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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鸿楼—— by姚颖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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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铜派去追杀周池的人,也只是把周池追丢了而已,他们没人看到周池被人救走,而狄夫人对周池并不关心,周池回归之后,狄夫人也只是知道周池没死,被何惊鸿收养,养大成人了。
所以,那是只属于周池和何惊鸿的日子。
就连狄夫人和闵兰,都不知道这个日子。
何惊鸿还在,那么刻意梦到尧王诞那一天的钟意究竟是怎么回事,就呼之欲出了。
要么钟意是在骗她,根本没有那个梦,要么,就是小池子那个兔崽子重生了。
重生就重生吧,她自己能重生,还能不让别人重生啊。
何苒不知道此时的钟意是怀着何种心态。
担心她抢了周氏江山,还是想搭着她这个顺风车,再一次登上皇位?
不管是哪一种,在何苒眼里都是个屁!
就在何惊鸿走出皇宫的那一刻起,她与周池的恩恩怨怨便到此为止了。
这一世,她是何苒。
她答应他,世上再无何家军。
所以她起兵都没用何家军这个名字,而是叫苒军。
她给足了他的面子,还要怎么着?
如果钟意真的是周池,何苒是放心让他去办事的,周池这个人,无论是以前做王,还是后来做皇帝,还是很靠谱的。
这时,去送客的小梨走了进来,笑得眉眼弯弯。
“大当家,钟指挥使已经把那二千两的罚款交上了,他带的银子不够,让人去拿的。我猜他下次再也不敢在大当家面前造次了。”
何苒笑了笑,她现在正有一件事,要让钟意去做。
次日,何苒便给钟意下了命令,事关郑宣。
何苒抓了郑宣的妻儿,但是在此之前,她怀疑郑宣已经有所行动了。
当日在惊鸿楼里,钟意吓退郑宣,之后晋阳城易主,全都戒严,郑宣却如露珠一样,踪迹全无。
很大可能,他已经抢在封城之前逃出晋阳了。
何苒对钟意说道:“早在平阳时,郑宣便派了刺客想行刺昭王,结果全军覆没,我为了自保,派人掳了郑宣的妻儿,所以钟指挥使不用留情,发现郑宣的踪迹,或者查到郑宣做了什么,只管正面迎上,我们手里有人质。”
钟意领命而去。
之前杀李泽不算,现在这个才是何苒给他的第一个任务。
钟意非常重视。
他现在已经搬出惊鸿楼了。
何苒把晋阳城里的一处官宅赏给了他。
那处宅子以前属于符燕升,符燕升的妻子李氏和两名小妾住在这里,而符燕升嫡出的两个儿子早在去年便去了忻州。
得知晋阳失守,李夫人便和两名小妾自尽了。
当时何苒还不知道,派何小慧带人去查抄符燕升的府第,才发现人已经死去几天了,除了几名忠心的下仆守着主母尸身,余下众人早在李夫人自尽之前,便将人遣散了。
宅子很新,可惜死过人,阴气重,何苒觉得,必须要找个煞气重的人住在这里,否则镇不住。
比如钟意,就和这宅子很般配,于是她便把这处宅子赏给了钟意。
钟意带着他从锦衣卫里带来的人住进了这处宅子,以前这宅子里上上下下三百多人,钟意手下的锦衣卫还不到百人,全部住进去也很宽敞。
因此,这里不但是钟意的府第,还是锦衣卫的临时衙门。
何苒又从此次收缴的另外几处宅子里挑了三处分赏下去,一处给了桃姑,一处给了何大力,另一处留给了何秀珑。
余下的,她暂时收着,留着以后再说,毕竟,晋阳也只是暂时的大本营,她还会打下更大更繁华的城池。
这时,平阳传来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平阳和汾州全线收复,何秀珑居功甚伟。
何苒当即封何秀珑为骁勇大将军,命其暂时留在平阳休整,等候调谴。
现在,何苒在等晋王那边的消息。
晋王马上就要打到京城了吧。
何苒猜得没错,此时的晋王已经打到了涿州,涿州的守将名叫孟望生,是忠义侯谢鸿明的女婿。
齐王带皇帝南下时,把谢孟两家的家眷全部带上了,谁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可惜谢鸿明死得突然,来不及安排家中子弟,宫里派人上门,谢夫人想不走也不行了。
孟家的情况差不多,孟望生虽然活着,可他在涿州,他在给皇帝守城门,皇帝不放心他,要带着他的妻儿一起走,他能如何,除非造反,可他又没有那个决心。
孟望生眼睁睁看着谢孟两家南下做了人质,可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更让孟望生难过的是,京城传来消息,武安侯府居然没有南下,一家老小,除了远在边关的陆老二以外,其他人都在京城。
当然,孟望生还听到一个消息,那就是武安侯世子陆臻,早在一年多以前便离开京城不知去向。
这就是武安侯府的底气,人家把家中最出色的儿子送走了,其他人想造反,想投降,想干什么都不怕了。
孟望生后悔得差点哭出来。
他为啥没把儿子送走?
还有岳父,为啥没把小舅子送出去?
现在好了,他在前线拼命,自家和岳家,全都被齐王一锅端了。
可想而知,孟望生这一仗是拼了命在打。
他不拼命不行,他的一家老小都在人家手心里握着呢。
涿州是京城的最后一道防线,涿州的兵马是京城的十倍,加之又有坚固的城墙,晋王大军虽然来势汹汹,可是打了十天,却依然没有攻下城池。
晋王不急,他在城外只管猛攻,而城内的日子绝对不好过。

第191章 你娘就是我娘
涿州城内,孟望生一脸愁容,粮草已经不够了,为了节省粮食,身为主将的孟望生,每天也只吃一碗粗粮饭。
可是只靠节省是不够的,粮食终归会吃完,他们向百姓征粮,百姓的日子也不好过,家家关门闭户不敢出来,去征粮的士兵吃了闭门羹,性子急的直接破门而入,有那胆子小的百姓主动拿出粮食,但还有的就抄起家里的菜刀斧头,宁可拼上性命,也不给一粒粮。
事态朝着孟望生最不想看到的方向发展。
他在守城,但城内的百姓并不感念恩情,刚开始的时候,孟望生寒心,可后来他明白了。
百姓们之所以不感恩,是因为他们守城不是为了百姓。
因为这里是京城的最后一道防护,他们保护的是京城,而不是这满城的百姓。
孟望生登上城楼,城外是晋王的千军万马,城内是死气沉沉的街道。
孟望生心中一片茫然。
正在这时,城楼下传来吵闹声。
他向下看去,吵闹声来自一个满身邋遢的道人,那道人手里拿着一个铁板神算的牌子。
道人抬起头,与正探身向下看的孟望生四目相对。
“孟大将军在作甚?保卫京城吗?哈哈哈,京城在金陵,离这里远着嘞。”
孟望生的心沉了下去,京城在金陵,邋遢道人的话给了他最重的一击。
他的家人也在金陵,他们是人质。
降,家人死。
苦战到底,只要最终是以失败告终,他的家人同样不会善终。
如果他死了呢?齐王和皇帝会不会看在他以身殉城的份上,放过他的家人?
孟望生心中如万马奔腾,自尽,这是他能想出来的最好的办法了。
他的手下意识的握住了剑柄,正在这时城楼下的邋遢道人突然自怀中拿出一样东西:“孟大将军可认识此物?”
看着那样东西,孟望生恍然一刻,那是儿子的玉笛,他斥责儿子玩物丧志,可还是花费重金,寻到这支前朝名家打制的玉笛送给了儿子。
儿子爱不释手,从此后这只玉笛随身携带,从不离身。
“让他上来。”孟望生说道。
邋遢道人上了城楼,将玉笛双手捧到孟望生面前。
孟望生接过玉笛,没错,这就是自己送给儿子的那一支,上面的字还是自己亲手刻上去的。
“此物为何在你手中?”孟望生问道。
邋遢道人微微一笑:“当然是大公子让送过来的,对了,忠勇夫人让贫道转告孟大将军,孟夫人与两位公子以及一位侄少爷现在顺德府,平安。”
孟望生的身子晃了晃,消息来的太突然了,他竟然有些承受不住。
“侄少爷是……谢家的?”
邋遢道人卖了个关子:“孟大将军心中有数便好。”
孟望生长长的松了口气,随即又紧张起来:“是忠勇夫人救了他们?”
邋遢道人微微一笑:“孟大将军只要知道,你此时并无后顾之忧,便就足够了。”
孟望生长长的呼出一口浊气:“忠勇夫人有何吩咐?”
忠勇夫人便是武安侯府的老夫人李锦绣,孟望生不但知道武安侯奉命守护京城,而且他也知道,武安侯府留在京城,人家早就留了后手。
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武安侯府救下他的妻儿,他必须要有所表示。
邋遢道人微笑说道:“武安侯他老人家已经到了……”
孟望生吃了一惊,武安侯到了?
这是来驰援的吗?
可武安侯手里只有区区五千人马,先不说能不能扛得住晋王大军吧,他把所有人马都带到涿州,那京城怎么办?
邋遢道人压低声音:“不瞒孟大将军,贫道实乃晋王派来劝降的。”
孟望生立刻警觉起来,这名道人是晋王的人?武安侯府难道已经归顺了晋王吗?
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道人神情一肃:“你想什么呢?在下袁纲,乃晋王门客,但袁某的恩人和武安侯府的老夫人交情匪浅,袁某此番来劝降,顺便替武安侯府带个口信,都是人情而已。”
孟望生嘴角抽了抽,还有这样的人情?
劝降也能帮人带口信?
“武安侯现在白家屯,你镇守涿州肯定知道白家屯在哪儿,接下来就是你们双方的事了,贫道管不了,但看你这城里的情况,怕是拖不了几日了,孟大将军还是给自己找找退路吧。”
袁纲说完冲孟忘生行了个道礼,转身下了城楼,孟望生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一片瓦舍之中。
这个袁纲是怎么进城的?
莫非城里还有另外一条通向城外的暗道是他不知道的?
孟望生出了一头冷汗。
傍晚时分,孟望生乔装改扮。从已知的一条密道出城,走小路绕过晋军营地,站在山坡上,望着远处进军营地上的灯火,长长的叹了口气。
如果他想逃命,此刻便是个好机会,然而他做不到。
孟望生苦笑,自己真是冲动了,只凭儿子的玉笛,怎么就相信了那个袁纲的话,如果这只是一个圈套,如果武安侯没在白家屯呢?
可他已经没有退路了,他要赌。
一个时辰后,孟望生来到了白家屯。
直到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孟望生悬了一路的心才放了下来。
武安侯陆屏南真的在这里!
“老陆,真的是你?”孟望生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当年他娶到心爱的妻子时,都没有这么激动。
陆屏南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以为我想来啊,还不是我娘硬逼着我来。”
孟望生嘿嘿地笑,小时候他没少到陆家蹭饭吃,这就是蹭饭蹭出来的交情,关键时刻能保命。
“老陆你带了多少人来?是不是把京城那五千人全都带过来了?你出来了,京城怎么办?”孟望生问道。
“京城有我娘,别小看我娘,那可是定海神针。另外我不是自己来的,我家老三也来了,他在齐镇。
除此以外,我娘也派了人过来。
老孟,这场仗咱们一起打。”
孟望生感动的热泪盈眶,他抓住陆屏南的手,激动的说道:“从此以后,你娘就是我娘,我儿子就是你儿子!”

陆屏南嫌弃的甩开了孟望生的爪子。
“你想得美,想给我娘当干儿子的人,从涿州能排到京城,你儿子还是自己留着吧,想让我帮你养儿子,做梦!”
孟望生嘿嘿直笑:“老陆你说吧,想让我怎么报答你?上刀山下火海,只要你说一声,敢认怂我就跟你姓。”
“行了行了,先顾眼前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陆屏南没好气的扔过去一条帕子,三十多岁的汉子哭哭啼啼的真是辣眼。
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袁纲走进一家民舍。
看到他进来,正在院子里洗衣服的妇人嫌弃的捂住鼻子:“你有多久没洗澡了,离老远都能闻到一股子汗臭味儿。”
袁纲嬉皮笑脸:“谁让你属狗呢?”
妇人骂了一句,懒得理他。
袁纲伸长脖子往屋里张望,压低声音问道:“那位今天吃饭了吗?”
“吃了一碗鸡蛋羹,里面有两个鸡蛋呢。”妇人说道。
“嗯,能吃就行。”袁纲显然很满意。
他转身又对那妇人说道:“劳烦给我烧点水,我洗洗。”
妇人白他一眼,转身进了灶间,片刻之后便烧了一大锅水。
袁纲道谢,也不避讳,就在灶间里洗起澡来,少不得又被妇人骂了一通。
妇人闪身进了屋子,直到袁纲洗完澡,干干净净走进堂屋,妇人这才出去。
袁纲站在堂屋里,冲着东次间说道:“蔡夫人,袁纲求见。”
屋内传来一个细弱的女声:“进来吧。”
袁纲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恭敬的走了进去。
窗前的炕桌前,盘膝坐着一个女子。
她纤细瘦弱,皮肤白得近乎透明。
袁纲行了礼,束手而立。
“是不是要让我派上用场了?”女子说道。
袁纲讪笑:“蔡夫人蕙质兰心,袁某佩服。”
被称为蔡夫人的女子面无表情:“你把我从晋王府里偷出来,好吃好喝,还给我调养身子,养了这么久,总不会是等着过年的时候当猪宰了吧。”
这女子就是老晋王妃蔡莹。
她一早就被袁纲从王府里偷了出来,如今在晋王府里的那位,只不过是他嫂子黄氏为了掩人耳目用的替身。
其实连替身都算不上,不过就是黄氏身边的丫鬟假扮的。
蔡家已经完了,如果蔡莹也是不见了,黄氏就没有活路了,既然真的找不到,那就先弄个假的。
真正的蔡莹早在一个月前,就被何苒下令秘密送到涿州。
涿州是晋王进京的最后一站。
何苒不知道蔡莹这张牌能不能用上,但她准备上了。
“说吧,你准备让我做什么?”蔡莹淡淡的说道。
她对这个世界早已没有依恋。
她的一生都是棋子,不过就是从一个人手里换到另一个人手里而已。
“不用做什么,请蔡夫人恢复本来身份而已。”袁纲说到。
真正的蔡夫人,她是老晋王妃,上了玉牒,有封号,他是太祖皇帝的儿媳,老晋王正妻,现任晋王之母。
袁纲让她恢复本来身份,那就是让她做回老晋王妃。
蔡莹眼神空洞:“好吧,随你们吧。”
见他一副活死人的样子,袁纲眼珠一转,说道:“晋王大军就在城外,这一城的百姓是生是死,全凭您的一句话。”
听到晋王二字,蔡莹空洞的眼神忽然就有了焦距。
“他会屠城吗?”蔡莹问道。
晋王一路打来从未屠城。
然而蔡莹并不知道。
袁纲面露悲伤之色:“晋王残暴……”
“那个孽种!”蔡莹咬牙切齿。
世人都以为晋王生母就是她,可实际上她的生母既不是正妃亦不是侧妃,甚至连王府内正儿八经的侍妾都不是。
老晋王用这个孽种来羞辱她。
可她自己的儿子刚刚出生就被杀死了。
虽然过了二十多年,可这仇恨却已刻在了蔡莹的心上,永不原谅,永不忘记。
看到蔡莹眼中的仇恨,袁纲心满意足的退了出来。
他走回院子里,指着自己的脸对那个妇人说道:“你不是讨厌我吗?抽,往这使劲抽!”
妇人啐他一口,可是下一刻便左右开弓,朝着袁纲的脸上连抽了十几个耳光。
袁纲的脸颊红肿起来。
他走出宅子,又拐了几个弯,躺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脸上身上重又变得脏兮兮的,捧着被打的红肿的脸,走进巷子深处的一处宅子。
那处宅子里有一条暗道,可以直通城外。
他这副倒霉样子,一看就是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屈辱的。
这才是应该让晋王看到的。
果然袁纲回去复命,他去向孟望生劝降,却被孟望生打了,他好可怜。
没有人觉得意外。
晋王身边的人全都知道,袁纲就是个混吃等死的江湖骗子。
这次他主动请缨,大家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
袁纲果然没有令他们失望。
就连晋王也无奈地说道:“下去休息吧。”
无论如何,袁纲打探到了涿州城内的现状。
孟望生的军队马上就要断粮了,百姓不配合征粮,不用打孟望生和他的军队,也能自己把自己饿死。
袁纲嬉皮笑脸,走出晋王营帐,逢人便说孟望生,快要饿死了,城中已断粮,百姓群情激愤。
袁纲虽然不靠谱,但他的这番话还是有很多人相信的。
毕竟围城已经十天,城内能有多少粮食?
到了晚上,涿州城即将不攻自破的传言已经传遍了整个晋军。
大家说笑着,议论着,畅想着。
角落里,袁纲像往常一样拉着一个旗官就要给人家算命:“不得了,不得了,眼前就有一劫。”
旗官瞪他一眼:“你又要骗钱?”
“什么骗钱?我这是为你好,有劫的是你,又不是我。”袁纲翻着白眼。
“我信你个鬼!”旗官甩开他,大踏步的走了。
袁纲摇摇头:“我说你有劫,你就是有劫,是你舍不得银子破解的,你死了可赖不到我头上。”
他重又坐回到角落里,这一仗打下来,他应该有功劳吧,不知道能不能把他的功劳加到他家小花篮身上。
听说那位何大当家挺看重他家小花篮的。

这一次她来晋阳,何雅珉也跟着一起来了。
行署里的一些案头工作,何苒便交给了何雅珉和张佳慧。
十几岁的小姑娘,正是学习知识增强技能的好时候,多给她们一些实践的机会,她们才能早日成长为可用之材。
不仅如此,何苒还通知了何家村村长何小美、学堂的尹秀才和何爱萍,让他们选派优秀学生送到晋阳。
这些人不会全部留在晋阳,他们会在晋阳短暂实习,然后去往平阳和汾州。
这时,何雅珉走了进来:“大当家,武安侯府陆屏南、陆屏业与晋军交手了。”
何苒问道:“孟望生如何了?”
“孟望生拼死护城。”何雅珉说道。
此时的涿州城外,正是一片水深火热。
晋军最擅长的便是雁形阵,可是此刻,两翼分别被陆屏南和陆屏业的军队死死咬住,缠斗了两三个时辰,晋王和符燕升只能咬紧牙关向涿州发动攻击。
可就在这时,城楼之上出现了一名女子。
那女子头戴九翟冠,红色大衫,着青色金云纹霞帔,雍容华贵,端庄大气。
战场上忽然出现女子,又是在城楼之上,这本就稀奇,更奇的是这女子的穿着打扮。
不知是谁说道:“我的天哪,那头上戴的是凤冠吧,这该不会是皇后吧。”
其实不仅是他,几乎所有的人都有这个想法。
可是仔细一想,又觉不可能。
皇帝尚未大婚,太皇太后又太老了,那这位是何许人也。
“不是皇后,这是王妃,这是王妃!”
孟望生松了口气,终于有见过世面的了。
孟望生冲着城门外那一眼望不到头的晋王大军高声喊道:“这位便是先晋王正妻,真真正正的老晋王妃蔡氏!”
话音刚落,孟望生的手下便异口同声,将他的话传得更远。
上千人齐声呐喊,喊声震天。
就连坐在辇车上的晋王也听到了。
离得远,他看不清那女子的相貌,但是他听到了对面传来的喊声。
“他们说那是谁?”晋王眯起眼睛。
一名亲兵飞奔而去,片刻后便折返回来:“报告王爷,孟望生亲口说出那女子的身份,说她是老晋王妃蔡氏。”
晋王脸色大变,他知道蔡莹被从密室里救出来,现在就在王府后宅。
晋阳城是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忽然易主的,当时郑宣就在城中,险些就逃不出来了。
这件事令晋王非常恼火,他很快便查出,杀了晋阳总兵肖万路的,既不是武东明,也不是何苒,而是锦衣卫镇抚钟意!
当时,晋王还以为这是齐王的手笔,毕竟,齐王现在辅佐皇帝,他是名符其实的摄政王。
因此,晋王连忙派出斥侯,结果至少三百里内都没有齐王的兵马。
可是却查到钟意大有要与何苒合作的势头,晋王大怒,这才命令符燕升派人扫荡何苒。
既是扫荡,更是震摄。
何苒一介女子,手里有个小昭王又如何,现在武东明受伤,自顾不暇,帮不了她,何苒即使还有再战之心,也要先龟缩上一阵子,待到晋王打进京城,腾出手来,再把这只小虾米彻底收拾了。
就是前两天,晋王刚刚收到李泽阵亡,八万大军易主,何苒进驻晋阳的消息。
这个消息把他气得整整一夜未睡,当务之急,就是马上把涿州打下来,只要进了京城,他就能缓一缓了,到时让符燕升亲自领兵讨伐何苒。
可是晋王万万没有想到,蔡莹竟会出现在两军阵前。
本应在晋阳的蔡莹,却出现在涿州,如果这里面没有何苒的手笔,晋王是不相信的。
“何苒,无耻小人!”晋王咬牙切齿。
这一刻,晋王的脑海里忽然浮起一个念头。
何苒是在针对他!
是了,以前他为何没有想到呢,何苒就是在针对他。
他是太祖孙儿,何苒就弄出个太祖重孙,而且出身比他还要高上一头。
他和武东明有了嫌隙,何苒立刻便拉拢了武东明,还让武东明认了小昭王为主。
冯撷英为他写了一篇讨闵檄文,何苒便把冯撷英拐走了。
蔡氏虽然是恶狼,可也是他的打手兼钱袋子,何苒就灭了蔡氏,不但抢了蔡氏的地盘,还把他们父子两代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蔡氏那里弄来的矿山全部抢走了。
天下人皆知晋阳是他的大本营,可何苒却占了晋阳,这就和端了他的老窝一样屈辱。
是的,虽说晋阳是被钟意抢走的,可钟意前脚抢了晋阳,后脚就把晋阳送给了何苒,因此,晋王坚信,这一切的幕后黑手就是何苒,她不过是派钟意去杀了肖万路。
还有就是现在,明明是他和朝廷的战场,何苒也要插一脚,还把那个他最不想见到的女人送了过来。
这个何苒,就是专门来克他的。
此时,晋王还不知道,他们父子两代积攒的万贯家财,全都被何苒抢走了,如果他知道,恐怕已经吐血三升了。
晋王实在想不起来,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得罪过何苒。
现在这么多起兵的,无论是因他而造反的武东明,还是后来的开州王以及桂地的王豪,还有刚刚造反的冯赞,甚至齐王,这么多人,没有一个像何苒这样,处处针对他。
晋王想不通,现在他也没有时间深想了。
“传令下去,老晋王妃如今在王府安享晚年,城楼上的是赝品,乱箭射死!”晋王大吼。
晋王此言一出,原本半信半疑的将士们终于松了口气,原来是个假的。
符燕升一马当先,拉弓射箭,射向城楼上的女子。
随着他的一箭,无数箭矢向着城楼射去。
一队侍卫手持盾牌,形成一道坚固屏障,护在蔡莹身前,一轮箭雨之后,蔡莹毫发无伤。
蔡莹气得浑身发抖,那个孽种,大逆不道,将她困在地下十几年,现在竟然还要当众杀她。
“周熠,你这个上不了台面的外室子,你是畜生!周熠,你敢弑母却不敢出来见我,你不配为王!”

他从小就知道,他并非嫡出。
老晋王不是只有他一个儿子,他能继承王位,是因为老晋王杀了蔡莹之子,把他记在蔡莹名下。
有嫡立嫡,无嫡立长。
蔡莹只有他这一个“儿子”,他便是晋王府独一无二的继承人。
城楼上的蔡莹还在痛斥,她已经在讲自己像狗一样被关在地下二十多年,是的,周熠多少岁,蔡莹就被关了多少年。
蔡莹不提她和男人不清不楚的那些往事,却只说老晋王无情无意,杀嫡为外室子让路,虎毒尚不食子,而老晋王却有悖人伦,畜生不如。
原来前些日子盛传的,晋王府地下密室里发现老晋王妃的传言居然是真的。
当时他们便听说了,这传言传到了军营里,他们在私底下议论,后来被上面斥责,勒令若有人敢信谣传谣,全部军法处置,传言这才渐渐没有了。
原来这是真的。
晋军将士们全都惊呆了,就连符燕升也惊讶地一拽缰绳,战马撂着蹶子后退几步。
他们崇拜的、追随的,清贵无俦、谦和如玉、爱民如子的晋王爷,竟然是一个为了上位囚禁嫡母的外室子。
何止是囚禁,就在刚刚,晋王还下令放箭。
当时那么多箭啊,只要有一块盾牌没有挺住,老晋王妃就被当场射杀了。
晋王紧咬着嘴唇,终于他大吼一声:“全都是假的,杀,给我杀!”
又是一轮箭雨,城楼上的士兵倒下一排,但是蔡莹安然无恙。
看着这些为她而死的士兵们,蔡莹热泪盈眶:“周熠,你这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就连你用来射杀我的这些箭,都是用我们蔡氏的钱打造的!你杀了我的兄长,却还嫁祸于我,你不是人!”
众人这才想起来,对啊,这位老晋王妃的娘家可不简单,那就是曾经不可一势的蔡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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