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楼—— by姚颖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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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子琪说他当日退房退得匆忙,有一本书遗落在客栈里,他就是来找那本书的。
伙计说道:“那位曾进士说他遗落了一本书,我便问他书名是什么,他说是青萍游记,掌柜的便打开箱笼查看,确定没有这本书,便如实告知了曾进士,可是曾进士却不依不饶,非说那本书就在我们客栈里。
掌柜无奈,只好让他自己到箱笼前查看,那箱笼里有五六本书,但却没有他说的那本。
可是没想到,曾进士却指着其中一本书,说这本也是他落下的,一定要把那本书拿走。
书上没有他的名字,而且我们每次捡到客人遗落的物品,都会在物品上标记上客人住的房间以及客人的姓名。
可偏偏那本书上却没有标记,因为是我们在走廊的一个花盆里捡到的,也不知道是谁丢的。
所以曾进士说那本书是他的,掌柜并没有怀疑,就让他把那本书带走了。”
何苒问道:“曾进士带走的那本书叫什么名字?”
伙计见她是一位年轻姑娘,可却是跟着锦衣卫的人一起前来,不敢小看,忙道:“那本书就是小人捡到的,小人记得书名,叫做朱山府记。”
离开客栈,何苒便说要去书铺看一看。
接连去了三家书铺,却都没有这本《朱山府记》。
好在到了第四家书铺,东家恰好也在,那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
听说他们要找的是《朱山府记》,老人一怔,问道:“客官是从何处听说的此书?”
何苒笑着问道:“怎么,这本书莫非是古籍孤本?”
老人摇摇头:“并非古籍孤本,而是禁书。”
何苒看了钟意一眼,后者也是一脸茫然。
何苒使个眼色,钟意亮出锦衣卫的腰牌,老人吓了一跳,连忙施礼:“小老儿不知是官爷到了,恕罪恕罪。”
钟意正色:“那就说说这本书吧,这是何时的禁书,又是因何而禁?”
老人说道:“这本书是四十年前被禁的,其实在此之前,小老儿也没有亲眼见过这本书,想来刻印得并不多。
小老儿还记得,忽然有一天,锦衣卫的官老爷们来到铺子里,询问可有这本书,小老儿说没有,官老爷们不相信,又在铺子里查找一番,确认没有,便又去了旁边的书铺。
对了,四十年前,这条街上有两家书铺,另外一家书铺的东家和小老儿是同乡,偏巧不巧的,他家书铺里便有那本书,据说是一个来参加会试的书生写的,放在他家书铺里寄卖的。
谁能想到那是禁书啊!
就这么的,那家书铺便因此被查封了,小老儿的同乡还挨了二十大板,后来便回老家去了。
当时京城里因为这本书,先后有五家书铺被查封,铺子里的东家各挨二十大板。
后来小老儿听人说,其他四家的情况也和我那同乡一样,都是有个书生把书放在他们那里寄卖的,他们一时好心,便让书生把书放下了,没想到却是祸从天降。
过后小老儿回想了一下,那个书生其实也来过我家铺子,刚好那几天我家老母和我那老妻在吵架,小老儿夹在中间烦心的很,有人要来寄卖,小老儿看都没看就给撵了出去,也因此躲过一劫。
是以这件事,以及这本书,小老儿记忆深刻。”
老人记得当年的事,可是那本书的内容,他却并不知晓,只因他知道这本书的时候,这本书已经是禁书了,他自是不敢打听书的内容。
从书铺出来,见何苒沉默不语,钟意问道:“大当家可是看出了什么?”
何苒说道:“曾子琪来京城是为了应考,你说他住在客栈时,有没有闲情去看游记?”
曾子琪回客栈最初要找的,就是一本游记。
钟意摇摇头:“应该不会,那么说来,他说的那本游记只是借口,他真正要找的,就是这本禁书。”
何苒点点头:“可是伙计说那本书是在走廊的花盆里捡到的,我在客栈时留意了他说的花盆,那花盆很高很大,的确有能放下一本书的空间。也可能那本书并非是曾子琪丢的,而是被人特意藏在那里的,可惜被伙计捡走了。”
对于惊鸿楼而言,书除了是做学问用的以外,还是密码。
现在锦衣卫也在用书做为密码传递消息。
因此,无论是何苒还是钟意,首先想到的就是密码。
何苒对钟意说道:“你去查查当年这本书为何会成为禁书吧。”
虽然相隔了四十年,以前的卷宗又已在迁都时销毁或者遗失,但是对于锦衣卫而言,想要查找也并非难事。
三天之后,钟意便查清了当年的事。
《朱山府记》的朱山不是地名,而是一个氏族的祖宅。
这个氏族便是闽地的朱家。
很多年前,朱氏是闽地大族,先祖朱胜友曾与周池的祖父并列前朝大十诸侯。
只是后来,朱胜友最宠爱的嫡长子患了不治之症,当时天下乱象已现,朱胜友一心一意只想为儿子寻访名医,没了角逐天下的心思,索性便遣散门人,回到祖籍,之后几十年,朝堂风雨变幻,但却没有了朱家人的身影。
再后来天下大乱,群雄急霸,但是闽地一带并未波及,周池立朝之后,闽地顺利过渡,因此,周池在世的时候,根本不知道朱胜友的后人还在闽地。
而事实上,当年朱胜友回到祖籍之后,便建了一座朱山楼,朱家五房全部住在朱山楼中,朱胜友死后,他的后代子孙遵他之命,没有如其他名阀那样起兵造反,而是趁着天下大乱之时,大赚战争财,直到周池称帝,名不见经传的朱家,已经富可敌国。
然而朱家依然默默无闻,表面上只是祖上有些脸面的乡绅而已。
然而就在四十年前,也就是太宗年间,有一个来京城赶考的书生,写了一本《朱山府记》,并且放在几家书铺中寄卖。
有人无意中买了这本书,回家细细一看,越看越是惊异,因为他在这本书里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个住在朱山楼里的朱家太有钱,太太太有钱了!
这个写书的书生,是朱家的家生子。
他曾是朱家少爷的书僮,因为聪明,被朱家主看中,便让他和少爷一起读书。
朱家子弟只经商不科举,但是朱家主却把他一家的卖身契全都还给了他们,从此他们不再是奴仆。
朱家一直出钱供这个书生读书,并且还让他们一家住在朱山楼,就连他的小厮,也是朱家给的。
当然,朱家供他读书也是有私心的,毕竟朱家现在已经没有做官的了,商贾再有钱,官场上也不能没有人。
如果没有这本书,这个书生会考上进士,然后拿着朱家给的银子经营自己的人脉,他或许会一路高升,青云直上,成为朱家的助力,也或许官运平平,最终做个六七品的父母官,但即便如此,那也是官身。
可惜这一切都只是梦想。
他在那本书里,将朱家的富可敌国展示在世人面前,那些不重样的富贵中,不乏逾制。
这本书被送到御前,太宗皇帝,也就是那位极有心机的周老二,看到这本书后,立刻下令将这本书列为禁书,他不想让其他人看到这笔横财。
锦衣卫千里迢迢,直奔闽地,他们找到朱山楼,却见那朱山楼表面看上去普普通通,没有亭台楼阁,没有飞檐斗拱,就是一座圆型的大楼,实在是看不出有多么富贵。
然而更令他们没想到的是,朱山楼里已经人去楼空,朱家人显然已经得到消息,抢先一步走得干干净净。
锦衣卫只能从那些不能带走的家具器皿上看到那传说中的富贵。
朱家人从此消失,锦衣卫能找到的,也只是朱家的旁支以及朱家放在明面上的一些商铺和田产而已。
即便如此,锦衣卫还是带了十万两银子回京城交差。
十万两,对于当时正缺钱的太宗而言,已经是一个大数目了。
可是在何苒看来,这十万两,就是朱家替自己买命的银子。
有了这十万两,锦衣卫能回去交差,皇帝也会短暂收手,待到皇帝缓过神来,想要继续找朱家要银子时,朱家早就把余下的家产转移走了,京城到闽地路途遥远,这一来一回,也要三四个月的时间,有了这三四个月,朱家人能逃到几千里之外。
这件事距今已有四十年,因为那本书原本也只在为数不多的几家书铺里售卖,因此,在当时并没有引起太大轰动,而时至今日,还记得这件事的人更是寥寥无几,恰好让何苒和钟意遇到那位老人家,否则还要查上一阵子。
何苒想起福州的四大家族,四大家族有一支精锐水师,宗祺夜以继日的训练,要对付的也是这支水师,而非后周的水师。
何苒创建苒军,她比谁都清楚,建立一支军队要花多少银子。
这些年来,何苒可谓八方来财。
蔡家的钱和矿山、晋王的钱和矿、开州王的钱、柳山河的钱,以及齐王和钱家的私产,再加上各地商人的供奉,这些银子堆起来,怕是能堆成一座山了。
可是这些钱全都投入到军队里用来打仗了。
军队,就是一个无底洞。
而四大家族却有一支水师,一支能令何苒要用几年时间来筹备一战的水师。
见何苒默然不语,钟意清清嗓子:“大当家可是也在想朱家的钱财?”
何苒笑了笑:“是啊,我在想也许当年,朱家根本就没有走远,他们也许一直都在闽地,人在,金银财宝也在。也只有周老二才会以为朱家人跑到了天涯海角。”
提到周老二,钟意的嘴角抽了抽。
不过,他马上意识到何苒想要表达的意思了。
“你是说,四大家族?”
何苒点点头:“如果是四大家族吞了朱家的银子倒也罢了,我现在就是担心,闽地还有一位地下皇帝。”
什么叫富可敌国?
不是做到首富便可称之富可敌国。
而朱家富可敌国,那么朱家是不是也能建立一个国?
那支水师其实是朱家的水师?
四大家族是在为朱家做事?
如果是这样,后周、荆重光和永和帝,也只是前站而已。
钟意说道:“我去查!”
数日之后,明明收到了京城送来的消息。
“朱家?”
明明秀眉微蹙,她来闽地已久,倒是知道一个姓朱的人。
明明认识的这个姓朱的人,名叫朱云。
周氏皇族还在京城没有迁都的时候,便严禁官员及其家眷放印子钱,一旦查实,轻者降职罚俸,重者抄家流放。
但这世上有句话,叫做“天高皇帝远”。
所有的律令法规,一旦到了“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也就变成了好笑的传说。
比如在闽地,但凡是放印子钱的,要么是官家背景,要么也是四大家族的人,且,几十年来,能在闽地为官之人,即使刚开始不是四大家族的子弟或者门客,过上一年半载,也就和四大家族有了密不可分的关系。
朱云就是放印子钱的。
但是大多数放印子钱的人,都不愿意做赌鬼的买卖,就连赌场老板自己也不愿意,因为那些赌鬼往往已经一穷二白,根本就拿不出东西来抵债。
朱云却是与众不同,他专做赌场生意。
对于那些早就卖光妻儿,只剩贱命一条的赌徒,朱云并不嫌弃,只要这人还有一口气在,朱云便让他以命相抵。
明明经常发现,有些几乎长在赌场里的人,不知从何时开始,就不见了踪影。
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他们都很穷,是那种穷得只有一条裤子的穷。
他们也全都是朱云的顾客。
没有人关心他们的死活,赌场里最不缺的就是赌鬼,如飞蛾扑火,前赴后继。
明明还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最近两个月,金公子和朱云常有往来。
明明几乎可以肯定,金公子的钱,就是让朱云帮忙转出去的。
在此之前,明明从未怀疑过朱云的身份,因为在每一个城市里,都会有像朱云这样的人,明明来自江湖,早就见怪不怪了。
可是现在,上面让她留意姓朱的人,而且这个朱家,很可能是凌驾于四大家族之上的家族。
明明想到了金公子的那些钱。
那些钱很多,但是若与四大家族相比,也就无足轻重了。
明明开始有意无意地金公子面前提起朱云,金公子哈哈一笑:“朱云啊,那是个妙人,我很喜欢。”
福州不是只有明明一个人,宫外还有锦衣卫的帮手。
很快,宫外的人便接到了明明送出的消息,他们秘密跟踪朱云,可惜跟踪多日,也没有发现可疑之处。
而就在此时,后周朝廷发生了一件大事。
太子夭折了。
这也是永和帝唯一的孩子。
这个孩子是皇后所出,他们来福州的第二年出生的,可惜这孩子自幼便身体不好,三岁时仍然不会说话不会走路。
荆重光一面让人给太子治病,一面逼着永和帝继续开枝散叶,可惜后宫那么多女人,却再也没有人怀上龙种。
直至今日,那个孩子还是死了,荆重光原本想要继续隐瞒,可是死人的事情岂是那么容易就能瞒下的。
得知不能给儿子以太子之尊发丧,皇后大吵大闹。
皇后这边的动静惊动了其他妃嫔,皇后和四妃全部出自四大世家,皇后还顾不上通知娘家,四妃已经抢先一步,把这个消息送出皇宫。
朝野上下都在谈论此事,臣子纷纷上书,请皇帝选秀充盈后宫。
皇帝还年轻,可是至今为止只有一个孩子,这说明什么?说明后宫的那些女人没用!
荆重光也有此意,皇帝选秀,便又能大嫌一笔了。
永和帝非常配合,荆重光说要选秀,那就选秀,荆重光说要明码标价,那就明码标价。
只是做为交换条件,他又开始出宫赌钱了。
这一日,在八方来财赌坊的贵宾室里,金公子带着明明,正在等待一位据说从泉州过来的海商,当然,这位海商最大的爱好就是赌。
可是左等右等,海商还是没有踪影。
金公子出行,排场极大。
他从不用外面的糕点茶水,就连茶具也是从宫里带出去的。
见明明已经等得不耐烦了,金公子为搏红颜一笑,亲手为她泡茶。
闽人对茶饮极为讲究,永和帝后宫里的女子,无一例外,个个都是茶艺高手,永和帝天天看她们泡茶,看着看着也会了。
“来,尝尝本公子的手艺。”金公子眼里含笑,笑容纯真,像个等待夸奖的孩子。
做为红颜知己的明明姑娘,自是不会让金公子失望。
茶水苦中带甘,小小的一杯,明明一口就喝了。
金公子笑着摇头:“你这是牛饮,白白浪费了本公子的好茶。”
明明翻个白眼:“我是粗人,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金公子哈哈大笑:“你若是粗人,也一定是这世上最美妙的粗人。”
明明刚想说“你过誉了”,可是话未出口,她忽然察觉到不对。
她发不出声音了。
她看向金公子,金公子咧着嘴,笑出了八颗牙,像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可是明明却知道,她中招了!
她不但口不能言,就连抬起手的力气也没有了。
她一瞬不瞬地看着金公子,金公子压低声音,用温柔的语气对她说道:“别怕,这不是毒,不会死人的,而且这间屋子已经被我包下了,无论是那位海商,还是赌坊里的人,全都不会进来,你在这里非常安全,你这么可爱,我又怎会忍心伤害你呢?你放心,三个时辰后,药力全消,你可以去往任何地方。”
明明仍然看着他,目光里都是不可置信。
她是个经验丰富的细作,然而这一次,她失手了。
金公子叹了口气:“我猜你是京城派来的吧,你若是能见到何苒,请替我转告她,如果我弟弟还活着,务必杀了他,否则留下他便是祸端。
这个皇帝,我是当腻了,我宁可去喂猪,也不想当皇帝了。
可是别人不好说,我那弟弟被养成了纨绔,保不准他就想当当皇帝玩一玩呢。”
金公子站起身来,走到靠墙立着的神龛前。
不是每个赌坊里有贵宾室,但是只要有贵宾室的都有神龛,赌徒进来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神敬香,保佑自己手气顺,赌运旺。
可是现在,金公子却将神龛挪开了。
可惜明明不能动,也就不能转身看到金公子费了好大劲才挪开神龛的样子。
他有点累,忽然便想到了明明,明明应是有武功的吧,她一定能轻而易举就把神龛挪开。
他走到明明面前,伸手摸了摸明明的发顶:“我真的很喜欢你,若是我们换个时间换个地点遇上,那该多好。
唉,我要离开这里了,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你一事无成回去交差,会不会受罚啊。
算了,我还是告诉你一个秘密吧,你也好回去交差。
你不是问我知不知道我爹是谁吗?
我说他是侍卫,其实我是骗你的。
他姓朱,这是个大姓,朱家的老祖宗以前也是诸侯,所以我和荆老三,不但是太祖皇帝的后人,更是朱家人。
你听听,这多吓人,我知道以后差点吓死,所以我必须要走,否则我这辈子就完了,我娘太狠了,她不但恨太宗皇帝,她连整个周家全都恨上了。
呵呵,我还没认识你的时候,就在赌坊里遇到了当年那个把我娘救走的八面观音,我那时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呵呵,我就是我娘故意生下来的,她生下我们,就是要让我们造反的,荆重光被我娘算计了,还以为自己是个大聪明。”
金公子说完,忽然弯下腰,在明明唇上亲了亲,接着,他便转身走向藏在神龛后面的那道暗门。
三个时辰后,明明也走进了那道暗门,走过一条不长的暗道,又是一道门,推门出去,便是赌坊的后巷。
但凡是做偏门生意的,都会有这样一道暗门,方便仇家来了可以迅速逃走。
金公子有这家赌坊的股份,也是老板之一,他想要知道暗门在哪里并非难事。
明明没有回宫,她去了锦衣卫设在福州的联络处.
永和帝虽然经常跑出宫去,但他从不在外面过夜,赌场里通宵达旦,但金公子这种神一样的人物,只能是别人配合他的时间,而他不会和其他赌鬼们一样彻夜豪赌,
而今天晚上,直到三更天,仍然没见永和帝回宫。
宫里派人出来找他,刚出来便听说八方来财赌坊被封了。
到了之后,这才知道,原来跟随永和帝出宫的随从和侍卫,直到天黑也没见永和帝走出那间贵宾室,他们担心主子赌得太晚,耽误了回宫的时间,便大着胆子进去催促,可是屋里空无一人,而墙上有一道从外面关上的暗门。
永和帝和那个明明姑娘全都不见了。
人是在八方来财赌坊里丢的,侍卫们自是要和他们要人,赌坊被封之后,他们这才知道,原来不知什么时候,赌坊的东家已经换人了。
现在的东家就是金公子!
是的,以前金公子只是入股,现在他是唯一的东家,这家赌坊已经被他买下来,是他一个人的了。
荆重光已经睡下,听到这个消息,他连袜子都没穿,光着脚穿上靴子便出门了。
“是那个贱女人,一定是她把陛下带走了!”
这一刻,荆重光想到了闵熳!
事后查明,闵熳是被一个叫元小冬的小太监带走的,而那个元小冬,后来一直都在何苒跟前当差。
历史在重演,何苒得手了一次,又来了第二次。
她派人拐走了一个皇帝,现在又对永和帝下手了。
那个明明,一定就是何苒派来的。
利用美色诱惑年轻的帝王,然后再趁着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将皇帝迷晕后悄悄带走。
“封锁码头,关闭城门,不仅是福州,把闵地所有的码头全都封了!”
下完命令,荆重光怔了怔,他一定是急糊涂了。
只封码头有什么用?只要是海边,没有码头也一样能坐船逃走。
根据那些侍卫所说,从永和帝带着明明走进那间贵宾室,直到侍卫们进去找人,间隔了整整四个时辰,再算上查封赌坊的时间,那就是将近五个时辰。
五个时辰,哪怕不骑马不坐轿,只靠着两条腿,也早就走出了福州城!
赌坊位于市井,宫里大规模地找人,想要隐瞒都是笑话。
次日上午,福州城的街头巷尾都在谈论两件事。
一是大名鼎鼎的金公子就是当今皇上;
二是皇上丢了!
皇上是怎么丢的?
据说是被那位美女赌神金屁股明明姑娘给拐走的。
美女赌神同样很有名,然而见过她的也只限于各大赌坊里的人,安分守己的小老百姓是没有见过她的。
但是这并不限制人们的想象。
于是当朝廷的海捕公文贴出来后,所有人都在质疑这张画像。
画像上的女子虽然是个美人,可也只是个美人而已,远远不是他们想象中的倾国倾城的祸国妖姬。
如烟进来,便看到正在大快朵颐的明明。
明明左手端着一杯酒,右手拿着一只大鸡腿,嘴巴上油光光的,看得如烟直摇头。
“啧啧啧,你这副样子,小皇帝眼瞎了才会被你拐走。”
明明:“所以他把我扔下自己跑了,至少说明他没有眼瞎。”
如烟哈哈大笑,说道:“你就先在这里住下吧,每天一只鸡,我还管得起。”
明明没好气:“你放心,等到上面下了命令,无论是去送死,还是回去受死,我都不会再赖在你这里了。”
明明也是真正来到这里才知道,原来一直以来给她打配合的,居然不是锦衣卫,而是惊鸿楼的人。
福州城里没有惊鸿楼,如烟和四个小弟小妹是从杭州来的,明明在福州待了多久,他们五人便在这里陪了多久。
听到明明这样说,如烟冷哼一声:“怎么?锦衣卫了不起,看不上我们惊鸿楼的人,你有本事现在就从这里走出去,反正整个闵地都在抓你,今天一天已经抓了十几个神似金屁股的女子了。你出去,皆大欢喜,也免得再有无辜女子受到无妄之灾。”
明明不理她,专心致志地啃鸡腿。
一只鸡腿啃完,她拿起帕子擦擦嘴,对如烟说道:“你放心,那些女子很快就会被放出来,这里是四大家族的地盘,不是他荆重光的,四大家族不会任由他胡乱抓人的。”
事实证明,明明没有说错,次日,那些被抓进去的女子便被放了出来。
其实想要辨认真伪很容易,无论是赌坊还是宫中,见过明明姑娘的人有很多,之所以还要抓这么多人,说来说去,就是那些办差的小吏为了让上面的人看到自己正在努力做事而已。
然而,无论是永和帝,还是那位明明姑娘,都如消失在阳光下的露珠一样,无影无踪。
京城,钟意快步走进老磨房胡同,将福州送来的消息交到何苒面前。
何苒仔细看完,再看看上面的日期,至今已有十日。
这已经是人力时代可以达到的最快速度。
她拿起桌上的黄历,翻了翻,对钟意说道:“下个月的二十五,是个好日子,你觉得呢?”
现在是初四,距离下月二十五,还有五十一天。
钟意那略显狭长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杀意,五十一天,何苒在等这一天,他也是。
周沧岳终于可以满地跑了,他耍了一套刀法,白狗咧着嘴:“大夫说了,你虽然能跑能跳,可也要好生养着,否则会落下病根。”
周沧岳问道:“今天是几月初几?”
白狗说道:“七月初四啊,怎么了?”
周沧岳:“还剩下两年零六个月零八天了,你说让我好生养着?”
白狗茫然:“啥两年零几个月零几天,你说的都是啥?”
周沧岳:“你不懂,就别问。”
这是他给自己定下的限期,限期之内,他要打服宝象王,他要让交颍重新纳贡,他要活蹦乱跳全须全尾去见何苒。
想到这里,周沧岳忽然掉头就跑,白狗不明所以,连忙跟上。
周沧岳跑到湖边,湖水清澈如镜,映出一张胡子拉茬的脸。
“啊?怎么这么丑了,一定是错觉。”
周沧岳伸手搅乱一湖碧水,倒影在摇曳中破碎,又在摇曳中重组,还是那张沧桑的脸。
周沧岳想哭了,他只是受伤而已,怎么就毁容了?
苒姐最好色
“刀呢,我的刀呢?”
白狗连忙递上他的刀,那是一把不知砍过多少脑袋的大朴刀。
“我要剃刀,剃胡子用的刀!”
周沧岳快要崩溃了,真的,他差点死在宝象王手里,他都没有这么崩溃。
剃刀是什么?
丐帮里谁用那个?
白狗把绑在脚脖子上的匕首取下来递过去,周沧岳嫌弃:“你多久没洗脚了,刀上都是臭脚丫子味儿。”
话虽如此,可他还是用这个匕首把脸上的胡子剃得干干净净。
果然啊,胡子就是颜值杀手,没有了胡子,他的青春立刻回来了。
周沧岳发誓,他这辈子都不留胡子,哪怕被错认成太监,他也不留,等他老了,也是清清爽爽的无须大爷。
找回颜值,就找回了自信,周沧岳信心满满,他把匕首扔给白狗:“去,请张世功和他的人到我营帐里来。”
白狗仰头望天,这是能两条腿走路了,就要开始打仗了,连一天都不想耽搁啊。
“要不你再等等,大夫说你还要再休息……”
没等白狗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周沧岳就指着自己的脸,对白狗说道:“我能等,可我的青春不能等了,青春易逝,你懂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