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楼—— by姚颖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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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太宗登基之后,你家的兵权便被削了一半,到了如今,也只有这榆林一卫了。
说起来,令尊也是看着昭王长大的……”
最后一句话并不夸张,武东明的父亲比昭王年长十几岁,也算是看着昭王长大的,昭王骑马就是他教的,昭王死后,武父还偷偷哭过好几次。
武东明动容,父亲是他最尊敬的人,如果父亲还在世,他绝对不会造反。
“是晋王和蔡杰逼我!”武东明咬牙切齿。
“你还有昭王。”何苒说道。
武东明一怔,随即便明白了,何苒口中的昭王,不是早已死去多年的先太子,而是周坚,一个黄口小儿。
武东明牢牢地瞪着何苒:“为何要是我?”
“因为你有一位铁骨铮铮的父亲,因为你是一位铁骨铮铮的父亲。”何苒说道。
武东明忽然想哭,自从他起兵之后,不知有多少人骂他,朝中官员骂他,文人书生骂他,就连小老百姓也在骂他。
他们骂他是白眼狼,骂他是乱臣贼子,骂他忘恩负义。
他反了周氏王朝,他们骂他,他打晋王,他们也骂他。
反了周氏,是忘恩负义,打晋王,也是忘恩负义,因为晋王也是姓周的。
就连妻子也对他冷言冷语。
他们全都不记得了,他的父亲前半生为周氏流血,后半生为周氏流泪,临死的时候还在因为被夺了兵权而耿耿于怀。
他们全都不记得了,他的儿子无缘无故被杀,明知道凶手是谁,可是却因为有周氏护着,所以凶手逍遥法外。
他们全都不记得了,他有一位铁骨铮铮的父亲,而他自己也是一位铁骨铮铮的父亲。
武东明心潮澎湃,但是他很快便平静下来。
“可是你能成为何惊鸿吗?你别忘了,何惊鸿辛苦半生,换来的也不过就是个长公主的身份。”
“所以我才要和你做生意啊,我要做你的合伙人,是你,不是周坚。”何苒说道。
武东明勾了勾嘴角:“你比何惊鸿想得透彻。”
“送?”何苒加重了语气。
“难道不是?”武东明顿了顿,做出一副了然的神情,“对了,这是生意,你说吧,这笔生意要怎样做?”
何苒微笑:“怎么做?当然是一起造反了,我们是合作关系。”
“你要和我一起打晋王?”武东明试探地问道。
“这天底下,有心那个位子的又不是只一个晋王,齐王手里也有不少兵马,和晋王不同,他在朝中的拥趸也不少,就凭你现在的实力,即使侥幸灭了晋王,也已是强弩之末,我说的没错吧。”何苒说道。
武东明没有说话,他很后悔,没有早做准备。
儿子死得突然,他与晋王撕破脸也突然,他造反更突然,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要造反,当然也就没有做出充分的准备。
他现在其实也是捉襟见肘。
快天亮时,何苒与武东明达成协议,武东明易帜,拥立昭王,继续攻打晋地西南一线,而晋王的大本营晋阳,则交给了何苒。
“要么取晋王首级,要么就把他赶出晋阳。”何苒笑着说道。
武东明皱眉,晋王若是丢失了晋阳,这就是像皇帝失了京城一样,那便成了丧家之犬,即使晋地大多数地盘还归他所有。
以武东明的行事风格,他是要把整个晋地全都打下来,将晋王困在晋阳,然后一点点磨的。
可是何苒提议由她去打晋阳,武东明若说不吃惊,那是假的,这个想法太大胆,也太不合常理。
晋阳,只能智取,不可强攻。
不过,他也想就此挫挫何苒的锐气,初生牛犊胆子大,可也是受到打击之后最容易退缩的。
武东明希望这件事之后,能够让何苒让出昭王的所有权。
不过,武东明还是想在正式合作开始之前,亲自拜见昭王。
何苒同意了,双方约定十日之后在平阳周家堡会面。
听到平阳周家堡几个字,武东明的眼角子抽了抽。
平阳现在还是蔡杰的地盘,武东明去平阳也要微服前往,而且也不能带很多人,否则定然会引起注意。
“平阳太危险,换个见面的地方。”武东明说道。
“对于你危险,可是对于昭王和我,也同样危险啊,我们一样,都是身入敌营,总不能昭王一个十岁幼儿能做到的事,武大将军却不敢吧?”
何苒轻言细语,听得武东明浑身不适,你他娘的就不能在我的地盘里见面?非要去平阳?你就是故意的,怕我抢走昭王,所以才选在蔡杰的地盘,你就算定我不能轻举妄动。
“你能去,本将军亦能。”武东明说道。
“好,那么十日之后,我在周家堡恭候大驾。”
何苒说完便走,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你的侍卫营不靠谱啊,要不要我给你送几个保镖过来?”
“不用。”武东明拒绝。
“一千两黄金,记着一起带上哦。”
何苒哈哈一笑,便走出屋子,纵身一跃,人在墙头上几个起落便不见了踪影。
从始至终,除了书房这里的侍卫之外,整个大将军府就没有其他人发现她。
武东明想让人去跟踪都来不及。
而此时的晋王,也是一夜未眠。
昨天蔡杰来了晋阳,他没来见晋王,而是直接见了老晋王妃。
蔡杰是老晋王妃的亲哥哥,以前他来晋阳,也经常会这样,不和晋王打招呼就去见老晋王妃,晋王已经习惯了。
可是这次见面之后,仅过了一个时辰,老晋王妃便投缳了,虽然被救下,人也脱离了危险,但是王府里人仰马翻,晋王焦头烂额。
晋王在老晋王妃的病榻前守了一夜,老晋王妃虽然早就醒过来了,但却是一言不发,只是默默流泪。
晋王眼下乌青,走出了老晋王妃的寝殿,他没有用早膳,便对身边的心腹太监说道:“让舅舅来见我。”
蔡杰来了,也不跪,就是站在那里看着晋王冷笑。
他在昨天晚上便知道了老晋王妃自尽的事,在心里不知道骂了多少次娘,他就知道,他这个好外甥,今天一定会召见他,他就等着,看看好外甥怎么说。
“舅舅,您究竟和母妃说了什么,让她这样伤害自己。”
晋王的声音里透着怒意,老晋王妃寡居,老晋王薨逝时,她没有自尽殉夫,晋王这个儿子造反时,她没有自尽殉国,现在却无缘无故上吊,外人会怎么看,只会说是当儿子的没有侍奉好母亲。
见他上来便质问自己,蔡杰怒道:“你这个不孝子,还有脸来问我?”
晋王啪的一掌拍在桌子上:“舅舅,繁英的死,我也很难过,您要节哀,可是……”
蔡杰看向晋王的目光像是淬了毒:“你难过,你难过?”
“舅舅,你认为繁英是我派人杀的?”晋王问道。
蔡杰看着他,呵呵冷笑:“这是什么地方?这是银安殿,你以为你真配坐在这里吗?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过是个”
“大哥!”
一个声音打断了蔡杰的话,是老晋王妃。
她脸色苍白如纸,一只手扶在门框上才勉强站稳,两个丫鬟急匆匆赶来:“老王妃,您……”
“滚一边去!我倒要问问我的好大哥,你明知这里是银安殿,你居然还要在这里训斥我儿,你是忘了我儿的身份,还是忘了你的身份?”老晋王妃的声音不高,且很虚弱,但是她看向蔡杰的目光却无比坚毅。
蔡杰冷笑,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小妹也敢训斥他了?
“蔡莹,你想逼我把那件事说出来,你现在不在乎了,是不是?”
晋王一头雾水,什么事?
老晋王妃的脸色更加苍白:“大哥,我们一母同胞,我自是不能难为你,你既然想说,那就说吧,这么多年了,我也想开了,这事没有什么大不了,横竖都是一死,我能死,你也能!”
“你敢咒我?”蔡杰大怒,他心里最后一点亲情也荡然无存,“是你让我说的,可不是我自己主动想说的。”
蔡杰的目光转向晋王:“你可知道,你这位贤良淑德的母亲,在嫁进晋王府之后,还不知廉耻与人私奔!”
话音未落,老晋王妃便朝着蔡杰冲了过去,她的手上还拿着一把匕首。
蔡杰做梦也没有想到,平时活死人一样的老王妃竟然敢拿刀捅他!
他虽然毫无防备,可毕竟是武将,而老王妃只是弱质女流,因此,他并没有把老王妃连同她手里的刀放在眼里。
眼看老王妃扑过来,蔡杰避开,青筋暴起的大手顺势向老王妃手腕劈去。
老王妃常年茹素,骨瘦如柴,蔡杰的手掌只要劈上去,哪怕只用三四分力气,匕首也会脱手。
眼前的一幕来得太过突然,就连晋王也紧张地抓紧太师椅的把手,他虽然没有想到老王妃会和蔡杰拼命,可心里也知道,哪怕老王妃手里有刀,面对武将出身的蔡杰,也是以卵击石。
可是事情就在这一刻发生了变化,眼看蔡杰的手掌就要劈在老王妃的手腕上,老王妃的手腕忽然翻转,匕首从她手里弹了出来,直直地刺进了蔡杰的肚子!
蔡杰后退几步,不可置信地瞪着老王妃,直到此时,他仍是不敢相信,他的妹妹会用刀捅他,而且真的捅进去了。
刀还插在蔡杰肚子上,侍卫们冲上来,有人去叫大夫,但更多的人则是将蔡杰护在中间,虎视眈眈瞪着晋王母子。
这一刻,晋王知道,只要蔡杰一声令下,这些侍卫就会冲上来,让他们母子浴血当场。
晋王的侍卫也来了,可是却被蔡杰的人拦在门外。
晋王咬了咬牙,他站起身来,没看老晋王妃,而是向蔡杰走去:“舅舅,你怎样了?”
他的目光从侍卫中间穿过,正对上蔡杰那淬了毒的眼神。
“周熠,你杀我儿,又让这疯妇杀我,你是要逼我反了你吗?”
晋王藏在袍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太阳穴砰砰直跳,可是下一刻,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再抬起头来时,已是泪流满面。
“舅舅,你这样说,让甥儿无地自容啊!甥儿少小失怙,如果没有舅舅维护,哪有甥儿今日,来人,将老王妃带回秀园,没有本王命令,不得出来!”
晋王一边说,一边跪行着向蔡杰身边靠近,侍卫想要阻拦,被蔡杰伸手制止,他倒要看看,这王八羔子想要怎样。
晋王来到蔡杰身边,抱住蔡杰的腿哀哀哭泣,蔡杰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甥儿,你想不想知道你娘为何要杀我?”
晋王含泪说道:“自从父王薨逝,母亲的精神便不好,甥儿不孝,大婚当日又出了那样的事,让母亲受到了惊吓,她的精神大不如前,总是担心有人害她,即使是在佛堂里也会害怕,她有今日之举,甥儿并不奇怪,还请舅舅莫要责怪母亲,要怪就怪甥儿,没有将母亲照顾好。”
蔡杰忍着疼,只是看着跪在地上的晋王,一言不发。
这时大夫来了,大家这才七手八脚将蔡杰抬到已经准备好的软榻上,大夫取出插在蔡杰身上的匕首,蔡杰紧咬牙关忍着疼,拿起那把匕首细看。
刚才的一切虽然只是瞬息之间,可是凭着蔡杰多年的经验,这不是普通的匕首,以老王妃的力道,普通匕首根本伤不了他。
细看之下,匕首上果然另有机关,不按机关,便是匕首,按下机关,便是飞刀。
当飞刀从手柄弹出的时候,力道是正常的两至三倍。
蔡杰咬牙切齿:“这就是我的好妹妹,好妹妹。”
晋王此时已经没有继续跪在地上了,但仍然陪在蔡杰身边,蔡杰忽然看向他,冷笑道:“她怎会有这种东西?从哪里来的?”
晋王一脸懵懂,他长到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匕首:“甥儿不知……”
疼痛袭来,蔡杰终于没有了力气,他闭上眼睛,不想再看晋王。
何苒将密信扔进火盆,看着密信化为灰烬,脑海中闪过那晚她夜入王府时见过的老晋王妃。
她见过的老晋王妃真是老晋王妃吗?
用匕首刺进蔡杰肚子的,也是老晋王妃吗?
“大当家,晋阳的鸽子,怎么又来了一只?”
小梨抱着一只鸽子跑过来,一边跑一边解下鸽腿上的竹筒,仔细检查了,递到何苒面前。
“晋阳来的上一只鸽子还在那边吃食呢,这就又来一只。”
何苒打开里面的密信,咧开嘴笑了。
蔡杰死了!
没有死在王府,而是死在他在晋阳的别院里。
距离蔡杰受伤已经过去一天一夜,蔡杰是个谨慎的人,他没有留在王府养伤,而是去了他在晋阳的住处。
他在晋阳的宅子,是老晋王送给他的,平时蔡杰来晋阳都是住在那里,那里平时住着的是他的两位姨娘。
他受了伤,虽然要不了性命,可是两位姨娘夜里还是一起陪在他身边。
蔡杰虽然已经脱离危险,却也做不了什么,有美在侧,也只是在照顾他的身体。
后半夜时,蔡杰口渴,赵姨娘用银匙喂他喝了两口水,可是蔡杰却呕吐起来,先是把水吐出来,接着便是吐血。
大夫就守在外面,闻声起来,蔡杰吐血不止,大夫施针也无济于事,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咽气了。
蔡杰死了,大夫也查不出原因,总不能给他开膛破肚吧。
一天之后,何苒又收到来自晋阳的第三封信,信上说晋王伤心不已,已经命人将两名姨娘连同大夫全部乱棍打死。
何苒冷哼一声,把信扔进火盆。
何苒不知道那位敢向蔡杰挥刀的老晋王妃是不是真的,但是她能确定,那柄匕首上有毒,而且是一般大夫查不出来的毒,这种毒发作很慢,且要用其他药物诱发。
她见过这种毒,不过也只是见过一次。
而此时,何苒已经在去平阳的路上。
平阳是蔡杰的地盘,此时蔡杰的死讯刚刚送到汾州,黄氏大喜,没想到那个老畜生居然这么没用,被亲妹妹轻轻刺了一刀,竟然死了。
当然,送来的消息上说,蔡杰是忽发恶疾吐血而死,并非死于刀伤。
可是黄氏还是要把死因安在老晋王妃头上,只有这样,蔡杰的那些手下才不敢多问。
周坚很紧张,何苒飞鸽传书,让人送他出山,他不知道要把他送去何处。
好在柏先生也一同前往,这让他心里踏实了一些。
柏先生是姐姐给他请来的先生,如果姐姐不想养着他了,就不会让柏先生也一起来了。
即便如此,周坚还是很怕,一路上他忐忑不安,春旺一直都在安慰他。
“春旺,我是不是很笨?你不是说小宝已经在读《千字文》了吗?”
崔大夫家的小宝只有八岁,已经在读《千字文》了,可他十岁了,还在学《三字经》。
春旺只好安慰他:“大当家上次考教您的,就是《三字经》,这说明大当家觉得您现在就应该学习《三字经》。”
周坚的心情好了一点,可是没过一会儿,他又问:“春旺,柏先生会不会和姐姐说我很笨?”
柏先生是一个很严肃的人,不苟言笑,周坚有些怕他,但若是柏先生和何苒相比,他觉得何苒更可怕一些。
春旺继续安慰他:“柏先生说过有教无类,而且他从未说过您笨,他是您的先生,他都没有这样说过您,又怎会到大当家面前说呢,柏先生不是那样的人。”
周坚觉得也是,可却还是紧张。
就在这种既紧张又忐忑的心情中,周坚见到了何苒。
多日不见,周坚眼里的何苒更威风了。
在他认识姐姐之前,从未想过,女人也能这样威风。
他在花街长大,见多了花娘们的柔情小意,却从未见过像姐姐这样的女子。
有时候他会想,如果他的阿娘能有姐姐的一半,生父是不是就不会扔下他们不管了?即使生父还是不管他们,可如果阿娘足够厉害,就不会跟着男人走了,却把他一个人扔在花街上,任由他自生自灭。
周坚想着想着,就垂下头去,虽然在山里吃的不好,住的也不好,可还是比他以前的日子要好一些,至少,没有人打他骂他,也没有人叫他狗杂种。
何苒看到小孩眼里闪烁不定的情绪,说道:“柏先生说你现在很用功,是吗?”
周坚一下子来了精神:“真的?柏先生真是这样说的吗?也不算很用功啦,就是有点用功。”
何苒打量着他,见小孩长高了一点,五官依然精致,跟在柏彦身边,举止多了几分从容。
她满意地点点头:“不错,就照着这样长吧。”
周坚不明白何苒是什么意思,但是他马上开心地点头。
他要让姐姐知道,他是一个乖巧听话的好孩子。
三天后,他们到达平阳。
周家堡里,何苒之前从十七太爷手里弄来的宅子都已经收拾妥当,何苒到了之后,便直接住进了其中最大的一处,也就是十七太爷原本的家。
何苒让小梨去把冬瓜叫过来,小梨去了,却扑了个空,一问才知,冬瓜和他的姐姐唐雨已经不在周家堡了。
“流霞姐姐她们走了之后,冬瓜和他姐就回到周家堡了,十七太爷下了大牢,他们外爷和舅舅要打死他们,说是他们勾结外人害了十七太爷,大胖和他哥一人一个抱住他外爷和他舅,大胖家以前是当官的,周氏族里都要给他家面子,冬瓜外爷看在大胖家的面子上,不对冬瓜姐弟喊打喊杀了,但是让他们马上滚出周家堡,还说若是在周家堡再看到他们,就打折他们的腿。”
小梨气得不成,说出来那是亲外公和亲舅舅,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仇人。
“冬瓜和他姐也是硬气,当下便收拾东西走了,这里的人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可我猜大胖一定知道,冬瓜和大胖最要好了。”
何苒点点头:“说起来,他们姐弟也是被咱们连累了,你给杏姑桃姑递个话,让她们和底下人说一声,若是能找到这对姐弟,问问他们的意思,在惊鸿楼做工,或者去青苍山。”
“好,我记下了。”小梨说道。
何苒把流霞四人叫了过来,听了冬瓜和唐雨的遭遇,四人气得不成,她们和冬瓜姐弟相处了一阵子,流霞说道:“他们早有预感,唐姑娘和我说过,实在不行就带着冬瓜离开周家堡,没想到,还没等他们离开,周家堡就赶人了,还当这里是什么好地方。”
何苒笑着说道:“哪里的话,周家堡就是好地方啊。”
“好什么好,一点都不好。”流霞说道。
何苒:“那是因为以前的周家堡是十七太爷那个老流氓在管,以后就不会了,对了,十七太爷判了吗?”
“判了,周秀山告他杀人,人证物证都在,他儿子又不给他花钱打点,十七太爷判的斩刑,秋后处斩,这会儿还在死囚牢里呢。对了,十七太爷判了之后,周家的人把周秀山家给砸了,好在周秀山带着他老娘在外面,否则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小梨说道。
流霞更生气了:“大当家,你们走的时候别带上我,我晚走两天。”
何苒知道流霞在这里多留两天是怎么回事,她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她总觉得周秀山的出现并不简单,十有八九是周沧岳的手笔,所以教训周家人的事,还是回头再说吧。
毕竟,这一次她们来周家堡还有其他的事,且,还带着周坚。
一天之后,武东明终于到了。
和同来的还有长子武骥,父子俩也只带了十名随从,轻装简骑,武东明和武骥居然还戴了人皮面具,这父子二人可能是第一次戴这个,眼神和整张脸的神情极不协调,看上去怪怪的,像是从恐怖片里走出来的人物。
何苒忍笑忍得很难受,直到父子俩进了屋,揭下脸上的人皮面具,何苒才不用忍得那么辛苦。
“两位一路辛苦了。”何苒笑着寒暄。
武东明四下看了看,他们一到周家堡,便有人上前迎接,现在来的这里不是客栈,看何苒这副坦然自若的样子,这个地方倒像是她自己的家。
何苒猜到他在想什么,也没否认:“这是我的宅子,武将军和大公子不用客气,随意就好。”
武东明父子是在来平阳的路上听说蔡杰死讯的。
但是这个消息并非来自探子,而是从百姓口中听说的。
为了某些不可言明的原因,晋王和黄氏在放出蔡杰死讯的同时,却不约而同模糊了他的死因。
因此,大家都知道蔡杰死在了晋阳,且是死在外宅之中,可是却不知道蔡杰为何会死,既然死在外宅里,又是死因不明,那肯定是见不得光的死法了。
武东明听到的,便是蔡杰死于马上风。
武东明要隐藏身份,不能高调地去调查此事,因此,他憋了一肚子疑问,见到何苒时刚想开口询问,又想起何苒是个年轻姑娘,蔡杰是不是死于马上风这事,就说不出口了。
何苒却主动说起此事:“武大将军想来已经知道蔡杰的死讯了吧。”
武东明问道:“是病故的?”
马上风也是因病而起,可以归到病故里面。
何苒说道:“他在晋王府的银安殿里,被老晋王妃刺了一刀,虽然刺得不轻,但并不致命,他是一天之后吐血而亡,大夫没有查出死因。”
至于蔡杰为何不在汾州,而是大老远跑到晋阳去送死,何苒没说,就当做不知道,有热闹不看非要把自己牵扯进去,那不是傻子吗?
武东明微微眯起眼睛:“中了一刀,还是老晋王妃刺的,他没有生命之忧,可却吐血死了,这事有点意思,有点意思。”
武东明又想起这一路上听到的那些关于马上风的传闻,眉头微蹙:“现在汾州主事的是谁?”
“蔡杰的嫡次子蔡繁荣,嫡长子蔡繁茂辅佐。”何苒说道。
武东明哈哈大笑,蔡家妻妾斗法,嫡庶相争,蔡杰的嫡长子被妾室陷害废了双腿,成了废人,而这名妾室就是蔡繁英的生母。
现在蔡繁英死了,蔡杰也死了,最高兴的就是嫡房了。
难怪就连蔡杰的死因传得这么快,按理说,蔡杰是手握重兵的一方将领,他的死讯可不会这么快就传出来,要等到蔡家内部完成权力交接,四下平稳了,才会放出死讯。
不过现在看来,蔡家的权力交接已经完成了,嫡房是最后的赢家。
何苒继续说道:“武大将军先不要笑得太早,蔡家兄弟这些年被蔡杰和蔡繁英压制得太狠,他们虽然现在上位了,可是根基不牢,羽翼不丰,只要他们不是太笨,也该知道当务之急是要交好晋王,一改蔡杰傲慢无礼,他们要抱紧晋王的大腿。”
武东明脸上阴晴不定,若能趁着这个时候打进汾州……难度还是有点大。
何苒给他留下充分的时间去考虑,但是现在,她还有正事。
何苒让人把周坚请了出来,看到周坚,武东明眼睛一亮,他见过二十岁的昭王,那时他还是个孩子,但是昭王的清贵雍容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太祖的儿子当中,昭王的容貌生得最好,五官也最像太祖。
他小时候,还曾刻意模仿过昭王的穿着打扮,不仅是他,那时的勋贵子弟都在模仿。
而眼前的周坚,就像是小一号的昭王。
他年纪虽小,可是穿着打扮却和当年的昭王如出一辙,而且同样的清秀,同样的精致。
武东明的目光落在周坚腰间的玉佩上,他幼年时见过一枚差不多的玉佩,那年父亲带他进京,宫宴之上,太祖把他叫到身边,细细问了他的功课,当时他又惊又喜,不敢去看太祖,眼睛便落在太祖腰间的玉佩上。
那枚玉佩和这一枚乍看上去是一样的,只是太祖的玉佩上雕的是龙,而这枚则是麒麟。
麒麟图案的饰物,多是未成年的小皇子们佩戴的。
武东明深吸了口气,他撩袍跪倒:“臣武东明,参见昭王殿下。”
何苒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从这一刻起,这个小昭王,稳了。
周坚有些无措,他下意识地去看何苒,何苒冲他微微点头,周坚连忙起身,双手将武东明扶起:“孤听姐姐时常说起武大将军,姐姐说武家世代都是忠心耿耿的大英雄,今日武大将军能来见孤,孤欣喜得紧。”
小小孩童,一番言语虽然郑重,但是武东明却听出了小心翼翼,甚至还有几分讨好的意味。
是啊,讨好,现在这个小孩什么都没有,要钱没钱,要人没人。
武东明又是一礼:“臣武东明,愿追随殿下!”
何苒走过去,站在武东明身侧,亦是一礼:“何苒亦如是!”
周坚的心怦怦直跳,姐姐和这个什么武大将军都要追随他,这是什么意思,他们是想让他做皇帝吗?
做皇帝啊,谁不想当皇帝呢,周坚只在戏台上看到过皇帝。
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到春旺拽了拽他的衣袖,周坚这才想起,过来之前柏先生教过他的。
“从此以后,孤的身家性命就托付给二位了,太祖和皇祖父在天上也可放心了。”
武东明又在周家堡住了一天,这一天里,他几次三番想提出要带走周坚的想法,可是前几次是没有开口的机会,后来机会终于来了,周坚却已经提前一步离开平阳了。
何苒给出的理由:“不知道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今天周家堡附近发现有人鬼鬼祟祟,为了昭王的安危,我悄悄把人转移了,好在有你我在此,可以吸引那些人的注意力。”
武东明想骂娘了,说得冠冕堂皇,其实就是怕我把昭王抢走,再把你给踢开,这小女子,太奸诈了。
但是很快,武东明就发现,何苒比他想像得还要奸诈,还要无耻。
因为他刚刚知道,何苒在周家堡竟然有七处宅子!
而他的人也打听出来,这些宅子的原主人是谁,以及那位原主人的风流韵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