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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言欢/十鸢by屋里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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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外面传来陆行云的声音:
“坐稳了。”
十鸢立时回神,她按住情绪,知道一切都还是自己的猜测,猜想是否为真,还需要她一点点证实。
可一旦是真的,足够叫现在的局势发生变故。
想到这里,她听陆行云的声音都没那么不顺耳了。
马车动了起来,但十鸢没有闲着,她埋首写了一封信,信上仿若只是话家常,只有她们的人才能看得懂真相,城防图的任务是重中之重,晴娘绝对会派人接应她。
她只要找到接应的人,就可以将这封信传出去。
马车经过闹市的时候,十鸢忽然掀开了帘子,她视线落在集市卖铃铛的商贩上
,她叫住了陆行云,垂眸道:
“太清净了,兄长给我买串铃铛吧,只当添点声响。”
陆行云本来还觉得纳闷,等听见添点声响才反应过来,谁家女子出嫁不是敲锣打鼓的,哪怕是做妾,也不可能安静成这个样子。
陆行云心底泛起嘀咕,觉得她瞎讲究,又担心她察觉出不对劲,赶紧让人去买了铃铛:
“是我考虑不周。”
十鸢接过铃铛,她不着痕迹地将其中一串缠了个花样,便将铃铛挂在马车上,风吹铃铛轻响,十鸢仰起脸笑了笑:“谢过兄长。”
佳人敛眸轻展笑颜,惹得人一怔,根本不记得自己刚才还觉得她麻烦,陆行云握紧了缰绳,才堪堪转过头:
“没事。”

幽州城,位于江南偏北,其地理位置特殊,又是当今幽王的封地,向来重兵把守。
此处和衢州城只相隔了两百公里,城中风貌却是截然不同。
城东,戚府。
戚十堰的府邸坐落于此,于是,围绕着戚府而立,四周府邸皆是达官显贵,此处距离坊市颇有一段距离,百姓都惧而不敢前往,城中士兵巡逻至此时,都要下意识注意举止,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风过树梢轻微摇摆,今日戚府前难得有人上门拜访,来人敲响了门,谦恭毕敬地递交了一封书信,连带着一副画轴。
敲门声惊起了鸟雀,展翅而飞时在空中掠过一片青色。
书房内,内里响起低低的声音,戚十堰伏案于书桌前,暖阳勾勒出他高挺的鼻梁和棱角分明的侧脸,他冷漠地望向一脸讪色的宋翎泉,他倚靠在椅背上,语气嘲讽:
“所以,你不仅是善做主张地去了衢州城,还拿了两万两替人赎身?”
宋翎泉干笑了声。
别看他在外不可一世的模样,但一到戚十堰跟前,宋翎泉就忍不住地犯怂。
没办法,他和戚十堰年少相识,后来戚十堰投靠胥铭泽,他也和戚十堰一起,战场上出生入死,若非是戚十堰救过他数次,他早不知丧命在何处了。
他对戚十堰打心底的感激,也是敬佩。
说得难听点,宋翎泉对胥铭泽未必忠心,但让他给戚十堰卖命,他会二话不说地往前冲。
宋翎泉摸了摸鼻子,他怂道:“你放心,我亲自检查过,人是没问题的。”
戚十堰见他这样,也知晓他一时是被勾住了,戚十堰不会管宋翎泉的私事,对这番话也没说信不信,只冷声道:
“小心阴沟翻船。”
他案桌上摆着顾婉余的资料,的确干干净净,这种干净指的是顾婉余的来历很清楚。
在宋翎泉前往衢州城查证时,戚十堰也没有闲着,他派人查了顾婉余的资料,结果显示,对方的确只是一个伶人,履历可查,接待过的客人不知几许,唯一叫人瞩目的是,人在春琼楼时是头牌,接待的人都是非贵即富。
对于宋翎泉将这样一个人接回来,戚十堰没什么看法,终归到底,此事和他无关。
对戚十堰来说,顾婉余一事只是件插曲,他看重的还是粮食失窃一事,他微微垂下眼,问:
“你说你在衢州城遇见了岑默?”
三位诸侯相互制约,戚十堰对祁王的人也有所了解,岑默这个人自然也在其中。
同周时誉和胥衍忱的知根知底不同,岑默出现在祁王身边也才五年时间。
但岑默显露名声也就是这三年,无人敢轻视他,三年前,各处诸侯兵入长安,唯独祁王称病不曾露面,代替祁王出现在长安的正是岑默,戚十堰和他有过短暂联手,对其唯一的印象就是心狠手辣。
彼时,祁王不在场,三方诸侯唯独岑默处于下风,但其不惧生死,大有不达不目的纵死不罢休的魄力,硬生生地从幽王和晋王手中咬下一块肉,替祁王带回了三座城池。
至此,江南偏西一带尽数归于祁王,易守难攻,纵是幽王后来凭借中央想要收回权利,也是有心无力。
而如今,岑默出现在了衢州城,只能说明一点,祁王察觉到了衢州城和幽州城将要发生的变故。
戚十堰没有和祁王交过手,但只见其手下作风,便可猜得出祁王大概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谈及正事,宋翎泉端正了神情,他皱着眉头:“衢州太守遇刺一事太巧合,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到的衢州城,但我猜测,粮食失窃一事就是他出的手!”
宋翎泉心底叫骂,觉得岑默这人着实阴险,怕是早就到了衢州城,但躲在背地里不出声,否则,他要是早有防范,岂能这么容易让岑默得手?
戚十堰眉眼都没抬一下:
“王家呢?”
王家是粮商,只要王家稳得住,这批粮食未必送不出来。
宋翎泉沉默了一下:“再去衢州时,我让人查过,王家涉嫌谋害太守,已经被下狱了。”
谁都知道这是无稽之谈。
王家一介商户,谋害太守做什么?
即使知道这个罪名是莫须有,也没有人敢替王家辩护,明眼人都能察觉到城外那一堆粮食不对劲,莫说替王家辩解,和王家有合作的都恨不得立即撇清关系,唯恐避之不及。
换做宋翎泉,他也会和岑默一样做,两方对峙许久,王家此行不亚于投敌,杀鸡儆猴是必要之举。
宋翎泉没有想到的是,祁王对衢州城的掌控如此之深,居然能让岑默一现身就彻底接管了衢州城。
想到这里,宋翎泉撇了撇嘴:
“我还以为祁王就算派人,也会派周时誉来,谁能想到是岑默。”
戚十堰听到王家下狱,也是不慌不忙,闻言,他不觉得意外,冷静地说:“自祁王中毒后,周时誉和他形影不离,一旦周时誉出现在衢州,祁王定然也在周围,如此紧要关头,即使祁王愿意冒险,底下人也不会同意。”
书房内安静下来,宋翎泉朝后靠了靠,只觉得头疼。
许久,他声音低沉下来:
“这仗,非打不可么?”
天下看似不稳,但也勉强平静了三年,如果能不生事端,没人会希望战火连篇。
戚十堰笔尖一顿,在纸上落了浓重的一滴墨点,片刻,他漠然道:
“你我都清楚,能做决定的不是我们。”
王爷高居庙堂,人的欲望是不断攀升的,坐拥江山久了,没人会不想天下合一,岂会容得三方鼎立的局势一直存在?
宋翎泉没有再说话。
在宋翎泉觉得烦躁,想要离开时,书房的门被敲响了。
宋翎泉深呼出一口气,神情又恢复如常,他眉头挑了一下,笑呵呵道:
“看来是柏叔来催你休息了。”
他口中的柏叔是戚府的管家,待戚十堰如亲子侄,平日中见戚十堰忙碌,少不得隐晦催促他休息用膳。
戚十堰没管他凑热闹的心思,淡声:“进来。”
柏叔推门进来,他面上透了一点凝重,捧着书信和画轴进来,书房内的二人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戚十堰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
宋翎泉没有一点掩饰,诧异道:
“怎么了,柏叔怎么这个神情?”
话落,他探头朝柏叔手中的书信上看。
柏叔看了宋翎泉一眼,见戚十堰不曾让宋翎泉出去,他叹了口气,沉声道:“是长安陆家,来信道想给将军送上一份厚礼。”
他咬重了厚礼二字,让宋翎泉挑了挑眉,戚十堰位居高官,柏叔见惯了底下人送来的孝敬,什么礼物能让柏叔称得上一声厚重?
戚十堰和宋翎泉的视线都落在了那封画轴上,这份礼物是什么不言而喻。
宋翎泉嗤笑:
“陆家是没傻子么,难道不知道将军从来不收女子?”
宋翎泉又陡然想起,柏叔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但他依旧将画像呈了上来,只能说明发生了他不知道的变故。
想至此,宋翎泉不禁对那副画像生出了好奇。
要说,自许姑娘死后,戚十堰府中一直没有人,对其余女子看都不看一眼,宋翎泉心底不是不担心。
斯人已逝,活着的人总要继续生活的,不可能一直都困于过去。
但谁也劝不动戚十堰,时间一长,宋翎泉也都习惯了。
戚十堰也皱着眉头,他甚至没有看那副画像的念头。
柏叔将书信和
画像都呈了上来。
书信被翻开,宋翎泉瞥了一眼,和他想象中没什么区别,不过是些讨好之词,最后,道了一句家中小女有蒲柳之姿,望戚将军不要嫌弃。
卖女求荣的心思跃然纸上。
宋翎泉嘲讽地扯了下唇角,对陆家的作态看不上眼。
戚十堰的神色不见一点波动。
宋翎泉都觉得柏叔是白费心思,看戚十堰哪里像是会动容的样子?
直到画像被展开——陆家应当是寻了个好画师,女子的样貌被刻画得栩栩如生,她倚窗对坐,视线徐徐地落在外间的红梅上,眉眼情绪淡淡,又似拢着忧愁,姣姣姝色令人屏住呼吸。
这都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女子的这张脸。
有茶水被碰到的声音,砰一声砸在了地上,水花四溅,杯盏破碎,滚落了许久,直到抵住桌角才停住。
地上一片狼藉,但无人在意。
戚十堰早在看见画像的那一刹就失色,他蓦然站起来,双目紧紧地看向画像。
宋翎泉也没了笑脸。
他冷眼望向画像,再看向戚十堰的失态,视线扫过戚十堰紧握的双手,心底蓦然一沉。
他的确是想让戚十堰走出阴影不错,但不代表他会希望有人踩着许晚辞上位。
没人会忘记许晚辞。
她死在冰冷的雨天,替戚十堰挡箭而亡。
宋翎泉寒着脸,他狠狠皱住眉头:“将军!”
但没有人回应他。
柏叔早就猜到了戚十堰的反应,他心底悲哀地叹了口气,说他自私也罢,他只想让他看着成长的孩子早点走出来。
许久,书房内终于响起戚十堰的声音,被汹涌的情绪裹挟,嘶哑暗沉:
“人在何处。”
他的视线一刻不曾从画像上挪开。

正月初七,十鸢一行人终于抵达了幽州城。
这些时日,陆行云的情绪可不算好,他觉得腰部越来越疼,坐得久了时常起不了身,偏偏赶路在即,他也不想因此事耽误行程。
如今见终于到了幽州城,他也是松了一口气。
距离城门口十里之处的桃花林,早有人等在这里,马车被拦了下来,十鸢坐在马车内,听见有人问:
“可是陆家的队伍?”
十鸢偏了偏脸,心中清楚来者是谁的人。
陆行云瞧见了他们身后的马车,上面标了戚家的标志,心底一喜,忙忙应声:“正是。”
为首的人扫了他一眼,也不和他客气,但还拿不住将军的态度,探究地望了眼马车内:
“将军让我们来接陆姑娘回府。”
十鸢如今是陆家养女,在外人眼中,她自是姓陆。
陆行云意识到戚十堰这是接了陆家的孝敬,喜不自禁,转头对十鸢道:“十鸢,快下来,戚将军派人来接你了。”
陆行云没想到戚十堰居然还会派人来接程十鸢,如此看来,陆家的这一步棋真是走对了。
朱龚只听见马车内传来轻柔的应声,片刻,提花帘被掀开,有人从马车走了出来,她穿了一袭胭脂色的云织苏锦,腰肢被衬得堪堪一握,白净的脸上施了些许粉黛,眉眼轻轻垂敛着,如今还未入春,桃花未开,树梢染着风霜,微风袭来,拂过她的一缕乌发垂在脸侧,勾出些许若隐若现的风情。
她仰起脸往这边看了过来,黛眉微微蹙拢在一起,姣若桃花的眸子中像是蕴着不安。
朱龚一顿,才回过神,做了个请的手势,下意识地放缓了声音:
“姑娘,请。”
按理说,人到时候进了戚府,怎么也不该称呼为姑娘了,但朱龚现在也不知道将军对陆姑娘是个什么章程,只能按部就班地来。
十鸢转头望向陆行云,见其没有阻止,她呼出了一口气,咬唇忍住情绪,安静听话地上了另一辆马车。
四下没了外人,十鸢脸上的不安褪去。
前世没有这一出,她被下了药,然后一路被陆行云送到了戚府,中途不曾有朱龚来接送一事。
但十鸢也知道造成这个变故的原因。
她想起陆霏凤还在陆家的那几日,陆夫人请了画师给她和陆霏凤作画,她心底清楚这画像是要送到何处的,自是藏了点小心思。
她见过许晚辞。
她也知晓她是什么样的角度和许晚辞最相似。
十鸢垂下眼眸,前世宋翎泉口口声声的嘲讽,让她一度厌烦这张脸,恨不得将和许晚辞相似的地方都藏起来,谁能想到,重来一次,她反倒是要利用起她曾经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
十鸢轻呼出一口郁气。
再见宋翎泉,恐怕又得听见那些冷嘲热讽了。
马车调头回幽州城时,同行没有了令人厌烦的陆行云,十鸢想起这段时间她做的事,不出十日,就能在陆行云身上看见结果。
虽然可惜她见不到那个场景和陆家人的脸色,但只消想想陆行云再站不起来的画面,就能让她解了一点郁气。
十鸢估摸着时间,约是一个时辰后,马车停了下来。
朱龚的声音从外面响起:“陆姑娘,我们到了。”
提花帘被掀开,暖阳倏然照进来,驱散了昏暗,十鸢低头从马车中下来,印入眼帘的就是戚府七尺余高的梨木大门,朱红色的柱子有两人环抱粗立在门前,再往前是两顶威严的石狮子,但这些都和她没什么关系。
在她眼前的是戚府的偏门。
她这种身份,是不能从正门进去的。
十鸢只安静地看了一眼,就默默地收回了视线,朱龚将一切都尽收眼底,转身道:“姑娘请和我来。”
十鸢压根没在意别人的想法,不间断的马车赶路,脑花都要抖散了,她整个人都是倦怠的。
戚府占地面积广,七进七出的宅子,青砖黛瓦,有百余间房,越往里走越是精致,梁悬雕花斗拱,惹草装饰,长木游廊七转八弯,初来乍到的人根本认不清路,十鸢走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才到了目的地。
泠兮苑。
熟悉的牌匾印入眼帘,十鸢有一刹间失神。
前世,她在这间小院住了整整一年,对里面的一草一木都格外熟悉,重临故地,她难得有些恍惚。
十鸢牢记身份,她没有停留很久,跟着朱龚进了院子,不得不承认,泠兮苑的布置风景的极好的,堆砌而成的假山,围绕而建的池塘,抬眸可见靠边而成的游廊,遮风挡雨。
游廊下站着婢女,垂首而立。
戚府很难找到简陋的院落,但这处泠兮苑的静雅依旧能在戚府排得上名次,戚府没有其余女眷,戚十堰对她也不苛刻,府中婢女仆从随她使唤,每月甚至能拿到数目可观的银钱。
回忆袭来,十鸢不由自主地握住了手帕。
终于将人送到,朱龚也觉得卸下了重担,他招来最近的婢女,对十鸢道:
“将军还未回府,这是晴雯,有什么事姑娘直接吩咐她。”
晴雯恭敬地服身:“奴婢见过姑娘。”
有人将她的东西都搬到了院子中,陆家有一点失策,戚十堰什么好东西没见过?陆家借着嫁妆名义送来的东西,戚十堰一件都没有碰,全部堆在了十鸢的私库中。
朱龚一个外男,不好意思在内院久待,等他走后,泠兮苑也就安静了下来。
十鸢敏锐地察觉到其余人对她的好奇,但没有一个冒失地问出声,各个都极其规矩,晴雯更是处处稳妥:
“姑娘坐了许久马车,应是累了,不如先歇息一会儿。”
十鸢浑身透着初来乍到的不安,闻言,她抿唇点了点头,待进了室内,她才迟疑地问:
“爷一般都是什么时候回府?”
府中都是叫戚十堰将军,晴雯一时险些没有反应过来十鸢在问谁,顿了一下,晴雯又想起姑娘的身份和她们不同。
身为府中女眷,这样称呼将军才是正常。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由她叫来,仿若透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缠绵得厉害,让人耳根子也不由得一痒。
晴雯心底咂舌,面上一点没有表现出来,她妥帖道:
“奴婢也不知道将军行踪,不过将军一般在晚膳前会回来的。”
十鸢冲她弯眸笑了笑,细看的话,她一双黛眉依旧细拢着,像是藏
着难言的忧虑,她没有再拒绝晴雯的提议,褪了鹤氅和外衫,躺在床上准备休息。
她身心俱疲,但躺到床上后,十鸢半点困意都没有,十鸢强迫自己闭眼休息。
她很清楚,她接下来会遇到什么。
戚十堰会在晚膳前回府不错,和他一起回来的还会有宋翎泉,她有一场硬仗要打,不休息可不行。
*******
十鸢再睁开眼时,外间日色已经逐渐暗了下来,夕阳余晖挂在天际,洒满了庭院,在池塘上映出一道红霞色彩。
院落中格外安静,十鸢觑了眼床幔上挂着的铃铛,她碰了一下。
外间立刻响起晴雯的声音:
“姑娘醒了?”
待听见十鸢的回话后,晴雯才推门进来,她摘了一簇红梅,插在了花瓶中,笑着道:
“怕吵到姑娘,奴婢一直没敢进来,这红梅是在后院摘的,府中种了一片梅林,如今恰是好时候,姑娘得空时,可以在府中转转。”
晴雯将花插好,她心底清楚姑娘直接被抬进了府中,肯定不是正头娘子,按规矩是不得用红色的,这红梅也算是给屋内添了点颜色。
十鸢扫过她手中的红梅。
她当然知道府中的种了一片梅林,而这片梅林也是戚十堰替许晚辞种下的。
府中是不会特意提起许晚辞的名讳的,饶是晴雯也不清楚那处梅林是替谁种的,她会知道这个秘密,也是赖于宋翎泉。
前世她不论做什么,宋翎泉都会看不惯,她转一转梅林,都要被宋翎泉当作鸠占鹊巢。
想到这里,十鸢忍不住地无语。
她有一度怀疑喜欢许晚辞的不是戚十堰,而是宋翎泉,否则,宋翎泉作甚处处替许晚辞打抱不平?
十鸢起身时,发现她的物件和首饰都摆在梳妆台上,还有一匣子不属于她的首饰,她知道这都是柏叔让人安排好的。
晴雯替她梳妆,十鸢想到今日应该会见到戚十堰,她生得柳叶眉,细而弯,刻意描绘了眉眼后,她和许晚辞越发相似,她曾听晴娘说过,这世上有人会易容术,能让人容貌变得和另外一人一模一样。
十鸢不曾学过易容术,但她如果想要和许晚辞再相似一点,再借助点氛围,也不是做不到以假乱真的效果。
但过犹不及。
过分相似,只会会让戚十堰他们生出疑心。
与此同时,前院中,宋翎泉歪在椅子上不动弹,他冷笑着道:
“听闻那位陆姑娘已经进了府中,柏叔还不快让人出来一同用膳?”
戚十堰看都没看他。
柏叔见将军没有说话,躬身退了下去。

戚府的会客厅内一片安静,宋翎泉看了眼戚十堰,控制不住地生出烦躁。
这股烦躁在听见外间逐渐接近的脚步声达到了巅峰。
他忍不住地又看了眼戚十堰,戚十堰耷拉着眼皮,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一样,宋翎泉心底嘲讽,要真的不在乎,何必将人接回来?
十鸢刚踏进来,有东西一路滚落,最终停在她脚尖处,她低头一看,就见杯盏孤零零地停在那里。
杯中残余的茶水溅在了她裙裾上。
戚十堰也见到了这一幕,他平静地望了眼宋翎泉,什么都没说,但宋翎泉看出了他的警告。
宋翎泉心有不满,一个赝品罢了,又不是真的许晚辞。
十鸢没有一点意外,甚至知道是谁的手笔,她只是慌乱地停下脚步,不安地抬眸望向会客厅内的二人。
在十鸢抬起头的那一刹间,不论是戚十堰还是宋翎泉都有片刻失声。
太像了。
如果不是他们确认许晚辞真真切切地死在了三年前,他们在这一刻恐怕真的会认错人。
戚十堰呼吸有一刻收紧,心脏骤疼起来,他恍惚又见到三年前的那个雨夜,许晚辞毫无声息地躺在他怀中,雨水噼里啪啦地砸下来,让他模糊了视线。
没人说话。
十鸢眸中透着点不明所以的迷惘,她站在那个杯盏前,仿佛察觉到了有人对她不欢迎,她脸色苍白了些许,竭力按住不安地福身:
“妾身见过爷。”
她局促地绞着衣袖,指骨处泛着白色。
戚十堰和宋翎泉蓦然回神,这不是许晚辞,许晚辞不会露出这种作态。
许晚辞出身不好不坏,但前有许父许母,后有戚十堰,一直都将她护得很好,她温柔娴雅,又明媚大胆,绝不会表现出局促不安。
戚十堰收回视线,他像是变得更加沉默,许久,才沉声道:
“坐下。”
立即有下人将地面上的狼藉收拾干净。
十鸢咬住唇,她握住裙裾,跨过地上那片未干的水渍,她仿若察觉出宋翎泉对她的态度恶劣,头也未抬,安静地在戚十堰旁边落座。
戚十堰在见到十鸢的第一眼,就知道她不是许晚辞。
许晚辞早不在人世了。
戚十堰也不知道他抱着什么心理让十鸢留在了戚府,甚至让人给她安排了院落,仿佛真的接纳了十鸢的存在。
或许正如宋翎泉所言,他不过是在自欺欺人。
室内的气氛陷入一片死寂,凝滞得让人呼吸都不顺畅。
宋翎泉又觉得十鸢不顺眼了。
许晚辞在的时候,戚十堰身边的位置从来都是属于许晚辞,轮不到别人沾染一分。
顶着宋翎泉的视线,十鸢僵硬地低着头,持着木箸一粒粒地挑着米饭,连面前的菜肴都没碰一下,明眼人都能看出她的不自在。
忽然,有人夹了一筷子的菜放在了她碗中。
十鸢一顿,她偏头望了戚十堰一眼,她咬唇低声道:“谢过爷。”
她声音又轻又细,缠着颤音,宋翎泉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戚十堰的动作仿佛也停顿了一下,又仿佛只是错觉。
女子拿木箸拨弄了一下那块鱼肉,迟疑着将鱼肉咽了下去,谁也看不出她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一顿饭每个人吃都不是滋味。
下人来收拾时,戚十堰毫不留情地看向宋翎泉:“你该回去了。”
宋翎泉不愿意,他瞥了眼十鸢,挑眉问道:
“我在你府中留宿,不行?”
戚十堰看都不再看他,命令:“柏叔。”
柏叔上前一步,无奈地对着宋翎泉道:“天色不早了,宋将军您该回去了。”
宋翎泉脸色不好,憋了一股气,但又不能对着柏叔发泄,他深深地望了一眼戚十堰,言语不详道:
“她肯定不会想要看到这一幕。”
许晚辞爱慕戚十堰,凡是见过许晚辞的人,都会认知到这件事。
惯来善解人意的人,唯独对戚十堰的占有欲格外强烈,她不会愿意看见戚十堰对着一个和她相貌相似的人露出不同。
十鸢迷惘地看了看戚十堰,又看了看宋翎泉。
她像是听不懂,但又意识到这二人的争执和她有关,她低敛着眼眸,脸色、唇色都染了些许白。
戚十堰仿佛是个聋子,对宋翎泉的话无动于衷。
宋翎泉无可奈何,厌恶地看了十鸢一眼,甩袖转身离开。
他一走,戚府内彻底安静了下来,柏叔也没再回来,四周只剩下十鸢和戚十堰两个人。
许久,十鸢有些受不住这种气氛,她握住了手帕,黛眉轻垂着问向戚十堰:
“是妾身叫爷烦心了么?”
戚十堰掀起眼,望向她的眼中平静,或者说正透着她望向别人。
十鸢很清楚戚十堰留下她的原因。
和宋翎泉猜测的移情别恋没有半点关系,她就好像戚十堰书房中挂着的那副画像,唯一的作用就是让戚十堰在看见她的时候怀念许晚辞罢了。
十鸢早就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即使前世戚十堰对她不错,在她备受宋翎泉的冷嘲热讽时,也不曾期望过戚十堰替她出头,她没办法让一个把她当做物件的人对她生出怜惜和情谊。
她不会对戚十堰生出不该有的期盼。
前世不会,今生也不会。
她只需要达到她的目的就够了。
戚十堰终于出声,冷淡至极:“不是。”
不等十鸢松口气,戚十堰收回了视线,他平静地继续道:
“待在府中,需要什么,柏叔会替你安排好一切,其余的,什么都不要想。”
或者说不要妄想。
十鸢听得懂他的言下之意,她白了白脸,半晌,她终是没忍住不解:“不是您派人去陆家提亲的么?”
住情绪,忙忙埋首,将眸中的泪意藏住:
“您不愿意见妾身,对妾身这般排斥,为何还要让妾身远赴千里地来到幽州城?”
戚十堰皱眉,眸色稍凝。
女子的话让他意识到什么,她的悲切和难过都是隐藏不住,很显然,她被陆家瞒在鼓里,只当这是一场寻常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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