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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鸿楼—— by姚颖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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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王收到春旺带回的澄泥砚很高兴,他虽然尚未登基,但亦有很多人想方设法给他留下印象,他经常会收到礼物,其中也有名贵的砚台,可是那些砚台和其他礼物一样,都被他束之高阁了。
他用的还是当年在晋阳时,何苒送给他的那一方。
在来京城的路上,那方砚台磕掉一个角,已经残破,但他仍然在用。
昭王开心地说道:“姐姐猜到我的砚台旧了,所以就送给我一方新的,我一定要用这方砚台写更好的字,更好的文章,写给姐姐看,姐姐一定会高兴的。”
春旺笑着附和:“是啊,大当家称赞王爷的字写得好,文章写得好,有了这方砚台,王爷一定能写出更好的字,更好的文章。”
“春旺,我也送给姐姐一件礼物,好不好?”昭王说道。
春旺:“好啊,王爷可有选好礼物?”
昭王想了想,从他收到的礼物中挑选了一盒线香。
“这香一定很名贵,天底下也只有姐姐才配得上名贵的香料。”
春旺把那匣线香送到老磨房胡同,何苒不在,小八接待了他。
晚上,何苒回来便看到了春旺送来的线香。
小八忙对何苒说:“说谎就会扇扇子,一天扇了好几回。大当家,小八就不说谎。”
何苒摸摸它头顶的呆毛:“对,小八最乖了。”
小八立刻兴奋起来,拍着翅膀飞了出去,飞到后院,看到冬瓜正在啃鸡腿,小八大喊:“抓坏人啊,冬瓜要杀我,抓坏人啊,冬瓜要杀我!”
然后飞到前院,找到何苒,便是一通输出。
小八最乖,小八不说谎,如果小八说谎了,那一定是冬瓜的错。
几天后,昭王又让春旺来给何苒送东西,这次送来的是太医院新制的丸药,最适合女子服用。
从这一次开始,每隔几天,昭王就会让春旺来老磨房胡同送东西。
有时是一刀纸,有时是宫里新制的点心,有时是几朵刚采的花,有时是他新写的一首诗。
总之,若是接连几日春旺没来送东西,就连门子都会担忧,是不是昭王生病了,是不是春旺小哥受伤了。
日子如流水般度过,转眼便到了冯赞凯旋归京的大喜日子。
冯赞上一次进京,还是十几年前的事。
那时他只是一名刚刚召安的土匪,虽然打了胜仗,可是在众人心中,他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土匪,一个山沟沟里出来的泥腿子。
他和他的兄弟们,穿着五花八门的衣裳,拿着五花八门的武器,骑着瘦马,走过京城的街道。
百姓们指指点点,官员们鄙夷不屑,内侍们说话时拉长尾音,却连正眼都不看他们,好像多看一眼就会沾上脏东西一样。
他走上金銮殿,金銮殿那么大,皇帝坐得那么高,晋见的路那么长。
他跪下的时候,甚至听到有人在偷笑。
那一刻,他忽然松了口气。
原来那些人不但轻视他,也同样轻视皇帝。
就像他每一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时一样,他忽然有了信心。
于是当皇帝提出让郡主下嫁于他时,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那位郡主的年纪能当他的母亲,那位郡主已经做了祖母。
但是他至今也没有后悔,那位郡主,那场居高临下的婚姻,是他当时能够抓住的唯一稻草。
他成了京城的笑柄,哪怕后来他领了兵权,率领大军去讨伐晋王,他仍然是笑柄。
此时此刻,冯赞伫立在京城城外,他的身后是千军万马,而在他面前的,是无数出城迎接的官员和百姓。
京城几大酒楼的东家亲自前来,捧上他们最好的美酒。
冯赞哈哈大笑,接过美酒一饮而尽。
有书生高声念诵《冯大将军赋》,那是京城学子们为他书写的诗篇。
人群里有孩童大声说道:“我知道他,他就是连环画上的冯大将军!”
冯赞眼底涌起一片潮热,他已经是冯大将军了,不再是那个被人耻笑的土匪了。
队伍里传来低泣声,不用去看,冯赞也知道这是当年跟着他一起被召安的将士。
时隔多年,他们终于可以昂首挺胸走进京城了。
“众将士,随本将军进城,叩见大当家!”
随着冯赞的归来,预示着新帝大本营的彻底瓦解。
齐王经营多年的鲁地,如今已经插满苒军大旗。
当年新帝进京勤王,只带了兵马,并没有带走家眷。
后来迁都,新帝的家眷才离开青州,那时虽然带走了很多珍宝,但却不是全部。
那个时候,齐王府的人以为到了金陵之后,他们还能派人回来搬东西。
就连新帝自己也是这样想的。
他们全都没有想到,这一去,便回不来了。
冯赞不是空手进京的,他带回了十车金银珠宝,这些都是从鲁地缴获的,大多来自齐王府。
金陵有苒军的探子,京城当然也会有来自金陵的探子。
冯赞带着满载金银珠宝的大车回到京城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金陵,传到了新帝的后宫之中。
皇后和几位从齐王府出来的妃嫔们都很痛心,那些都是她们的东西啊。
她们向新帝哭诉:“当年走得匆忙,我连自己的嫁妆都没有带上,现在全都便宜了何苒和冯赞那个土匪。”
新帝心情烦燥,这些女人太不懂事了,什么时候了,还计较那点东西?
女人们和他的想法不一样。
她们来到金陵,以为进了皇宫就能享尽荣华富贵。
可是她们虽然贵为皇后贵为嫔妃,可却没能进宫。
金陵至今也没有真正的皇宫,她们仍然住在老王府改建的临时皇宫里。
现在的皇宫还不如齐王府的一半大,但是住的人却比齐王府多了几倍。
她们的院子狭小局促,她们没有像样的地方接待那些夫人们。
以前在齐王府时,她们会去踏青,会去铺子里闲逛,会开花会茶会,宴请夫人贵女。
那些夫人们会对她们的衣裳首饰艳羡不已,她们收获了无数惊叹。
可现在这一切全都没有了。
新帝主张勤俭,晋王和开州王虽然都不在了,可是还有何苒这样的巨匪,还有层出不穷的周沧岳和王豪。
有人在朝上提议修建皇宫,立刻便引来无数痛斥,国库空虚,军费不足,一国之君岂能在这个时候大兴土木?
新帝带头节约开支,用过晚膳,后宫之中不能再有灯火,皇后和嫔妃们不缝新衣,她们戴的首饰还是当年从青州带来的。
女人们越想越觉得委屈,后宫之中哭声一片。
新帝厌恶地拂袖而去。
他回到自己的寝殿,片刻之后,一名内侍背着一只口袋走了进去。
口袋不大,放到地上时,里面也只是小小一团。
不久之后,寝殿里响起稚嫩的哭声,接着,是惨叫。
两个时辰后,那名内侍背着那只口袋走出寝殿,有什么东西从口袋里渗出来,滴在地上。
内侍没有在意,寝殿之外没有灯火,内侍和那只口袋很快便消失在黑夜之中。
一条黑影从冬青树后闪了出来,他趴在地上闻了闻。
是鲜血的味道。
金陵城里有一条临水的街道,灰瓦白墙,依水而建。
这里有一家开了多年的小食铺,东家以前是一对老夫妻,老夫妻干不动了,就把铺子交给了儿子和儿媳,虽然换了人,但是口味没有变,来这里吃饭的都是老食客。
可今天,老食客们却白跑一趟,小食铺没有开门。
“哎呀,怎么回事啊,该不会是东家生病了吧?”
“不会吧,东家那么年轻,怎么会生病呢?”
隔壁酒坊的伙计悄悄告诉食客们:“这家的东家没有生病,是他家的女儿出事了。”
“是那对姐妹花吗?多可爱的小姑娘,怎么出事的?”食客们问道。
“丢了,出门买白糖糕,就没有回来,你们回去吧,没有找到女儿,他们是没有心思开铺子的。”
食客们议论纷纷,有说哪条巷子里也丢了一个小女娃,有说亲戚的亲戚的女儿也是出去后就没有回来。
很快,人们的议论从丢孩子变成了金陵城来了一伙拍花党,这些拍花党都是胆大包天的恶徒,有孩子的人家一定要把孩子看管好,不要让他们自己出门玩。
何花坐在铺子里和几位大婶聊闲天,聊的就是丢孩子的事。
“听说了吗?这丢的都是小女娃,七八岁的小女娃,哎哟哟,造孽啊,依我看啊,十有八九是给卖到花船上去了。”
“那肯定不是咱们金陵的花船,金陵的花船还是讲规矩的,不会收这种良家子的。”
“不在金陵了?那岂不更可怕,我听说那些蛮人会用小孩的手脚泡药酒。”
“还有内脏,蛮人会吃小孩内脏的。”
何花偶尔插一句:“真的吗?”
或者“天呐,还有这事?”
再或者:“爹娘该有多伤心啊!”
一批大婶走了,又来一批,讲的都是一样的事。
现在金陵城里最大的新闻,不是苒军打到哪里,也不是花子军会不会打过来,而是丢孩子。
毕竟,很多人家都有孩子,这世上,疼爱孩子的父母永远多过不疼孩子的。
于是很快便传来更令人难过的消息,那家丢了一对双胞胎的小食铺夫妻俩,妻子疯了,衣着单薄跑到街上,逢人便问可有看到她的女儿。
何花叹息:“真的吗?”“天呐,还有这事?”“爹娘该有多伤心啊!”
送走一批大婶,何花正想喝杯茶平复一下心情,忽然眼前一花,面前多了一个人。
一个老妇人,瘦瘦的,直直的,像一棵老树。
“知道是谁偷的孩子吗?”老妇人冷冷地问道。
何花一怔,连忙堆起一脸的笑:“秀婆婆,您来啦,口渴了吧,我给您倒茶。”
“少废话,我问你是谁偷的孩子。”秀姑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吓得何花缩了缩脖子。
“不知道啊,我也是听人说起的,现在外头越传越凶,前两天还只是丢小女孩,今天就连大姑娘也一起丢了,就是不知道这些事,哪件真哪件假。”
何花不归秀姑管,但是她知道这位脾气不太好的老太太,她可惹不起。
“不知真假?那你还有闲心在这里胡扯,还不去查?你若是不去,我可就派人去了。”秀姑厉声说道。
何花吓了一跳,李奶奶说了,可不能让这位老太太自作主张,要知道这位可是说到做到的,谁知道她一个不高兴,下一刻就去割谁的脑袋,把谁家灭门呢。
“您老帮我看会店,我呀,这就出去查。”
何花假笑如蜜。
秀姑翻翻眼皮,没好气地说道:“少废话,还不快滚。”
说完,秀姑便在柜台前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腰背挺得笔直,现在又不像老树了,怎么看都像一把剑,出鞘的剑。
何花不敢耽搁,急急忙忙出了铺子,她先去了一家当铺,和当铺的伙计聊了几句,又去了一家茶馆,喝了一碗茶,便又去了米行,问了问米价便去买菜,和卖菜的小贩讨价还价吵了几句,连菜也没买,便气哼哼的走了。
这次她去的是花楼,从后门进去,又从后门出来。

大家和她一样,都是一头雾水,两眼一抹黑。
只还差最后一条线了,若是那条线也是一无所获,那她今天就不回去了,她宁可露宿街头,也不想回去面对秀姑。
同为何家军出身,老太太和老太太也是不一样的。
这位秀姑,就是其中最不一样的那位。
何花八面玲珑,可现在也是束手无策。
金陵城有一棵千年古槐,如金陵这样的古都,名胜古迹甚多,比这棵槐树更老的也有,但有灵性的却只有这一棵。
据说冲着这棵古槐许愿特别灵。
因此,一年四季,古槐的树枝上挂满许愿的香囊和布条。
此时,何花就站在这棵古槐下面,在她旁边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小姑娘红着脸儿,把手里的香囊高高抛起,可是她的力气太小了,那香囊接连抛了两次,都没能挂到树枝上。
小姑娘眼圈儿红了,许愿香囊挂不到树上,不管是不是凶兆,全都是不好的。
她和邻家哥哥的缘份,难道就要断了吗?
“小姑娘,我帮你。”
身后传来一个悦耳的声音,小姑娘转过身来,便看到了何花。
“嫂子,您能挂上去吗?”
这位嫂子身材纤细,力气应该不会很大吧。
何花笑:“你信我啊,我真的能。”
小姑娘把香囊递给她,满眼期盼。
何花围着古树转了一圈儿,指着一条树枝:“就挂到那里吧,那是吉位。”
小姑娘一怔,树上也有吉位?
是不是自己没有找到吉位,所以才挂不上去?
下一刻,何花已经跳了起来,她的手臂高高扬起,香囊向上抛起。
小姑娘有些失望,这位嫂子和自己跳得差不多高,想来也是挂不上去的。
她垂下头,眼泪夺眶而出。
“啊,挂上了!”
欢呼声就在耳边,小姑娘下意识抬起头来,她一眼就认出那只高高挂在树枝上的,正是她亲手绣的香囊。
“嫂子,谢谢你!”
小姑娘抹了把眼泪,向何花道谢,欢天喜地回家去了,她要让邻家哥哥去请媒人来家里提亲,她许了愿,爹娘一定会答应的。
何花目送小姑娘离去,她轻按衣袖,那里也有一只香囊。
她不但把小姑娘的香囊挂到枝头,还顺手取下了另一只香囊。
小姑娘认识自己亲手绣的香囊,何花当然也认识属于他们的香囊。
何花心里沉沉的,有香囊,就证明有情报,从宫里传出的情报,会是什么?
肯定不会是丢孩子这样的事。
何花不敢在外面打开香囊,所以她只能硬着头皮回到自家铺子。
铺子的大门敞开着,平素里门里门外坐满来聊天的婶子大娘。
金陵城里的很多情报,都是从这些婶子大娘口中得来的。
可今天,铺子门前冷冷清清,连一只麻雀都没有。
秀姑大马金刀坐在那里,冷风隔得好远吹过来,还是让人打个寒颤。
何花叹了口气,这位老祖宗若是多来几次,这家铺子也就开到头了。
何花连忙堆起一脸假笑,走进铺子。
“查到了吗?”秀姑问道。
何花背脊生寒,强作欢笑:“哎哟,我这一身的汗臭味,熏到您老了吧,您稍等,我进去换件衣裳。”
秀姑冷哼一声,这就是李锦绣带出来的人,从里到外都是废物。
何花快步进了后堂,顺手关上门,又把屋里各处检查一遍,确定没有藏人,这才从衣袖里拿出那只香囊。
普普通通的香囊,只有他们这些钉子才能一眼认出它的与众不同。
何花从香囊里取出一张纸,纸上是奇怪的字符。
何花顺手拿起放在桌上的一本书,那本书是前两年坊间流传的话本,名叫“花烛怨”,书已破旧,可见已经翻看过无数遍。
何花根据纸上的字符,在书上逐页查找。
她从香炉里倒出一把香灰,一边在书上查找,一边把查找到的字用手指写在香灰上。
香灰上的字越来越多,何花的脸色也越来越阴沉。
很快,平铺的香灰上出现了两句话,何花把这两句话仔细看了一遍,确定自己没有译错。
她伸手,把香灰拂开,香灰上的字消失无踪,何花的眼中却已染上了血色。
竟然是新帝!
难怪抓不到,难怪衙门里连查都不查。
外面响起敲门声,秀姑不耐烦地喊道:“你在做什么,换件衣服要这么久?”
何花把纸条扔进香炉,那本书又被她随手放到一旁,她扭着腰,风摆杨柳地走到门边,心里却在盘算,要不要实话实说。
若是说了,依着这位的火爆脾气,怕是今天就要去闯宫了。
可若是不说,谁知道她会不会派人搅出一城风雨。
敲门声还在继续,何花咬咬牙,打开了门。
门外,是秀姑愤怒的脸:“你在屋里做什么?”
何花嘘了一声,说道:“老祖宗,您轻点声,我有事要和您商量。”
秀姑冷哼:“什么事?”
“老祖宗,大当家为啥要让我在这里开铺子啊?”何花小心翼翼地问道。
秀姑瞪她一眼:“死丫头,你是想告诉我,你这铺子意义重大,不能打草惊蛇,坏了大当家的布局,是不是?”
何花嘿嘿干笑:“老祖宗,您英明。”
“说吧,那件丢孩子的事,是不是牵扯出什么大人物?”秀姑问道。
何花点点头。
秀姑:“我就知道,看那些龟孙子查都不查,我就知道这事不简单,说吧,是哪个畜生,我去宰了他!”
来了来了,她带着她那把执拗的刀走来了。
“老祖宗,我求求您了,这事太大了,要马上报告大当家,大当家说杀,那咱们就去杀,我和您一样,从来金陵那天开始,就已经舍了性命,杀人不怕,赴死也不怕,但是要听大当家的。”何花说道。
秀姑目光深深:“那现在要做什么?”
何花松了口气:“老祖宗,您手里的人手多,您帮帮那些有女孩子的人家吧。”
秀姑别过脸去,隔了一会儿,才没好气地说道:“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点把情报送出去!”
何花连忙点头,转身出去。
秀姑的拳头攥起,松开,再攥起,再松开,接连三次,终于压下想要杀人的冲动。
一家私塾里,黄秀才合上书本,外面响起秀才娘子说话的声音,黄秀才微笑,对学生们说道:“下课,回家吃饭吧,下午的课不要迟到。”
学生们恭敬行礼,规规矩矩走出课室,又向站在外面的秀才娘子行礼问候,这才陆续走出私塾。
秀才娘子把买来的菜拿到厨房:“阿囡,阿囡!”
她连叫几声,没有听到女儿的声音,便对黄秀才说道:“阿囡去哪儿了?”
黄秀才摇头,他在上课,怎么知道女儿去哪了。
“可能出去和小伙伴玩了吧。”
女儿还不到七岁,正是贪玩的时候,可妻子总把女儿拘起来做针线,黄秀才看着心疼。
秀才娘子脸色一变:“谁让她出去的,街上好多丢孩子的,你不知道吗?你为什么不拦着她?”
秀才娘子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黄秀才摇摇头,丢孩子的事年年都有,可那都是些傻孩子,他家阿囡聪明伶俐,哪个拐子能拐走她啊,妻子真是的,总是杯弓蛇影。
“你不煮饭了?”黄秀才问道。
“不煮了,你饿着吧!”秀才娘子大吼。
巷子里安安静静,没有小孩子的身影。
秀才娘子一家家询问,把所有有小孩子的人家全都问遍了,没有,他们没有看到阿囡!
秀才娘子跑出巷子,大声呼喊女儿的名字,见人就问:“请问有没有看到一个这么高的小女娃?”
“谁看到小女娃了,这么高,眼睛大大的?”
半个时辰过去了,一个时辰过去了,学生们回家吃了午饭,又回来上课,却发现私塾的门敞开着,黄秀才和秀才娘子全都不在。
不怕小偷来偷东西吗?
黄秀才来到官府,他要报案,他的女儿不见了!
“丢孩子的?哎呀,报案也是白报,丢孩子的多了,衙门里也忙不过来啊,你有这功夫,还不如去拜拜菩萨,菩萨显灵,你家孩子就回来了。”
衙门的人三言两语就把黄秀才打发出来,接了案子,却没说什么时候去找,反而让他去求菩萨。
黄秀才失魂落魄地走出衙门,他要回家,阿囡一定回家了。
对,她就是贪玩跑远了,担心被阿娘责骂不敢回家,这会儿已经过了晌午,她的肚子也该饿了,肚子饿,当然要回家,阿囡那么挑食,只爱吃家里的饭。
黄秀才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家,大门敞开,他的学生等在那里,没有阿囡,妻子也没有回来。
黄秀才双腿发软,瘫倒在地。
秀才娘子发疯一样在街上找人,一边走一边大喊女儿的名字,一个不小心便撞到一人身上,见自己撞的是个老太太,秀才娘子连忙道歉。
老太太声音冰冷:“丢孩子了?男孩女孩?”
秀才娘子忙道:“是女儿,是我的阿囡,她才七岁,她有这么高,眼睛很大,嘴巴很小,您老看到了吗?”
老太太嗯了一声,问道:“什么时候丢的?”
“快到中午的时候丢的吧,都怪我,我不该出去买菜的,更不该把她留在家里,她爹要教书,哪有时间管她啊,都怪我。”秀才娘子泪如雨下。
老太太忽然大声说道:“都听到了吗?去给她找孩子,快去!”
秀才娘子吓了一跳,老太太是对谁说话?
可是下一刻,秀才娘子就看到四周有很多人在奔跑,他们要去做什么?
一个时辰后,秀姑来到一条巷子外面,说起来,这条巷子离何花的铺子非常近,当然,离临时皇宫也很近。
秀姑冷笑,难怪何花那个臭丫头那么紧张,原来这个涉案的畜生竟然是宫里的。
在此之前,秀姑只猜到那一定是个大人物,却并不知道那是谁。
如果丢孩子的事只是街头巷尾的事情,那她就让何花说出来了。
可何花一回来就躲进屋里,再搬出一通大道理,秀姑便懂了。
这已经不是街上的事,而是情报,这是要送到京城的情报。
何花那个臭丫头是小看她了,她只是老了,而不是傻了。
她是何家军,她是做过惊鸿楼大掌柜的。
她的手下若是打听不该知道的情报,那是要掉脑袋的。
“老祖宗,那人就是进了这巷子最里面的那一家。”
秀姑眼中闪过一抹杀意,她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宫里的那个畜生对外一副谦谦君子的虚伪模样,当然不会堂而皇之把这些小女孩放进宫里养起来随时取用。
而这巷子里的这户人家,就是用来存放这些孩子的地方。
这里距离临时皇宫很近,只要宫里有需要,随时可以送进去。
小孩子嘛,往口袋里一装,或者装进箱子里,只要守门的不查,就能不显山不露水地送进去。
“给你们半个时辰,把这周围的住户打听清楚。”
金陵的惊鸿楼已经烧了,但是惊鸿楼的人还在,惊鸿楼的精神还在,有没有那用砖瓦木石堆积起来的惊鸿楼又有什么关系?
秀姑神态倨傲,她要让大当家知道,虽然她秀姑出走多年,但惊鸿楼在她手里没有废,她手下有钉子,有杀手,这金陵城,是她的地盘!
半个时辰后,秀姑已经掌握了这条巷子里各家各户的情况。
这巷子里有十户人家,竟然只有一家人!
没错,这十户人家的宅子全都被这一家人租用了,已经租了半年!
房子租了半年,可直到最近这两个月,金陵城才频繁传出丢孩子的事。
那之前的四个月呢,那些畜生是不是没在金陵偷孩子,而是在外地?或者是人牙子手里买孩子?
毕竟,金陵是现在的都城,稍有风吹草动便会造成很大的影响。
而现在之所以把手伸进金陵城,很可能是因为周沧岳的虎威军越来越近了,因此,朝廷的关卡越来越严。
并非所有关卡都能像进宫那样提前打好招呼,所以现在从外面采买孩子的成本和难度全都增加了,那些负责采办的人为了省事,索性在金陵城里动手了。
秀姑冷笑,既然宫里那位暂时杀不了,那就把他的狗爪子割下来吧。

第327章 暗夜(两章合一)
白天朝堂上有人提出挥师北上,夺回帝都,一呼百应,十几个年轻官员出列,慷慨陈辞。
当然,这只是短暂的。
年轻官员们的豪情热血很快便被兜头泼下的冷水浇灭,也有不服气的,咬牙瞪牙跃跃欲试,却被自己的上司或者师长怒目制止。
新帝在心中冷笑,难道他不想渡江吗?
他当然想。
自从晋王战败的消息传到金陵,新帝便想挥戈北上了。
从始至终,他最怵的只有晋王。
晋王的财富,晋王的军备,都令他望尘莫及。
就连最终晋王的失败,新帝也把原因归咎到符燕升和冯撷英身上。
在新帝看来,晋王错在误信了符冯二人,是这两个人的倒戈导致了晋王的失败。
而何苒,一个祸国殃民的妖女而已,新帝不惧。
但是渡江的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
新帝不是今日朝上的这些愣头青,他清楚知道目前的处境。
现在的敌人不是只有何苒,还有近在咫尺的周沧岳,以及那个与蛮夷为伍的王豪。
他可不想像晋王那样,把全部兵力都用在对抗朝廷上了,他在前面打仗,后面却被何苒抄了老家。
新帝可以肯定,一旦他决定去打何苒,朝廷军前脚渡江,周沧岳的虎威军后脚便会攻打江南。
到那时,朝廷就是腹背受敌。
可现在的日子也同样不好过,何苒占了江北大片土地,武东明盘踞西北,周沧岳占了两湖,王豪在桂地。
下朝之后,新帝的心情依然沉重,他从堆积如山的奏折里拿出一本,翻开一看,是要钱的。
新帝不悦,把这本奏折扔到一旁,再拿一本,还是要钱。
他对身边的太监说道:“怎么搞的,这些不是应该送到户部吗?”
太监连忙陪笑:“是奴婢疏忽,奴婢这就送去户部。”
嘴上这么说,太监心里却很清楚,这些折子已经是阁老们筛选后呈上来的,不是户部尚书没有看到,而是他没办法,只能送到御前,让皇帝想办法。
新帝岂会不明白。
他恨恨地站起身,对另一名太监说道:“走,到御花园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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