳动。
他咬牙切齿挤出一句:“你他妈真有种?啊!”,快步逼近夏茯的同时, 伸手摸向腰间的皮腰带。
“本来看你岁数大了,教训下就算了。结果给脸不要脸是吧?老子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长?鞭撕破空气发出啸叫, 抽打女孩脊背时劈里啪啦的响声好比火舌劈开干柴, 令旁观的张梅都感?到心惊肉跳,她从地上爬起, 一把抱住丈夫的腰肢,劝道:
“别!别打了!真打坏了, 还让她怎么见人?亲家那边怎么办?”
但她势单力薄并没有阻止住夏彪的势头, 最后反倒是一直旁观的夏常青用蛮力扯住了暴怒的男人。
“行了, 行了。我姐到底只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被男人骗也?难免,我来劝劝就好。”
背后火烧般的剧痛险些夺去她的意识,夏茯弓背护住脑袋, 紧紧咬住牙关, 硬生生没有发出一句哭叫——
她才不需要弟弟的同情。
不要哭,不要怕,不要让大家看笑话。
无论怎么样打骂都没有下文,真下狠手搞不好没法收场,面对这块难啃的硬骨头, 夏彪只能狠狠对她吐了口吐沫。
男人喘着粗气,扯住女儿的胳膊,将她一路拖行, 扔进?了卧室。
夏茯被关了起来。手机、电脑、危险的尖锐物品均被张梅收走,空荡荡的房间内, 陪伴她的只有学校纪念品这样无用的小?零碎。
尽管身?心疲惫不已,但被鞭子抽过的皮肤却?肿了起来,又烫又痛,让她压根没法闭上眼睛。
她缓慢地吸气,试图通过深呼吸减轻这灼人的疼痛,漫无目的的视线于?天花板游走,最终停留在一处粗糙的凸起。
为了最大程度开发空间,父母在装修时甚至找师傅拆掉了一面承重墙,这片小?小?的阴影就是它存在过的证明。
虽然老家不是什么地震高发地段,但这种?违规操作还是存在极高风险。想到这是父母费了心思托陈老板换来的新家,夏茯便忍不住向老天祈祷,要是它立刻塌下来就好了,把待嫁的女儿埋在新房,这样他们就没法从她身?上捞到什么好处了。
可惜老天总是听不到她的愿望,直到深夜,奇迹都没有发生。反倒是最讨厌的弟弟,“咚咚”敲响她的房门,给她做起了思想工作。
遍体鳞伤的夏茯只吃了早饭,到晚些时候,弟弟敲响了她的房门,做起了思想工作。
“姐?还没睡吧?我现在也?冷静下来了,之前偷听你打电话是我不对。但我也?是担心你。没必要为了一个不着边际的富二代跟家里怄气?”
弟弟异想天开的发言简直让夏茯想笑。
原来血浓于?水,亲人最了解你的说辞都是胡诌。到现在,他还认为她态度突变的原因的是爱情?
夏茯皮笑肉不笑地扯动嘴角,绝没想到他接下来的话语竟然会令自己彻底失去表情。
“你的手机锁屏密码是F大的院校代码吧?当?初填报志愿的时候,你翻来覆去背这几个数字,我一猜就是。”
“妈已经去找那个方景澄打电话了,你也?知道她那个性格,以后还是不见面比较好。”
“他们年纪大了,观念比较老旧,接受不了婚前性行为那茬。但是陈老板却?是过来人,不介意这些。女人嘛,生了谁的孩子,才算真正被谁占有。你跟他好好聊聊,他跟爸妈说几句软话,你就能出去了。”
“Q大的毕业生都回去杀猪,现在就业压力这么大,早点结婚少走弯路,以后回家去陈老板店里管账当?老板娘轻轻松松不好么?”
“既然你那么喜欢F大,怀孕也?可以读书,孩子还能在F大接受高等教育呢。”
他知道,他全都知道!
既然他知道去F大是自己最高兴的事。为什么他、甚至一个未出世的孩子都能安心接受高等教育,但是她不能?
他是常青的松柏,她却?是小?小?的草花,入药的方式是到年头被整根拔起,让大家慢慢啃食风干的尸骸?凭什么?凭什么?!
夏茯这辈子从没像现在一样恨过一个人。她情不自禁走到门前,将手掌按在门上,好像那样就能隔空掐住弟弟常青的脖子。
她无法控制地收拢手指,在心底暗下决定——
为什么他能摧毁她的人生,她却?不能毁掉他的?
要是这个家的天塌不下来,她就自己动手。
等到太阳重新从天边升起,嘈杂的装修声响过一日,夜幕降临,食水未进的夏茯终于是想通了,放弃了,她敲敲房门祈求说:
“常青、夏常青,我想好了,我愿意和陈老板谈谈。你开开门吧。”
他这姐姐看着木讷温顺没什么主心骨,但知人知面毕竟不知心。夏常青已经在4S店里吃了一次苦头,这会儿自然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仔细观察她的表情道:
“哦?你真好了?”
“嗯。妈已经打过电话了,依他的性子,我们绝对不可能了……搞不好还会被其他同学当?成?笑话。还不如为后面打算,我想继续上学。”
她空洞的眼睛定在他的新外?套上,提到那人时皴裂的嘴唇微微颤动,每个字都说得格外?艰难。
看来追到那种?富二代花了她不少心思,突来的异变也?叫她伤透了心。可那又怎么样呢?那小?子一看照片就是玩咖,绝对不可能跟她结婚,被张梅一顿臭骂后,搞不好还会把夏茯当?成?个自我意识过剩的乐子,想到这里夏常青竟然有些可怜姐姐了。
“你能想通就好。。”
其实?她想没想通根本不重要,她这样瘦小?的身?体,饿成?这样还能翻起什么浪呢?
当?天下午,拎着果篮的陈老板便来到夏家客厅。
他笑着扬了扬手里的红纸包,全没有把之前的不愉快放在心上:
“哎呀,听说小?茯头晕提前回家,还在楼梯上摔了一跤。”
“我这边就带了点药过来,老家大夫做的金疮药,抹点就不留痛了,还不会留疤呢!”
张梅端来一盘茶水,亲热地同客人寒暄一阵后,她将湿漉漉的双手在围裙上攥了又攥,似乎是拿不定主意般看了几眼丈夫夏彪。
在对方颔首后,她挤出一抹笑容,开口道:“那你快拿着药进?去看看她吧。这孩子因为要留疤闹得不肯好好吃饭,娇气着呢。”给男人指了个位置。
“哎,那就打扰了。”
陈鑫鸿松了松腕上的金表,他弯下矮胖的身?体,适应性地鞠了一躬,转身?走向那扇小?门。
三双眼睛望着他的背影,方才还热闹的客厅好像倏地静了下来。大家都知道去卧室涂药暗示着什么,但大家都默许了这一发展,各怀心思地等待着那个注定的结果。
可率打破寂静的却?是男人的一声惨叫。
从销售起家,陈鑫鸿最清楚想要售卖一款高昂的产品,最重要的便是用一个动人的故事,精心地进?行包装。
女人同样如此,到了他这个阶层,比夏茯漂亮年轻的女人不在少数,可名牌大学获奖优等生只有这么一个。在这层精美?包装纸的衬托下,平平无奇的乡下姑娘也?能变得流光溢彩。
书本、文具、奖状,他贪婪地注视着夏茯卧房的物品,感?觉幻梦的甜香已将他浸透。
“回家还带着专业书呢?哎,过去我就特别崇拜班上的数学课代表,但我成?绩不好,在她面前总是很?自卑。”
是啊,对方喜欢同桌的男孩,他分?数高、家境更好也?更好。要不是班主任说要班级同学互助,强行把她换给自己补习,他们早就成?了一对。他这样想着,在青春期总是深深低着脑袋,生怕碰见那双冷漠的眼眸。
可现在不同了,轮到夏茯对他低下可爱的小?脑袋,会被他攥在手里随意揉捏。
有男朋友又如何?那他不是把那男孩也?一并羞辱了?
多可笑啊,他靠近床头柜后,这个姑娘还紧张地攥起拳头,想要转移话题。
“不是很?难的书,是给学弟学妹补习用的初中习题。你要看看么?应该也?能看懂。”
紫红色的数学辅导书倒在床头,书页被翻得卷边,书籍处还别着F大的金属校徽,银底红纹精致无比,承载着多少学子纯粹的梦想。陈鑫鸿借由它想象女孩为了未来伏案苦读的模样,便兴奋到浑身?发烫。
他随口应许道“好好好,也?教教我吧”,一手捏住书脊,一手探向夏茯的大腿,迫不及待想要品尝这份付出高价的礼物,不料下一秒手头突然一空,一阵剧痛自鼻骨袭来,湿热的液体从鼻喷涌而出。
她居然用那本砖头厚的书砸了自己的脸?!
“你这死丫头!”
来不及继续咒骂,凉风已经扑向面庞,原来是夏茯收回书本,似乎打算乘胜追击再扇他一巴掌。
男人急急意识捂住鼻子,另一只手则狠狠抓向女孩的头发,可她身?形一矮,猫腰朝一边闪去,手头的动作原来只是佯攻,真正的反击藏在下方,陈鑫鸿感?到脚背又是一阵剧痛。
小?孩子打架似的花招,行之却?异常非有效,小?脚趾本就脆弱,平时磕着墙角都疼的要命,陈鑫鸿龇牙咧嘴地后退,情急之下竟撞到旁的床头柜,再被女孩一脚踹向膝窝,本就趔趄的身?形立刻跪倒在地。
他痛呼一声,感?到夏茯翻身?跨在背上。
她从电视剧学来的防身?术么?现在居然傻到自投罗网了?
要知道方才一系列偷袭能成?功用的都是巧劲儿,两人体重相差极大,他只要奋力挣扎就能抖落夏茯。
陈鑫鸿得意洋洋地想着,暗地发出嗤笑,直到一把寒光闪闪的利器抵住眼皮。他发出一连串惊慌失措的惨叫:
“等等!快拿走!你要干什么?!”
张梅将她的行李箱翻了个顶朝天,唯独留下了纪念品一类没用的东西,这根构型纪念书签便是其中之一。它被挂在厚厚的书脊上作标记使用,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力。
等到被抽出的这刻,人们才意识到它整体其实?一长?一短的貌似长?钩,藏在书页中的另一端又长?又细,经夏茯打磨后,已经有了刺穿血肉的能力。多亏了没日没夜装修的邻居,有装修声的掩盖,没人发现这点奇怪的声音。
眼下这一切,便是夏茯能做到的全部。
两三个月的私教培训给不了她壮硕的肌肉,林娜仅能传授她一点偏重敏捷的防身?术,叮嘱她所有的努力都是为逃跑争取更多时间。
可时间、时间。
夏茯最缺的就是时间。父母没有给她成?长?的时间,陈鑫鸿也?不会给她反抗的时间。被殴打、被关禁闭,一日一夜食水未进?后,体力像指缝间的流沙,每分?每秒都在流逝,能挣扎到这个地步全靠愤怒在支撑。
她还能坚持多久?真的能逃出去么?
夏茯狠咬嘴唇,以疼痛催出最后一点力气。她攥紧书签,嘶声力竭地叫道:“开门!不然我就杀了他!”
曾经温柔娴雅的女孩一下成?了催命的恶鬼。随她手指不断推进?,米粒大的血珠沁出陈鑫鸿的眼皮,他立刻大声哀求道:
“快、快开门!这丫头疯了,她要扎穿我的眼睛啊!!”
“吱呀——”
弟弟的贵人受到威胁后,夏茯无论如何哀求都不为所动的门终于?打开了。
他们错愕地盯住她,好像直到今天才认识到她是如何疯狂。
张梅惶惶不安地嘟哝说:“你在做什么傻事?快把那东西放下来!”,紧张之下又开始抓握自己的围裙。
而夏彪则憋红了一张脸,他抬起粗壮的手臂,一根食指榔头一样指向女儿苍白?的脸颊,随话语用力下砸,一下又一下,要她砸进?泥泞的土里,永远抬不起头:“别她妈搁这儿发疯了!扎啊!有本事你扎啊!扎下去你就不是大学生而是杀人犯了,十几年书全部白?读,最后活该进?监狱!”
“爸妈的话你不听,安排好的工作不去做,等警察把你抓起来,所有人都会看你笑话!”
笑话、笑话又是笑话。
他们剪去她的羽翼、扒掉她的皮肉,怎么还有脸叫她继续保持颜面?
难道畜生临终前也?得活泼可爱么?
愤怒到了极点夏茯反倒笑了出来:
“对对对。我是疯子,我是笑话。那你们的儿子算什么?他是需要卖掉姐姐才能生活的窝囊废么?”
她肆无忌惮地笑着,明明泄积攒多年的情绪终于?有了出口,但眼泪却?在脸颊纵横不止。
刺耳的数落引来了夏常青的回眸。
新家可不是人际关系紧密的老胡同,这栋楼除了租客还有许多做生意的商户,接连不断的争吵已经埋下伏笔。现在美?甲店年轻的女老板,正“砰砰砰”拍响大门,不耐烦地追问?道:“大白?天你们在搞什么?还让不让人做生意了。给我出来!不要我要报警了。”,夏常青只能拉开一小?条门缝,随口应付说:“没事,只是家里有点小?矛盾。”
说罢,他回头以更大的声音吼叫说:
“够了!你究竟在闹什么?!你是家里的姐姐,为了弟弟牺牲下不是很?正常么?”
理?所当?然的态度成?了压垮夏茯的最后一根稻草。
事情已经走到这个地步,他们绝不会放过她的。既然他们永远不会听到她的愿望,既然她无法选择自己想要的未来,还不如亲手毁掉一切。
“好好好,既然我的命最贱,那我就当?杀人犯好了!让你们的宝贵儿子丢掉工作,一辈子被人戳着脊梁骨活在阴影下!!”
夏茯闭上眼眸,用力压下手里的书签。
毁掉是一件决绝又陌生的事,这一刻时间仿佛无限被拉成?,世界归于?寂静,只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还有随之而来的闷响——
这是夏茯从陈鑫鸿身?上摔下的声音。她到底还是没能完成?自己的目的,陈鑫鸿掐准了她啜泣不止身?体迟钝的瞬间,爆发出了无限求生潜能,一把挣开夏茯的束缚。
但这也?是门口处夏常青被一拳击倒的声音。
“哒哒哒!”
她俯在地上,费力地喘息,听到杂乱的脚步声,以及很?多很?多的呼唤,说“夏茯、夏茯、夏茯!”那嗓音像是高中里朝夕相处的恩师,也?像被深藏在心底的恋人。
第65章
血缘由老天决定, 她无能为力?,但恋人?却?由自己选择,她在亲吻方景澄的那一刻就应该想清楚结局——倘若有一天, 他知道了自己的窘迫,或鄙夷或厌弃, 她都得坦然?吞下苦果。
怀着这般决意, 她得知妈妈给方景澄打电话的瞬间就放弃了这份感情,免得给惨淡的现状再平添一些悲伤。
没什么好失去, 没什么好盼望的。
从之前对付包志伟的经验告诉夏茯,惹怒这类男人?必然?会迎来激烈的反扑, 要是?袭击不成, 书签落在他手上?, 毁容或许是?最?轻的结果。
她做了放弃一切的打算,绝对没想到会重新被恋人?抱进怀里。他用指腹小心地擦拭她的眼泪,扶住她的脊背,像面对脆弱初生幼儿、不大熟练的新手父亲, 说:“不是?那样的, 你才不贱,你从来不是?一个笑话,没事?了、没事?了……”
可这样安抚反倒让夏茯的眼泪更加汹涌,她将?脸埋在方景澄的胸膛,她用手指抓紧他的衣襟, 止不住哽咽起来。
她已经要放弃了,她已经丢掉颜面了,承认自己命贱是?笑话也无所谓了, 而他完整地面对了这份不堪。
为什么别人?试图挽回这一切时,她却?觉得如此难过呢?
小巷里一闪而过的光芒今日终于为她驻足。假使这个温暖的方景澄不是?自己的想象, 那方才那道女声的主?人?一定也来到了现场。夏茯喃喃着那人?的名字,努力?站稳身体向后望去:
“李老师……”
“李爱英!”
和她的低语一同响起的是?夏彪的怒吼。只见一名矮小的中年女性正叉腰横亘在夏彪和她之间,她身着一件锈红色的短袖,面光而立,如一捧火焰在夏茯的眼眸中跳动。
通过那头标志性的银发,夏彪一眼一眼便认出了方景澄的身份。那小子像疯狗一样闯进自家家门,又撂倒了打算反击的陈鑫鸿,成为了这场计划的最?大变数。他看过聊天记录,夏茯并未提及家庭住址,区区一个外?来人?能这么快找到这里,靠的绝非运气。
他狠狠瞪着眼前的始作俑者?,不由得恶从胆边生,高声叫骂道:
“你一个高中老师不去教学生,专门带着小混混跑别人?家里惹事?!小心我去学校举报你!”
但女人?没有因此畏缩,她尽管身材矮小,气势却?十分惊人?。平时教学板着脸便不怒自威,被学生暗地称呼为“李莫愁”。
现在她“呼”地冷笑一声,拧起眉头,硬生生将?夏彪的气势压下去一个头:
“去啊!你去啊!我才要举报你!我借你的钱是?给孩子当生活费的,当年和学校签合同也说的是?资助学费让孩子好好读书,去上?大学!你凭什么把她关在家里?还要拿女儿的幸福换钱?!”
提到和钱有关的事?情,铁打的汉子都犯难,夏彪脸上?有一瞬犹豫。但现场这么多人?,没道理?被一个女人?扫了面子。
他伸出手指,指着李爱英的鼻子:“读书、读书!读书就有好未来么?!没结婚,还不是?要靠父母操心?钱的事?之后再说,给我让开!”另一只手则推向她的肩头,大有说不过就要动手的意思。
就在他碰到李英爱的前一秒,一个穿着白?背心的寸头汉子横空一手将?他打落,胸口一只银色哨子晃来晃去。
方景澄虽然?体格健美?,有常年练习拳击的习惯,但到底只是?一介男大学生,李爱英不可能让“孩子”负责镇住现场。此次前来,她还带上?了相?熟的体育老师。
男子嚷嚷着:“哎哎哎!好好说话!大男人?整天就知道对女人?、孩子动手!丢不丢人?啊!”
虽然?平时总是?“感冒”、“有事?”给班主?任让课时,可关键时刻,他高大的身形却?异常可靠。方景澄这个寒假翻墙进校门的登徒子,就是?被他带着数名冲击体校的学生撵住的。
在他面前,平日里无法无天,似乎永远不可反抗的夏彪终于止住了脚步。硬的不成就来软的,他嘟哝着:“行行行,我是?粗人?,说不过你们!张梅!看看!你女儿老师来家访了!”用眼神示意一旁的妻子。
和夏茯没有血缘关系,仅相?处过数年的老师们管她叫孩子,层层挡住施暴的父亲。而她的亲生母亲却?焦急地蹲在门口,满心眼都是?受伤的儿子,连夏彪的呼唤都没来得及第一时间响应。
她小心地搀扶他,询问:
“常青、常青!听得到妈说话么?要不要去医院?”
而一米八的男人?,像婴孩一样靠在母亲肩头,他缓缓蠕动身体,捂着肿胀的面颊,发出不成器的呜咽:
“哎呦,妈,我流了好多血,牙齿、牙齿好像要掉了。”
平日里夏彪忙于工作,回家就瘫着看电视喝酒,把家务、子女教育、老人?赡养这类杂事?通通甩给老婆张梅,任她愁眉苦脸和家访的李爱英倾诉,婆婆带来的琐碎、贫穷的焦虑如何使她疏于关爱女儿:
“哎,我也知道夏茯懂事?,女孩心里敏感,但你也知道我家那口子的脾气,我是?真?没办法,再说当爹的,还不是?怕孩子走上?歧途吗?出发点总归是?好的……等家里度过这茬、孩子大点就好了。”
同为女人?,她当然?知道张梅在这种家庭里生活的难处,在这小小的县城,能供夏茯读完高中实属不易,她只能通过这种方式保护自己的学生。
但等等、再等等,就能等到衣锦还乡之日,父母终于变得和蔼宽容,道出迟来的道歉么?这迟来的悔悟真?能治愈所有心酸么?
一边是?身穿新衣的儿子,一边是?濒临崩溃的女儿。
望着这感人?深切的母子互动,李爱英终于彻底寒了心。
她拧紧眉毛 ,发出叹息“已经没什么好谈的了……”伸手指挥另一边的方景澄道:“小方!带着夏茯走!接下来的事?交给大人?!”
哪怕李爱英不特别交代,方景澄也准备这么做了。
毕竟在这种鬼地方多一秒都会对夏茯的身心造成相?当糟糕的伤害。
眼见这不知名的小混混要带着自己的战利品逃走,原本捂着肚子在地上?抽气的陈鑫鸿一下来了精神。
他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掏出手机骂骂咧咧道:
“想走?!打了老子就算了?今天谁都别想走!臭小子你她妈知道我是?谁么?!你等着!老子这就打电话叫人?来弄你!”面对比自己足足高了半个头的方景澄,活像只气急败坏的土拨鼠。
但夏茯很清楚陈老板的威胁并不是?虚张声势,他经营的4S店里多得是?年轻气壮的小伙子,而在这小地方做生意还能迅速追回夏常青的欠款,此人?多半维系着自己的人?脉。
强龙不压地头蛇,哪怕方景澄在S市是?人?人?追捧的富哥,拖久了恐怕也难以脱身。而且她就算了,被意外?牵连的李老师要怎么办?
夏茯不由得忧心忡忡地观察方景澄的表情。只见对方平静地拢了拢她凌乱的长发,语气淡漠近乎冰冷:“好啊,你打就是?了。”
老实说,方景澄的心情并不像表面上?这般平和。
过于他一直乐于在众人?面前展现自己,哪怕是?从包志伟掌下救出夏茯都带了些表演性质。要如何出拳、怒喝,仿佛小说中登场的正义英雄,要如何微笑、叹息,如树梢滑落的毒蛇狡猾又危险,足以骗过前来的宿管和保安,每一步均被他精心设计。
可是?当隔着门板,听到恋人?恸哭之际,身体却?比大脑更快行动,什么叫她意识到自己的重要性,什么公开得到承认?还不如把这些混蛋通通揍翻在地,再也不能让她露出那种绝望的表情。
所以这家伙为什么还有勇气继续张牙舞爪呢?
他又不是?哥哥方斯宇那种文质彬彬、处事?不变的斯文败类,要不是?女朋友的恩师还站在眼前,这头“黑猪”恐怕已经血溅三尺了。
冷静、冷静……但既然?要带走夏茯,就得把事?情做周全。方景澄如是?劝服自己,他深深呼吸,反问说:“你做了这种事?,现在真?的有闲心继续纠缠我么?”压抑到极致,扯动唇角反问的模样奇妙地同兄长那张阴郁却?秀美?的面孔重叠起来。
明面上?的火拼转为水下激流暗涌,陈鑫鸿并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他冷笑一声按下电话,把方景澄的表现当成年轻人?特有的猖狂,迫不及待地放下狠话:
“喂!快带上?家伙、把所有人?都叫来!老子在夏常青新家里,被那小子整了!”
“不行?抽不出手?!你还想不想干了,有什么客人?能比老子重要?”
“你说李哥突然?来店里了?那不是?更好!你把电话给他,我来唠两句。”
意外?接踵而来,先是?反抗的夏茯、又是?打人?的方景澄,或许今天不宜出行,听到靠山的名字,陈鑫鸿的脸上?不见喜悦反有几分困惑。
等听清那边的骂声,陈鑫鸿便像太阳底下曝晒的黄花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了起来。他用肥胖的手掌捂住手机,两片嘴唇飞快翕动,吐出一连串含糊不清的口水音:“李哥啊——好久没见,怎么突然?上?门了,老弟遇上?点麻烦没能亲自接到你……诶?你说什么?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