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楼—— by姚颖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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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杜族老提起汪金生,黄健摇摇头,闽师虽然不与汪金生为敌,但他们却不止一次在海上看到过汪金生打劫船只。
黄健说道:“不能比,我是说汪金生的船和昨晚那些船根本不能比。”
黄家族老瞪他一眼,心想这后生一定是给吓傻了,否则怎能当着各家族老的面说出这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浑话呢。
黄家族老正想说几句话,把自家小辈的傻话掩盖过去,却听杜族老问道:“什么意思?为何不能比?”
黄健的眼中闪过一抹惊惧:“汪金生的船虽然多,可是真能称得上战船的也只有二十条。
可是昨晚的船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船,那船很大,比咱们的楼船还要大,船上有炮,不是只有一门,而是有整整十门火炮,可以向不同方向打炮。
更可怕的是,这些火炮可以连发,一炮打发,第二炮马上又来。
而且,只是昨晚,我看到的就至少有十条船。
不要小看这区区十条船,我敢说,汪金生所有船加在一起,也比不上这十条船的威力,而且我猜这肯定不是他们的全部,他们肯定还有更多的船,更多的船!”
议事厅内下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即使是黄家族老,此时也是嘴唇紧抿,再也没有责备晚辈的心思。
他们全都相信,黄健没有夸张。
昨晚的炮声,哪怕海边离城里还有一段距离,住在城里的人也听到了。
好在闽地的百姓,还没有经历过陆地炮火的洗礼,因此即使听到炮声,他们想到的也只是炮仗,可能还会暗骂不知谁家夜里放鞭炮吧。
若是让百姓们知道,闽师被大炮打得元气大伤,这会儿城中说不定已经乱起来了。
忽然,一直没有开口的陈族老说道:“听你的描述,让我想起了奔雷炮。”
虽然此时杜陈两家已经重归于好,但是四大世家的人全都知道,这其实就是表面上的,陈家嫡房死了一个嫡出男丁,哪怕杜家拿出千两黄金,这件事也不会善罢甘休,何况杜家还分文未掏呢。
杜陈两家,想要恢复成以前那样,难了。
而此时陈族老的这番话,让在座的所有人全都大吃一惊。
“你是说奔雷炮?怎么可能,那不是苒军的吗?”
陈族老冷声说道:“刚刚黄健说的话,你们没有听到吗?
他说那些船上的火炮可以连发,而且一条船上有十门火炮!
咱们的船上也有火炮,可是那是什么样的,你们不清楚吗?”
众人沉默,二十年前,闽师斥巨资通过红毛商人购了两门火炮,十年来,天下大乱,闽地虽然没被波及,但四大世家人人自危,于是便又花费比以前更多的金银,再次通过红毛商人购得两门火炮。
也就是说,现在闽师有四门火炮。
四门火炮分别在四条大船上。
红毛火炮每尊重约千金,为了能够承受世型火炮,闽师重金打造了四条楼船,这四条楼船用了三年才打造成功。
这四条载有红毛火炮的战船是闽师的灵魂,也是闽师的底气。
可是现在,这四条引以为豪的战船,被黄健描述的那些战船比成了渣渣。
人家每条船上有十门火炮,自己的船上只有一门,且,这样的战船,仅是昨晚就出动了十条!
这怎么比?
不仅汪金成没得比,闽师同样没得比!
可是奔雷炮.
杜族老缓缓点头:“没错,我听说奔雷炮体积很小,可以用车推着走,而且奔雷炮还能连发,如果不是奔雷炮威力太大,荆重光和小皇帝又怎会跑到福州,唉!”
江南战役,奔雷炮名扬天下,据说打造出奔雷炮的,还是一个年纪轻轻的江南女子。
黄族老这时也彻底理解自家晚辈为何这么害怕了。
“那些船只难道是苒军的?苒军打过来了?”
蒋族老不住摇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苒军出自晋地,从上到下都是旱鸭子,也就是在江南时,征募了一些南方人,可是那又如何?那些人顶多就是会游水,上船后不至于晕船而已,咱们闽地人和海盗作战时,他们还在长江上唱渔歌呢。”
蒋族老语气幽默,可是在座众人却没有人能笑得出来。
苒军来了,无论这些人是不是只会在长江上唱渔歌,他们也有至少十条有奔雷炮的战船。
而闽军的战船数量虽然是他们的几倍,可是真正有火炮的战船却也仅有四条,说起来还比不上汪金生。
所以,这样的苒军,你还能说他们只会在长江上唱渔歌吗?
众人一起看向陈族老,四大世家当中,以陈姓人最多,也因此,陈家的消息来源也是最多的。
“你们陈家真的一点消息也没有得到?你家可还有一位皇后呢。”
这话说得就有点恶心人了,只是现在陈家主没有撕逼的心情。
他面沉如水,说道:“荆重光找过我,想借用闽师,被我回绝了。”
其实他也没有一口回绝,他是一直吊着荆重光,直到荆重光死为止。
荆重光对闽师势在必得,这件事并非秘密,其他三大世家早就知道。
在这一点上,四大世家看法一致,那就是可以把闽师借给荆重光,但是荆重光也要为此付出高昂代价。
而荆重光最缺的就是银子,永和帝的后宫里已经塞满了四大世家的女儿,荆重光已经没有什么能给四大世家的了。
也因此,荆重光才想建立一支属于自己的水师。
可惜,他把永和帝贵卖贱卖了几十次,他的水师也还只是一个雏形,根本无法和闽师相提并论。
陈族老想了想,又道:“荆重光问起过一件事,现在想来,他问的就是这支船队了。他说在无名岛附近有一伙新海盗,打仗非常厉害,而且还很隐密,他向我借船,就是想要对付这一伙人。”
荆重光虽然没有一支强大的水师,然而他和四大世家的人相比,那就是正规军和民兵的区别。
荆重光有精良的斥候,哪怕是在海上,也能打探到第一手情报。
正如荆重光本人,他自幼长在武将之家,在娘肚子里开始听他爹读兵书了。
而他的斥候们,也都是从小培养起来的。
而四大世家恰恰相反,他们虽然手握水师几十年,但是若论起排兵布阵,他们加在一起也比不上一个荆重光。
闽师能屹立东海五十年,可以说是用银子堆起来的。
在这支神秘之师出现之前,他们有东海上最精良的战船,最多的士兵,所以无论是倭人还是海盗,全都不敢惹他们。
而现在,当一群明显受过军事训练,而且有比他们更精良的战船,更多更专业士兵的船队出现了,所有人全都知道,闽师真正的劲敌出现了!
第439章 归宿
闽地风声鹤唳,虽然没有实证,但是无论四大世家还是后宫之中,均已认定苒军打过来了。
而宗祺没有令他们失望,三天之后再次出击,这一次被袭的是闽师的另一处军港。
这一战,闽师再次以失败告终。
而此时还在福州的如烟,也在为苒军上岸做准备。
几乎是一夜之间,福州、泉州等地街头巷尾便出现了免费赠送的晨报、晚报和连环画。
苒军,已经成了百姓们谈论最多的两个字。
皇宫,陈皇后辗转反侧,这座皇宫,她不知道还能再住多久。
但是有一点她很清楚,后周小朝廷已是苟延残喘,时日无多了。
她比谁都清楚,她已经没用了。
她是家族的弃子,是整个王朝的弃子。
而这一切,全都是从她变成弃妇开始的。
“皇后娘娘,刚刚淑妃娘娘身边的人在门口转悠呢。”
陈皇后冷冷一笑,淑妃是杜家的,贵妃是蒋家的,贤妃是黄家的,这后宫里,还有很多如她们这般来自各大世家的女子,无论位份高低,大家的命运都是一样的。
全都是弃子!
皇后对宫女说道:“去把各宫的主子全都请过来吧。”
嫔妃们从未像今天来得这么快这么齐整的,彼此间没有了剑拔弩张,没有了勾心斗角,每个人眼中都是满满的悲哀。
有哭声从后面传来,那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身量尚未长成,满脸稚气。
陈皇后记得她,她家给了一万两,把她塞了进来。
陈皇后冲她招招手,小姑娘怯怯地走过来。
“你还没有承宠过吧?”
小姑娘点点头,她一直都担心会被皇帝临幸,好在自从进宫之后,她也没有见过皇帝。
陈皇后看向屋内或坐或站的女子,问道:“还有谁没有承宠过的?把手举起来给本宫看看。”
陆陆续续有很多人举手,其实太监那里也有记录,但是皇后懒得去核对了。
宫女数了数:“回皇后娘娘,共有三十八人。”
陈皇后生平第一次觉得永和帝还是个人,竟然在荆重光的重压之下,悄悄放过了这么多无辜的女子。
“你们回去收拾自己的细软,现在就出宫吧。”
大厅内一片寂静,所有人忍不住张大了嘴巴,脸上写着震惊。
陈皇后叹了口气:“若是家里人容不下你们,你们回不去,那就结伴去天元寺吧,本宫给那里捐过不少银子,住持师太会接受你们的,阿水,你带她们去。”
阿水是陈皇后身边最得力的宫女,早在小太子出生之后,陈皇后便给天元寺捐了大笔银子为小太子祈福。
不多时,水姑姑便带着这三十八名女子出宫,她们当中或许有亲缘亲厚的,可以回归家族,但是大多数都是回不去的,哪怕她们是为了家族进宫,哪怕她们仍是完璧,她们回到族中的境遇,怕是也比不上去天元寺。
余下还有三十多人,都是承宠过的,位份远比那三十八人要高出许多。
陈皇后看向她们:“你们当中还有想要出宫的吗?若是有,本宫便准你出宫,你在宫中惯用的东西和侍候的人,也都能带走。”
良久,有几个人小心翼翼地举起手来,她们并不知道出宫后的境遇如何,但是她们还年轻,她们不想困死在这宫里,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她们也想为自己争取。
陈皇后没有食言,让人带她们回宫收拾东西。
现在加上她自己,还有二十八人。
陈皇后连问三遍,要不要走,这二十八人无人回答。
陈皇后站起身来,对她们说道:“既然如此,那你们就各自回宫等待消息吧,现在还能堂堂正正地走,过了今日,你们想走也走不了。”
忽然,贵妃站起身来:“臣妾要走。”
众人全都吃了一惊,贵妃是蒋家的,蒋家一向看重规矩,她真能回家吗?说不定回去就要被沉塘呢。
陈皇后点点头:“好,如你所愿。”
正在这时,一名内侍小跑着进来:“皇后娘娘,宫外来了一人,他自称姓朱,他说他是来接妹妹的。”
陈皇后秀眉微蹙,她不记得后宫里有姓朱的。
淑妃缓缓起身:“回皇后娘娘,那人找的或许是臣妾。”
“你姓朱?你不是杜家人吗?”皇后不解,四大世家同气连枝,她有两个表姐妹都是姓杜的,她对杜家的姻亲再清楚不过,当中没有姓朱的。
淑妃苦笑:“皇后娘娘,到了这个时候,臣妾也就不瞒娘娘了,我们杜家有一房其实是姓朱的,臣妾便是。”
陈皇后虽然不解,但已经没有闲情逸致去打深这些八卦了,哪个高门大户里没有秘辛呢,杜家有,陈家也有。
很快,贵妃走了,淑妃也走了,而其他人,没人来接,自己也无处可去。
她们会留在这座皇宫中,直到有人来驱逐她们,或者杀死她们。
望着那一道道萧瑟的身影,陈皇后默默叹息,不出意外的话,这些人恐怕等不到外面的人进来,就自尽了。
陈皇后又看向身边服侍的人,水姑姑已经出宫去了,以后她会留在天元寺,不会再回来了。
陈皇后对其他人说道:“你们全都走吧,本宫不用人侍候了。”
她取来一只箱子,把里面的金银玉器平分给大家,在一声声感激涕零中,陈皇后走进里屋,关上了门。
从这一天起,陈皇后再也没有走出那间屋子,三天后,一名内侍匆匆忙忙跑进凤仪宫,他是来报丧的,他的主子自缢了,可是凤仪宫里冷冷清清,却看不到一个人。
而此时的陈皇后,不,她现在是刘寡妇了,她坐在一驾骡车上,走了很远很远。
骡车在一个村落前停下,她付了车资,走进村里。
望着不远处的土楼,刘寡妇犹豫着不敢往前走。
这时,两个婶子走过来,看到她,问道:“你是来走亲戚的?”
刘寡妇有点不好意思,讪讪说道:“我找刘三儿。”
两个婶子一脸不屑:“哎哟,你该不是刘三儿说的那个相好的小寡妇吧,啧啧啧,看你长得也不错啊,怎么就看上个赌鬼呢,你不知道吧,刘三儿这会儿怕是正在睡觉呢,他昨晚赌了一夜,年纪轻轻也不干活,就知道赌,这种男人不能要!”
刘寡妇脸蛋红了,看来不会错了,那个刘三儿一定是他了。
片刻之后,刘寡妇见到了刘三儿,刘三儿赤着脚,一只脚踩在板凳上,嘴里还叼着一根牙签儿,看到她进来,刘三儿笑了。
“来了?”
刘寡妇点头:“来了。”
“怎么样了?”刘三儿问道,这个村子里山好水好,人也好,唯一不好的就是太过偏僻。
刘寡妇自己找了一张椅子坐下来:“荆重光和他的儿子全都死了,苒军打过来了,小朝廷虽然还在,但也和没有差不多了。”
刘三儿哈哈大笑:“好,真好,太好了!”
这是他最想看到的,荆重光终于死了!
“荆重光是怎么死的,还有他的儿子?”
刘寡妇声音平淡:“我把那条暗道的事情告诉他,他便躲进了凤仪宫,还把他儿子交给我,他自己藏进了那条暗道。他儿子是我杀的,而他死在明明刀下。”
刘三儿又是一阵大笑:“让他欺负老子,活该!以为老子怕他,呸!看看吧,老子的女人也能让他断子绝孙,死无葬身之地!”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明明呢?”
刘寡妇看他一眼,淡淡说道:“死了,用那种能炸死人的大炮仗把自己炸得粉身碎骨。”
刘三儿收回放在板凳上的脚,重又坐下,正襟危坐。
忽然,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哭得像个孩子。
也不知哭了多久,他擦干眼泪,眼睛红肿。
“狠,太狠了,所以老子惹不起,你们,随便拎出一个就这么狠,后周岂能不亡?老子不和他们玩了,老子有的是银子,干啥不行?”
刘寡妇环顾四周,简陋的摆设,零乱的屋子,她问道:“那我们以后就住在这里?不去其他地方了吗?”
刘三儿扬扬眉毛:“不去了,这地方挺好的,无论是你还是我,在这世上都是死人了,现在我是刘三儿,你是我的相好,咱们就在这里生儿育女,你放心,就算你天天吃肉,咱们也吃得起。”
刘寡妇心中一暖,炽热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她从未想过,这男人竟然对她深情如此。
得夫如此,哪怕以后吃糠咽菜,她也愿意。
可是次日,刘寡妇一觉醒来,枕边已经没有人了,只有一只匣子,匣子里是几只大金锭子,还有一封简短的信。
那个男人走了,他把这些金子留给她,在这偏僻的小村子里,这些金子足够她花用一辈子了。
她可以在这里嫁人,也可以自己过。
刘寡妇号啕大哭,她知道,这一生,她再也见不到那个无情无义,却又有情有义的男人了。
四个月后,随着闽师全线战败,闽地再无力量阻挡苒军登陆。
十月三十,宗祺率领苒军水师众将士于泉州登陆,将第一面苒字大旗插在泉州港上!
京城,丁家众人以及曾子琪全部落网,经过艰难的审讯,丁前第一个开口。
他确实是丁前,他的身世也是真的,孤儿身份没有造假。
然而他那所谓的父母兄弟,却是假的。
丁前承认,当年害死包括苏家子弟在内的四名余杭实习官员一案,被抓的是朱燕和,而他其实有份参与,并且收了黑钱,只是他身份低微,那些人是私下和他联系的,朱燕和甚至不知道他也有份,因此,他逃过一劫。
然而他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事情,却还是被人知晓了。
忽然有一天,一位自称是他亲哥哥的男人找到了他,那人就是丁大老爷,丁大老爷用那件事威胁他,他不得不对外声称自己找到了父母兄弟,与家人团圆了。
之后,有一次丁大老爷说想到京城看看宗祺正在装修的酒楼,他不敢不从,便从帮中兄弟那里打听出清欢楼的地址,带着丁大老爷进京。
他们在清欢楼旁边的一家小酒馆里,看到了正在一个人买醉的韩玉珠。
那时韩玉珠并不认识他,但他却早就见过韩玉珠。
在帮中,韩玉珠的地位等同公主。
丁大老爷从他口中知道,这个年轻姑娘竟然是宗祺义妹,上一任帮主的亲生女儿,便起了歹意。
丁大老爷让人将韩玉珠从酒馆里带走,并且当着丁前的面,强暴了韩玉珠。
事后,丁前很害怕,而那时外面放哨的人报告,漕帮的人正在四处寻找韩玉珠。
于是丁大老爷就让丁前把韩玉珠放在清欢楼的后门,清欢楼还没有正式开业,后巷里冷冷清清。
可是他刚刚把韩玉珠放在门口,韩玉珠却醒了,并且看到了他身上的漕帮标记。
再后来的事情,便完全失控了。
不久之后,韩玉珠发现自己怀了身孕,便以为腹中孩子是他的,派人在京城附近的码头找人,很快就找到了他。
得知韩玉珠要和他成亲,他真的吓坏了,可是丁大老爷非常高兴,让他答应这门亲事。
他和韩玉珠成亲之后,丁大老爷便带着一大家子住进了韩家,不到三天,他们就被韩老夫人轰出来,住到了现在的这处宅子。
韩玉珠刚开始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丁前整日都在码头上,很少回城,丁大老爷便趁机上了韩玉珠的床,那次之后,韩玉珠便彻底绝望了。
邻居们以为韩玉珠深居浅出,实际上韩玉珠早就没有了人身自由,她只是一个幌子而已。
据丁前所知,他那所谓的父母兄弟,连同侄子们,其实彼此之间没有血缘关系,他知道这些人是利用他的身份留在京城的,一定图谋大事,所以他也一直在试图逃走,可是身边有人监视他,他几次逃走都被抓回来。
韩玉珠被韩老夫人带回了韩家,原本如花似玉的姑娘,如今已经形容枯槁,目光呆滞。
当韩玉珠得知韩老夫人连同她的儿子韩风也一起带回来时,韩玉珠忽然发作了,她一把掐住韩风的脖子,韩老夫人和身边的婆子费了好大力气才把韩风从她手里抢过来。
几天后,韩风被送进了善堂。
闽地大捷的消息送到京城那日,一驾马车驶离了京城,韩玉珠去了乡下庄子,这一去便再也没有回来。
而曾子琪,也并非无端入局。
秋试的时候,曾子琪名列前茅,江南文风鼎盛,那一届杭州还出了一位女举人,更是让同届的杭州学子全都倍受瞩目,曾子琪也因此站到了人前。
也就是那个时候,曾子琪引起了朱家的注意。
朱家派人调查了曾子琪的身世背景,终于得出最终结论。
曾子琪就是榕下君子的后人!
而榕下君子,便是那本令朱家坠入深渊的《朱山楼记》的作者!
榕下君子原是朱家家奴,受朱家恩典与少爷们一起入学读书,朱家更是将他一路供到举人。
做了举人的榕下君子,终于扬眉吐气,他们家几代家奴,现在摇身一变做了老爷。
他知道这才只是开始,以后他还会做进士,做官,入阁拜相。
而他一直都有一个小小的心愿,他去向朱家二房的老爷提亲,他想求娶二房独女朱笑眉。
朱二老爷万万没想到,自己资助的书生竟然打进了自己女儿的主意。
更何况,他没有儿子,他早就想让女儿招赘。
榕下君子已有功名,按照律法,赘婿不能科举,有功名的书生当然也不能入赘,不入赘,那他这一支就要绝后了。
朱二老爷自是没有答应,不过他也没有让榕下君子难堪,得知榕下君子要进京赶考,朱二老爷送给他五百两银子,足够他在京城花用。
榕下君子收下银子,心里却对朱二老爷恨之入骨。
朱家对他虽好,但他不知感恩,还一边享受朱家的赠予,一边认为朱家为富不仁,他把他的怨气全都写进那本书里,并且在书中编造了朱家种种违制的行为,朱家赚他钱财,让他进京赶考,他却趁机将早已写好的这本书带进京城。
时隔四十多年,又因迁都致使刑部和大理寺的陈年卷宗要么烧毁,要么遗失,因此,何苒和钟意也只能从侧面得知当年的点点滴滴。
其实当年榕下君子并非只是把这本书放在书铺里寄卖,他还将这本书送给京城的达官显贵。
丁大老爷让曾子琪给权贵送书的方式,便是仿效了当年榕下君子,
榕下君子人微言轻,他送出的那些书多半被扔进了权贵家的垃圾桶里,然而还是有一两本被摆上了权贵的书案,就是这一两本,让朱家险些灭族!
而榕下君子便是曾子琪的祖父!
当年朝廷派人四处搜寻写书之人,榕下君子便知道自己闯下大祸了。
他只想让朱家吃点苦头,可没想把自己卷进来,他还想高中进士,他还想做官,再说,他也没想让朱家抄家灭门,那样一来朱家也就没钱给他了,但是现在朝廷连他也要抓,他吓着逃出京城,从此便杳无音讯。
这些年来,朱家一直在寻找这个白眼狼,无奈一直没有此人音讯,直到曾子琪的出现,朱家才确定此人就在杭州。
因为曾子琪的那张脸,与年轻时的榕下君子有七八分的相似。
不过,榕下君子已经死去多年,曾子琪也并不知晓这段往事。
丁大老爷本来就是要来京城,曾子琪要进京赶考,于是他们便一起来了。
在客栈里的那次,丁大老爷就是想要试探曾子琪是否知道当年之事。
本来若是曾子琪没有举报沈瑶,以他传胪的身份,可能早就出京实习了,也就没有后面的那些事了。
可惜曾子琪不但遗传了祖父的相貌,也遗传了祖父的狭隘和阴险。
因为沈瑶无视他的表白,他便恶意举报沈瑶的身世,也因此失去了实习的机会。
丁大老爷便趁机将他带进丁家,曾子琪在丁家做的那些事,就是重复四十年前,他祖父的所做所为。
四十年前,朱二老爷拒绝了榕下君子的提亲,转身便给朱笑眉招赘了。
朱笑眉的丈夫姓杜,是闽地杜氏家族的一名庶子杜谨。
朱笑眉和杜谨刚刚成亲,朱家在京城的眼线便送回消息,皇帝派人来闽地查抄朱家了。
好在从京城到闽地相隔数千里,朱家还有抽身的时间。
于是朱家用最快速度将大多数财产换成金银,朱山楼也变成一座空楼,朱家人从此改名换姓,离开了闽地。
直到多年之后,朱笑眉和杜谨的后人回到闽地认祖归宗,虽然上了杜家家谱,可他们其实是姓朱的。
而朱家和杜家,表面上已无关系,可其实他们之间牢不可分,闽师表面上是由杜家创建,然而真正出钱的,却是朱家。
闽师的主帅一直都是姓杜的,其实每一位杜帅全都是朱笑眉和杜谨的后人,杜家那么多个房头,却只有这个房头才有资格成为闽师主帅!
而这些年来,杜家但凡有出头露脸的事,全都落到那一房头,比如送进宫里的淑妃娘娘,也是那个房头的。
杜家之所以心甘情愿拱手相让,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整个杜家在朱家面前如同下人。
杜家早在杜谨那一代就已是外强中干,靠变卖祖产渡日,否则也不会让自家子弟去做赘婿。
朱家出事,杜家原本想趁机捞上一笔,可惜不但没有捞到好处,还被朱家算计,损失了几万两银子。
那几万两,在朱家眼中九牛一毛,可是对于杜家,却已经是他们的全部。
之后又经过几次较量,朱家紧紧抓住了杜家的命脉。
从此后,朱家隐身其后,杜家便成了朱家的操盘手。
朱笑眉和杜谨的后人回杜家认祖归宗,实则就是去监视杜家的,而朱家的其他人,早就不在闽地了。
原本朱家只想舒舒服服赚银子,可是没想到朱家出了一个另类,他出来一次,睡了寿山郡主,生下了永和帝和荆老三这对孪生兄弟。
若是这两个孩子被朱家带走或者扔到善堂也就罢了,偏偏他们被荆重光藏起来,又将其中一个养废,并将另一个扶上帝位。
当一个非常有钱又有一支军队的家族,忽然知道自己家里出了一个皇帝,而这个皇帝除了一个名头以外什么都没有,那么这个家族便有很多事情可以做了。
朱家要做两件事。
一是帮助永和帝摆脱荆重光的挟制,成为真正的帝王;
二是监视京城,一旦何苒对后周小朝廷动手,那么他们便要展开刺杀计划。
丁大老爷带来的那几个所谓的“子侄”,全都是朱家培养的杀手。
因为何苒是年轻女子,朱家还特意挑选了少年杀手。
丁大老爷出自朱家嫡房,朱家出事时他还在他娘的肚子里,他们一家虽然后来转危为安,但他娘受惊过度,未足月便生产,他虽然活下来了,但他娘却死了。
丁大老爷从小没娘,他从记事起就知道《朱山府记》这本书,也知道那个写书的白眼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