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楼—— by姚颖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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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起身来,掀开榻上铺着的单子,赫然看到了一封信。
信封上面只有五个字“符将军亲启”。
帐内只有他一个人,符燕升屏住呼吸,打开信封,从里抽出信笺。
只是第一眼,他便怔住,全身的血液如同凝固。
这字迹,是他长子的!
他连忙去看下面的落款,两个名字,两种字迹,但与他而言全都无比熟悉。
他的两个儿子,终于有了消息!
他们在晋阳,他们就住在符家原先的宅子里。
那宅子早就给了钟意,但是何苒还是让他们住在那里为亡母守孝。
为此,他们很感激,也让父亲不要牵挂。
他们告诉符燕升:“何大当家是一位非常守信的人,她虽是女子,但却巾帼不让须眉,有着不凡的胆识和魄力,更重要的,她有一颗包容的心。”
符燕升无法确定,这番话是否出自儿子们的本心,但是有一点他却能够肯定,那就是他的儿子成了人质,他们在何苒手中!
且,这个军营也有何苒的人,那人能够出入他的寝帐,把这封信放在他的床榻之上!
那么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何苒的人随时能够进来取他首级?
他是武将,却并非武林高手,前有谢鸿明这个例子,身经百战的大将军,最终就是死在杀手剑下。
符燕升下意识四下看去,忽觉背脊生寒,如芒在背。
何苒的剑,就悬在他的头上,随时都会刺向他。
那剑重若千钧,因为那剑上缀着的,是他儿子的性命!
袁纲哼着小曲儿招摇而去,深藏功与名。
袁纲最近没有住在临时王府里,他虽然是个人人皆知的废材,但却写得一笔好字,因此,晋王派他来军营里给士兵们写家书。
之所以要写家书,是因为晋王受到了连环画的启发。
何苒搞出的连环画,影响力太大了,就连晋军里也有人在私底下传看,主要是连环画这东西,无论识字不识字,全都能看。
晋王知道,这是能够笼络军心的,可他现在没有心情搞这个,再说,他也不想让人认为他拾人牙慧。
于是,袁纲便提出了写家书,至于这家书能不能送到亲人手中,那谁知道呢。
晋军大多都是晋地人,现在的晋地,已经是何苒的天下了。
如果他们的信送不到晋地,也怪不到晋王头上,要怪就怪何苒吧。
袁纲难得能提出有用的点子,因此,他这点子自是也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可是其他幕僚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晋王索性大手一挥,把这件事交给了袁纲。
于是袁纲便每天都在军营里,给士兵们写家书。
写信写得他手酸,被其他幕僚知道了,又是一番嘲笑。
袁纲也后悔了,早知道写信的活会落到他头上,他才不会提出这个馊主意呢。
袁纲越是抱怨,其他人便越是觉得好笑,就连晋王也抽了抽嘴角,说道:“那就让他继续写吧,省得天天吃白食。”
那么多的士兵,袁纲的手写废了,家书也写不完。
袁纲表面上叫苦连天,私底下却是如鱼得水。
几大军营,他都是最特别的存在,想去哪就去哪,想和谁聊天就和谁聊。
他上面是晋王,他是奉命前来的。
谁敢管他?
谁敢拦着他不让他和士兵们说话?
因此,这阵子从保定府送出的情报特别多,且,这些情报五花八门。
于是,何苒便知道哪位将军在保定府置了外宅,哪位将军任人唯亲,提拔了亲戚,惹了众怒。
何苒觉得,袁纲是个人材,一点也不比他弟弟方毅逊色。
她忽然想起了方无忧,那个鼻子特别灵的二哈。
青苍山的消息很快便送了过来,方无忧被何是乡练得快成傻子了,目光呆滞,两眼发直。
何苒:何是乡不是演武堂的吗?怎么方无忧的反应,倒像是进了网瘾学校的可怜中学生?
何苒通知何小美,下次青苍山再派人过来时,把方无忧也一起带过来。
她喜欢陆臻,不,是这里的姑娘全都喜欢陆臻。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自从陆臻来过善堂,她每天早晨都会仔细洗脸梳头,还用辛苦赚的银子买了胭脂,不仅是她,其他姑娘也是,大家心照不宣,却每天都会把自己打扮得干净漂亮。
可是除了阿珊以外,没有人敢凑到陆臻面前说话。
阿珊是不同的,陆臻杀了她家的仇人,是她的大恩人。
可是她们没有阿珊那样的血海深仇,所以大家也只是远远看着。
后来那些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来了,她们胆子很大,会单独跑到陆臻面前,说自己给善堂里捐了多少东西,而陆臻会礼貌地道谢,她们便把早就准备的礼物往陆臻手里塞,而陆臻每次都会迅速避开。
就在今天,又有一位千金小姐表白失败了,她把手里那个用金丝银线绣的荷包狠狠扔在地上,转身的时候,她看到了何淑婷。
可能是何淑婷娟秀的相貌,以及眼中隐隐的嘲讽刺激到了她,她勃然大怒,指着何淑婷的鼻子骂道:“你当你是什么东西?不过是受人施舍的叫花子而已!你敢笑我?你知道我爹是谁吗?我爹以前是推官,现在也还是推官,是给何大当家做事的,你也配嘲笑我?”
何淑婷咬着牙,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去。
善堂里超过十二岁的孩子,全都是自己养活自己,善堂提供的是比外面便宜的住处和饭食,他们是给善堂交钱的,所以何淑婷从未觉得自己是叫花子。
可是她受不了的是那女子最后的两句话。
那女子的爹不过就是给何苒做事的而已,她就敢宵想陆臻!
这一晚,何淑婷没有睡好。
她的身份,不知比那女子强了几倍。
明明,她是何苒的妹妹啊。
次日,陆臻又来了,趁着陆臻从茅厕出来,周围没有其他人时,她冲了出来,她走到陆臻面前,大胆地说道:“我叫何淑婷,出自真定府何家,我”
她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因为陆臻看向她的目光如刀子一般锋利。
“你既是何家人,就更应自重!”
陆臻用最快的反应,把何淑婷没有说出的话堵了回去。
说完,就快速离开,走得那样快,就像是看到什么脏东西一样。
这封信刚刚送出去,陆臻便来见何苒了。
他要回真定。
何苒有些好奇,陆臻的吉祥物当得好好的,一副乐不思蜀的样子,怎么说走就要走了?
陆臻嘴唇翕翕,好半天才说道:“就是想回去了,我是军人,终是要回到军队里的。”
何苒还想再问,却发现陆臻的脸竟然红了。
她点点头:“好啊,我让人护送你回去。”
陆臻出去,何苒便叫来小梨:“去善堂里查查,是不是有人向陆臻提亲,或者有哪个姑娘向他表白了。”
陆臻这副样子,分明就是惹了不该惹的人,着急要跑路啊!
小梨很快便带回了何苒想要的消息,可惜这消息里涉及到的人物比较多。
至少有五个姑娘拦住陆臻表白过,至少有三个媒婆要给陆臻牵红线!
好在那五个姑娘,以及三个媒婆的情况也查了出来。
何苒吃了一惊,这五个姑娘里,居然有何淑婷!
再看看时间,何淑婷是最后一个,也就是说,陆臻没把前面几个放在眼里,他还照常去善堂,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而何淑婷一出,陆臻就给吓跑了!
如果何淑婷只是表白,想来陆臻不会如此狼狈,何淑婷很可能是说出了真实身份。
而陆臻毕竟是曾与何家订过亲的。
何苒苦笑,看把人家孩子吓得啊,这叫什么事,和姐姐退亲,妹妹接上?
别人不知道也就罢了,可是李锦绣八成会把陆臻的腿给打断了。
难怪陆臻急着跑,是非之地,换成何苒也会跑。
何苒面沉似水,她对小梨说道:“继续盯着何淑婷吧,她如果乖乖的也就罢了,若是再发生类似的事,抬出她和我的关系,就把她送回真定。”
再一日,陆臻便离开了晋阳,往真定去了。
小梨也派人继续监视,好在传回的消息还不错,善堂里没有人知道何淑婷姐弟与何苒的关系,何淑婷也没有再对别人说起。
只是这姑娘的情绪明显有了变化,不再像以前那样埋头干活,而是总会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
倒是何书桥,自从见过陆臻之后,便对从军有了兴趣,他还向冬瓜打听哪里能够学武功。
何苒想了想,对小梨说道:“让冬瓜带他去蔡师傅那里吧,他若是能吃苦,就留下,不能吃苦,就再回善堂。”
蔡师傅原是西安惊鸿楼的,后来上了年纪,何苒便让他来晋阳,一边养老,一边兼职给军队里做教习。
这些年天下不太平,很多人家想让家中子孙练武自保,因此,蔡师傅便顺手收了几个小孩子,跟着他学习武功。
冬瓜是以个人名义,带何书桥去见蔡师傅的。
第一天,何书桥跟着过去开了眼界,回来后便对何淑婷说道:“二姐姐,我想跟着蔡师傅学武功,冬瓜哥哥说了,可以给蔡师傅干活抵束修。”
何淑婷心里涌起一股辛酸,她拉过何书桥的手,见弟弟那原本白嫩的小手上已经有了茧子。
这是每天剥花生磨出来的。
“为什么要学武功,读书不好吗?”何淑婷问道。
何书桥摇头:“等我学了武功,就能像陆大将军那样上阵杀敌了。”
“上阵杀敌有什么好,那么危险。”何淑婷说道。
何书桥的眼睛里亮晶晶的:“我要杀很多很多敌人,这样就能帮到大姐姐了。”
何淑婷心头猛的一颤:“你都没有和大姐姐说过话,你就想要帮她了?”
何书桥郑重点头:“不仅是我,小义哥和大壮哥,还有小花妹妹,我们都是这样想的,我们都想快点长大,那样就能去从军,就可以给大姐姐做事了。”
何淑婷心中更加酸楚,她不想再问下去了。
而那日何淑婷被一名大家闺秀羞辱的事,小梨也查到了,她告诉了何苒。
何苒皱眉:“这是哪家的丫头?”
至于那天的闺秀是哪一位,小梨已经提前查出来了。
“她是王推官家的大姑娘,名叫王宝存。”小梨说道。
何苒知道王推官是谁。
王推官以前便是晋阳府的推官,也是何苒第一个决定留用的官员。
何苒看过王推官主审的几件案子的卷宗,公正严明,条理清楚,律法运用灵活精准。
因此,何苒在制定新律时,便启用了王推官,让他给冯撷英做了助理。
可以说,新律从制定到如今的暂行,王推官起到了重要作用。
何苒点点头,对小梨说道:“把这件事让王推官知道。”
小梨做这种事驾轻就熟。
小葵收养了很多小姑娘,但是能被挑选送到何苒身边的,也只有她一个。
当天,王推官便听说了这件事。
他是从长随口中得知的,长随也是从外面听来的。
先不说被王大姑娘骂的人是谁,仅是她在善堂里口出恶言,这已经是错得离谱。
别看王推官还是推官,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这个位子还没有坐稳。
他小心翼翼,生怕行将踏错,可万万没有想到,自家女儿却如此不知轻重。
当天晚上,王推官便让妻子把女儿身边的丫鬟叫过来盘问,这一问不得了,原来事情竟是因为女儿向陆臻送定情信物而起。
王推官惊得衣衫浸湿。
陆臻是什么人?
那是曾与何大当家订过亲的人!
是的,普通百姓可能不知道,但是想要继续在这个位子上发光发热的王推官,岂有不知?
再说,当年何家与武安侯府的亲事并非秘密,何家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
只是这件事,到了如今反倒无人提起,王推官也怀疑此事真假,或许只是何大当家在特殊时期行的特殊手段。
但无论如何,即使没有这桩亲事,武安侯府陆家的地位,也不是他这样一个小小推官可以宵想的。
次日城门一开,王推官便让儿子将哭哭啼啼的王大姑娘送去了远在平阳的外家。
这一走,王大姑娘想回晋阳也就难了。
如果不是女儿捅的篓子太大,天下未定,王推官是不会放心让女儿离开家的,可是没办法,谁让她不知轻重呢。
送走了王大姑娘,王推官便去向何苒请罪,教女无方也是罪过。
何苒爱才,王推官是个人材,她想重用,但也不会放任。
既然王推官主动来请罪,何苒便对他安抚一番,不咸不淡的,让王推官心里更慌,回去后便叫来帐房,三日后将一半家财尽数捐上。
何苒把他叫过去,问起最近的两件案子,王推官对答如流,何苒狠狠地夸奖了一番。
从屋里出来,王推官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这个位子,终于稳了。
此时的何淑婷,并不知道因为那天的事,王大姑娘已经被送去了平阳,王家也损失了一半家财。
这种事不会外传,更不会传到何淑婷耳中。
她的心情依然郁郁,不过几日,人竟瘦了一圈儿。
何书桥还是小孩心性,并没有留意到姐姐瘦了,他每天都会跟着蔡师傅练武,一去就是半日,余下的半天还要回善堂跟着夫子读书,晚上做完功课,他要和小伙伴们一起剥花生。
大壮给姐姐买了一支银簪子,大壮姐姐戴上银簪子四处显摆,何书桥看到二姐姐眼里的羡慕。
从那时起,何书桥也便想用自己赚的钱,也给二姐姐买一支银簪子,比大壮姐姐那支更漂亮的银簪子。
这是他的秘密,等他存够了钱,就去买一支最漂亮的银簪子,给二姐姐一个大大的惊喜。
因此,何书桥比以前更勤快了,他每天都要剥上一篮子花生。
姐弟俩不在一起住,但是以前吃过晚饭,何书桥都会去找何淑婷,他有说不完的话。
可是现在,何书桥忙着剥花生,加之他白天练武,晚上比以前睡得要早,因此,除了每天吃早饭时和何淑婷打个招呼以外,他便不再去找二姐姐了。
看在何淑婷眼中,心里更加难过。
她知道何书桥的理想,何书桥要练武,要去上阵杀敌,为大姐姐效力。
所以现在,相依为命的弟弟,眼里心里只有大姐姐,却没有她了。
何书桥是这样,陆臻也是这样,还有这里的所有人,他们都是这样。
在所有人眼里,她只是一个住在善堂里的卑微女子,而何苒,却光芒万丈,受万民敬仰。
何淑婷心里酸溜溜的,从小到大,她都是生活在何淑媛的阴影下,就连亲生母亲,眼里也只有何淑媛。
那时她想不明白,明明她才是亲生的,可是母亲为何最疼的却是何淑媛。
后来她知道了,原来何淑媛也是母亲的亲生骨肉,可她也更不明白了,同样是亲生骨肉,为何她只能给何淑媛做陪衬。
到了现在,何淑媛死了,她也千辛万苦逃离了那个冰冷的家。
昔日那个小可怜一样的大姐姐,如今高高在上,而自己却连与之相认的资格都没有。
她只是千金小姐口中的叫花子。
何淑婷心情沉闷,竟然病倒了。
她烧得晕晕沉沉时,感觉到有人在给她诊脉,还有人在给她喂药,她放下心来,安静睡去。
次日,她睁开眼睛,耳畔传来何书桥兴奋的声音:“二姐姐,你病好了!”
她问道:“你守了我一夜?”
何书桥摇头:“不是不是,守着你的是大姐姐派来的女医,她说你退烧了,没有大碍了,便让我在这里守着,她先回去了,对了,她还叮嘱,让你醒来再喝一次药。”
何淑婷怔住:“是是她派来的女医?不是你出去请的?”
何书桥激动不已:“女医是小梨姑娘带着来的,肯定是大姐姐派来的啊,对了,小梨姑娘还带来了一只鸡,还有五斤白面,是给你补身子的。”
何淑婷勉强挤出一抹笑容,对何书桥说道:“是吗?真好,我们有鸡汤面吃了。”
何书桥使劲咽咽口水:“那是给二姐姐吃的,我没有生病,不用吃鸡汤面。”
第264章 出征,建功立业
何苒是在次日才知道何淑婷已经病愈的,她太忙了,知道何淑婷已经没有大碍便把这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何苒正在准备粮草,既然黑妹退出了豫地,那么,开州王就交给她吧。
自从进了晋阳,何苒几乎无时无刻都在筹备粮草、招募新兵,银子像流水一样花出去。
好在有晋王的私库打底,又有上次在平遥卷走的六十多万两银子,加之还有大大小小几个矿,何苒虽然仍然捉襟见肘,但总算也能保证何秀珑和陆臻的补给,稍带着还把打开州的粮草和银子也备出来了。
这一次,何苒准备亲自领兵。
陆臻到达真定的第二天,钟意便被何苒召回晋阳,而冯撷英也顺利完成真定府的政务交接,几位新知县走马上任,冯撷英带着他的班底也随着钟意一起回到晋阳。
他们回来之后,何苒让他们随时留意符燕升的动向,她给符燕升送去了一颗雷,就看这颗雷会选在什么时候爆炸了。
这些事情全部安排妥当,何苒见了周坚。
得知她要离开晋阳,周坚非常不舍。
“姐姐,让别人去不行吗?军中有很多将军,不用姐姐亲自去啊。”
何苒微笑:“有些事情,还是要亲力亲为,你且安心,我会尽快回来。”
周坚双目含泪,像个即将被遗弃的孩子一样。
何苒私下里见过柏彦,叮嘱了几句。
两日后,何苒任主帅,命何大力为先锋官,率领十万大军向豫地进发。
得知何大当家又要出征了,晋阳城中的百姓自发地到城门口送别。
周坚一袭亲王礼服,亲手将捧上出征酒。
何苒接过酒,祭了天地,将碗中酒一饮而尽,抽出佩剑高高举起:“众将士,随本帅出征,建功立业!”
“出征,建功立业!”
喊声如雷,威震四方。
城门外的百姓们也跟着一起喊:“大当家,保重啊,大当家,早日凯旋!”
何淑婷和何书桥也在人群之中,何书桥激动地挥舞拳头,总有一日,他也要站在出征的队伍里,他要跟着大姐姐冲锋陷阵,攻城略地,他也要被画在连环画上。
何淑婷的目光却一直都在何苒身上。
自从来到晋阳之后,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何苒。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这就是何苒,何淑婷肯定会以为自己看错了。
上一次见到何苒还是在真定,那日,何苒跟着何大老爷一起进京,她小心翼翼,一脸紧张。
那便是何苒留给何淑婷最后的印象。
虽然后来她知道何苒的小心和紧张全都是装出来的,她也知道只是留下了一枚假印信,就把何家天翻地覆。
她知道何苒是个厉害之极的人,是她惹不起的人。
可是直到今天,何淑婷再次看到何苒,她才知道,当年自己的父亲和生母有多么蠢,蠢到以为何苒是他们可以拿捏的。
眼前的何苒一身戎装,身穿铠甲,头戴银盔,英姿飒爽,威风赫赫。
何淑婷见过武骥,也见过陆臻,在此之前,她觉得他们贵气逼人,已经很威风了,可是见到何苒,何淑婷忽然就知道什么是气势了。
何苒不如他们威武,可是气势上却比他们更加强大。
何淑婷看着何苒纵马驰骋,带着她的苒军奔向前方,烟尘滚滚,气焰嚣嚣。
何淑婷正想带着何书桥回去,一抬头,却看到了小昭王周坚。
周坚脸上还挂着泪珠,可那如释重负的表情却掩都掩不住,何淑婷在周坚眼中看到了笑意。
周坚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他还做不到完全喜怒不形于色,虽然他已经做得很好了,可还是被何淑婷看出了端倪。
何淑婷心中一凛,昭王在心里是害怕何苒的吧,否则何苒出征,他为何会是这副表情?
何苒是效忠于他的吧,出去打仗也是为他打的吧,他不是应该心存感激吗?
可若何苒不是为了他,那又能为谁?
何苒没有成亲,没有孩子,与何家也差不多是断亲了,她打下的江山,不给昭王,还能给谁呢?
当年的何惊鸿也是为了太祖皇帝而战的。
何淑婷忽然发现自己想错了。
或许其他人也和她一样,全都想错了。
因为何苒是何惊鸿的传人,所以大家便以为她会与何惊鸿一样。
何惊鸿辅佐的是周氏太祖,何苒肯定也会继承何惊鸿的遗志,去辅佐周氏子孙。
昭王周坚就是周氏子孙,还是何苒千辛万苦才找到的。
何淑婷为自己的发现而震惊不已,何苒如果不是真心想要辅佐昭王,而她又不想把辛苦打下的江山送给未来的夫君,那她现在这么拼命是为了什么?
难道,难道她想自己当皇帝?
何淑婷惊讶地捂住自己的嘴巴,这才没有喊出声来。
何苒想当皇帝?
女皇帝吗?
史上有过女帝,但那位在成为女帝之前,先是皇后,后是太后,她是废了儿子的帝位自己称帝的。
那情况与何苒是不同的,何苒她是想做像太祖一样的皇帝,真刀真枪打下来的江山。
一个女子,有这样的想法,不知道是聪明还愚笨。
何淑婷想不明白,一个女子为何要自己当皇帝呢?
何苒的想法和做法,何淑婷无法理解,但是从这一天开始,何淑婷变得更加沉默了。
而何书桥却恰恰相反,他练武更加努力,就连蔡师傅也忍不住对他多了几分关注,偶尔还会做了荤菜给他开小灶补身体。
冬瓜听说之后,隔三差五便会给蔡师傅送鱼送肉送鸡蛋,这是小梨临走时叮嘱过的,大当家留了银子,给那对姐弟以备不时之需。
冬瓜不知道那对姐弟与大当家是什么关系,他也没有问,不该问的就不去问,冬瓜还想跟着大当家长长久久。
几日之后,苒军进入豫地境内,何大力笑着说道:“虎威军虽然撤走了,可是余威尚在,这一路上,咱们一股流民军也没有遇到。”
何苒问道:“所有的虎威军全部撤走了吗?”
上次她给黑妹送礼物的时候,还有一部分虎威军留在豫地。
“是,全部撤走了。”何大力肯定地说道。
何苒在心里默默重复:全部撤走了啊,真的全部撤走了。
何苒忽然有了一种熟悉的感觉,好像这样的事情,她曾经历过。
是什么时候经历的呢?
何苒想不起来了,就像是有什么人,忽然就从她的生活里消失了。
这种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如同田野中吹过的一阵风,倏的来了,又倏的走了。
豫地百姓的日子显然远不及晋地,至少是比不上现在的晋阳及晋阳周边地区。
苒军所过之处,很多地方十室九空。
在一个村子里,流霞找到一名老妇打听情况。
“大娘,您家只有您一个人吗?其他人呢?您的邻居也不在吗?”
老妇人警惕地打量流霞,流霞没穿军装,看上去就是个普通的年轻姑娘。
老妇人稍稍放下心来,压低声音说道:“姑娘啊,你快点跑吧,苒军就要打过来了。”
流霞忙问:“苒军来了为何要跑啊,您家里的人全都跑了吗?”
“是啊!”老妇人说道,“我腿脚不方便,跑不动了,不想拖累儿女,就一个人留下来了,苒军来了,我也不怕,他们总不能把我也抢走吧,我一个老太婆,没什么怕的。”
老妇人再次打量流霞,上了年纪,老眼昏花,刚才只看到是个年轻姑娘,现在看仔细了,这姑娘长得不错。
“哎呀,姑娘啊,你长得好看,就更要跑了,我可听说,那苒军的什么大当家,见到姑娘就要抓走,还专抓长得漂亮的姑娘。”老妇人好心提醒。
流霞:“村子里逃走的那些人家,都是家里有姑娘的?”
老妇人:“有姑娘的人家要逃走,有儿子的当然也要逃走,那大当家不但抓女的,也抓男的!”
流霞忙问:“您是听谁说的?”
老妇人:“这事大家全都知道啊,唉,虎威军走了,苒军来了,唉,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
流霞问道:“虎威军也不好吗?”
老妇人:“好个头啊,虎威军偷鸡啊,都是属黄鼠狼的,我家养的几只鸡,都让虎威军给偷走喽!虎威军的什么帮主,就是大号的偷鸡贼!”
反正虎威军已经滚蛋了,老妇人不怕了,想说啥就说啥!
流霞回来向何苒汇报,唉,把老妇人的话原封不动说出来,想不笑场也挺难的。
何苒听着听着就笑了,她抢男人抢女人也就罢了,黑妹这个没出息的,怎么还成了大号偷鸡贼?
下次写信,一定要嘲笑他一番。
何苒对何大力说道:“传令下去,今天就宿在此处吧。”
刚刚来的路上,何苒已经看到了,这附近的庄稼长势都还不错,说明村民们虽然逃走,但是并没有逃得太远,显然是舍不得已经种下的庄稼。
何苒对流霞说道:“走,咱们到那位老婆婆家里去看看。”
别看老妇人的老寒腿走不了远路,可是军队进村她却是知道的,流霞来的时候,老妇人家的大门还是敞开的,这会儿再来,却已大门紧闭。
流霞敲门敲了好一会儿,老妇人才打开一条门缝,看到是流霞,老妇人这才打开大门:“你这姑娘,怎么还不走啊?”
话音刚落,她便看到了流霞身边的何苒和小梨。
流霞是普通女子打扮,何苒和小梨却是一身戎装,老妇人一眼便看到了她们身上的佩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