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楼—— by姚颖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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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家这一代人丁单薄,哪怕现在孙子成亲了,家里也是冷冷清清。
好不容易找到何苒这个外孙女,却又不在身边,一走就是一两年,上官夫人常常担心,不知什么时候,外孙女出去打仗,回来时就见不到她了。
现在从天而降一个大外孙,上官夫人心里是高兴的。
她比劳光怀心思更加细腻,她能够看得出来,何苒看向宗祺的目光与别人不一样。
若说她对宗祺有男女之情,那也不可能,如果那样,也就没必要让宗祺来劳家认亲了。
以何苒今时今日的地位,她可以给宗祺弄一个更体面的出身。
可若是何苒与宗祺之间没有男女之情,上官夫人就更想不通了。
还能有什么人,可以让何苒这般劳心劳肺,连出身都要给他安排呢。
上官夫人想不通,也就不想了。
反正现在是她白得了一个大孙子,得好处的是劳家。
过了几日,估摸着韩家人已经休息好了,何苒便带着礼物亲自登门拜访。
韩夫人是宗祺的义母,韩家对宗祺有救命之恩,何苒对她非常尊敬。
现在她与宗祺的关系,已经是表兄妹的关系了,哪怕她亲自去韩家拜访,也不会令人诧异。
在韩家,何苒见到了韩老夫人、韩家儿媳朱燕敏、女儿韩玉珠。
韩老夫人其实也才五十出头,但痛失丈夫和儿子,让她倍受打击,已经满头华发,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但眉眼温婉,年轻时也是个美人。
朱燕敏可能是因为生产的缘故,体型略显丰腴,皮肤白净细腻,五官秀丽,珠圆玉润,未语先笑,并没有未亡人的凄苦,让人很有好感。
韩玉珠十六七岁,和韩老夫人生得不像,可能是随了韩大当家,但也是个美人坯子。
何苒与她们寒喧了一会儿,朱燕敏让乳娘把女儿抱过来给何苒看,何苒送上一只金镶玉的长命锁。
朱燕敏笑着对女儿说道:“琮琮,快点谢谢表姑姑。”
琮琮咿咿呀呀,很是有趣。
何苒问道:“匆匆?好可爱的名字,是匆匆马上又逢春的匆匆吗?”
朱燕敏解释:“是河源极浚洁,石齿漱琮琮的琮琮。”
像是生怕何苒听不懂,朱燕敏又道:“虽然公爹和夫君全都不在了,但韩家仍然是漕帮的韩家,给姐儿取这个名字,是提醒她不要忘本。”
何苒微笑颔首,心里却是微微一动,重又多看了朱燕敏几眼,朱燕敏眉眼含笑,眼圈却微微红了。
何苒正想收回目光,却感觉到旁边有一道并不友善的目光看向她,何苒转过头来,正与韩玉珠的目光在空中相撞。
小姑娘好像不太喜欢她啊。
何苒在心里轻笑,又陪韩老夫人聊了会家常,便起身告辞。
回到老磨房胡同,小梨便迫不及待地说道:“大当家,那位韩大姑娘好像不太友善啊。”
何苒笑道:“你看出来了?”
小梨笑了笑,没有说话。
连表情管理都做不好的小姑娘,别说大当家了,在她小梨面前都走不到一个回合。
她要做的,便是提醒大当家。
送走何苒,韩老夫人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她对儿媳和女儿说道:“这位大当家和传说中不一样,平易近身,应该是个好相处的人,现在她和咱们是亲戚了,你们与她相处的时候,既要亲切,但也不能失了礼数,咱们能在京城立足,全都多亏有她。”
话音刚落,韩玉珠便冷哼一声:“阿娘,您不要这样说,她和咱们算是哪门子的亲戚?再说,咱们能来京城,靠的是阿祺哥哥,和她有什么关系?”
韩老夫人蹙起眉头,知女莫若母,前几年还好,最近这两年,女儿对宗祺的心思,她这个做阿娘的岂会不知道?
可是他们夫妻早就收了宗祺做义子,有了这层关系,女儿和宗祺便是不可能的。
再说,她能看不出来吗?宗祺虽然对玉珠很好,可也就是兄长对妹妹的的好。
“玉珠,休要胡说,阿祺虽然有能力,可也只是在江南,这里是京城,更何况,咱们现在住的宅子,也是大当家帮忙安排的,只凭这个,咱们也要感谢人家。”
韩玉珠翻个白眼:“这宅子有什么好的,这么小,还没有咱家在扬州的一半大。”
韩老夫人不悦:“扬州那是天高皇帝远,没人管你的宅子是大是小,可这里是京城,咱家无官无品,能住现在这样的宅子就已经很好了,做人要知足!”
韩玉珠不服,还要说什么,朱燕敏连忙打圆场:“好了好了,阿娘,小妹就是想念扬州了,是吧,小妹?”
说着,朱燕敏冲韩玉珠使个眼色,韩玉珠一向听嫂嫂的,虽然不情愿,可也顺着朱燕敏的话点点头:“嗯,我就是想扬州了。”
韩老夫人脸色稍霁,对二人说道:“行了,琮琮困了吧,你们带琮琮去睡觉吧。”
两人退下,韩老夫人的眉头却越蹙越紧。
她叫来心腹婆子王妈妈,说道:“你去劳府送拜帖吧,亲戚一场,我想去拜访上官夫人。”
劳家是官,韩家是民,哪怕现在沾了点亲戚,也不是想去串门就能去的。
傍晚时分,宗祺过来,韩老夫人留了饭,问道:“阿祺,我让人在前院给你收拾出一间屋子,你从客栈搬过来吧。”
宗祺放下筷子,正要开口,韩玉珠便说道:“是啊,阿祺哥哥,你搬来和我们一起住吧,这京城的饭菜那么难吃,哪里比得上咱们从扬州带来的厨子。”
宗祺没有理她,对韩老夫人说道:“义母,我在京城买了处宅子,正在让人打扫,过两天便能入住了,所以我在客栈里将就一下就行了,不用搬来搬去的,太麻烦了。”
韩老夫人来了兴趣:“你买宅子了啊,离这里远不远?”
宗祺说道:“离得不远,只隔着两条街,等到那边收拾好了,我便接您过去住几日。”
韩老夫人笑呵呵:“那便是不用,到时我过去认认门就行了,离得近,你记得以后要常回来吃饭。”
宗祺微笑:“好,我会经常回来的。”
用过晚膳,宗祺告辞离去,刚刚走到二门,便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阿祺哥哥,你等等!”
宗祺转身,便看到小跑着追过来的韩玉珠。
“玉珠,可是有事?”
韩玉珠脸蛋红红:“阿祺哥哥,来了好几天,我还没到街上逛过,你有空吗?能带我四处走走吗?我听人说京城有个天桥,那里有很多好玩的,是吗?”
宗祺笑了笑,说道:“是我疏忽了,早就应该带你们出去逛逛,添置东西了,这样吧,你问问义母和阿嫂想不想一起去,明天上午我来接你们。”
韩玉珠大喜,连连点头:“好啊好啊,明天上午我在家里等着,阿祺哥哥,你可千万不能忘啊。”
宗祺:“放心,不会忘。”
直到宗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韩玉珠还站在影壁前。
次日一大早,韩玉珠便梳妆打扮,宗祺让她问问韩老夫人和朱燕敏要不要一起去,她没问,阿娘自父兄去世后就不喜热闹,阿嫂还要照顾琮琮,所以不必问了,她们肯定不会去。
韩玉珠换了几身衣裳才选了一身最满意的,蔷薇折枝纹的褙子,整套红珊瑚的头面,漕帮巨富,韩家虽然已经不再掌管漕帮,但有宗祺撑腰,韩家女眷得以在群狼环伺下保存下全部家底,如今全都带到了京城。
这些家底,足够韩家三代躺平。
韩玉珠很喜欢这套红珊瑚的头面,她想起昨天见到的何苒,头上只插着一根桃木簪子,不男不女,身上的衣裳也是不男不女的,全无女子应有的娇柔。
韩玉珠冷哼,阿祺哥哥自幼长在江南,看惯江南美女,何苒虽然长得不丑,但无论怎么看,都不是阿祺哥哥喜欢的类型。
再说,何苒年纪也太大了,江南鲜少有二十多岁还没有出嫁的女子。
韩玉珠早就喜欢上宗祺了。
细细算来,应该是从宗祺成为宗家家主开始的吧。
几乎是一夜之间,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就变成了掌人生死的强者。
韩玉珠是漕帮帮主的女儿,她从小便知道,她要嫁的,一定要是与父亲相比也毫不逊色的英雄。
所以当她在扬州听说了宗祺对宗家的所作所为时,她便知道,这就是她要嫁的人。
那时她想得非常简单,宗祺虽然是父亲的义子,可并非亲儿子,她和宗祺不是亲兄妹,她嫁给宗祺这是亲上加亲。
再后来,家里出了事,阿爹和阿兄全都死了,那些人赶尽杀绝,就连大嫂腹中的胎儿也不放过,那时她们惶惶不可终日,宗祺从天而降,将她们送到徽州保护起来,还为阿爹和阿兄报仇雪恨。
她的一颗芳心,便再也容不下别人。
韩玉珠想着想着,不由痴了。
正在这时,丫鬟兴冲冲跑进来:“姑娘姑娘,宗公子来了,现在前院,您快过去吧。”
每天这个时候,韩老夫人都要在房里颂经,雷打不动,即使宗祺过来,也只能请婆子转告。
韩玉珠不敢耽误时间,快步来到前院。
宗祺正在喝茶,看到她进来,神情一凝,眼中闪过一抹不悦。
“阿祺哥哥,我准备好了,咱们走吧。”
话音未落,韩玉珠便看到坐在宗祺对面的女子。
那女子看上去十八九岁的样子,五官精致,笑容却带着几分爽朗。
韩玉珠皱眉,打量着那女子,问道:“阿祺哥哥,你还带着客人过来?”
宗祺忍着怒气,没有再看韩玉珠,而是对那女子说道:“陆大掌柜,让你见笑了,我这妹妹初到京城,尚未适应,没有准备好,今天就不出去了,让你空跑一趟。”
与宗祺同来的,正是陆畅。
韩家的这处宅子,连同宗祺自己的宅子,都是陆畅给找的。
宗家把生意做到京城,而陆畅便是京城的地头蛇,因此,自从宗祺来到京城,已经和陆畅打了几次交道。
昨天韩玉珠说她想要四处逛逛,宗祺回去后便让人给陆畅送信,请陆畅帮忙。
陆畅欣然应允,今天一早,便跟着宗祺一起来到韩家。
可是宗祺没想到,韩玉珠打扮得花团锦簇,似乎已经忘了,她还在孝期!
毕竟不是自己的亲妹妹,若是其他的事,宗祺会对韩玉珠忍让几分。
可是事关义父和义兄,宗祺岂会装作看不到?
当着陆畅的面,宗祺不好发作,偏偏韩玉珠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见宗祺不但出尔反尔,还在这什么陆大掌柜面前毫不给自己留面子,气得差点哭出来。
等到陆畅一走,韩玉珠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阿祺哥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宗祺强忍着没有理她,好不容易等到韩老夫人念完经了,宗祺便去见韩老夫人。
韩玉珠不肯善罢甘休,也跟着过去,当着韩玉珠的面,宗祺便给她告了一状。
其实不用宗祺告状,看到韩玉珠的一身鲜艳,韩老夫人便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是自己教女不严,怪不得别人。
宗祺告完状就走了,还是那道影壁,身后又有人叫他,他转身,来的是一个丫鬟。
丫鬟走过来,冲着宗祺福了福,说道:“奴婢是大奶奶屋里的红绡,大奶奶让奴婢代她求宗公子帮个忙。”
宗祺说道:“阿嫂有何事?”
红绡说道:“是这样的,咱们初到京城,两眼一抹黑,姐儿的身子有点弱,大奶奶想请宗公子帮忙,给寻个擅长小儿病的大夫,若是宗公子太忙,那就算了,这事也不急。”
宗祺了然,说道:“原来如此,你转告阿嫂,这事包在我身上,过两天便让大夫过来。”
红绡再三谢过,方才离去。
宗祺没去自己的新宅子,而是去了老磨房胡同,这会儿何苒应该从宫里回来了。
到了老磨房胡同,何苒还没回来,接待宗祺的是小八。
“舅舅来了,舅舅来了。”
说完,小八便眼巴巴看着宗祺。
宗祺一怔,随即便明白了,一脸歉然:“对不起,这次来得太匆忙,下次,下次我给你带好吃的。”
小八:“说话算数,否则别怪八爷去剃头。”
宗祺:“剃头?为啥要去剃头?”
小八:“你惹了我,我就去剃头!”
寿眉连忙解释:“正月剃头死舅舅,不过现在不是正月,宗公子您别担心。”
宗祺:活了两辈子,第一次当舅舅,还被死亡警告了。
等了足足一个时辰,何苒才兴冲冲回来。
“什么事这么高兴?”宗祺笑着问道。
“哥,西安大捷!何大力攻破西安城!”
何苒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还在现代时,她便去过西安。
那天风很大,她站在西安的古城墙上,被刮得七荤八素。
“哥,我还给你带纪念品了,你记得吗?”
宗祺点头:“当然记得,你买了一套兵马俑,让我摆在床头,结果听别人说这样不吉利,你就跑到我屋里,把那套兵马俑拿走扔了。”
何苒:嘿嘿嘿。
她没有告诉宗祺,在西安,她兴建了第二座惊鸿楼,也是在西安,她决定以后每到一处,都要建起一座惊鸿楼。
西安于她,意义非凡。
何苒叫来小梨,说道:“传令西安和榆林,重开惊鸿楼!”
此时的西安,城楼上苒军大旗迎风飘扬,而在乾州,高云正在劝说武骥暂时撤出乾州,以保存实力。
第398章 老房子着火
何苒喂小八、看报纸、喝茶、吃点心,她走到哪儿,宗祺的眼睛便追到哪里。
但他一言不发,就坐在那里,冷森森看着你。
兵王就是兵王,哪怕这一世做了商人,那令人望而生畏的气势依然没有改变。
何苒终于忍不住了,问道:“你现在应该很忙吧,怎么有闲心来找我?”
好像就是在等着她开口似的,何苒明显感觉到宗祺松了一口气。
这是担心她一直不问?
果然,被递了话筒的宗祺终于开口了。
“你与惊鸿楼的陆大掌柜相熟,可否知道她订亲没有?”
何苒哥,你不开口则已,一张嘴不是一道雷啊。
“订亲如何,不订亲又如何?”
偏不告诉你,让你急——来自亲妹子的恶意。
宗祺的目光轻柔柔地从何苒脸上扫过,何苒打个激灵,太恐怖了,这居然是她哥的眼神。
“如果她没有订亲,那我便要对她展开追求了。”
宗祺语气坦然,就像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何苒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她哥,这是臆症了?
“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宗祺:“知道啊,你不觉得陆大掌柜与我很合适吗?”
何苒:“你怎么忽然对女孩子有兴趣了?以前也有女生追你,你全都无动于衷啊。”
宗祺的目光更加温柔:“以前只是没有遇到她而已。”
何苒:“一见钟情?”
宗祺:“每次见到她,我便心生欢喜,不见她时,我便时时想念,或许这便是你说的一见钟情。”
何苒哈哈大笑:“好,那你去追吧,有本事就把陆畅娶回来给我当嫂嫂,陆畅是个可爱的好姑娘。当然,如果陆畅不肯嫁给你,你嫁给她也行。”
宗祺笑而不语,起身对何苒一礼:“承你吉言。”
何苒再笑,忽然想到什么,问道:“韩家大嫂的女儿非常可爱,你可知她的名字?”
宗祺说道:“自是知道,她叫迎风,小名叫从从。”
何苒问道:“你可知道是哪个琮?”
“不是两个人字的那个从吗?”宗祺顺口说道。
何苒微笑,不愧是兄妹,两人初次听到这名字时想的一样。
“不,她那个琮是你那个宗字加个玉旁。”
宗祺一怔,眉头微蹙,若有所思:“或许只是巧合,这个琮字喻意也很好。”
何苒说道:“但愿只是巧合,否则瓜田李下,麻烦事还多着呢,那位韩大嫂可与韩姑娘不同,韩姑娘是喜怒哀乐全都写在脸上,生怕别人看不出她心悦于你。”
宗祺面沉似水,韩玉珠的心意他早就知道,即使陆畅没有出现,他也会想个办法,让韩玉珠断了心思,现在有了陆畅,宗祺更觉这是天意。
至于朱燕敏,在此之前,宗祺想都没有想过,更加没有察觉。
但是他信任何苒。
无论是在现代,还是在古代,何苒从来就不是一个喜欢胡乱猜测的人。
但凡她讲出来,那便有至少七成的把握。
宗祺说道:“好,我知道了。”
他想了想,又问:“忠义夫人她老人家有何喜好?”
何苒又笑,八字还没一撇呢,这就准备去讨好人家祖母了?
“你只要别去自作聪明给她送什么稀世名菊就行了,至于别的,她喜欢盘串儿。”
宗祺一一记下,何苒笑问:“你为何不向我打听陆畅的喜好?”
宗祺:“我知道她喜欢什么。”
喜欢一个人,便会留意她的一切,哪怕一个小小的细节,全都会记在心上。
何苒心塞啊,她的哥哥,要送给别人了。
“哥,你知道我喜欢什么吗?”
宗祺指了指放在角落里的画架,又指了指外面的兵器架。
何苒嘿嘿干笑,她喜欢画画,喜欢练武,她的爱好,三辈子都没有变。
“我还喜欢喝酒。”何苒说道。
宗祺:“以前你并不喜欢。”
何苒有一刹那的失神,那时她刚刚穿过来,独自一人在这世间行走,孤独了,烦闷了,便喝上几杯,渐渐的,她成了酒蒙子。
宗祺告辞离去,既然陆畅没有订亲,那他就要开始行动了。
哦,他好忙!
宗祺走后,何苒枯坐片刻,浮想连篇,若是哥哥和陆畅成了一对,那她岂不是要跟着哥哥称呼李锦绣为祖母。
她吃亏了,直降两辈。
她哥老房子着火,受损失的却是她。
而此时的西北,阴云密布。
西安城破,令罗云如芒在背,他不想再耗下去了,不算上武骥带来的人马,罗云自己的军队只有一万余人。
但这一万多人,无一不是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好兄弟。
罗云不想让他们跟着自己白白送死。
而现在武骥的举动,便是在送死。
他还在寻找何淑婷,甚至怀疑何淑婷被困在咸阳城,武骥前后派了百余人悄悄混进咸阳城寻找何淑婷的下落。
可是没过几天,那些人的脑袋便被挂在城门前。
这些人,无一不是经验丰富的斥侯,武艺超群的暗卫。
可他们却为了一个劣迹斑斑的女人,送上了年轻的生命。
罗云试图劝说武骥,可是武骥却铁了心,一定要找到何淑婷。
罗云觉得那位长安王妃一定是狐狸精变的,否则怎会令二十多年不近女色的武骥像是着魔一样?
老房子着火,越烧越旺,没救了。
罗云并不知道,哪怕他是武骥的亲信,武骥也还是没有和他说实话。
何淑婷有了身孕,武骥要找的人,不仅是他的妻子,还有他的儿子。
这个尚未出世的儿子,很可能就是老武家最后的希望了。
苒军已经占了榆林,占了西安,占了咸阳,还有渭南的大片土地。
他迟早会与苒军再次相遇,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向苒军投降。
父亲临终前对他是失望的吧,所以父亲提前送走了武驹,在父亲看来,武驹是强过他的,所以父亲要保留下武驹这一支血脉。
每当思及于此,武骥都会很难过。
明明,他才是父亲最器重的儿子。
到了如今,天下人不会认为父亲是被百姓们逼死的,他们只会说,父亲是为他赎罪,是替他而死。
为人子者,至此已身败名裂。
罗云并不知道,此时的武骥已经存了必死之心。
他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找到何淑婷,派人将她送到安全的地方,等着儿子的出生。
因此,哪怕死上更多的人,武骥还是要寻找何淑婷。
武骥并不知道,此时的何淑婷,在何江的接应下,已经在去往陇西的路上。
陇西,那里有武东明最器重的将军孟忠,孟忠的续弦夫人何氏,是何江的堂妹,孟忠发妻所出的嫡长子与何氏关系不睦,后来索性离家出走,带了几百人出走大漠,途中遇到沙暴,无一生还。
就在几个月前,孟忠在与马贼的战斗中身负重伤,现在瘫痪在床,军中大权交由孟忠的弟弟孟诚代管。
何江给何淑婷寻到的这条退路,便是陇西。
一路之上,无论何江还是何淑婷,全都没有暴露身份,道路漫长而艰苦,途中还曾遭遇马贼,何江负伤,就连何淑婷,也要躲避之时扭到了脚踝。
但在一个午后,沐浴着炽烈的阳光,他们一行终于到达了陇西。
而这一切,武骥一无所知。
眼看咸阳城外悬挂的人头越来越多,罗云终于忍不住,他对武骥说道:“陇南总兵萧文远是二公子的岳父,二公子十有八九是去了陇南,王爷,不如让末将去一趟陇南,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服二公子和萧总兵驰援乾州。”
武骥的眼角抽了抽,萧氏女与武驹只是订亲,并非正式成亲,如今武氏势微,那萧文远素来是个见风使舵的,能否收留武驹还另当别论。
至于出兵,武骥不认为萧文远会来帮自己。
萧文远此人老谋深算,就连父亲也对他难以掌握,为了让萧文远死心踏地为己所用,父亲才会让武驹与萧氏女联姻。
可是到了如今,萧家恐怕早已动了退亲的念头。
至于罗云,武骥不认为罗云看不清此中形势,可罗云仍然要去陇南,其目的当然不会是为了求萧文远出兵,恐怕罗云就是想要投靠萧文远。
武骥再看向罗云时,目光里多了几分凌厉。
罗云悄悄为自己捏了一把汗,他的心思被长安王看破了。
罗云只能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岂不知看在武骥眼中,这便是嘲讽。
武骥心中郁郁,就连罗云也看不起他了。
武骥决定静观其变,他倒要看看罗云想做什么。
他的伤还未养好,现在还不能带兵打仗,寻找何淑婷的事,只能继续交给手下人。
夜半,武骥被亲兵从梦中叫醒:“王爷,不好了,高总兵带人走了。”
武骥一怔:“带人走了?走到哪里了?”
直到此刻,武骥也不相信罗云会直接和他撕破脸。
纵使罗云已有贰心,也顶多是悄无声息地私下进行,他和罗云既是发小,又是胞泽,罗云不公把事情做绝。
可是罗云真的走了,他带走了自己那一万人马,选在夜里,连招呼都没打,便离开了乾州城。
“罗云的家眷呢?”武骥问道。
罗云的妻儿都在乾州,武骥不信罗云会连他们一起带走。
亲兵去查,很快便有了消息。
罗云的确没有带走妻儿,但是他早在几天前,便将妻儿悄悄送走了,至于送去何处,便无人知晓了。
罗云驻守乾州已经几年了,在乾州,几乎一手遮天,武骥虽然贵为王爷,兵马众多,可是罗云想要瞒过武骥,仍然轻而易举。
武骥只觉脑袋晕晕,罗云并非一时冲动,他是早有预谋。
武骥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他也知道肯定会有人背叛于他。
但是这个人为何会是罗云?
他们一起长大,如今又互为依靠,罗云为何会背叛他?
武骥苦不堪言的时候,何淑婷已经见到了小何氏。
何淑婷没想到,小何氏竟然是位风华绝代的美人。
不仅如此,何淑婷的直觉告诉她,小何氏与孟诚有染。
丈夫瘫痪在床,继子死在他乡,嫂子与大权在握的小叔子搞到了一起。
不过,如小何氏这样的美人,别说是孟诚,就是十个孟诚,也都会成为她的裙下之臣。
虽然一母同胞,但是孟诚与孟忠完全不同,孟忠能受武东明器重,可想而知,此人沉稳持重,品格端方。
而孟诚却贪杯好色,初见何淑婷,明知她是长安王妃,他还是色眯眯地对何淑婷上下打量,对上何淑婷的目光,他也毫无愧意,嘻皮笑脸地对何淑婷说:“王妃不如就住到我府上吧,我那府里刚好空出一个院子,我让人给王妃收拾出来,王妃今天便能搬进去。”
何江气得不成,这个混帐,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天大的胆子,竟然敢让堂堂长安王妃,住到他家的小院子里,那成什么了?岂不是与他的姬妾一般无二?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孟诚,何江对小何氏说道:“你怎么选了这么一个混帐?”
小何氏嗤笑:“他是那老不死唯一的兄弟,此时不把他推出来,老不死的那些手下们,岂能善置甘休?也是怪我,连个亲生骨肉都没有。”
小何氏比任何人都明白,哪怕现在她委身孟诚,陇西的十万大军,也和她没有半分关系。
谁让她没有儿子呢。
“大哥,你也看到了,我现在是什么处境。唉,大哥,你说的事,全都答应,我所图的,也只是后半生的荣华富贵,还有,我不想再对着孟诚那个畜生。”
小何氏虽然以色侍人,可是孟诚对她做的那些事,她仍然羞于启齿。
那是侮辱,孟诚不但没把她当成嫂子,也没把她当人。
她连花楼里的姑娘都不如。
何淑婷冷眼旁观,直到此时方才开口:“你想杀了孟诚?”
小何氏有刹那的缄默。
要杀了孟诚吗?
她没有想过,她不敢想。
见她迟疑,何淑婷冷笑一声:“原来也是个优柔寡断的。”
小何氏蓦然看向她,原本迷离的眸子此时已经澄明起来。
“你杀了孟诚,再保我一世荣华,我便把十万大军全都交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