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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鸿楼—— by姚颖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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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苒怔了怔,但很快便想起来了,她真是忙糊涂了,居然忘了,她这张脸,是晋王见过的。
不过,何苒倒是没有想到,晋王居然还记得兰若这个名字。
鹤林观里那么多杀手,能让晋王记住名字的,应该也没有几个吧。
“你居然还活着?你是投靠苒军了吗?你这个叛徒!不要忘了你是被谁养大的,你不过是个弃婴而已,若是没有晋王府,你早就死了!”
晋王咬牙切齿,他以为兰若早就死了,没想到竟然投靠了苒军。
和冯撷英一样,全都是狼心狗肺。
兰若是,冯撷英也是,若不是他,冯撷英不过就是个落拓书生而已。
还有符燕升,也弃他而去了,全都是叛徒,全都该死!
何苒看着他,嘴角微挑,带出一抹笑容:“周熠,认识一下吧,我叫何苒,人可何,苒军的苒。”
晋王脸上的愤怒渐渐消失,随之而来的是不可置信。
“你是何苒?怎么可能,你明明是……”
后面的话,晋王说不出来了,他忽然意识到一件比兰若投靠了苒军更可怕的事。
那就是,兰若就是何苒,何苒就是兰若!
他知道何苒的来历,何惊鸿的徒弟,真定何家的女儿,不过,晋王不相信,他以己度人,何苒和真定何家没有关系,就是给自己找了个出身而已。
不过,晋王确实看得很准,何苒去何家,还真就是为了给自己弄个身份。
只是晋王万万没有想到,何苒居然是兰若。
若是他知道有朝一日,兰若会变成何苒,他一定会亲手把兰若挫骨扬灰,而不是派人把她扔到乱葬岗活埋。
活埋的变数太大了。
可惜晋王直到现在才知道。
何苒眼中的笑意更浓,她猜到晋王在想什么了,人之将死,往往会想到点子上。
可是晚了啊,全都晚了。
何苒双眸微眯,她对晋王说道:“蔡莹在晋阳过得很好,她会颐养天年,寿终正寝。”
晋王的脸色又变了,他讨厌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会让他想起自己的出身。
他只是一个下贱女子所生的外室子。
何苒继续说道:“你藏在王府书房地下的私库,早在两年前就被我搬走了,那么多的箱子,我的人搬了整整一夜。”
晋王怔住。
如果说他在离开保定时,心里的底气是什么,那就是他的私库了。
那个私库,一般人发现不了,不对,不是一般人也发现不了,他对此非常有信心。
可是当何苒用轻柔的语调告诉他,他的私库早在两年前就已经被何苒搬空的时候,晋王崩溃了。
何苒,以一己之力,让晋王变色!
“不可能,你胡说八道,不可能!”
其实晋王心里比谁都清楚,何苒都能把私库的位置说出来了,那私库肯定已经被搬空了啊。
既然找到具体位置了,即使打不开机关,也能用炸石炮炸开啊。
为了银子,有啥不能啊。
何苒觉得吧,这还不够。
她对晋王说道:“对了,还有一件事,就是你养在鹤林观的那些女杀手,也全都被我接管了。
感谢你们父子两代人多年的经营,让我现在人财两得。
你放心,你让欧阳云培养的人,我会用起来。
你们父子存下的金银财宝,我用得差不多了,当然,全都用来打你了。
好在你送给我的那些矿山还挺赚钱的。
不过,矿山赚的钱,看来是用不到你身上了,因为我不想让你活到二十六岁。”
晋王的身子晃了晃,从马上摔了下来。
其实何苒还有一件事想要告诉晋王,可晋王已经被气得晕死过去了,何苒只能把那件事咽回肚子里。
再说,这里人多眼杂,那事好像也不方便当众说出来。
开州王死在何苒刀下,但何苒给了他死后哀荣,让他以王爷的身份下葬,墓碑上刻上了他的封号。
当然,何苒觉得吧,这其实不是什么好事,估计会招来无数盗墓者的一日游。
不过,开州王的那些旧部却很在乎这个,他们为此对何苒感激涕零。
也正是因为有了开州王的事,所以何苒不准备把这种荣光延续到晋王身上。
晋王,他不配!
何苒沉声说道:“钟指挥使何在?”
钟意催马上前,他是被何苒飞鸽传书从晋阳叫过来的。
在此之前,钟意并不知道何苒让他过来做什么。
可是看到晋王,他就明白了。
何苒不想脏了自己的手,更不想让人说她残害王室,所以就把晋王交给他了。
何苒似笑非笑看着钟意:“把周熠交给你,你看着处置吧,对了,本将军认为周熠此人的所作所为,令王室蒙羞,太祖皇帝若是知道有这么一个不肖子孙,怕是会气得诈尸。”
钟意催马往旁边站了站,背光,看不到他脸上的四季变化。
即使何苒不说,他也不想让周熠以周氏子孙的身份下葬。
不仅是没有王位封号,而是连周姓也要去掉。
钟意当然不会知道,就在刚刚,若不是晋王忽然晕倒,何苒还会把另一件事也说出来。
他的亲生骨肉,从始至终也只有太子周栋一人而已。
何苒想要告诉晋王的就是这件事,晋王最自豪的就是他身上流着皇室的血,若是让他知道,他爹根本就不是周池亲生儿子的事,他会不会呕死啊。
何苒看着神色阴沉的钟意,轻轻扬了扬眉毛。
算了,就给他留点面子吧,这件事,暂时烂在心底。

第279章 他恨
一道白色烟火划开夜幕,何大力纵声大笑,扬起手中大刀,刀锋在夜色中闪闪发光。
“大当家得手了,众将士,随本将攻城!”
与此同时,陆臻和江涛也看到了这道烟火,他们并不知道这道烟火背后发生的事,但是知道这道烟火代表的意义。
发动总攻!
陆臻和江涛不知道的事,陆屏南和陆屏业就更不知道了,但是当他们看到这道烟火后,也同时发动了进攻。
这场仗,一直打到了次日上午。
艳阳高照,保定府东西南北四道城门,晋王军旗全部被摘下来扔进火中。
随着苒军大旗徐徐升起,何苒催马进城。
保定府,晋王住了整整一年的地方,如今终于换了主人。
自这一战开始,武安侯府陆家正式易帜,从今以后,陆家便是苒军的一份子。
消息传到金陵,病榻上的闵兰咬牙切齿,口齿不清地说道:“哀家早就知道有这一天,为什么不杀了李锦绣,为什么不杀?”
皇帝没好气地说道:“你什么都知道,你什么都懂,可你做过什么?
你既然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可你在京城里为何不杀了李锦绣?你的心思全都用在让闵家女儿出去联姻上了,除了联姻,你还会什么?”
刺向闵兰的那一刀虽然没有要了她的性命,可她上了年纪,受伤后没过几天,她就中风了,从那以后,她便再也没有离开过病榻。
而皇帝的处境比她也好不到哪里去。
在京城时,皇帝虽然身世有疑,但每天都能上朝,也能与大臣们议事,哪怕是阁老们商议后决定了的事,最终一锤定音的也还是他,当然,大多时候他都是被迫的,但无论如何,那时的皇帝在朝堂上是有话语权的,虽然不多,但有就是有。
可是到了金陵,尤其是在太皇太后下令烧毁惊鸿楼引起众怒之后,皇帝便再也没有资格上朝了。
他的供应照旧,每顿饭还是那么多道菜,和在京城时的区别在于鹿肉换成了羊肉,鱼翅变成了粉丝。
可是他不能上朝,也不能与大臣们议事了。
现在的皇宫是王府改建的,他和太皇太后,现在就住在王府后花园的一座二层小楼上。
太皇太后住一楼,他住二楼。
王府后花园,就是这对祖孙唯一的活动场所。
现在他们的世界,就只有这座后花园了。
皇帝认为,这一切都是太皇太后一手造成的。
因为她的愚蠢,自己才会被连累。
别说是大臣了,皇帝现在想要见到齐王都很难。
不过,每每有大事发生,齐王会派人通知他们。
比如开州王父子薨逝,比如晋王被俘,武安侯府易帜。
而与这些事情一起传进后花园的,还有何苒这个名字。
每当听到这个名字,闵兰都会气得发抖。
她就说吧,这个何苒不是好东西!
何惊鸿养大的孩子,肯定与何惊鸿一样,都是祸头子,早晚会出事。
看看,让她说中了吧。
皇帝冷哼:“朕记得何苒还没有起兵之前是住在京城吧,皇祖母好像还召见过她,既然皇祖母早有预见,那时为何没有赐死她呢,一个小小的民女,皇祖母杀她就像捻死一只蚊子。”
太皇太后心梗!
是啊,她的确召见过何苒,可是当时有事,何苒来了她也没见。
当时发生什么事了?
她已经想不起来了。
那次之后,她便把何苒抛到九霄云外了。
她为何会忽视掉何苒呢?
因为何苒一无所有,身后是一无是处的何家,据说何苒连何惊鸿传给她的惊鸿楼也保不住,临来京城时把惊鸿楼交给何家管理。
对,就是这些原因,让她忽视了何苒。
甚至,那时她还怀疑,何苒和何惊鸿根本没有关系,再加上何家真假千金的事,于是她便认为这个何苒其实就是李锦绣搞出来的,用来稳定惊鸿楼。
谁让何家真假千金的事,就是李锦绣的大儿媳给爆出来的呢。
所以太皇太后才会怀疑这一切都是李锦绣的骗局。
这么多年惊鸿楼群龙无首,如一盘散沙,李锦绣想让惊鸿楼归陆家所有,却又不能服众,于是她便搞出来一个何苒,给何苒按上何惊鸿传人的名头,其实就是一个傀儡。
对了,何苒还与陆家有婚约,这就更坐实了她是傀儡的事实了。
直到皇帝迁都,太皇太后依然是这样认为的。
不过,这个念头很快就随着何苒起兵而被推倒了。
何苒起兵了,拥立昭王,这一切与当年的何惊鸿何其相似,太皇太后终于后悔了。
就像现在,她恨得捶胸顿足,可是有什么用呢,她的愤怒,也只有皇帝能够看到。
可皇帝也不想看了,他对太皇太后早就没有了尊敬。
他恨这个老太婆!
没有这个老太婆,他还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小皇子,齐王不会视他如眼中钉,何苒也不会与他为敌,元小冬全都告诉他了,何苒非常仁慈,而且很疼爱昭王。
那个昭王只不过就是何苒从民间寻来的孩子而已,是不是真正的昭王血脉都不一定,甚至有可能压根就不是皇室子孙。
而他呢,他出生在皇宫里,他的生母是正儿八经的嫔妃,不像昭王,何苒从不曾提起昭王生母,也就是说,那个昭王,十有八九就是从某个下贱女子的肚子里出来的。
和他,不能比!
如果没有太皇太后,他就不会被架上皇位,晋王造谣也造不到他头上,自是不会有那什么讨闵檄文。
没有人会怀疑他的血统,他就是周氏子孙,是上过玉牒的皇子。
他的祖父、父亲和哥哥都是皇帝,他富贵天成,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血脉。
有他存在,何苒就不会再去民间寻找那什么昭王。
有他存在,陆家不会造反,危急关头,满朝文武会拥立他。
何苒,也会拥立他。
他既然没做皇帝,那时的他,早就封王了。
何苒拥立的不再是昭王,而是他。
当年的何惊鸿为了太祖平定四海,而何苒也会把她打下来的江山全都交给他。
多么美好,这本应是他的人生,可是全都被太皇太后这个老太婆打破了!

闵兰吓了一跳:“哀家的药,哀家的药!”
她要吃药,她不想就这样躺在床上等死,她不喜欢金陵,她要回京,那里才是京城。
闵兰伸手想要抓住什么,可是什么都抓不住。
她的手在空中挥舞,枯瘦如鸡爪。
皇帝冷冷地看着她,满脸嫌弃:“你喝多少药也没有用,你以为这药能治病吗?做梦!”
齐王怎么可能给她治病,只要让她不死,就没有人会说齐王不忠不孝。
皇帝越发觉得闵兰愚蠢,他都能看出来的事,闵兰却还看不透。
皇帝快步走了出去,这屋子,弥漫着难闻的老人味,令他作呕。
站在阳光下,皇帝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
他就说嘛,只要不对着那个老太婆,他就身心舒适。
元小冬走过来,柔声说道:“陛下辛苦了。”
皇帝忽然悲从心来,还是第一次,有人知道他的辛苦。
他真的很辛苦,真的。
“小冬,还是你理解朕,朕真是太苦了。”皇帝垂泪。
元小冬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怜惜:“陛下还是个孩子啊,本不该受这么多苦的,奴婢听说嘉南王爷昨天去夫子庙看杂耍,洒了几大筐铜钱,百姓们都夸他仁慈。
唉,陛下和嘉南王爷同岁。
陛下本也应该过着这种快乐的日子。”
嘉南王是齐王的儿子,只比皇帝大两个月,他们算是堂兄弟。
皇帝更难过了。
来了金陵这么久,他从未去过夫子庙。
不,除了这座后花园,他哪里也没有去过。
他不知道金陵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好吃的东西,他全都不知道。
他和嘉南王一样,也还是个孩子。
去夫子庙看杂耍,到处洒铜钱的人应该是他。
如果他只是一个小王爷,他也能过着这样快乐的日子。
可惜他不是。
都怪那个老太婆,为什么要逼着他当皇帝。
他想当皇帝,可他不想做这样的皇帝。
皇帝忽然想起,从他做皇帝开始,他就不快乐了,是的,一直都是,不仅是到了金陵,以前在京城也是这样。
都是老太婆害的他。
他的童年他的少年,他的人生,都被那个老太婆给毁了。
可那老太婆凭什么还活着,虽然活得猪狗不如,可她那么大岁数了,即使没有病的时候,也就只是在御花园里走一走。
但是他还年轻,他凭什么要陪着老太婆在这后花园里等死?
皇帝抬起头看着元小冬,他的眼里有星星在闪烁。
“小冬,朕想从这里出去。”
元小冬吓了一跳,连忙说道:“陛下,咱们进屋去吧。”
这里是后花园,不是说话的地方。
回到自己住的二楼,皇帝四下看看,确定没有人偷听。
他再也掩饰不住兴奋,对元小冬说道:“小冬,朕想离开这里,朕不想在这里等死。”
他心里清楚,一旦时机成熟,齐王就会让他死,继而继承皇位,登上大宝。
父皇和皇兄都是十五岁大婚,而他早就过了大婚的年龄,元小冬和他说过,有大臣提议要立皇后,齐王没有答应,说什么国库空虚,财政紧张,现在不宜立后。
胡说八道,全都是借口!
齐王就是不想让他有后代,一旦他有了后代,齐王想要继承皇位,就要多一个麻烦了。
“小冬,朕如果留在这里,齐王会杀了朕,一定会杀了朕,朕想离开,你说,朕该去何处?”
元小冬脑子转得飞快,他还是不够了解皇帝,他居然小看了皇帝的愚蠢。
你想去拯救世界?
这是乱世!
在乱世,不想当皇帝的将军就不是好将军。
同理,不想当傀儡的皇帝就不是好皇帝。
元小冬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除了混吃等死,这世上还有什么是小皇帝能做的事。
“陛下,离开皇宫,您有何打算?”元小冬试探地问道。
嗯,不能给别人出主意的时候,就让那个人自己想。
别说,皇帝还真的想好了。
“小冬,你说,朕去投奔何苒怎么样?”
元小冬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是,这位想什么呢?
“陛下,您要去投奔何苒,为什么?”
皇帝激动地捧着自己的心口,眼中含泪:“何苒是何惊鸿的传人,这世上,只有她最忠诚皇室,你看她千辛万苦找到昭王,可见她对皇室的忠诚。”
元小冬在心里默默翻个白眼,何大当家对皇室忠不忠诚,和你有关系吗?
按照晋王所说,你压根就不是皇室中人啊。
可是元小冬看向皇帝的时候,眼中都是仰慕。
啊,伟大的君主,你是多么的高瞻远瞩,英明伟岸!
迎上元小冬崇敬的目光,皇帝找回了久违的自信。
这个世上,终是有人懂他,理解他,忠诚他。
“朕的血统远远强过那个什么昭王,朕是真真正正的皇子,玉牒上有朕的名字,而昭王,他什么都不是。
何苒要辅佐的是真正的太祖子孙,真正的皇族。
昭王,他不配!
而朕,才是何苒的命定之人!”
元小冬:人和人的悲喜果然是不相通的,就像他,实在是无法理解这位的想法。
谁给他的自信,让他认为他才是何大当家的命定之人的?
可是皇帝已经展开了思路,他想得更多,更远。
“小冬,你说,朕迎娶何苒如何?朕立她为后,怎么样?”
元小冬.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皇帝:“何苒的年纪与朕相仿,且,朕听说她长得不错,朕不嫌弃她出身民间,也不嫌弃她与军汉为伍,朕立她为后,赐她荣光,她一定会感激涕零,为朕肝脑涂地的吧?”
皇帝的目光热切而愚蠢,他急需倾听者的认同。
而此时此刻,只有元小冬一个倾听者。
元小冬:真的不是强行降智,世上真有这么自信的人。
元小冬送上一个灿烂的笑容:“陛下圣明!”
皇帝松了口气:“小冬,朕就知道朕的想法是正确的。”
元小冬用力点头:“陛下睿智!”
皇帝兴奋地原地转了一个圈儿:“小冬,你快想办法,咱们离开这里,北上去投奔何苒!”

元小冬自从到了金陵,就和外面断了联系。
一来金陵的惊鸿楼已经烧了,惊鸿楼的人也不知去了哪里。
二来金陵惊鸿楼以及江南的几座惊鸿楼,不听何苒指挥。
三来这次迁都,并非是宫中所有人全都南下,至少有一半人还留在京城,以前李锦绣埋在宫里的钉子,大多上了年纪。
齐王多疑,但凡年龄大的,此番南下全都没有带上,这里面就包括元小冬的干爹,大太监元英。
齐王是这样想的,年龄大的,都已在宫中多年,关系盘根错结,有很多是闵兰的人,还有很多是宗室和勋贵们的眼线,因此,齐王把他们全都留在了京城。
这次跟着一起迁都的宫女和内侍,平均年龄在二十五岁以下。
李锦绣的那些钉子,没有一个跟着南下的,全部留在宫里。
只有元小冬,进宫的时日最短,也就只有他跟着皇帝一起来了。
得知自己埋在宫里的钉子都被留下来了,李锦绣立刻便派人混在南下的百姓当中,也一起来了金陵。
可惜的是,这些人虽然到了金陵,却没能混进临时皇宫。
齐王非常谨慎,临时皇宫里用的人,一半是从宫里带出来的,另一半则是齐王府里的人,全都是他用惯了,绝对可靠的人。
而元小冬到了金陵之后,就和皇帝一起住进了后花园,他虽然活泼热情讨人喜欢,可他皇帝近身太监的身份,把他牢牢地圈了起来。
他想出宫,或者与宫外联系,全都不行。
即便如此,元小冬还是凭借他的社牛体质交到了一个朋友。
这个朋友名叫曾福,青州人,是齐王府的旧人。
他八岁净身进府,今年也才十四岁。
元小冬以前在宫里有个干爹元英,曾福则有个表舅。
他的表舅就是负责采买的主管太监汤公公。
曾福和汤公公只是远房亲戚,若是在外面,两家人可能一两年也不会走动,但是到了王府,他们就是亲人。
从王府到现在的临时皇宫,汤公公都把曾福带在身边。
采买是肥差,对于汤公公这样的老油条而言就意味着多捞油水。
可对于曾福这样的小内侍,这差事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经常出去玩。
也不知道元小冬是怎么搭上了曾福,总之,这两个年纪相仿的小内侍成了朋友。
但是元小冬能让曾福做的,也只有把从外面听到的消息讲给他听,暂时,元小冬还不敢让曾福帮他联系李锦绣派来的人。
一是信不过,二是曾福没有受过专业训练,很容易露出马脚。
现在,元小冬从皇帝那里接到了任务,他要协助并且陪伴皇帝一起逃离金陵。
风险这么高的事,元小冬必须要和宫外取得联系。
元小冬相信,李锦绣派来的人,一定就在临时皇宫附近。
临时皇宫前身是王府,可想而知,王府四周住的也都是达官显贵,因此,这附近没有平民百姓的住宅,但却有铺子。
曾福说过,这附近原本有两家杂货铺,都是开了很多年那种,可是皇帝住过来之后,这两家杂货铺就被勒令停业了。
杂货铺做的就是附近那些大户人家的生意,生意很好,否则也不会一开就是二三十年。
元小冬想了想,他找到曾福,对曾福说道:“这里的杂货铺全都关门了,附近的街坊家里的油盐酱醋临时没有了,要到哪里买啊?”
曾福当然不知道,但是他记住了这件事。
那天他从外面回来,特意绕了点路,到那两家杂货铺所在的地方看了看。
铺子上了锁,铺子侧面贴了一张红纸,可是已经被撕去了一半。
若只有一家铺子这样也就罢了,两家铺子都有贴过红纸的印迹。
若是别人,肯定不会在意。
可曾福不想回宫啊,他巴不得天天都在外面。
刚好有个婆子从这里路过,这婆子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管事婆子,曾福拦住婆子,问道:“婶子,你知道这附近哪里有卖油盐酱醋的吗?”
管事婆子上下一打量,就猜到曾福的身份了。
皇宫里的小太监,不知为啥会在外面。
莫非是宫里做饭临时没酱油了?
金陵多世家,世家清高,偏偏如今的皇室太过不堪,一个身世不明的小皇帝,一个被先帝关押四十多年的太皇太后,而且到了金陵之后,这两位不会做人,烧了至少三代金陵人的梦中情楼惊鸿楼。
当然,皇帝和太皇太后的风评变差,也是齐王的有意为之。
这两位越是不堪,齐王的威望便会越高。
如今的金陵,别说是素来讲究底蕴风骨的世家,就是普通百姓,也对如今的皇室没有好感。
因此,看到一个小太监,这婆子根本没有惊讶,她没好气地问道:“你打听这个干嘛?连最后的饭碗也要给人家砸了吗?人家在这里开了多少年的铺子了,你们来了就不让人家开了,有没有问过,人家有没有钱过日子,家里还有没有余粮啊。”
曾福虽然贪玩,可他跟在汤公公身边久了,一听就知道那两家一定换了地方继续开铺子了,而且就在这附近,还是做的邻里生意。
那被撕掉的红纸,八成就是指引方向用的。
曾福嘿嘿一笑,转身跑了。
婆子狐疑地看向他的背影,加快脚步,不行,她要告诉那两家,这几天当心一点,别让宫里的人找上门来。
看到婆子走了,曾福又回来了,这一次他学精了,从两个七八岁的小孩口中套出了那两家铺子的地址。
果然还在开铺子,只是没有挂牌子。
达官显贵的宅子后面,大多还会有条后巷,后巷里住的都是府里那些拖家带口的下人。
这两家铺子,租用的就是这后巷里的房子。
两家铺子没在一起,离得还挺远,分别租了两处这样的房子。
曾福打听到这个消息,非常得意,感觉自己都能到衙门里当官了,这是天生会探案啊。
他得意洋洋把这件事与好朋友元小冬分享,却没有留意到元小冬眼中的光芒。

可是在不断的接触中,元小冬和曾福也成了真正的朋友。
一个午后,趁着皇帝午睡,元小冬悄悄和曾福见面,两个少年坐在后花园里的两株大芭蕉后面,硕大的叶子遮住了他们的身形。
“小福子,你有理想吗?或者,你以后想过什么样的日子?”
曾福咧开嘴,露出灿烂的笑容:“我以后就想像我表舅那样,做个大主管,想吃啥就吃啥,想去哪就去哪。”
“你不想回家吗?”元小冬问道。
曾福脸上的笑容没有了:“我娘死了,我爹娶了后娘,后娘看我不顺眼,就趁我爹不在家,把我给卖啦。
你说她多缺德,把我卖给谁不好,偏偏要把我卖给小刀刘。
不过你别替我难过,我运气好,进府就遇到了我表舅,我表舅出府教训了我爹,逼着我爹休了后娘。
我爹哭着给我表舅磕头,哈哈,可笑死我了,那个破家,我这辈子也不会再回去了。”
元小冬拍拍他的肩膀:“对,不回去。”
“小冬,你以后想干嘛,你这样问,你该不会还想回家吧,咱们这样的人,十个里面有八个是被家里人卖进来的,你还真想回家?”曾福问道。
元小冬摇摇头:“我没有家,我娘做姑娘的时候被人拐了,卖了好几家,后来生下了我,他们说我是杂种,在遇到干爹之前,我只有名,没有姓,当然也就没有家了。”
曾福悲从心来,元小冬比他还要惨。
“小冬,表舅说皇上撑不了多久,这皇位迟早都是齐王爷的,你有啥打算,你若是想换个地方,我让表舅想想法子,把你换出来,否则你留在皇上身边没有好下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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