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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鸿楼—— by姚颖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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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苒若是不肯给,哈哈,她怎么敢?
一个孝字压下来,到时唾弃她的,就不是以前真定府那些乡亲父老,而是整个天下!
何苒,她太有名了。
“走,赶上马车,咱们去接太皇太后!”
仁义夫人府。
何苒瞟一眼坐在下首专心致志剥瓜子仁的钟意:“这么安静,钟指挥使不到街上逛逛?”
钟意看她一眼:“还是先不去了,万一有人来行刺呢。”
何苒哈哈一笑:“如果有人来行刺,那正合我意,刚好可以趁机砍几颗脑袋,接几盆血,现在不知有多少人想吃人血馒头,正好可以顺了他们的意,让他们吃个够。”
是啊,只是一个用管事试图羞辱她的陈家主,根本就不够砍脑袋的,但是有人来行刺,那就不一样了。
钟意把剥好的瓜子仁捧到小八面前,施施然出去逛街去了。
走到那条黄线外面,一名锦衣卫追上来,说道:“指挥使,皇宫里的清查……”
钟意没好气地说道:“一群废物,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今天晚上我就在那里盯着,我倒要看看,他们是怎样办事的!”
话音未落,钟意周身气场骤变,如果原先是冷酷冰山,那么现在就是刀光剑影的修罗场。
那名锦衣卫吓得后退几步,趁着钟意拂袖离去,他也飞也似地跑回仁义夫人府,片刻之后,三十多名锦衣卫急急忙忙跑了出来,飞身上马,向着钟意离去的方向追了出去。
直到这群人走得看不到踪影,刚刚躲起来的人们才纷纷走出来,反正只要不越过那条黄线,就不会驱赶他们,这几天他们已经把规矩摸清了。
“刚刚那位是什么人啊,太吓人了,地狱里的判官也不过如此了。”
“嘘,小点声,你没看到后面出去的那些人吗?都是锦衣卫,刚刚那个八成是锦衣卫的大官。”
“这是锦衣卫啊,和以前朝廷的锦衣卫不一样啊,衣裳不一样,气势也不一样,看着更吓人一些。”
“你瞎说什么,现在的朝廷是何大当家的朝廷。”
众人议论纷纷,并没有人留意,早就有几个人悄悄溜走了。
这一天的平静持续到傍晚,何苒正在翻看冯赞刚刚让人送过来的战报,清酌一脸莫名地进来,见何苒专心致志,她使个眼色,小梨看了何苒一眼,便跟着清酌悄悄退了出去。
片刻之后,何苒伸手去拿杯子,这才发现小梨不在,她正要开口,便见小八飞了进来。
“不好了不好了,老妖婆来了,老妖婆!”
何苒怔了怔,有哪个老妖婆是她和小八全都认识的?
忽然,她想起一个人。
“是何家人?你在真定见过的?”
小八哪里知道谁是何家人,至于真定,毕竟是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有点耳熟,八爷日理万机,已经不记得了。
何苒冷笑:“这些年太忙,倒是把他们给忘了。”
当年何老夫人与何三老爷,连同三房的孙子一起南下,那是京城最乱的时候,丁氏与何淑惠还是被她护住,得以在惊鸿楼里渡过那段最艰难的日子。
对了,何老夫人和她最疼爱的儿子和孙子,现在就在金陵。
片刻之后,小梨从外面进来,何苒问道:“来的是何家的人?”
小梨点头:“是,来的是何家的老夫人和三老爷,他们要求见您,大门外面有很多看热闹的人,我就把他们请进来了,暂时关起来了,请您处置。”
小梨是在何苒到达京城后才跟在身边的,她虽然没在真定何家待过,但是何家人在京城时的那些事,她却是参与过的,她认识何家每一个人,不仅是她,流霞几人也全都认识。
她们并非普通侍女,她们从小就被李锦绣挑选出来特殊培养,不但每人都有一身武功,而且只要是她们想要记住的脸和声音,便都能记住,且多年不忘。
何苒颔首,说道:“既然关起来了,那就关远一点,免得他们喊叫,惊扰到孟老太君。”
小梨:“属下领命。”
何苒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自从她住进来,盯着这里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若只是那些想要投其所好来打听消息的,也就无所谓了,可是这些人当中,谁知道有没有某些躲在暗处的隐藏势力,有没有后周的人,有没有王豪的人,有没有武氏父子的人?
是的,何苒把武氏父子也划进来了。
这是因为,最近这两三年,武氏父子对她的恭敬越来越刻意,且,武氏父子反目,如今武骥在西安驻兵。
西安距离豫地和晋地已经很近很近了,武骥此举是在试探。
何苒深吸口气,任重还道远,但行则必达。
何家母子这个时候找上门来,是为利而来,这本是小事,可是却很容易被人利用,并非何苒杯弓蛇影,而是此时此刻,她的处境便是如此。
小梨出去后便亲自带人把何老夫人和何三老爷,转移到离孟老太君住的地方很远的一处院子,并且让祁红和碧螺亲自看管。
见小梨走了,何老夫人大喊:“让何苒来见我,这个不孝女,让她来见”
话音未落,后面的声音便卡在了嗓子里。
何老夫人惊恐地瞪着忽然出现在她面前的婆子,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下巴,刚刚那婆子伸手在她下巴上摸了一下,她的嘴巴就不能动了。
祁红冷笑:“你再嚷嚷,这下巴就别想安回去了,我可告诉你,下巴被卸得久了,即使装回去也挂不牢,但凡你把嘴巴张大一点,就能自己掉下来。”
何老夫人吓得面如土色,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摘下巴,这个凶婆子,竟然二话不说就摘了她的下巴。

第372章 冰雪消融
何三老爷本就被吓得不轻,还没有从恐惧中缓和过来,就在刚刚,那个看上去乖乖巧巧的丫鬟轻轻推了他一下,他便身不由己地往前走了十几步,这哪里是人能做出来的事,何苒身边的丫鬟,莫非是鬼怪精灵?
是了,他怎么忘了,何苒洒豆成兵,是有些妖法在身上的,否则当年又怎会轻而易举把他们兄弟送进大牢?
想到当年在大牢里住过的那些日子,何三老爷毛骨悚然,他应该从长计宜,不该听那位老爷一说,便带着老娘急匆匆来了。
祁红转身离去,听到外面落锁的声音,何三老爷终于认清了形势。
何老夫人瞪着他,啊啊怪叫,可是除了啊啊,她便发不出其他声音了。
何三老爷伸手想要试图去合上何老夫人的下巴,可是却无从下手,算了,他哪里会这个?
何三老爷噗通一声坐到地上,用力太猛,尾巴骨像是断开那么疼。
现在他能保住自己就不错了,哪里还顾得上老娘。
也不知道何书铨那个混帐去了何处,自那日从余老头家里离开,便不见踪影。
何老夫人还在啊啊直叫,何三老爷后悔了,他还是太善良了。
他不应该磨蹭到天快黑了才上门,他就应该选在上午的时候,仁义夫人府门前人来人往,人头攒动的时候,他敲锣打鼓找上门来。
对,至少要让大半个金陵城的人都知道,他是何苒的亲叔叔,何苒敢不认他,敢把他送到这间小黑屋里?
借她个胆子她也不敢!
今天虽然府门前也围了不少人,但这还远远不够,何三老爷后悔不已。
他就是太善良,他不应该可怜何苒。
三岁看老,何苒小时候就不是个好的。
那时她才多大,十三四岁吧,就敢设局把他们这些亲叔叔弄进大牢。
对了,还有阎氏,何苒没被找回来之前,阎氏是何家风风光光的大太太,可是自从何苒回来,阎氏便越来越惨,后来索性不知去向,生死未卜。
同样越来越惨的还有何淑媛
何三老爷越想越气,他是谁?他是皇叔,把皇叔关在这里,这是大逆不道。
恐惧一点点远离,何三老爷重拾自信,他大喊大叫,破口大骂。
骂何苒不孝,骂何苒不仁,骂何苒不义。
此时,流霞已经带人把府外摸查了一遍,有人看到何老夫人和何三老爷是坐马车来的,但是他们前脚进府,那马车后脚便离开了。
随后,何三老爷的住处也被查了出来,房东大娘做证,何老三富贵了,有人上门送礼送宅子送马车,至于这些送礼的都是什么人,房东大娘做证,何老三肯定不知道。
就连何老夫人找到的那张饭票余老头的事情也查不出来了,可是却没有何书铨的下落。
何苒觉得,何老夫人和何三老爷只是贪婪自私,虽然不是太聪明,可是也不是太笨。
何苒没来金陵时,她是反贼,何家母子肯定不会在人前提起她。
何苒来金陵后,她就变成了何家母子眼里的一注大财,就更不会告诉别人。
所以泄密的那个人,就只有何书铨了。
何家人如何,何苒其实并不在意,她在意的是这件事背后的人。
何苒觉得,这种事还是交给钟意吧,她不管了。
钟意原本只是找个借口去了府衙,现在接到任务,便立刻忙碌起来。
次日,注定不会平静。
仁义夫人府所在的街道算是金陵城达官显贵聚居之地,昔日柳山河也住这附近,虽然柳家早就被抄家了,可是这里仍然有不少官宅。
只是王朝更替,自从永和帝逃走,在百姓眼中,这些住在官宅里的人家,也就是普通大户人家,原本的忌惮没有了,反倒多了几分好奇。
且,何苒就住在仁义夫人府,因此,这些日子,金陵城里但凡腿脚还灵便的,都要来这附近走一走,看一看,甚至还要靠近那条传说中的黄线感受一下什么叫刺激。
所以每天上午,这附近的人就特别多,就连府里出去采买的管事,出门前也要偷偷照照镜子,免得被小媳妇大婶子老婆子议论他鼻子上的黑头。
管事是从后门出去,并没有看到前门聚集的人群。
此时,一位衣着整齐、油光水滑的年轻人,带着一个中年婆子和一个年轻姑娘,正在府门前跪求何大当家放了他家主子。
他家主子是何大当家的亲祖母和亲叔叔,昨天上门认亲后便被不知去向。
围观的人议论纷纷,有昨天来过这里的,做证说道:“对,昨天晚上我看到了,一个老太太和一个中年汉子,他们当时确实说是何大当家的亲戚。”
“那看来这个小伙子说的是真的了,什么不知去向,八成是正享福呢。”
“就是就是,人家正一家团圆呢。”
“胡说!一家团圆能不让人回家送个信?还有啊,这可是何大当家的亲祖母亲叔叔,难道一直流落在外?何大当家在京城时也没派人把他们接回去?”
“你们知道什么啊,如果是体体面面的,何大当家怎么可能不把他们接到京城享清福,我可听人说了,何大当家那位祖母跟了一个老混子,给人家暖床呢。”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我还听说……”
府门打开,一个俏生生的丫鬟走了出来,对那三个泣不成声的人说道:“老夫人说你们眼里没有主子,欺她年老体弱,还偷了她老人家的房屋店铺的鱼鳞册,偷偷拿去放租,原本我还不相信世上会有如此刁奴,现在一看果然如此,来人,把他们带进去,让老夫人亲自处置!”
话音刚落,便出来几个健壮婆子,把这三个人拖了进去。
围观众人:“我就说这三个不是好人吧,还真让我给说对了,连老夫人的房子铺子都去偷偷放租,现在还跑来这里假惺惺,这种刁奴就该先赏顿板子。”
“那老夫人不是都去给老混混暖床了吗?怎么还有房子铺子,老混混给的?”
“别瞎说,天下谁不知道何大当家出自真定何家,何家是书香门第,何大当家的父亲也是有官身的,老夫人南下时肯定带了不少钱财,置办几处房子铺子那不是很正常吗?”
三人被带进府里,不但没有见到何老夫人和何三老爷,而且他们也被关了起来。
此时,何苒刚刚知道一件事,那便是给何老夫人当饭票的余老头已不知去向。
锦衣卫找到余老头的家,和他平时看场子的赌坊,全都没有他的踪影,算算时间,在何家母子来认亲之前,余老头就不见了。
这时,小梨捧了三只拜匣进来,其中一位是徽州巨贾宗祺,一位是金陵四大世家之一的胡家家主,还有一位是陈大公子。
这位陈大公子便是那位陈家主的长子。
而胡家主则是连夜匆匆从镇江赶过来的,一路马不停蹄,大腿都被磨破了。
至于胡家主为何会去镇江,当然不是他嘴上说的过去查看生意。
他是在何苒进城之后才去的镇江,其实就是躲出去了。
何苒在江南楼设宴,请帖自是也有他的一份,不过他和两个儿子全都不在,是他的堂弟胡四老爷来的。
表面看来,胡四老爷替他过来也算是体面,可是只要稍一打听便能知道,这位胡四老爷是庶出,屡试不第,在家里毫无话语权。
远在镇江的胡家主听说了那一晚的事,惊得汗透衣裳。
他不怕死,可若是像陈家主那样,衣衫不整被女人拎出去,众目睽睽下连鞋子都不穿,他宁可去死!
胡家主越想越惊,何苒,泼妇也!
如他这般清风明月般的人物,哪里是泼妇的对手?
于是胡家主二话不说,连马车都不坐了,骑马回到金陵。
回到金陵便往仁义夫人府送了帖子,便巴巴地过来等着求见,同样坐在一旁等候的,是一个长身玉立气度非凡的青年。
胡家主想不起金陵城哪一家有如此出色的后辈,免不了多看了几眼,青年落落大方,不卑不亢地迎上他的目光,嘴角含笑,眼神里却带了几分冷峭。
胡家主心中一颤,却还是问道:“你是哪家的?”
青年拱手:“在下徽州宗祺。”
胡家主心中又是一颤,他听说过这个名字!
陈大公子是第一个被召见的。
他向何苒禀明两件事,一是父亲已将家主之位交给他了,之后父亲准备著书立说,以后会住到城外的庄子里;
二是陈家捐出十万两白银。
何苒欣然接受,并且告诉陈大公子,今年的官员考虽然已经结束了,但是会在来年的春天,各地便启动预试,预试通过后才能参加设在京城的官员一考。
陈家子弟若是有想报效朝廷的,现在便可以开始准备预试了。
陈大公子大喜,连忙道谢,大当家这样说了,也就是在告诉他,陈家不会因为陈家主的无状而受到牵连。
陈大公子临走时还去和胡家主道别,虽然不便多说,但是胡家主看到陈大公子那满脸的喜悦,便猜到所求之事定然妥了。
陈家怕是大出血了吧。
望着陈大公子远去的背影,胡家主摇摇头,眼角瞥见端坐如松的宗祺,胡家主连忙收回自己的目光。
这个宗祺虽然只是商户,可是出手狠戾之极。
胡家主虽然远在金陵,却也听说过宗祺的几件事。
一是他杀了自己的亲叔叔,二是他把祖父的家丁护院全都杀死,把祖父和那些尸体关在一起整整七日!
至于第三件事,胡家主并不确定,因为他还没来得及考证,扬州便打起来了。
那便是宗祺接管了漕帮!
如果这个传言是真的,那么宗祺本就是踩着亲人的鲜血登上家主之位的狠人,现在又有了漕帮,可谓如虎添翼。
胡家主越想越觉背脊生寒,胡家家大业大,虽以读书人自居,可也不想得罪宗祺这种人,毕竟胡家也有自己的生意,在这江南,但凡是生意人,谁愿与宗祺为敌呢。
真没想到,宗祺竟然也来求见何大当家了。
胡家主越发觉得自己的决定正确无比。
虽然衣衫磨擦到大腿的皮肤,钻心的疼,但是胡家主没有后悔,他现在吃点苦,总好过陈家主躲起来没脸见人要好得多。
胡家主可以保证,陈家主以后都不会出门了,陈家偌大的家业,以后就交给陈大公子了。
这时,丫鬟前来传唤,请胡家主进去。
胡家主整整衣袍,随着丫鬟出去之际,见又有几个人进来,这些居然全都熟人,大家彼此抱拳打招呼,心照不宣。
一朝天子一朝臣,时代不同了,哪怕压在头顶的是个女子,他们也还是要换上最体面的衣裳,带上可以打动那女子的礼物,巴巴地跑来排队。
胡家主奉上的是五万两的银子,如果他没有躲到镇江,如果去江南楼的是他而不是胡四老爷,也就不会有这五万两了。
胡家主暗暗叹息,这个教训好贵。
胡家主告辞后,宗祺便被引了进来。
他一进屋,室内也跟着明亮起来。
在此之前,何苒便听说过宗祺,只是知道此人十八岁接管家中生意,二十二岁便成为家主,行事老辣,不仅是在徽州,就是在金陵的商贾中也有很高的话语权。
可今日一见,却让何苒吃了一惊。
面前的宗祺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小,顶多像是二十出头的年纪,面如冠玉,气宇轩昂。
何苒只看一眼,便如同有一道烟花在脑袋里炸开。
面前的宗祺,若是再高一点,再壮一点,再黑一点,便是年少时的哥哥!
她的亲哥哥,何芃!
她默默压下心中的震撼,不动声色,却见宗祺也在看着她。
那目光里没有面对上位者的敬重、迟疑和探究,而是了然与温暖。
似乎在说:真的是你啊。
或者:我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了你。
何苒轻声问道:“是大鹏鸟的鹏吗?”
宗祺微笑:“不,是我行其野,芃芃其麦的芃。”
何苒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宗祺起身:“大当家日理万机,宗祺不打扰了,改日再来拜访。”
何苒:“好啊,我等你。”
宗祺离去,何苒望着他的衣角消失在门口,笑意慢慢从眼底升腾。
如有仙乐落入耳中,这一刻,冰雪消融。

第373章 宗祺
接下来召见的几位,有未与永和帝一起出逃的官员,有城中商贾,有世家子弟,还有一位是远道而来的松江郡王的孙儿。
无论是哪一位,都感受到了何大当家的温和。
是的,何大当家很温和,以至于有那么一刹那,他们怀疑眼前这位是替身。
没有雷霆万钧,更没有狂风骤雨,眼前的何大当家和蔼谦和,仔细询问了他们各自的情况,给予恰到好处的勉励。
其中松江郡王是太祖周池的族侄,闵兰复出之后,松江郡王曾上书朝廷,说闵熳让闵兰复出违悖了太祖旨意,也因此得罪了闵氏一族。
不到一年,松江郡王和世子先后暴毙于府中,其孙周垣悄悄请了仵作验尸,验出是中了慢性毒药,周垣找到了下毒之人,都是祖父和父亲身边的下人,这些人不仅收钱办事,同时也受到威胁,周垣顺藤摸瓜,查出幕后指使与闵家有关。
松江郡王和世子去世之后,周垣的封号迟迟没有颁下来,不仅如此,周垣和两个叔父也先后遇险,一个叔父受惊过度,至今还疯疯癫癫,
这些年来,周垣一家一直被笼罩在死亡阴影下,直到闵熳身份败露,闵氏一族灭亡。
然而那时闵兰还活着,周垣不敢翻案,只能带领全家继续闭门不出。
现在永和帝逃亡,金陵换了新主人,周垣来见何苒,他只有一个要求。
他想带上家人离开松江回晋地。
他们这一支,当年因为追随周池而被出族,流落在外近百年。
接连四任皇帝全部得位不正,远在闽地的永和帝更是来历不明。
周氏皇族彻底凋落。
周垣和他的家人只有一个心愿,便是回归故乡,哪怕不能回周家堡,只要是在晋地便已得偿心愿。
周垣向何苒献上丹书铁券,并且愿意献上整个松江王府多年的积蓄。
何苒让周垣先在驿馆住下,松江王府的事,还要让锦衣卫详查之后方能定夺。
还有一位是与胡家、陈家同列四大世家的路家。
路家是四大世家之首,但是路家的情况比较特殊。
路家五房的路青书跟随永和帝逃跑了!
这些世家每每都能在改朝换代之时屹立不倒,主要原因就是他们审时度势,不会让子弟胡乱站队。
永和帝来历不明,匆匆继位,而彼时何苒大军已到镇江,孰胜孰败,一目了然。
当时路家主连夜让在朝中为官的路家子弟全都召了回来,严令不许轻举妄动。
可是路青书却还是抛下父母妻儿和整个家族,跟着永和帝一起走了。
说真的,路青书此举已经足够满门抄斩了。
路家在得知路青书出逃之后,便寻了一具尸体,对外宣称路青书暴毙,还草草办了一场葬礼。
然而路家知道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路青书既是后周小朝廷的官员,这件事便早晚会露馅。
这些日子,路家小心翼翼,江南楼一事,让路家更加害怕。
想来想去,路家主做出了艰难决定,与其被人查出来,或者被举报,还不如主动承认。
路家主连夜开祠堂将路青书除族,然后便带着族谱来见何苒,向何苒禀明了此事。
何苒接过族谱看了看,温和一笑:“路家主深明大义,乃世家楷模。路家有多名子弟出仕,如今还都在家中赋闲吧?”
路家主忙道:“是,有的在族学里传道授业,有的在家中读书论道。”
何苒微笑:“如今南有永和伪帝,西有王豪蠢蠢欲动,接下来还有硬仗要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仅是粮草银子便还差三十万两,我现在正缺背景强大又熟悉江南政令民情的官员,难得有路家这样德高望重的仕林望族,不如就请路家主从子弟中挑选几个精明能干的,接了这个差事吧。”
路家主怔了怔,让路家筹集粮草?
这是摆明在向路家要钱!
但是这个差事办好,路家子弟的前程也就稳了。
好一个何苒,既敲打了路家,又让路家掏了银子,一举两得。
但同时,路家得以保全,路家子弟可以再入官场,甚至可能比以前更加顺遂。
“大当家如此看重,路某代表族人,向大当家致谢,大当家敬可放心,路氏一族定不负所托。”
三十万两,路家至少要出一半,另一半,便由路家出面去筹措了。
送走路家主,天色已近黄昏,何苒伸个懒腰,对小梨说道:“备膳吧。”
小梨笑着说道:“大当家,您也不看看都什么时辰了,晚膳早就准备好了,都在火上温着呢。”
小梨把晚膳端上来,,小八不知道飞去哪里玩了,何苒独自坐在桌前。
一碗白粥,一只水煮蛋,一盘白灼青菜。
只有一个人的时候,她的晚膳都是这么简单,顶多就是想喝酒时,多加一盘花生米。
她想起小时候,父母工作忙,那时候,祖父还没有退休,也是经常不回家吃饭,每当家里没有大人的时候,就是她和哥哥最开心的时候。
他们会叫上一群小伙伴来家里玩,大家一起下厨,一起做饭,有一次着火,还叫了救火车。
事后哥哥把所有责任全都揽到自己身上,挨了一顿男女双打。
从小到大,哥哥在大院孩子们心中都是神一般的存在,那次挨打,没让哥哥跌落神坛,反而让他接了地气,大家看哥哥的眼神更加崇拜。
何苒微笑,在那些孩子当中,她一定是最崇拜哥哥的。
后来哥哥上了军校,进了部队,做了兵王,年纪轻轻便立下赫赫战功,她的哥哥永远是她的骄傲。
何苒还在笑,泪水却已经涌了出来。
哥哥是在空难中出事的,同机无一生还,她和父母赶到那片坠机的山谷,没有找到哥哥的尸骨,也没有找到一件哥哥的遗物。
最终,他们和其他遗属一样,只带回一瓶土,她的哥哥长埋在那片山谷,这是那里的土。
何苒喝完最后一口粥,回到卧房,换了一袭深色衣裳,想了想,又拿上一坛酒。
她原本还想等忙过这两日,可现在她等不及了,她想马上见到哥哥,她有一肚子的话要问他,也有一肚子的话要向他倾诉。
何苒悄悄避开府外盯梢的耳目,走过两条胡同,看到早已牵马等在那里的流霞。
何苒飞身上马,流霞紧随其后,消失在夜色之中。
夜晚的金陵城,已经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繁华,彩灯烁烁,红袖招招,酒楼伙计站在门口迎来送往,风中送来丹桂芳香。
主仆二人策马走过繁华街道,在一座灯火辉煌富丽堂皇的酒楼前翻身下马。
流霞低声说道:“如意楼,徽州宗家的产业。”
何苒信步走上台阶,一名青衣女子迎上来:“客官里面请,我家家主已经恭候多时!”
何苒看她一眼,没有说话,跟着这名女子走进酒楼。
酒楼设计得极为精妙,有一道楼梯隐匿在一棵巨大花树后面,青衣女子指了指,说道:“贵客请。”
楼梯之上,是一道铺着厚厚波斯地毯的回廊,沿着回廊往里走,便是两扇敞开的门。
门内灯光柔和,细看之下,那不是灯,而是十几颗硕大的明珠。
一人独自坐在莹莹珠辉中,隽永平和,看不出半分杀气。
何苒走进去,门在身后无声关上,流霞与那青衣女子都留在门外。
何苒扬起手中的酒坛:“我有酒。”
宗祺指指桌上:“我有下酒小菜。”
何苒嘻嘻一笑:“真好,这次不会再把厨房点着了。”
宗祺那似是看尽世间百态的眼眸里泛起水光,但唇边笑意更加柔软:“有哥哥在,着火也不怕。”
何苒拍开酒坛上的泥封,给自己和宗祺各倒一杯:“这杯酒,贺久别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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