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楼—— by姚颖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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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苒一袭夜行衣,将自己隐藏在黑夜之中。
临来之前,她看过晋王府的地图,没错,杏姑手里有一份晋王府地图,别问这是怎么来的,这对于惊鸿楼大掌柜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大事。
根据地图,何苒没费力气就找到了冯撷英的住处。
杏姑说了,冯撷英长得可俊了,晋王长得也俊,以前还没造反时,他们二人经常骑着白马,并排走在大街上,惹着全晋阳的大姑娘小媳妇心辕意马,争着抢着往他们身上扔荷包扔帕子。
于是,何苒心目中的冯撷英,冰肌玉骨、唇红齿白、面如桃花,身如杨柳。
别问何大当家为何会给冯撷英这样的形象,问就是谁让他整天和晋王同进同出呢,何大当家想多一点怎么了?
可是眼前的冯撷英却和何苒的想像并不一样,甚至还让何大当家有些许的失望。
昏黄的灯光下,一个青年手中执卷,正在灯下读书。
他不是美男子,顶多算是清秀,但是气质温和,安静详和,只是看一眼,便会让人想到四月的春风,温暖和煦,不冷不燥。
他出声:“枚儿,这本书很适合你,拿去读吧。”
他的声音,也如他的气质,温暖亲切。
枚儿是个十三四岁的书僮,他接过那本书,笑着说道:“印坊里送来的三本新书,您一本也没有留,全都送人了。”
冯撷英微笑:“都是好书,好书才值得送人。”
枚儿笑着点头,捧着书退了出去。
冯撷英唇边的笑容渐渐隐去,在书案前呆坐一刻,似是想起了什么,又唤了枚儿进来,说道:“你收拾一下,明天一早,我们去汾州。”
枚儿眉头微蹙:“汾州那些人不会听您的,您还是不要去了,再说,主公也不管”
“主公很忙,不可能面面俱到,好了,去收拾吧。”
冯撷英语气温和,但是却透出一丝无奈。
何苒心中暗忖,汾州?佛头岭就在汾州。
冯撷英去汾州,是因为当地强抢壮丁的事吗?
晋王没在府中,府里便只有老王妃一个主子了。
何苒去了老王妃居住的秀园。
自从老晋王去世之后,老王妃便搬进了秀园,再未出来过。
据说,就连晋王大婚,老王妃也没有走出秀园。
秀园里有佛堂,老王妃吃斋念佛,不理世事。
何苒快到秀园时,刚好有一队侍卫巡逻走过,她闪身躲进一棵合抱粗细的大树后面。
侍卫从大树前面走过,何苒正要从树后走出来时,忽然听到细微的说话声。
这声音竟似是从大树里传出来的。
她把耳朵贴到树干上,这样听得更清楚一些,可惜还是断断续续,但是能够确定,这的确是说话的声音。
地图上并没有标记这棵大树,显然,绘图人并不知道大树里还有秘密。
就是不知道这处机关是怎么造出来的,大树还活着,生机勃勃。
此地不能久留,何苒只能暗暗记下这件事,飞身跃进秀园。
秀园里还有灯光,何苒寻着灯光走过去,那里便是佛堂了。
一个青衣小帽的女尼盘膝坐在蒲团上,拎着佛珠,嘴里默默诵经。
借着微弱的灯光,何苒看清女尼的脸,她已经不年轻了,岁月在她的脸上无情地刻下深深浅浅的痕迹。
而尼帽下面露出的地方秃秃的,这竟然是真的剃度了?而并非只是做尼僧打扮?
佛堂外面,一个同样打扮的年轻女尼靠在墙上正在打瞌睡,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想来应是老王妃的丫鬟,也跟着主子剃光了头发。
何苒环顾四周,与晋王府其他地方的郁郁葱葱相比,秀园里就像是另一个世界,到处都是光秃秃的,竟是连一根草也没有。
不应叫秀园,改叫荒园差不多。
秀园里没有侍卫,除了几个已经睡下的仆妇,就没有其他人了,好在那几个仆妇从被窝里露出来的脑袋上都还有头发。
何苒没在秀园停留太久,便出了晋王府,在街上转了一圈,回到她落脚的一处小院子。
次日,晋王府里的消息终于传了过来,原来冯撷英之所以突然回到晋阳,是因为晋王遇刺受伤了。
没错,晋王遇刺了,只是这一次,消息藏得严严实实,惊鸿楼在晋王府里的钉子费了好大劲才查出来。
上一次晋王遇袭,闹得沸沸扬扬,晋军还因此后退百里。
而这一次却连一点水花都没有。
上一次的遇袭可能是晋王自导自演,而这一次,却是真的。
行刺晋王的人正是他的亲兵!
这名亲兵是汾州人氏,家中兄弟四人,三人当兵,其中两个在攻打平山时战死,而他因为被选上来给晋王做了亲兵,没有上过战场,因而得以幸存。
然而就是在前不久,他得知了一个消息。
他家所在的村子被官兵抢了,老母亲被推搡时摔倒再也没有爬起来,十三岁的幼弟和十二岁的小妹被官兵带走,下落不明。
官兵是来他们村子讨要军粮的,据说早在十天前,就已经通知各村里正筹措军粮了,可他们村子太穷了,凑不上摊派的数量,于是便来村里讨要了。
所谓讨要,就是挨家去翻米缸,见什么抢什么,全都充做军粮。
这名亲兵从同乡口中听说了这件事,便趁着当值的时候,朝着晋王挥出了刀。
那一刀没有砍中晋王的脖子,伤在了肩膀,亲兵当场被侍卫斩杀。
冯撷英调查此事,查到了那名亲兵的同乡,才知道事情的原委。
何苒想起冯撷英与枚儿的对话,问道:“汾州那边与其他地方有何区别?”
杏姑说道:“有区别,汾州卫指挥使蔡杰,是老王妃的亲弟弟,晋王爷的亲娘舅,他还是老晋王一手栽培起来的,整个汾州,连同平阳,都是他的人。”
何苒忽然想起一件事,她叫来流霞,问道:“十七太爷联系的那个帮手,是不是也姓蔡?”
流霞点头:“范县的蔡千户。”
何苒冷笑:“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一个个的全都是这样!”
杏姑暗忖,大当家这是说的晋王吧,可那个“全都”又是怎么回事,除了晋王,还有谁也是这样的?
何苒没在晋阳久留,十日之后,她回到了京城。
这一次晋地之行,何苒收获颇多,甚至有些事情,超出了她的想象。
而且,去的时候六人一鸟,回来时一鸟八人。
其中小八最是兴奋,它去了新的地方,长了新的见识,又学会了新的话。
“妈的,你也不怕肾虚!”
这句话,它见了十个人,说了八次,第八次时一抬头撞上何苒,小八立刻委屈巴巴地扑过来:“大当家,小八抑郁了!”
李锦绣闻讯带着陆畅一起过来,陆畅一直都想来,可是祖母先是不带她,后来又说大当家没在家,今天总算是带着她一起来了。
小八看到陆畅,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妹妹几岁了,可曾读过书,在吃什么药?”
陆畅不疑有他,老老实实回答,何苒一个眼刀子飞过来,小八扑楞着翅膀从窗户里飞了出去:“要打鸟了,风紧,扯乎!”
陆畅吓了一跳,没想到大当家这么厉害,唉,这只鹦鹉真可怜。
李锦绣想让陆畅日后做自己的接班人,之前就向何苒透露过,因此,何苒看向陆畅的目光多了几分亲切。
陆畅知道祖母要和大当家谈正事,寒暄几句便出去了。
李锦绣这才说道:“先前沈女官的案子已经查出来了,沈女官怀了先帝的骨血,她是被先帝在御花园的竹林中临幸的,因此宫中并无记录,先帝驾崩之后,太皇太后要扶持今上登基,自是把先帝临幸过的宫人全部查了一遍,确定无人有怀孕,便全部送去了慈恩寺,其他宫人则放出宫去,沈女官就在出宫的名单上,可不知为何,她有了身孕的事,竟然被太皇太后知晓了。”
李锦绣说到这里时顿了顿,何苒便想起了在今上旧居里挖出的那只玉兔,心情有些沉重。
“是今上透露出去的?”何苒沉声问道。
李锦绣点点头:“那时沈女官经常去看望今上,就在临出宫的前一天,还去看过他,结合那日今上在树下的表现,他应是知道了一些什么。”
何苒问道:“尸体呢?”
“就在冷宫后墙下,已经找到了,交给了郭公子。”李锦绣说道。
何苒没问那尸骨是如何送出宫的,惊鸿楼能够找到埋骨地,就能神不知鬼不觉,把尸骨运出去。
“郭公子已经把沈姑娘的尸骨入殓,护送棺木回祖籍去了。”李锦绣说道。
虽然在得知沈淡如出宫后没有返乡时,何苒便已经猜到这位前任女官凶多吉少,不过现在确定她真的已经死了,何苒心中还是有几分伤感。
“郭首辅,倒是一个心胸宽广的人。”何苒赞了一句。
知道独生子倾心一个宫人是一件事,能够容忍独生子为了一个宫人多年不娶,就是另一回事了。
现在郭公子扶灵返乡,十有八九是要按亡妻的名份下葬了,这也不是随便一个家庭一个父亲可以包容的。
“方毅的那个小儿子,叫方无忧的,可回家了?”何苒问道。
方无忧悄悄回到京城,却不回家,反而和黑妹凑在一起,黑妹身份复杂,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方无忧也不会是小纨绔那么简单。
“没回,但是有人看到了他,方大人派人满城搜捕,最后把人堵到了百花楼,没想到方小公子从百花楼的二楼跳下去,跑了。”李锦绣笑着说道。
百花楼,听名字就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了。
方毅以方正刚毅著称,现在他的儿子,对了,这个儿子之前还被晋王抓住当做筹码,如今不但回来了,而且还去了百花楼。
行了,方大人的光辉形象打得稀碎。
何苒准备回老磨坊胡同了,下了楼,却看到陆畅坐在一楼给客人准备的椅子上,对过坐着一位锦衣少年,那少年丰神俊朗,何苒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忽然发现这少年的侧脸和当年的陆忠有几分相似。
猛的,何苒知道这少年是谁了。
他是陆忠的亲孙子,这能不像吗?
陆臻啊,和自己,不,是和那位真正的何大小姐有婚约的陆臻。
说来也是有趣,何苒来京城这么久,还是第一次遇到陆臻。
她正准备悄无声息地离开,陆畅却已经看到了她。
“大当家!”
何苒只能停下脚步,陆畅欢快地跑过来,陆臻跟在她的身后。
“大当家,您要出去啊,您去哪儿,我能陪您一起去吗?”
陆畅星星眼,啊,这是大当家啊大当家,连祖母都要高看一眼的大当家!
何苒微笑:“我回家。”
陆畅想说,你带我一起回家吧,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厚着脸皮跟着人家回家去,这不就是蹭饭吗,这样好像不太好吧。
何苒很喜欢陆畅,小姑娘一看就是那种在很好的环境里长大的孩子,她喜欢看到这样幸福,却又没被养歪的孩子。
她正想说改日约你一起看戏,却听陆臻说道:“大当家,有个叫黑妹的,您是否认识?”
何苒眉头微不可见地动了动,黑妹?
陆臻也认识黑妹?
“是,我认识。”何苒说道。
陆臻说道:“一个月前,有保定府的乞丐来了京城,他们没有进城,是在城外的十里铺聚会,据说是专程前来拜见帮主的,而他们的帮主,是个女孩子,名叫黑妹。”
何苒惊呆了,她这一次是真的惊呆了,比得知黑妹是周氏子孙,还让她吃惊。
“你说黑妹是丐帮帮主?这和我认识的黑妹是同一个人吗?”何苒有些不可置信。
“应该是的,我派去跟踪的人,发现她和她的同伴去了老磨房胡同。”
老磨房胡同,那是何苒在京城的家啊。
没错,一个月前,黑妹就是住在何苒家里,虽然不是天天回来,可那里也确实是他的栖身之所。
“据我所知,黑妹只有十五六岁,她是如何当上丐帮帮主的,这个,你可曾查过?”何苒问道。
“查过,她是前任帮主的养女,前任帮主临终时,把帮主之位传给了她,保定府那边的乞丐,还没有见过她,所以这次是来拜见新帮主的。”
何苒拍拍脑门,义父的戏码,于她是瞎编出来的,可对于黑妹,却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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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上次黑妹来京城,是为了来开丐帮大会,正式接过打狗棒?
何苒脑补出黑妹手拿打狗棒,然后一大群身上挂着八九个口袋的叫花子,朝他身上吐口水的画面。
所以,最早被黑妹利用的,其实不是自己,而是晋王和冯撷英?
黑妹不是专程来给自己送那三千两银子的,而是来京城开丐帮大会的,而晋王和冯撷英,还派人一路护送他们进京。
即使那时何苒知道丐帮在开会,她也不会好奇地跑去一探究竟。
猫有猫道,鼠有鼠道,只要丐帮不是开会商量铲平惊鸿楼,何大当家才懒得去管他们的事。
“你在丐帮有内应?”何苒看向陆臻。
陆臻有一刹那的紧张,眼前这个看上去比自己还要小的女孩子,不是自己的未婚妻,却更像是一位上司,虽然她的语气很温和。
“没,没有!”陆臻缓了缓,这才继续说道,“那日我去城外遛马,恰遇大雨,便在破庙里过了一夜,后半夜时有一群乞丐也到了破庙,看到破庙里还有其他人,这群乞丐便离开了。我看他们不像是寻常乞丐,便觉有异,派人悄悄跟随,他们换了一处地方过夜,他们虽是一起的,可却分成两派,一派力主新帮主,另一派则因新帮主年幼,又是女子,而有诸多不敬,于是两派人吵了起来。”
后来,陆臻便让人收买了反对那一派中的其中一个人,次日,这些乞丐全都去见过了新帮主,那人向陆臻如实讲了当日之事。
其实之后跟踪黑妹的不仅有陆臻的人,还有反对他的那一派,只是那些人是从保定来的,对于京城并不熟悉,很快就被黑妹甩脱了,但是黑妹也没有想到,居然还有另一伙人也在跟踪他,而且这些人就是京城里土生土长的,比他对这里更加熟悉。
陆臻的人跟踪到老磨房胡同便没有再跟,回来覆命。
这件事,陆臻连祖母都没有说,好不容易找到机会,他可不想错过。
没错,陆臻想要的机会,就是来惊鸿楼见何苒的机会。
可能是不想让何苒尴尬,所以自从何苒回归惊鸿楼之后,李锦绣便不让陆臻过来了,即使他来了,也不让他上楼。
不过,此时此刻,陆臻觉得,其实何大当家一点也不尴尬,尴尬的人是他,只有他。
何苒满意地点点头:“机智、谨慎,很不错。”
说完,她便飘然而去。
这一刻,陆臻似乎看到有一只无形的小手,拍了拍他的头,小朋友,干得不错。
一道绿光从他头顶飞过:“机智、谨慎,很不错!”
陆臻一惊,这个贱兮兮的声音是谁?
陆臻不知道的是,之后,何苒便派出人全城寻找黑妹的下落,可是找了两天,不但没有找到黑妹,也没有看到白狗三人的影子。
他们没有回京城,而是去了其他地方?
不知为何,自从得知黑妹是周氏子孙之后,何苒总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是却又说不上来。
好在这时,南下的黑土终于传回了消息。
在昭王有遗孤在世的消息放出去之后,已经先后有八位昭王遗孤找到了他。
他们当中,有昭王二十岁的儿子,三十岁的孙子,还有一位三十五岁的女婿,甚至还有一个妇人,牵着一对七八岁的双胞胎,说这是昭王的儿子。
黑土在信中写道,他深深的怀疑,这些人压根不知道昭王是谁。
不知昭王是谁,当然就不会知道昭王是与太祖皇帝前后脚去世的,哪里会有二十岁的儿子,三十岁的孙子,而那对七八岁的双胞胎,难道是昭王做鬼以后生的?
黑土在信中还写道,他感到深深的悲哀,因为不知昭王之人,却知齐王,一切都被抹杀,就连昭王这个人,也被抹杀掉了。
何苒理解黑土的这种“深深的”悲哀,因为齐王是太宗之子,过继到昭王名下,可却又改为齐王,这其实就是将昭王一脉给掐断了。
何苒给黑土回信,让他继续寻找。
这封信刚刚送出去,何苒便收到黑土的第二封回信,显然,这是和上一封信前后脚送出来的。
黑土告诉何苒,有官府的人盯上他了,他连夜换了一处地方。
不过这也证明,他放出的消息,已经“深深的”引起了轰动。
何苒再次回信:“机智、谨慎,很不错。”
信是由她口述,小梨书写的,她说完之后,小梨说道:“大当家,那天您也是这样称赞武安侯世子的。”
何苒:“是吗?有可能,因为他们都是我的晚辈,你不认为,这是对晚辈最好的称赞吗?”
又两日,何苒从惊鸿楼出来,正准备回老磨房胡同,没走多远,忽然一顶官轿拦在她面前。
她看了看那顶轿子,三品以上,会是谁呢?
这时,一个长随走了过来,毕恭毕敬行了礼:“大当家,我家阁老在前面的梅影轩恭候,还请大当家赏光。”
当朝首辅郭阁老?
何苒一笑:“好啊。”
梅影轩不是酒楼也非茶肆,而是一家书画铺子,不过,这种铺子一般全都布置得非常雅致,何苒走进去,前前的长随已经在等候了,陪着何苒上了二楼的一间雅室。
雅室内开着窗子,却又点了炭火,一只红泥小炉上,茶壶正泡着热气,一个七八岁的小童正在烹茶,举手投足有模有样。
不远处的竹席上,放着一张茶桌,两个蒲团,郭首辅一袭道袍,盘膝而坐,他的鬓边染了几颗银星,但双眼明亮,似是能看进人的心底深处。
何苒微微弯腰行礼,郭首辅笑道:“不用行礼了,我这样子起身也不方便,无法回礼,岂不失礼了。”
声音爽朗,令人顿生好感。
他指了指另一只蒲团:“大当家,请坐。”
何苒颔首,坐到蒲团上,小童将烹好的茶分到茶碗中,捧到二人面前。
郭首辅举起手中茶碗:“郭某以茶代酒,谢大当家。”
何苒微笑:“郭首辅客气,生意而已。”
第85章 相互试探
一盏茶饮罢,郭首辅说道:“郭某这里还有一桩生意,事关齐王,不知大当家可有兴趣?”
老二过继在先太子昭王名下的那个?
但凡是和周老二有关的事,何苒全都觉得扫兴。
“没有,郭首辅换桩生意吧。”何苒微笑。
郭首辅一怔,没想到何苒竟然连问都不问,直接就给拒了。
沈淡如乃宫中女宫,涉及宫廷,惊鸿楼说接就接了。
而齐王,如今不过就是偏安一隅的藩王,何大当家却拒得干净俐落。
郭首辅的眼睛微微眯起,眼前这位年轻的大当家很有意思。
“那大当家不如来看看老夫的新作。”
说着,郭首辅指向左面的墙壁,墙壁上挂着一张雄鸡图。
这幅画,何苒进门时便注意到了,画上没有落款,没想到居然是郭首辅的手笔。
“此画功力深厚,神完气足,气韵生动,雄鸡威武雄壮,昂扬矫健,鸡冠鲜红如朝霞濡染,羽毛蓬松尽显嚣张,喙长如勾霸气泄露,然而此鸡却在啄食地上的小虫,有趣有趣,看来郭首辅对田园生活非常向往啊,果真有名士之风。”
郭首辅脸上一黑,你这是夸我,还是在损我?
“大当家果然目光如炬,郭某拙作,让大当家笑话了。”
何苒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此番,于她,于郭首辅,都是试探。
何苒在梅影轩喝了一肚子茶水,别说,郭首辅的画虽一般,但茶却很好。
从梅影轩出来,何苒便感到后面有人,张家姐弟刚来京城,何苒还不想让他们过多露面,在来梅影轩之前,就让小梨带着他们回去了,所以现在看上去,她是孤身一人。
何苒在街上走走逛逛,忽然,一驾马车停在她的面前。
何苒觉得吧,这五城兵马司也真是尸位素餐,光天化日下,又是轿子又是马车,接二连三堵截弱质少女,没有王法了。
轿帘一掀,露出一张熟悉的笑脸,何苒笑了,这人宁是何家三太太丁氏!
在丁氏身边的是何淑惠,母女二人生得极像,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大小姐?”
“大姐姐!”
何苒冲她们点点头,不用问了,刚刚在后面跟踪自己的就是她们。
丁氏很是热情:“大小姐,这是停车堵了路,你快上车吧,翠儿,快,扶大小姐上车。”
何苒没有推辞,丫鬟放了脚凳,何苒上了马车。
马车很新,一看就是在京城新近才置办的,看来,何大老爷走后,何家在京城过得很不错。
“大小姐,咱家搬到四季春胡同了,大小姐改天一定要去认认门,都是一家人,同住京城,可不能疏远了。”丁氏笑意盈盈,真诚直达眼底,看的出来,她是真心想和何苒做一家人。
何淑惠也说道:“大姐姐,我去过惊鸿楼,大姐姐没在。”
何苒点点头:“嗯,我前阵子出了趟远门儿。”
“这兵荒马乱的,大小姐出门可一定要当心,哪里都不如京城安全。”丁氏说道。
何苒心想,这就是你们留在京城不回真定的原因吧,别说,还挺聪明的。
马车慢悠悠往前走,走的并不是通往四季春胡同的路,显然,丁氏并没有打算请何苒回家,也就是说,今天她们过来,就只是她们自己的打算,老夫人并不知道。
看到何苒瞟了一眼窗外,丁氏有些不好意思:“老夫人身体不好,咱们就不打扰她老人家了,刚好我娘家亲戚在京城开了一家小馆子,饭菜还算精致,不如让我和惠惠陪大小姐一起坐坐,尝尝他家的味道?”
何苒松了口气,好在不是请她喝茶,她今天已经不想再喝一口茶了。
丁氏亲戚家的饭馆并不小,只是这会儿没有什么客人,看到丁氏来了,那家的老板娘亲自出来招待,眉眼和丁氏有几分相像,看来还真是她家的亲戚。
丁氏陪着何苒进了二楼的雅间,刚刚坐下,何淑惠就迫不及待地说道:“大姐姐,您还不知道吧,大伯父养了外室,还生了一个儿子呢。”
其实何苒早在何家人进京之前就已经知道了,不过这时她还是装得好奇的样子:“啊,外室啊,这传出去不让人笑话吗?”
丁氏连忙点头表示认可:“这里也没有外人,咱们才说说这事,其实,如果只有外室也就罢了,偏偏又出事了。”
何苒心中一动,何大老爷南下之后的事,她便撒手不管了,她回京城之后,还没有见过劳光怀和上官夫人,难道何大老爷已经死翘翘了?
“出事,什么事?”何苒一脸懵懂。
“唉,说起来也是造孽,原本大老爷南下赴任,是带着那外室吕氏和她的儿子泷哥儿一起走的,可是刚刚离京,走了不过几百里,泷哥儿就病倒了,去医馆看过,两三个大夫全都认定,泷哥儿是中毒了。”
丁氏讲了泷哥儿中毒危在旦夕,吕红儿带着泷哥儿留在原镇,何大老爷独自赴任的事。
何苒诧异,何大老爷出京那日,她也出京了,当时还看到了那个孩子,粉白玉琢般的小男孩,比阎氏的两个儿子生得都好,没想到这个孩子竟然九死一生。
“现在呢,那孩子可救活了?”何苒问道。
“活了活了,也多亏那吕红儿足够果断,独自留下照看孩子,好在她们遇到了一位名医,前前后后治了十几日,总算是把泷哥儿体内的余毒拔除干净了。”
丁氏虽是隔岸观火,可毕竟也是做了母亲的人,说起这些,心里多多少少有些难过。
“昨天吕氏带着泷哥儿回到京城了,她们先是到了我们先前住的客栈,因着担心大老爷在路上有信送过来,所以三老爷给那客栈的伙计留了新家的地址,就这么着,吕氏便带着泷哥儿找了过来。
唉,大小姐你猜怎么着,我差点就认不出她们了,吕氏瘦成了一把骨头,比之前老了足有十岁,泷哥儿更是,多好看的孩子啊,现在像个小蔫白菜,病秧秧的,人家大夫说了,泷哥儿虽然保住了性命,但身子亏了,以为需要小心翼翼地养着,唉,造孽!”
听到丁氏又说了一次“造孽”,何苒心中一动:“莫非给那孩子下毒的是熟人?”
“没错,吕氏也是这样说,她让何家把下毒的人交出来,否则她就去报官!”
第86章 下毒之人
何苒明白了,丁氏巴巴的过来找她,要么是何家查不出是谁下毒,要么就是已经知道,可却无能为力,交不出来。
“那三婶觉得,是谁给泷哥儿下毒呢?”何苒单刀直入。
丁氏怔了怔,显然没有想到何苒会这样直接。
她吞吞吐吐,不知道该怎么说。
何苒一看就知道,丁氏知道。
她默不作声拿起筷子,大快朵颐。
别说,这家馆子的口味确实不错,此地可以保留,就是不知道酒水如何。
见何苒只顾吃饭,不再理她,丁氏有些无措,求救般看向女儿何淑惠。
何淑惠:“大姐姐,这个鱼也好吃,您尝尝。”
何苒道谢,尝了一口鱼:“很鲜,不错。”
丁氏偷看何苒,见何苒连个眼角子也没有给她,便知道,今天如果不说出来,何苒是不会帮她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