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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鸿楼—— by姚颖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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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苒虽然不胖,可冷不丁地坐上去,那份量也不轻,何书铭猝不及防,就被何苒坐在了屁股底下,他又疼又羞,一时没有忍住,竟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他是何家的嫡长子,从小到大,都以官宦公子的标准要求自己,这一哭,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他怎么哭了?
何大老爷恨不能把阎氏一脚踢出去,这个眼皮子浅的女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恶狠狠地瞪了阎氏一眼,转身去看何苒时,已经换上了一副和蔼可亲的慈父面孔,他居然向何苒伸出手去扶她,这一刻,何苒就是他最心爱的女儿,他的掌上明珠。
何苒哪敢让他扶啊,她一个小要饭的,能在高门大户的何家有片瓦遮头,她已经很知足很知足了。
此时此刻,何苒脑海里浮现出一棵地里黄的小白菜,而她就是那棵可怜的小白菜。
不行,演过了,要收敛!
何苒随时鞭策自己,她避开何大老爷的手,女大需避父。
她站起身来,正想回头看看被自己当成肉垫子的何书铭,却见何大老爷温柔地说道:“你这孩子,毛手毛脚的,让为父如何放心,那印信呢,来,为父帮你收着,你放心,为父一定替你收得妥妥的,我带你去古玩铺子,买只漂亮的匣子,专门用来放印信,好不好?”
能不好吗?当然好了。
可是何苒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却说了一句令人大跌眼镜的话:“不去古玩铺子,要去银楼,买金匣子,纯金的!”
她的印信,值钱着呢,一定要用金匣子装着,那方能显出珍贵。

何大老爷有点懵,装印信的匣子要用金的?
不过,何大老爷很快便释然了,终究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丫头,她不知道这世上有的木头价比黄金,更不知道玉石远比金子更加珍贵。
何苒同情他三秒,一看就是和平年代长大的傻孩子,不知道战乱年间,对于小老百姓而言,没有什么比黄金的价值更高了。
价比黄金的木头?劈成木屑以后的木头依然价比黄金?
玉石?砸碎的玉石就是渣渣,熔了的金子还是金子。
晋王都能杀掉闵家女了,离战乱还会远吗?晋康和京城打架,真定府的位置香得很。
这时,阎氏的声音再次响起:“鬼鬼祟祟在干什么?”
鬼鬼祟祟的人不是何苒,而是一名小厮,小厮显然是来报信的,可却是一脸为难,不知道该和谁说。
所有人的目光从何苒转向小厮,小厮更慌了,结结巴巴实话实说:“寿材铺的人来了,说……说……咱家给大小姐……大小姐……”
听到“寿材铺”三个字,老夫人全身上下就哪里都不好了,那天的唢呐声又在脑海里响起来了,虽说她的寿材早就准备出来了,可是上了年纪的人,却还是听不得这个。
“你说什么?”老夫人质问。
小厮吓得头上冒汗,可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外面的人都在传,说,说咱们府里迟早要害死大小姐,不知是谁,帮咱们叫了寿材铺的人来,还说大小姐给咱们府里带来这么一笔大财,死了总不能太寒酸,要挑着最贵的寿材装殓……”
与此同时,两个小乞丐正在抢枣吃,一只绿色的鸟从他们头顶飞过:“孙子们,时辰到了,收钱办事啦!”
一个小乞丐抢先把枣子塞进嘴里,三两下嚼嚼咽下,转身便跑,一边跑一边喊:“后娘谋财害命杀继女了,何家要出冤案啦!”
另一个小乞丐冲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口:“抢老子的枣儿,怎么不噎死你。”
他抓起地上的破碗,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何家要出冤案了,后娘谋财害命啦!”
哼,偏要和你反着来,小样,谁让你抢我的枣儿?
史嬷嬷走出租住的院子,她要去官驿里看看,京城的信怎么还没到。
一名小乞丐从她身边跑过:“何家要出冤案啦!”
史嬷嬷一惊,使个眼色,身边的婢女上前一步,拦住小乞丐:“你说出冤案,何家?”
“何家要出冤案了,后娘谋财害命啦!”
小乞丐喊完就跑,他收了十条街的钱,现在才喊了三条街呢,赶时间,忙着呢。
史嬷嬷脸色大变:“快去打听打听,何家出了什么事?”
婢女转身离去,片刻之后就回来了,何家的事,不要太好打听,现在满大街的人都在谈论何家的事。
“何大小姐并非孤苦无依,她的养父便是惊鸿楼的大东家,惊鸿楼是她的嫁妆!”
史嬷嬷震惊得瞪大了眼睛:“惊鸿楼?你是说惊鸿楼?怎么可能?”
婢女不知道一向沉稳的史嬷嬷为何会沉不住气,她忙道:“街上的人说京城来的锦衣卫大官亲自问出来的,错不了。”
“京城的锦衣卫?”史嬷嬷心中飞快闪过几个念头,她对婢女说道,“不要等官驿的信了,你现在快马加鞭回京城,把这件事向夫人禀报!”
婢女不放心:“嬷嬷,那何家呢,何大小姐会不会真的出事?”
史嬷嬷微微一笑:“现在没人会比何家更不想让大小姐出事了。”
是的,何家心急如焚,气愤填膺!
何大老爷要去报官,这些人太歹毒了,眼红何家得了一笔大财,竟然造谣何家要为了钱财谋害亲女,歹毒,太歹毒!
“去报官,去报官,我何家诗书传家,清白如水,他们不要妄想诋毁!”
何三老爷自告奋勇去了县衙,县衙和府衙同在一城,知县大人小心翼翼,生怕出点事影响到知府大人的心情。
何家报案,知县立刻去查,却是什么也没有查出来,只说是从街上听来的,而寿材铺的人居然是隔着窗户听到的,街上的人都在说,要不就把整条街,不,是真定府大街小巷的人全都抓来审问?
知县使个眼色,师爷拍拍何三老爷的肩膀:“三老爷回去和大老爷说一声,清者自清,让何大老爷消消气,不用理会那些闲言碎语。”
何大老爷已经消气了,天降横财,肯定会有人嫉妒。
他竟然真的带着何苒,去了真定府最大的银楼,打了一个装印信的金匣子。
何苒只要求真金,花样什么的全都不用,银楼的匠人两个时辰就给打出来了。
何苒很满意,何大老爷也很满意,只是在付银子时,他心疼了。
一个小孩拳头大小的金匣子,居然八两八!
一两金,十两银,八两八就是八十八两银子,加上工费总共是一百两!
何苒当着何大老爷的面,将一枚印信装进金匣子。
何大老爷伸出手:“好女儿,这匣子挺重,为父替你收着吧,免得让小偷惦记上。”
何苒眨眨眼睛:“到了京城再交给父亲,可以吗?”
“京城?你要去京城?”何大老爷立刻想到了武安侯府,莫非这丫头真想带上惊鸿楼嫁去武安侯府?
那惊鸿楼就是姓陆,而不是姓何了。
何苒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女儿,她不想让何大老爷纠结,连忙说道:“因为京城里还有一座惊鸿楼,也是我的嫁妆……”
何大老爷的脑袋嗡嗡作响,没错,他第一次去京城时,便知道京城里也有一座惊鸿楼,但不是酒楼,而是银楼!
当时他还特意问过,据说就是重名而已,根本不是同一个东家。
“你是说京城的惊鸿楼和真定府的是一家?”
何苒点点头:“都是养父的心血,现在都给我了。”
所以她要去京城,把她的惊鸿楼收回来。
何大老爷哈哈大笑,笑完才想起,现在还是在大街上。
“好女儿,这些琐事你就不用管了,为父替你去京城,把惊鸿楼收回来。”
“可是京城的惊鸿楼和真定府的不一样,还有一个东家,有两个东家,我只占了一半,有些事,我必须亲自去。”何苒怯生生,她好担心父亲不让她去啊。
何大老爷一怔,京城的惊鸿楼有两个东家?
是啊,肯定是啊,那是京城,能在京城扎根立足几十年,背后的水不要太深。
难怪都说京城和真定府的惊鸿楼不是同一个东家,原来京城的东家还有一个人,那人是谁?
以何大老爷为官多年的经验,不用打听也能想到,那另一个东家,不是勋贵就是高官!

“你知道另一位东家是谁吗?”何大老爷满怀希冀看向何苒。
何苒摇摇头:“养父说我小的时候去过京城,还被那位东家抱过的,可是我已经不记得了。”
何大老爷心中一梗,先不管何苒这番话是真是假,但是她说京城的惊鸿楼是她的,那就不会错。
那可是京城里开了几十年的老字号,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冒充惊鸿楼的东家。
“好,为父陪你一起去京城。”
何苒大喜,有父亲陪她一起进京,她就不害怕了。
回到家里,何大老爷说了要去京城的事,何家人再一次震惊。
什么?京城的惊鸿楼也是何苒的嫁妆?
不对不对,这是何家的!
老夫人冷笑一声:“你们真当我死了是吗?”
一家人怔了怔,然后齐齐跪下:“母亲(祖母),我们不敢!”
“不敢?老太爷是不在了,可我还活着,我只是老了,而不是死了!父母在,不分家,不分家,你们哪来的私产,谁借你们的胆子,现在就给女儿分嫁妆?”
是啊,何家还没有分家,别说是何苒这个当孙女的了,就连何大老爷,也不敢置办私产。
三太太丁氏算是明白了,老太太这是不想让长房独占惊鸿楼啊。
“母亲说得极是,这惊鸿楼虽说是咱们大小姐的嫁妆,可大小姐不是还没有出嫁吗?大小姐一日没有出嫁,这惊鸿楼就是何家的产业,理应交由母亲管着。”
阎氏一听就急了,丁氏的吃相也太难看了,分明是要把长房的东西拨拉到自家房头,臭不要脸!
“丁氏,你这话是怎么说的,这是长房女儿的嫁妆,和你们三房没有一点关系!”
丁氏笑得深明大义:“大嫂这话说的,倒像是大小姐的嫁妆,要拿去给你们长房的儿女平分似的,好在这里都是自家人,若是有外人在场,呵呵,怕是那寿材铺子的人又要来一回了。”
上一次寿材铺子的人过来,是说何苒要被谋财害命了,所以提前把棺材送过来。
丁氏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说何苒还是要被害死呗,且,就是被他们长房,被她这个继母。
何淑惠一脸懵懂地插嘴:“娘,外面说后娘谋财害命要害死继女,那个继女是谁啊?”
还能是谁,整个何家就只有一位后娘,也只有一位继女。
阎氏青筋暴起,鼻孔张大,她本是细眉细眼小鼻子小嘴的长相,大鼻孔配在小鼻子上,丁氏很担心下一刻阎氏的鼻子会爆开。
“哎呀,童言无忌童言无忌,这丫头就是比不上她二哥,她若是能有她二哥一分,我就谢天谢地了。”
何淑惠的二哥,当然是老夫人的心肝宝贝何书铨了。
老夫人的心情也好了几分,佯怒道:“你娘说得对,你就是应该和你二哥哥多学学,若是家里的孩子个个都能如铨哥儿这般,这才是咱们何家之福。”
丁氏忙道:“咱们大小姐也是好样的,才貌双全,一颦一笑全都随了老夫人,比起那京城里的名门闺秀也不多让,只是以后啊,还要辛苦老夫人给大小姐做主,这么好的孩子,可不能让人给祸害了。”
阎氏气得想打人,可这是在老夫人面前,她不敢。
她只能瞪着丁氏,双眼喷火。
丁氏乐得自在,老夫人眼里只有自己,其次是三老爷,然后是铨哥儿,至于何苒,哪怕她真是一棵摇钱树,老夫人也只管往下摇钱,才不会管那棵树是不是要浇水要施肥。
丁氏这样说,无非就是要在老夫人心里种上一棵刺,阎氏的刺。
那什么惊鸿楼,哪怕落不到三房手里,也不能让长房独占。
来啊,互相伤害啊!
“女儿,印信你先自己拿着,那鱼鳞册总能先交给为父了吧?”
何大老爷的声音如那三月的微风,吹拂着何苒那颗缺少父爱的芳心。
何苒抽抽鼻子,把鱼鳞册郑重交到何大老爷手里。
“父亲,女儿只信任您,女儿知道,无论何时,父亲都会为女儿做主的。”
听听,做主啊!
何大老爷强忍下心中的喜悦,对阎氏说道:“你还在这里做甚,我和苒儿后日便要进京,你去把行装收拾出来,给苒儿多带几件衣裳,京城比真定要冷上一些。”
何苒自从回来以后,就是一身葱心绿,不知道的,还以为真定府是个村,村里种的都是大葱呢。
老夫人问道:“后日便要进京?这么急的吗?”
虽说真定府距离京城不算太远,可老夫人这把年纪也还没有去过京城,说真的,听说京城的惊鸿楼也是何苒的,不,何家的,老夫人动心了,那家惊鸿楼是银楼,她总要去挑上几件戴得出去的首饰吧。
何大老爷叹了口气:“母亲不知,那京城的惊鸿楼还有一位东家,且位高权重,苒儿只是一个小姑娘,儿子也是做父亲的人了,怎么能忍心看着她被人拿捏呢,总要过去看看,找找京城的旧友,托托关系,也免得苒儿让人欺负了,咱们一点法子也没有吧。”
原来去了京城,还不能直接就到惊鸿楼里挑首饰啊,还有一个位高权重的东家,那岂不是还要看人脸色,何老夫人顿时没了兴趣,她在真定府,可没人敢给她脸色看。
“行了,那快去准备吧,穷家富路,到了京城别让人笑话。”老夫人挥挥手,她累了,她要休息了。
阎氏被何大老爷打发出去给何苒置办衣裳首饰,这种事本应何苒一起跟着的,可是何大老爷不放心,阎氏那恶妇,万一当众对何苒谩骂,那岂不就应了外面的传言?
没把两座惊鸿楼抓到手心里,何大老爷可不敢有半分疏忽。
何苒打个哈欠,她也累了,所以她回去睡觉了。
只不过她在床上打了一个滚,就又出门去了。
门子远远的看到何苒,心里便在嘀咕,不知道这一次大小姐有啥借口。
大小姐的借口堂堂正正:“继母出门了,我要去她跟着服侍,晚到一步会被罚跪搓板的。”
门子……懂了,大小姐的借口,十句里九句不离继母,总之,她就是一个被后娘迫害的可怜继女。

第22章 无凭无据
何苒没去惊鸿楼,惊鸿楼是名楼,而何大小姐现在已经是真定府的名人了,她暂时不想引发新的话题,所以就不去惊鸿楼了。
离惊鸿楼不远,有一处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宅子,门槛不高,不是官宅,外墙墙皮脱落,大门也已斑驳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可是走进院子,绕过影壁,眼前便豁然开朗。
假山凉亭小桥流水,一只绿色的鹦鹉正在水边梳理羽毛,看到何苒,鹦鹉欢呼着飞了过来,落在何苒的肩膀上:“我这几天都没睡好你知道吗?每晚上都在想你,以前是喜欢的多,现在只喜欢你一个,你有毒啊你有毒!”
何苒在它脑袋上弹了一下:“你这些年经历了什么?”
小八立刻喊道:“大当家打了鸟,鸟被幸福地打晕了!”
左小艾听到声音迎了出来,笑着说道:“姑娘,别搭理那疯鸟,快点进来。”
小八大吼:“没人嫉妒是庸鸟,八爷又被嫉妒了!”
进了屋,何苒便挑了一张最舒服的椅子坐下,对左小艾说道:“我后天进京。”
左小艾想到了什么,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我现在特别想看到锦绣的表情。”
何苒也笑了:“我也想看,迫不及待了。”
“姑娘,有件事,无凭无据的,我不知该不该和你说。”笑够了,左小艾脸上却多了几分难色。
何苒看她一眼:“那些无凭无据的事,若是你不和我说,怕是也就没人会和我说了。”
左小艾心中酸楚,姑娘离开太久了,有些事,如果她不说,就只能等着姑娘自己发现了,虽然没有证据,但是她说了,姑娘便会心里有数,早做打算。
“大概是从十年开始,起初是北直隶接连出了三桩案子,都是行刺,全都成功了,却只有第二起的刺客成功突围,其他两起的刺客当场自尽。后来又有几起,最近的一次便是晋王妃之死,晋王妃替晋王挡了一剑,否则,死的便是晋王了。”
何苒心头一动,这就是她这具身子的原主吗?
不,原主不是自尽,而是被活埋了。
“这些刺客都是女子?”何苒问道。
“是,都是年轻女子,没人认尸,更查不到她们的户籍。”左小艾说道。
何苒嗯了一声:“你怀疑这是咱们的人,或者说,是咱们的人调教出来的?你怀疑是锦绣?”
“是,我怀疑她,她有这个能力,再说,当年她就是做这个的。”
何苒摇摇头:“当年她也不是杀手,她只做过一次行刺的事,还是我派她去的,不能因为那一次的事,就怀疑到她头上。”
左小艾起身要跪,想到何苒最烦人下跪了,连忙站起身,鞠了一躬:“姑娘,是小艾的错,小艾不该胡乱怀疑自己人。”
何苒笑了笑:“无妨,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想法,你只是把你的想法告诉了我。”
何苒起身:“行了,我知道了,我走以后,何家的人肯定会来闹,让黑土和白云按照计划进行,不用为这些小事劳神。”
晚上何苒回到何府,刚刚坐定,燕儿使引着何淑媛和何淑婷过来了。
这两位是阎氏派人从娘家接回来的,据说一直在等着她,望眼欲穿了。
何苒也想见见她们,尤其是何淑媛。
当何淑媛和何淑婷一起出现在她面前时,何苒笑了,热情地拉住何淑媛的手:“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还有一句古话,说是谁养大的孩子就像谁,看看,大姑娘还真有几分父亲的风采呢。”
何淑媛的笑容便僵在了脸上,难怪母亲说这个假货不好对付,看来果然如此。
“大小姐说得对,父亲和母亲将淑媛视如己出,淑媛心中感激得紧。”
“父亲母亲把大姑娘含心茹苦养大成人,他们付出的太多了,大姑娘啊,你不小了,可不能学那些忘恩负义的不孝子孙,虽说他们二老是你的养父母,可他们养你小,你就要养他们老,大姑娘啊,你既然做了何家女儿,那就要尽孝,你可不能让他们二老寒心啊。”
何苒苦口婆心,圣母光环闪闪发光。
何淑婷诧异地看向身边的何淑媛,这人做过什么,为何何苒会这样说?
何淑韵也好奇地看向何淑媛:“大姐姐,你不想认大伯父大伯娘了吗?你可不能这样啊,他们对你那么好。”
何淑媛连忙摇头:“没有,我没有!”
何苒叹了口气,对何淑婷说道:“二妹妹,你劝劝大姑娘吧,别让她再钻牛角尖了,做人,还是要想开点,是吧?”
何淑婷和何淑韵一起点头,然后晕头转向地陪着何淑媛走出了何苒的屋子。
而何淑媛,从那天开始,直到何苒进京,都没敢出现在何苒面前。
而那边,阎氏正在和何大老爷吵架:“那个假货口口声声说什么养父,她的养父,那不就是媛儿的亲生父亲吗?那惊鸿楼,分明就是媛儿的。”
何大老爷四下看看,又去检查了门窗,这才转过身来,压着声音对阎氏低吼:“这种话你也敢说?是谁让人散播谣言,说她是在草台班子里长大的?又是谁让我说,她是在破庙里被人换走的?全都是你!
现在你又说她的养父是媛儿的亲生父亲,你当别人全都和你一样蠢?她那个养父能和京中权贵一起做生意,能开得起这么大的惊鸿楼,那会是普通人?他有没有亲生骨肉,他的门生故旧会不知道?否则这桩大财会落到区区养女手中?”
是啊,这位养父很可能就是前朝旧臣,这种宁可归隐山林也不想入朝为官的,多半是在文坛中有些名声的,这些人多的是门生故旧,他有没有成亲,有没有纳妾,他的门生和朋友不会不知。
既然已经说是无儿无女了,现在冒出个亲生女儿,那就只能是私生女,奸生子。
而他的那些门生故旧,为了他的身后名声,宁可认个养女,也不会承认他有奸生子的。
何大老爷看向阎氏的目光越发失望,当年他是怎么看上她的?
转眼就到了要进京的日子,一大早,何大老爷便和何苒坐上马车,在一家人殷切的目光中,驶向通往京城的金光大道。

晋阳城,王府内。
清晨,花园里的凉亭中,一名男子手里把玩着两枚棋子,对着石桌上的棋盘出神,这盘珍珑棋局已经摆了两日,这两日除了睡觉,他都坐在这里沉思。
布履踩在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那布衣青袍的少年走进凉亭,那全神贯注思索棋局的男子,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
“撷英,这么早就过来,可是有事?”
撷英脸上露出一抹如暖阳般温暖的笑容:“钟意已经离开真定府了。”
他走过去,在男子对面的石凳上坐下,看着面前的珍珑,眉头微微动了动,他的目光向上移动,在男子轻垂的睫毛上顿了顿,又顺着男子的目光向下移动,最终落在棋局上。
而那里,便是破局之处!
这珍珑,其实已经破了,只是那人迟迟未动。
“你在犹豫。”
撷英的声音轻如羽毛,似乎眼前的是一片薄如蝉翼的水晶,哪怕是一个震动,也会将这一切打碎。
男子抬起头来,年轻的面庞皎洁润泽,却又带了几分清冷,似是不应出现在晨光之中。
“她在惶恐,杯弓蛇影。”
撷英唇角微微扬起,笑容更加温暖:“你很了解她。”
男子发出一声冷笑:“以我的年纪,不可能了解她,但我却知道她的惶恐是什么,只要一日不能确定那个人已经死了,她便不得安宁,夜不能寐。”
撷英叹了口气:“明明没有吕后的谋略和胆识,却想做吕后的事,注定她一败再败。”
“她自己成不了吕后,便担心别人会成为吕后,这便是她的可笑之处。撷英,她也不想想,那惊鸿楼早在皇祖父在世时便已经存在了,皇祖父会不知道?那人真若是在惊鸿楼里,皇祖父能找不到吗?”
撷英沉默,没有说话。
这世间有些事,明知却不去做,不是因为那事不存在,而是因那做事的人,不想面对,不敢面对,亦或者,是他心中有愧,所以他能做的,便只有将一道道荣誉一个个名头加上去,因为他知道,这些是他给的起,而那人也不会拒绝的。
之所以不拒绝,恐怕不是那人真的想要,而是那人懒得拒绝而已。
而这些,撷英这个外人能懂,而身为孙儿的晋王周熠却不会懂,或者,他不想懂。
就如这珍珑棋局,周熠其实早就知道要如何破解,可他却宁可在这里枯坐,他想破,可却不破,不是他不懂如何破,而是还没到时候,他需要一个引子,一个让他突围而出的引子。
而此时的真定府,却是一番热闹的景象。
好不容易等到了下午,估摸着这会何大老爷和何苒即使还没到京城,也不会返回了,阎氏从瓷枕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只裹了几层的小布包,那小布包有婴儿拳头那么大,方方正正,拿在手里却是沉甸甸的。
阎氏正要出屋,何淑婷走了进来,手里也捧着一只布包,见阎氏穿着见客的衣裳,何淑婷忙问:“娘,您要出去?”
阎氏的脸沉了下来:“你不陪着你大姐姐,来我这里做什么?”
何淑婷眸光黯了黯,她把布包递到阎氏面前:“娘,这是我给您做的鞋子,您试试合不合脚。”
阎氏的脸色略微好看了一些,她接过布包,却没有打开,而是随手放在小几上:“好,等我回来就试试,你大姐姐心情不好,你要多陪陪她,没事就不要四处走动了,唉,等你大姐姐能出门了,你再陪着她一起出去。”
自从真假千金的事传出来,何淑媛便不想见人了,就连府里的姐妹也不想见到,所以阎氏才让孩子们陪她去外家小住散心。
“是。”何淑婷低眉垂目,额头的刘海遮住了她眼中的泪水。
都是长房的女儿,她还是亲生的,可是母亲眼里,却从来没有她。
虽然是孪生,可大哥书铭是嫡长子,父亲非常重视他,五弟书桥是最小的,母亲也对他多了几分娇宠。
何淑婷知道,男女有别,她比不上兄弟,可是她却想不通,她为什么也比不上大姐姐。
即使大姐姐的身世没有曝光之前,何淑婷便想不明白,她才是母亲亲生的,而大姐姐不过是一个继女而已,可为何母亲看向大姐姐的目光却总是那么温柔宠溺,而看向她时,却视若无睹。
不是冰冷,不是嫌弃,而是像在看着空气,就像她不存在。
而她也在母亲心里,也一直都是不存在的。
何淑婷落寞地走出母亲的院子,别人可能不知道,可她却是早就留意了,这院子现在就是母亲一个人的,父亲其实早就不在这里住了,父亲每晚都会住在书房里,而从书房出去,有一条被绿树掩映着的小路,小路的尽头,是一道在何家人看来,只是为了风水而开,从来没有用过的角门。
看着何淑婷走了,阎氏按按胸口,胸口硬梆梆的,她从瓷枕里拿出来的东西就在那里。
阎氏瞬间感到安心,女人上了年纪,能令她安心的不是男人,只有儿女和金银。
这些事,她年轻时不懂,那时以为只要跟定了这个男人,她便有了一切。
现在想想,呵呵,这男人是真指望不上啊。
所以她要为自己打算。
阎氏没走正门,她带着拾红从后门出府,门子看到她,自是不敢多问,心里却在嘀咕,什么时候开始,他这后门也成了太太小姐们走的了?先是有大小姐,现在大太太也要走后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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