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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鸿楼—— by姚颖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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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氏已经完了,当时他们也隐约听说了,说是蔡杰贪得无厌,就连老晋王妃也看不下去了,亲手斩杀了自己的亲哥哥。
现在看来,根本就没有这回事,蔡杰死的时候,蔡莹还在密室里不见天日。
蔡莹咬牙切齿,字字血声声泪。
她恨晋王父子,她也恨把她送进火坑的蔡氏,蔡杰之死,蔡氏灭亡,她毫不伤心,可是这一刻,她却哭了,是的,蔡氏搭上女儿,搭上万贯家财,搭上那么多人的性命,到头来得到了什么?
得到了千古骂名,得到了满门皆亡。
人人只说蔡氏鱼肉百姓,却无人知道蔡氏是在为晋王敛财。
而当晋王觉得蔡杰不受约束的时候,他就设计杀了蔡杰,改立温顺听话的蔡家兄弟。
而当蔡家兄弟身陷险境时,晋王却连个眼角子也没给他们。
蔡莹想到这些,便又想到了她的孩子,蔡莹的眼睛像是要喷出火来,她恨,她恨晋王,她杀不了他,可她却能毁去晋王父子两代经营起来的好名声。
蔡莹越骂越激动,孟望生挑出来给蔡莹传声的那些人,也随着一起激动,他们慷慨激昂,跟着蔡莹痛斥晋王的无德无耻,蔡莹说出的话,也只有距离城门最近的士兵才能听到,然后那些人的声音,却能传遍整支军队。
甚至最后面的将官,还派人到前面去听,再把听到的转述给他。
将官听到了,士兵们当然也听到了。
而此,蔡莹说到了晋阳。
晋阳已归属苒军之有,晋王府没有了,晋王的老巢都没有了。
蔡莹仰天大笑,接着又是大哭:“报应啊,周熠,你们父子的报应到了!你们,你们这些当兵的,你们跟着这种畜生,等着你们的也是报应,总有一天,你们会像我一样,儿子死了,娘家没了,兄长和侄儿全都死了,全都让周熠那个畜生给害死了!”
蔡莹的骂声里掺杂着哭声,甚至有些语无伦次,此时的蔡莹,不像王妃,更像一个不幸的市井妇人。
可越是如此,却越是令人觉得她说的可信。
她那些如同市井妇人的话语,让士兵们似曾相识,她像自己的祖母、自己的娘。
如果有朝一日,自己死了,娘也会这样又哭又骂,恨晋王害得她家破人亡吧。
本来自己就是被强抓来的壮丁,离家的时候,娘哭得几乎昏死过去。
士兵们低下头去,悄悄抹一把眼泪。
这一刻,城楼上的女子不是高高在上的老晋王妃,她只是一个丧子的母亲,一个失去娘家的女儿,一个无依无靠,被庶子欺凌的可怜妇人。
符燕升一转头,便看到自己的亲兵竟然也在抹眼泪。
符燕升想要斥责地,却看到更多的人眼中有了悲伤之色。
符燕升心中大震,完了,即使这场仗能够险胜,晋军的军心也动摇了。
动摇的何止是军心,更多的是民心。
人家能把蔡莹大老远地送过来,当然早就准备好了,就看这千人传音的阵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想到忽然出现的陆氏兄弟,符燕升握紧拳头。
今日城楼上发生的事,很快便会传遍天下。
今日之后,晋王就成了口诛笔伐的对象,即使有朝一日他能登上大宝,也难以让万民归心,不仅是他当皇帝是否得位不正,而是他做王爷就已经得位不正了。
只是转瞬之间,符燕升便已涌起无数的念头。
他策马走向辇车,对车内的人沉声说道:“王爷,退兵吧。”
只有退兵,才能让蔡莹闭嘴,否则今天的事就完不了。
涿州就在眼前,可是现在,他们却要不战而退!
良久,晋王幽幽地说道:“传令下去,后退五十里。”
今天是晋军攻城的第十一天,城中弹尽粮绝,而晋军却退兵了!
看到退潮般远去的晋军,孟望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晋军竟然真的退了,真的退了!
“开城门,追击!”
与此同时,左翼的陆屏南和右翼的陆屏业也高声吼道:“追击!”

在陆屏南面前,符燕升算什么?
晋军的兵士,甚至很多将官,得知咬住他们不放的是陆屏南,便已经心惊胆颤,更何况,他们刚吃完瓜还没来得及消化。
打仗,最忌军心涣散,而此时的晋军便是如此。
陆屏南镇守边关多年,小皇帝登基之后,太皇太后担心陆家势大,这才将他调回京城,只有身为驸马的陆家老二留在边关。
在大周,武安侯陆屏南与忠义侯谢鸿明齐名,而陆屏南比谢鸿明年轻了足足二十岁。
军心涣散的不仅是将官和士兵,就连符燕升,此时心中也如万马奔腾。
就在今天早上,他刚刚收到从晋阳传来的消息。
他的发妻和两名小妾全部自尽身亡。
何苒接管晋阳之后,晋阳如同铁桶一般,就连符燕升家眷自尽的消息,也是何苒算着日子故意放出来的。
就在今天,晋王发动总攻之前,死讯传到符燕升耳中。
符燕升虽然另有妾室,可那毕竟是他的结发妻子,是他的两个嫡子的生母。
两个儿子号啕大哭,强忍着悲痛上战场,直到此时还是浑浑噩噩。
符燕升的心情亦是不好。
偏偏陆屏南兄弟用的就是个缠字诀,狠狠咬住不松口,晋军已经退兵了,他们仍然不依不饶,不能狠狠咬下几口肉来,他们绝不罢休。
符燕升心烦意乱,指挥时便出了差错,左翼军被陆屏南打得落花流水,丢盔卸甲,与大部队脱离开来。
而孟望生率领涿州军亦是穷追不舍。
所谓穷寇莫追,可晋军不是穷寇,他们要粮有粮要人有人,不追白不追。
晋军已经后退了五十余里,可是三股追兵却没有罢手的打算,符燕升大喝:“放箭!”
平地放箭,伤的也只是最前面的小卒子,一拨箭雨刚停,对方的大砍刀便到了,晋军只能再次后退,这场仗最终以将晋军驱退百里告终,晋军一路散落兵器无数,还有掉队和逃跑后又被抓回来的俘虏,此一役,涿州军大获全胜。
当天晚上,孟望生在涿州城里宴请陆家兄弟,他们全都知道,胜利只是暂时的,今天蔡莹的突然出现,令晋军方寸大乱,可一旦他们休整恢复,便会卷土重来。
孟望生自从得知妻儿无忧,便像是从地府里走了一回,只觉得生生死死的,他都不在乎了。
三杯酒下肚,便对武安侯陆屏南说道:“老陆,你给我交个实底,你们兄弟,不,你家老夫人究竟是怎么想的,此时天下已乱,武东明和冯赞都已经自立山头,你们陆家该不会也有这个打算吧?”
孟望生后悔,后悔岳父谢鸿明活着的时候,他没劝岳父造反。
若是那个时候就造反了,岳父说不定现在还活着。
岳父不死,齐王就不敢把谢孟两家如何,不像现在,若不是有陆屏南这个发小帮忙,他们两家就要断子绝孙了。
陆屏南没想到,孟望生居然以为他想造反。
看孟望生这不经大脑脱口而出的劲头,这老小子八成也有这个打算了。
不过,没有了谢鸿明,孟望生也只是想想而已,他没有这个实力,也没有这个胆子。
陆屏南眯起眼睛看着他,忽然说道:“我娘的身份,你应该还记得吧。”
孟望生一怔,随即便笑着说道:“咱娘的身份,这天底下谁不知道啊。”
陆屏南瞪他一眼:“是我娘,和你有啥关系?”
孟望生心道,这不是想让你把我当兄弟看待吗?
他们都是在京城长大的勋贵子弟,孟望生的父母死得早,家里又只有他一个男丁,在孟望生没成年之前,孟家的情况很不好。
孟望生整日跟在陆屏南和谢大郎身边当小弟,跟着他们在京城里打架抢地盘,因着这层关系,陆谢两家对孟家多有照拂,孟望生的第一份差事是走的陆家的门路,而他后来则做了谢家的女婿。
孟望生想起年少时的那些往事,眼圈儿又红了:“有一年冬天,京城特别冷。
大家出门不是貂裘就是狐裘,可我只有棉斗篷,冻得发抖,是咱娘心疼我,拿了两张皮子给我和我妹每人做了件大毛衣裳。
那时我就想,这要是我亲娘该有多好,从小到大,我不羡慕你们兄弟有钱有权,我最羡慕的就是你们有个好娘。
所以,我叫她人家一声娘,有错吗?”
两张皮子而已,陆屏南早就不记得了,但是他相信,这是他娘能做的事。
他拍拍孟望生的肩膀,说道:“既然如此,那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也知道,我们陆家,那一直都是我娘说了算,哪怕我二弟和二弟媳也是如此。”
陆屏南的二弟媳贵为公主。
孟望生郑重点头:“老陆,大哥,你说吧,咱娘有啥打算,我孟望生举双手支持。”
他想起如今平平安安住在顺德府的妻儿,觉得哪怕就是用命来换也值得。
陆屏南非常满意,那些年在他家蹭的饭没有白蹭,这老小子有几分义气。
“你听说过苒军吗?”陆屏南说道。
孟望生一怔,苒军,他当然听说过了。
“你是说,何苒?”孟望生问道。
话一出口,孟望生猛的想起一件事来。
相传,那个何苒乃是何惊鸿的传人。
天呐,他怎么现在才想起来啊,他早就应该想到了。
武安侯府的老夫人李锦绣,那不就是何惊鸿麾下第一女将军吗?
“何苒真的是镇国长公主的传人?”孟望生问道。
陆屏南郑重点头:“你以为蔡莹为何会出现在涿州,又为何你能那么顺利联系上我们兄弟?”
孟望生问道:“难道不是咱娘的安排?”
陆屏南笑着摇摇头:“我娘有本事,可也没办法把堂堂老晋王妃从王府里偷出来,送进你的涿州城,这一切,都是何大当家的手笔,老孟,咱们哥仨此时还能坐在这里喝酒,全是托了何大当家的福。”
孟望生万万没有想到,陆家投靠的是苒军,是何苒。
但是现在知道了,便又觉得这才是顺理成章。
他啪的一下把筷子拍在桌上,站起身来,冲着陆屏南深施一礼:“大哥,小弟全听你的,何苒,不对,是何大当家,小弟跟了!”

小八喜欢吃瓜子,可是不会嗑,必须有人伺候。
为此,何苒几乎不吃瓜子,因为只要她拿出瓜子,小八就会立刻飞过来,可怜兮兮地等着投喂。
今天这把瓜子,是小八从何小慧那里抢来的,连袋子一起叼么何苒面前,何苒还能如何,自家的崽,只能宠着。
小梨送来涿州的情报,何苒看了看,嘴角浮起一抹笑容。
而此时的晋王,却已经笑不出来了。
他虽然只是一个外室子,但他自幼顺风顺水,生平遭遇的最大的污辱便是今天了。
想到蔡莹在城楼上说出的那番话,晋王只觉全身上下哪里都不好了。
蔡莹明明住在晋王府里,孟望生若是有本事从晋王府里弄出人来,他就不是孟望生了。
还有那突然冒出来的陆屏南和陆屏业,他们的亲娘可是李锦绣!
晋王想拉拢不来的李锦绣!
李锦绣爱花,他便一连数年寻了名贵菊花送到武安侯府,可李锦绣呢,连一句客气话都没给他。
晋王越想越气!
何苒,何苒是何惊鸿传人,李锦绣是何惊鸿一手提拔的,对她有知遇之恩。
而今天的这一切,全都与何苒有关系。
蔡莹是何苒送过来的,陆家兄弟是何苒让李锦绣派来的。
而他晋王,堂堂太祖子孙,今日所受一切耻辱全都是何苒给的!
既然如此,那就休怪本王不懂怜香惜玉了。
“把郑宣叫过来。”晋王说道。
郑宣很快就来了,上一次他从晋阳灰溜溜地回来,颜面大失。
就连袁纲那个老骗子,见到他时,也要嘴欠地挖苦几句。
而今天总攻,袁纲躲在营地里睡大觉,而他觉得这一仗晋军定胜,便想着到时在晋王面前恭维几句,说不定能在晋王心里挽回几分好感,可没想到,晋军不但败了,而且还出了蔡莹那件事。
更让郑宣生气的是,他一介书生,大军撤退时,他就成了累赘,不知被谁甩了一鞭子,钻心的疼。
刚刚看到袁纲,那个老骗子喝着小酒吃着肉,那副惬意的样子,看得他想打人。
听说晋王找他,郑宣哪怕耽搁,忍着伤痛小跑着进了晋王的营帐。
晋王背对着他坐着,只看背影,郑宣便能感受到那股强烈的杀气。
他太熟悉这种气息了,每逢晋王想杀人时都会如此。
“何苒身边,你可安排好了?”晋王声音冰冷,郑宣心底一寒。
他忙道:“学生是在平阳行署里安排的人,可是何苒突然去了晋阳,咱们的人没能跟去,但现在小昭王就在平阳,何苒不在,平阳只有冯撷英,护不住小昭王,可是要动手?”
“小昭王?呵呵。”晋王冷笑,“没有了何苒,小昭王又算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个野种而已。”
郑宣一凛:“王爷的意思是何苒?”
说到何苒二字时,郑宣做了一个砍头的动作。
晋王嗯了一声,淡淡说道:“一个女人,凭什么能与男人一争长短,这种不安份的女人,就该早入轮回!”
郑宣垂首而立:“学生领命。”
“越快越好,一旦安顿好了,不用请示,马上动手,本王不想再听到何苒这个名字!”
晋王咬牙切齿,今日之前,他小看了这个女人,一个刚刚及笄的小女子,他是真没放在眼里。
可是从今天开始,何苒,便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何苒,还不配与他为敌,这种小角色,杀了便是。
郑宣从王帐里出来时,重又变回那个趾高气扬的郑宣了。
没有了冯撷英,他便是晋王最器重的谋士。
郑宣没有迟疑,连夜便动身了。
此时的郑宣并不知道,钟意正在等着他,且,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郑宣没想到的是,他千辛万苦埋进平阳行署的钉子,都没有钟意出手,就被冯撷英给拔了。
此事还要从何苒离开平阳那日说起,当时冯撷英与小昭王一起给何苒送行,回到府里,冬瓜便悄悄溜进冯撷英的房间:“冯先生,刚才我看到秀婶和一个男人悄悄见面。”
秀婶是何大力征兵的时候遇到的一位妇人。
当时这妇人抱着一个不到周岁的小女娃来到征兵处,她想当兵。
秀婶虽然看起来身体不错,可毕竟带着这么小的孩子,军队里哪能带孩子啊。
何大力自是拒绝了,可秀婶跪地不起,号啕大哭,她接连生了五个孩子,全都是女儿,除了最大的那个以外,其他三个都被婆婆扔到后山喂狼了。
她抱着的这个是最小的,也是要喂狼的,她拼命抢过来,带着孩子逃出村子,一路逃到这里。
她们母女已经没有家了,她是逃妻,除了军队也没有人敢收留她们,现在军队不要她,她就没有活路了。
何大力最怕的就是女人哭了,而军队里除了士兵,还需要杂役,他便让秀婶带着孩子在军队里做了杂役。
秀婶是登记了姓名和籍贯的,不久之后何大力手下的人去了秀婶婆家所在的村子,也听说了这件事,因为婆婆要把小女儿扔到山上喂狼,那家的媳妇抢了孩子逃走了。
手下回来说了这事,大家都觉得秀婶可怜,尤其是她背着女儿干着粗重的活计,也让大家心存怜惜。
何大力回到平阳,来行署时,看到冯撷英的书僮正在洗衣服,那衣服在水里涮了涮就晾起来了,看得何大力直摇头。
后来听说行署里招杂役,何大力便想起了秀婶,就这样,秀婶带着孩子来了行署,她干活勤快,人也伶俐,很快便和行署里的人熟悉起来。
何苒一走,行署里的人少了一大半,冬瓜也去送何苒了,只是他没能凑到前面,只能先回来了。
还没到行署,他便看到了秀婶,平时秀婶无论做什么,都会背着她的小女儿,可是今天秀婶后背上空空的,神情还有几分警惕。
冬瓜看到秀婶走进一条巷子,他也跟进去,看到秀婶敲响一户院门,大门打开一条缝,秀婶闪身进去,一只手伸出来把门关上,那是一只男人的手。

冯撷英从冬瓜口中得知这件事后,立刻派人悄悄去查。
有妇人带女婴逃走的事情是真的,然而那个妇人却并非秀婶。
冯撷英设下计谋诱捕了秀婶和住在城中的两名男子。
秀婶抵死不说,那两名男子在重刑之下全部招供,他们就是郑宣派来接应秀婶的。
这个消息送到晋阳时,何苒已经把钟意派出去了。
而且冯撷英封锁了消息,从抓捕到审讯都是秘密进行,就连给何苒的情报,也是以密信的方式送出的,因此郑宣至今也没有收到消息,否则早就吐血了。
晋王派郑宣密谋暗杀何苒之后,心情终于好了一些。
这些年他派出的杀手很少有失手的时候,偶尔失手也会前赴后继,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所以现在在晋王看来,何苒已经是个死人了。
晋王命令符燕升原地休整三日,三日之后再次发动猛攻。
为了调动士气,晋王传令,陆屏业和孟望生的人头各值千金,若是能令他们重伤则给五百金,而武安侯陆屏南的人头则价值二千金,哪怕只是令陆屏南轻伤也给五百金。
将士们沸腾起来,可也只是激动了一会儿,便恢复了平静。
这三个人是谁?他们的脑袋岂是那么容易就能砍下来的?
斥侯将打听到的消息禀告给孟望生,孟望生有些遗憾,都说晋王抠门,看来是真的。
如果多给一些,他说不定会砍自己一刀,让人去换钱。
陆屏南南和陆屏业兄弟同样觉得晋王给少了,他们的脑袋远比这个数目要值钱的多。
晋王太小气了。
晋王还不知道,就因为这件事,他抠门的名声被坐实了。
而就在晋军休整的第二天夜里,营地出事了。
晋军的粮车被烧,粮车原本是一驾一驾单独的,可当士兵们跑去救火时才发现不知何时这些粮车竟然被拴在了一起,火蛇从一驾粮车席卷到另一驾,偏偏军队驻扎的地方,距离水源还有一段距离,因此虽然最后火被扑灭了,可还是有四十多驾凉车被烧毁了,晋军的粮食损失大半!
又是放火,又是把粮车拴起来,如果没有内鬼,那是不可能的事。
晋王勃然大怒,立刻让人去查,可也只查到少了十几名士兵,这些人是放火后畏罪潜逃,还是不想打仗当了逃兵,就查不出来了。
只要打仗,粮草就是重要物资,几乎不会囤积,筹了多少就有多少送往前线,再说就是现在,还有就粮草运送过来,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晋军人心惶惶,偏偏在这个时候,涿州军发动了进攻。
没有等着晋军再去攻城,他们主动打过来了。
这一仗涿州军小败。
然而没有等到晋军喘息过来,次日涿州军再次发动进攻,这一仗涿州军再次小败。
当天夜里,晋军大营里忽然传出轰隆一声巨响。
有人在晋军大营里埋了火药,炸死了五个人。
虽然只是五个人,可这件事发生在晋军大营里,那五个人不是被刀刺死的,而是被炸死的。
据说是正在巡逻,走着走着不知道踩到了什么就被炸死了。
是谁胆子这么大,能在大营里埋上火药?
这比横刺里来上一刀,更令人觉得可怕。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就连符燕升也谋生了退兵的想法。
而符燕升的两个嫡子与母亲的感情极深,他们早在得知母亲死讯的时候便已经有了要离开的想法。
现在大营里接连出事,哪怕打仗胜利了,依然愁云惨淡。
他们找到父亲,告诉父亲,他们准备回晋阳为母亲守孝。
符燕升自是不同意,然而儿子们却对他说:“趁着我们现在还活着,您就让我们为母亲守孝吧,如果我们死了,那就连守孝的人也没有了。”
话外音:若是连我们也死了,你死以后可就没有人守孝了。
若是以前,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他们是万万不敢在父亲面前说的,可是他们现在忽然不再畏惧了。
父亲常年在外,身边一直都有小妾跟随,而母亲留在家里伺候公婆照顾孩子,他们都是跟着母亲长大的,父亲只是在想起他们已经成年之后,让他们来军中效力而已。
母亲操劳半生,如今又为父亲而死。
符燕升看着他们,破天荒的没有责骂他们,只是挥挥手让他们退了出去。
一个时辰后,两位公子纵马从军营里冲了出去,卫兵见是他们没敢阻拦。
符燕升听说之后派人去追,然而只是射杀了两位公子的随从,却没能将人带回来。
虽然符燕升再三说明他并不知道这件事,然而从此之后,晋王与他之间便多了一层隔阂。
当天晚饭的时候,符大帅的两位公子去投靠苒军的事,便在士兵中悄悄流传开来。
符燕升听说以后,让人调查是谁造谣,可是这怎么能算作造谣呢?毕竟两位符公子冲出大营的时候,很多人都看到了。
符燕升不得不砍了两个人,杀一儆百。
然而流言仍然没有停息,反而越传越邪乎,甚至已经开始在传福夫人并没有死,而是被何苒奉为上宾,与何苒义结金兰,就是何苒现在也要称呼符燕升一声姐夫。
这几天,袁纲如鱼得水,火是他让人放的,孟望生派人送来的火药也是他埋的,如今关于符燕升的传言也是他给传出去的。
次日涿州军再次来袭,这一次晋军败了!
涿州军再次追着晋军跑,晋军退了近百里,士气大挫。
符燕升只好硬着头皮劝说晋王,暂时放弃涿州,转去攻打保定府。
其实他们本应要打保定府的,然而晋王急着进京,只收复保定附近的几个县,便去攻打涿州了。
晋王想要的是京城的皇宫,他想要尽快坐上那把椅子。
现在涿州迟迟打不下来,还不如入驻保定府,休整之后再做打算。
若是以前,符燕升的这个提议,晋王不会反对,然而现在不一样了。
晋王对符燕升已经起了疑心,他本就是一个多疑的人,听到那些传言之后又怎会还能以寻常心面对呢?

不过最终晋王还是同意攻打保定府。
然而保定府的驻军远超涿州,这一仗晋王打得非常艰难,久攻不下时,晋王又怀疑上符燕升了,他认为符燕升就是有意为之。
而就在此时,晋王收到了郑宣的密信。
何苒与符夫人义结金兰不是真的!因为何苒接手晋阳时,符夫人已经自尽身亡了。
但是符燕升的两个儿子千真万确投靠了苒军。
而且何苒给符夫人风光大葬,并且亲自为符夫人写了悼文,还让小昭王封符夫人为贞烈夫人,修建祠堂,以示纪念。
郑宣随信抄录了何苒为符夫人写的祭文。
晋王看完这篇祭文,连连冷笑。
他让人叫了符燕升过来,将这篇祭文狠狠地扔在符燕升脸上。
“何苒很遗憾啊,遗憾你夫人死的太早,遗憾没能当面叫你一声姐夫!”
符燕升拿起那篇祭文看了三遍,也没有看到何苒有要叫他姐夫的意思。
这就是晋王自己的猜疑罢了。
脸上被晋王打过的地方,还在隐隐疼痛,可更痛的是心里。
符燕升低着头,在晋王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眼里涌起一片狠意。
晋军的消息传到何苒耳中,何苒很开心。
她传令青苍山,命陆臻和江涛率军出山。
青苍山里,江涛收到军令时并没和陆臻在一起。
陆臻在枫树岭,他在西山。
江涛让何小美派来送信的人先回去,自己拿上那份军令,骑马跑到了枫树岭。
“小陆小陆,你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离得老远,江涛便开始大喊大叫。
到了近前陆臻上下打量他,又看了看他的马背,不屑的说道:“连根腊肠都没带,有你这样串门的吗?”
江涛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把手里的军令高高扬起:“你猜这是啥?”
“啥啊?难道还是调令吗?”陆臻已经任命了,他一遍遍的说服自己,无论何苒走到哪里,青苍山都是她的大本营,他就给她看着大本营吧。
“还真让你小子给猜对了,就是调令!”
江涛兴奋地大喊大叫,他从会走路就跟着爹娘剿匪,他是在战场上长大的,不让他打仗,他可是太难受了。
“哈哈哈,大当家要是再不让我出山,我就要长毛当猴子了!”
陆臻接过军令,仔细看了看,又看一眼上蹿下跳的江涛,觉得江涛还真像一只猴子,大马猴。
山里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但是何苒让他出山,想来是家里已经反了吧。
陆臻心潮澎湃,他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江涛还是第一次看到陆臻这样笑,笑得像个傻子一样。
“你笑啥呢?”
陆臻啪啪啪的拍着他的肩膀:“江大你知道不?我家啥都有。我家有侯爷,有男将军,有女将军,有公主,有驸马,有书生,有千金小姐,就是没有反贼。
哈哈哈,现在我们全家都当了反贼!
痛快!”
江涛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陆臻。
他早就听人说了,京城的勋贵子弟都不着调,个个都是纨绔,看到陆臻时,他还以为那些人说错了,可现在看来,一点儿也没错。
哪有说自己一家是反贼的。
至少他就不说,他们家专门剿匪。
在关外可有名了。
陆.纨绔.反贼.臻,趾高气扬,浑身得瑟,他在山里呆得太久了,现在终于轮到他出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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