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救我,爹爹救我!by神仙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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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辰笑笑:“改日吧。”
从小与景辰玩耍,赵敬渊可太知道宋景辰脾气了,景辰面上不显,实际上已经生气, 只是不想让俩人弄得脸上难看, 才会用玩笑的口吻带过去。
不然依着景辰脾气, 方才不该说“改日吧”,他一定会眨着眼睛好奇问自己是谁的字帖?
赵敬渊低声哄他道:“是我好不容易搜来的贺公孤本, 去看看吧?”
宋景辰见他做低伏小,就知道这货明白他自己错哪儿了。
景辰不动弹:“你让我去看我就去看, 我爹都没安排我呢, 你倒把我安排得明明白白,还什么诸葛军师, 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赵敬渊你怎么就对我这么照顾呢?”
赵敬渊其实说那话时还真没想那么多,但他不辩解,只认错。
多年相处的心得:辩解不一定解决问题,还有可能火上浇油,认错肯定能让宋景辰心软。
实际上赵敬渊也挺能拿捏景辰,景辰架不住赵敬渊认错态度良好,勉为其难答应去看看。
贺公的草书让景辰欣喜若狂,他就喜欢这种笔走龙蛇,潇洒不羁,具有强烈自由浪漫气息的书法作品。
尤其赵敬渊给他看的这篇,笔画间的纵横变化,实在是精妙绝伦。
两人研究了一上午,宋景辰兴致来了,当场想临摹感受一下,赵敬渊替他研墨。
景辰临摹完又懊恼。觉得自己只得其表,不得其势,表达出的情绪太过平铺直叙,结果一看赵敬渊临摹的,顿觉自己其实还算一般,一般。
赵敬渊虚心向景辰求教。
景辰指尖轻点宣纸,道:“你看这里,你转笔不够干脆,线条便显迟疑不够肆意流畅。
这处,笔尖的控制太过,匠气了。
还里,两个笔画的俯仰关系有些失衡了。
这一处的着力点不对,是逆推,而非顺锋出。
还有,通篇笔画间的连带性略显刻意,显得落入俗套了。”
下午,赵敬渊送景辰出来,上车后景辰从车窗里探出头来,招呼赵敬渊上前。
景辰朝他一笑,“鞠躬尽瘁什么的,我不擅长,但兄弟有难我也绝不会袖手旁观的。”
赵敬渊知道一上午没白忙活,这次是真的气消了。
赵敬渊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怕景辰生气,可能是从小养成的习惯?也可能是世间只有一个宋景辰。
赵敬渊愣神的功夫,景辰已经落下了轿帘,他看了眼手中的字画卷轴,眼中闪过八岁那年自己被野猪追,所有人都在惊慌逃窜,包括自己的马,唯有赵敬渊纵马向自己奔来。
他亦很珍惜这份友情,珍惜归珍惜,但不能纵容,赵敬渊不能踩他底线,安排他的人生这都不是底线,这是高压线!!!
吃过晚饭,老太太在屋里给宋玉郎上香。她嘴里絮絮叨叨说着些什么,烟雾缭绕中仿佛看见宋玉郎年轻俊俏的脸庞在对着她笑,他说:“明珠,生辰快到了。”
老太太不再像年轻时听见这话就想哭,反是呵呵笑道:“又老一岁,离你越来越近喽。”
宋玉郎:“你慢些走,我就在那里,又跑不了。”
老太太:“儿孙们都很出息。”
宋玉郎:“我宋玉郎的血脉自然差不了。”
老太太:“我说你孙儿的臭屁劲儿怎么来的,原来根子在你这里。”
老太太上完香转过身,见宋二郎在一旁站着呢,招呼他坐下:“二郎过来有事?”
宋二郎嘿嘿笑道:“娘,咱家睿哥儿年纪不小了,如今考取了功名,在工部又谋了差事,也算是立业了,儿子想着他这亲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老太太:“你是想着让娘在寿筵上帮睿哥儿寻摸?”
京城里有头脸的老夫人过寿潜规则,趁机为后辈子孙寻摸合适的亲事,毕竟这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寿筵上来的女眷多,又是大场合最能看出东西来,比如举止是否端庄有礼落落大方,交际应变能力如何,周围人对她的态度如何等等。
宋二郎忙点头:“娘,这娶妻娶贤,咱要求也不高,您就给照着茂哥儿媳妇这样的找就行了。”
老太太白他一眼:“你还要求不高,你当静秋这样的好媳妇儿是街上的大白菜任你捡呢。”
宋二郎耍赖:“娘,那我不管,茂哥儿媳妇就是您给撮合的,您不能偏心眼儿,您也得给睿哥儿找个不能差的,我瞅韩尚书家那闺女就挺不错。”
老太太被他气乐了,“宋二郎,你挺敢想啊,你觉得若你是韩尚书,你选睿哥儿还是辰哥儿?”
宋二郎理直气壮:“娘,你要我说实话,那我可就真说实话了。”
“你说。”
宋二郎:“我要是这闺女亲爹,我指定得选睿哥儿,睿哥儿这孩子老实还知道体贴心疼人,咱家辰哥儿生来就是被人伺候的主儿。
再说了,老三俩口子恨不能把辰哥儿揣裤腰带里,你就说人家姑娘嫁进来把他们儿子抢了,他们能看人顺眼?”
老太太:“呵呵,呵呵。”
宋二郎:“娘,您先别笑,您听我把话说完,我呆会儿就去老三屋问问去,若是老三他们对韩家闺女有意,我决不再提这事儿,就咱家辰哥儿这长相,有的是人愿意伺候他。
主要我是这么想的——我是觉得陛下这么宠咱辰哥儿,您说陛下会不会指个公主给咱们家呀。”
宋二郎这话说得老太太心里一震,之前她也没往这方面想过,老二这么一提醒,皇帝为了拉拢宋家还真有这个可能。
“不行,二郎,你快把老三叫过来,景茂也叫上。”老太太站起身来,面色严肃。
宋二郎被她吓一跳,“娘,您这是怎么啦,一惊一乍的。”
老太太没好气道:“你就不想想辰哥儿那个性子,若真娶个公主回来,俩人谁也不让谁,咱家不定多热闹呢,你快去快去。”
宋二郎一拍脑门儿,慌忙去叫人了。
一家子总觉得辰哥儿还小呢,却忽略了大夏朝十五六岁成婚的比比皆是,只要皇帝想指婚,宋家根本拒绝不了。
最主要宋景茂说皇宫里还真有个同辰哥儿年龄相配的公主,正是皇帝的七皇妹。
再加上皇帝如今对宋家的依赖,对景辰的喜爱,三郎同景茂对视一眼,这简直太有可能了。
对于宫中这位七公主,景茂虽时常在宫中行走,但也仅仅就知道有这么个人,品貌性格什么的一概不知。
不管知不知道,一家人都不想给辰哥儿娶个公主回来。
所以唯今之计,便是抢在皇帝指婚前替辰哥儿把亲定上,且越快越好。
问题是这么短的时间内去哪找合适的?
老太太提到了韩家闺女,宋三郎不大乐意的样子,老太太又接连说了几家,宋三郎的眉头越皱越紧。
老太太不由看了对面宋二郎一眼:得,还真让老二说着了,老三看谁家闺女都不满意,就对他自个儿生的满意。
景茂道:“不然再想想别的办法,也许能躲过指婚。”
说着话,他把目光扫向宋三郎。
叔侄俩目光意味深长的一碰,同时想到了解决问题的好办法——赵敬渊。
定亲又如何?
只要不成亲,皇帝能赐婚,“皇帝”亦能取消赐婚。
此时,远在王府的赵敬渊决计想不到,景辰当真是他命中贵人,神不知鬼不觉,送他一记神助攻。
烛火通明的厅室内,一家三口坐在一起,赵敬渊正同安王、安王妃商量一件要事。
赵敬渊郑重其事道:“父王、母亲,当年我与景辰一同去大相国寺玩耍,那虚明老方丈说景辰是我的命中贵人,说是我若无他便无富贵。
当时景辰父亲还只是个八品小官,儿子说他定是弄反了,结果虚明却哈哈大笑,说什么出家人不打诳语,施主以后会明白的。
结果就是先帝欲要暗中废掉太子,改立靖王,若真如此,我们安王府必将尸骨无存。
可冥冥中仿若有天意护佑,景辰父亲发现了先帝心思,因着我与景辰之间的关系,甭管他是出于自保也好还是出于利益考量也好,总之是坚定的选择了儿子所在的太子阵营,从而改变了儿子的命运,亦改变了我们安王府的命运。
不止如此,皇帝利用儿子牵制施国公,亦是景辰屡屡以自己为饵牵制住施国公的注意力,这才让施国公没有心思同儿子作对,让儿子有时间发展自己势力。”
“还有你姐姐。”安王妃忍不住插嘴道:“宋三郎被贬去凉州,正赶上你姐姐受难,若非宋家帮助,你姐姐早就惨死在异国他乡了。”
赵敬渊点头:“正是如此,所以母亲,我想认景辰为义弟。”
现在认为义弟,等他成就大业,景辰便是名副其实的御弟。
安王妃深以为然,自从女儿和亲远嫁,她愈发信奉吃斋念佛,对虚明方丈所言深信不疑,且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安王在家就是个打酱油的,儿子老婆没意见,他有没有意见不重要,再说他确实也没意见,景辰这小娃,他挺稀罕的,拄着他拐杖得瑟那劲儿,颇有他当年风姿。
赵敬渊道:“此事父王母后心中有数便好,暂且不可张扬,陛下现在对我防范得紧。”
安王有些担忧道:“敬渊,皇帝他……”
赵敬渊:“父王,陛下子嗣不丰,便是我肯放下兵权,陛下也未必能放过我,朝中看出势头来的最近都躲着我,暗搓搓与我划清关系呢。
也就只有景辰这个傻小子还往前凑,还愿意把我当兄弟。”
赵敬渊咣咣一顿输出,把安王、安王妃忽悠地恨不能现在就把景辰这小福星抢到王府里来福星高照。
所以,对付景辰就只有一个笨办法:唯诚不破!
千万别耍花招,不然被埋的一定不是宋景辰。
赵敬渊相信自己的直觉,命理之说是忽悠人的,但是直觉从来没骗过赵敬渊,景辰同所有人都不一样,像极了传说中的那一位。
第256章
老太太寿辰将至, 家里人忙碌起来,布置厅堂、确定寿宴菜式、邀请戏班确定戏目,以及安排好各个环节的负责人员等等,都是细节, 出了差错要惹人笑话。
有了上次办“春日宴”经验, 加上随着宋家地位水涨船高, 家里众人出入的大场合也多了, 到是有条不紊。
老太太过寿,不光是宋家的大事,也是全京城的大事, 除了涉及到人情往来,更涉及到“强强联合”。
宋家那两个适龄的小孙子可都还没定亲呢。
家世好, 家风好,本人还争气,俩个都是京城里首屈一指的青年才俊,谁不想把女儿嫁到这样的人家呢。
是以, 但凡是有能量, 觉得能够得上的, 心思俱都活络起来。
韩尚书府上也不例外。
按照韩骏的意思,他可太想让景辰做自己好妹夫了, 不过他想没用,这事归家里长辈做主,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他这当哥的没有话语权。
他倒是私下里试探过妹妹的意思,韩小妹守口如瓶, 就如传闻中那样极有教养,绝不会举止轻浮, 便是亲哥哥同她私底下说话,她亦不会说出有失体面的话。
她实在太了解这个哥哥,今日她说了什么,明日他哥就能将她卖了。
所以她只说:哥哥的朋友,自然都是极好的。
韩小妹肯定见过宋景辰的,且不止一次。
你要说喜欢吗?
没有人不喜欢美好的事物。
就如同皇宫御花园里的魏紫、姚黄,她自然觉得很美,但并未升起过占为己有的念头,越是过分罕见、过分美丽,就越难侍弄。
还是有能者居之,她接不住的。
韩尚书倒是同儿子一样,极为中意宋景辰,觉得自家能攀上,妥妥都是高攀了。
不过近水楼台先得月,就冲韩骏同宋景辰的关系,再加上赵敬渊同宋景辰的关系,再加上自家闺女在京城里的好名声,三管齐下,可能性还是很大滴。
韩尚书把自己的意思同韩夫人一说,本以为韩夫人会举双手赞成,不成想韩夫人十个手指头没一个是点头的。
韩夫人的原话是这样的:“景辰很好,可景辰的爹娘不好对付。”说完韩夫人还满含幽怨又意有所指地瞟了韩尚书一眼。
韩尚书就是老太太最为疼爱的幼子,所以……韩夫人深切领教了什么叫来自“婆母大人的妒忌心”
何况宋景辰的情况可不止是娘宠着,他爹都宠出圈了,满朝文武就没有不知道这爹有多护犊子的。
自家姑娘嫁过去就是一对三,这能干得过人家吗?
韩尚书辩解道:“不能吧,景辰这孩子心地善良,品行端正,能培养出这样的儿子,爹娘不能是那等胡搅蛮缠的无理之辈。
再者,我虽与文远交涉不多,可看得出其绝非刻薄之人。”
韩夫人:“呵呵。”
韩夫人:“即便如此,俩人亦不合适,景辰这孩子就是匹放荡不羁的野马,咱们家女儿却是个循规蹈矩的。
这就好比景辰想要放烟火,他想要有人陪他一起欣赏,若能适时给他递上火折子就更好。
咱们女儿非但不会给他递火折子,还要告诉他放烟火有可能被伤到,死活拉着不让点。
老爷,你说景辰他是会感激咱们女儿呢,还是会喜欢咱们女儿呢?”
韩尚书竟然无言以对。
曲高和寡,京中同韩夫人有相同想法的不在少数,宋景辰虽好,但却让人有点望而却步。
众人纷纷把目光投在了宋景睿身上。
十九岁的进士,才貌双全,品行端正,越琢磨优点越多,堪为良配。
且没有宋景辰那般高不可攀,可行性极高。
亲娘眼的亲娘许秀娘,她是决计不会想到自家儿子竟然是被人最早放弃的那个。
她发愁辰哥儿的婚事,她还有点儿操心若是自家儿子太受欢迎,睿哥儿会不会受到打击。
二嫂那边会不会脸上挂不住?
夜里,躺进被窝,秀娘睡不着。她碰了碰宋三郎胳膊:“诶,三郎,你说咱儿他脑袋里有那根弦吗?”
“哪根弦?”宋三郎手里捧着本书卷,有些心不在焉的答道。
“你先别看书呢,我跟你说正事儿。”秀娘劈手夺了宋三郎手里的书卷扔到旁边床头柜上去。
宋三郎无奈,只好转过身与秀娘面对面,作出洗耳恭听状。
秀娘神秘兮兮道:“我的意思是……你说咱儿开窍了吗?”
“开什么窍?”
“你说开什么窍,我的意思是他懂不懂男女之情什么的?”
宋三郎:“呵呵。”
秀娘瞪他:“你笑什么?”
宋三郎:“没笑什么,我是觉得这种事情不用教,该懂的时候他自然就懂了。”
秀娘不赞同:“那可不一定,我瞅他啥也不懂,今儿晚上在老太太那,说起亲事,睿哥儿脸都红了,你儿脸就没红。”
宋三郎:“这能说明什么?”
秀娘肯定道:“说明睿哥儿懂得多,所以他脸红,你儿根本就不懂成亲代表什么,所以他不知道脸红。”
宋三郎:“……”
宋三郎:“也可能你儿单纯就是脸皮厚。”
秀娘:“!!!”
九月十二日,难得是一个大好晴天,最近这雨下得是忒不正常了。
秀娘天不亮就爬起来,先往脸上涂了个美美的面膏,面膏名为七香玉容散,她觉得效果好极了,叫着宋三郎跟自己一起敷,宋三郎不肯。
谁知道她那面膏里究竟放了些什么匪夷所思的奇葩草药,再说他自己常年修炼内功心法,倒也觉不出自己有什么变老的迹象。
宋三郎不用,宋二郎却大大方方用,没办法,岁月不饶人,男人也不喜欢自己变得老态。
并且宋二郎坚信他们家老三一定偷偷用了,否则没法解释他和大哥全都岁月催人老,偏偏老三原地不动。
至于宋大郎有没有偷偷用就不得而知了,王氏在维护自己男人脸面方面向来嘴巴严。
敷完面膜,秀娘梳洗打扮半个时辰,换衣裳又小半个时辰。
宋三郎替她累得慌,但他不说话。
秀娘问他这支步摇好看吗?
他答:“你戴什么都好看。”
秀娘又问她穿杏粉色的襦裙会不会太鲜嫩。
他答:“你比同龄人都显年轻,穿老气的衣裳反倒突兀,这件杏粉色很称你。”
秀娘美滋滋转了个圈儿,浑身上下都是银子味道的女人大抵都过得错不了,没什么比“有钱花,随便花”更好的滋养品了。
秀娘的确比同龄人显得年轻许多。
秀娘问身边的大丫鬟知春:“辰哥儿还没起来么?”
知春瞄了眼外面天色:“夫人,天才刚刚亮呢。”
秀娘朝三郎抬抬下巴:“你过去叫你儿起来,另外今儿可是老太太寿辰呢,叫他穿喜兴些,别穿一些有的没的招人嫌。”
宋三郎知道秀娘想说什么,秀娘喜欢鲜亮的衣裳,儿子同他娘亲相反,喜欢穿素净的衣裳,尤其喜欢白色。
这可真是娘亲唯恐自己显老,儿子唯恐自己显嫩。
接了秀娘指示,宋三郎转到景辰屋里来,外间平瑞见到他忙弯腰行礼。
“辰哥儿可起了?”宋三郎指指里屋。
“少爷昨夜睡得有些晚,小的寻思老太太过寿大抵也用不着少爷什么,便没唤他起来,小的这就进去唤少爷起来。”
宋三郎岂能听不出平瑞这是在为儿子开脱,抬了抬手,示意不必进去叫醒,他自己踱步进屋来。
正如平瑞所说,老太太寿辰用不着辰哥儿操心什么,主要天色确实还早,秀娘是太过兴奋,不能说是半宿就爬起来折腾,也差不多了。
宋三郎坐到靠窗的书桌前,扫了一眼儿子书桌上的东西,紫檀案几上摆的全是不务正业的东西。
《茶经》、《茶谱》、《茶疏》、《煎茶水记》几本茶书叠成一摞置于案几一侧,旁边还放了一本《琴学杂记》,一本《大雅嗣音》。
案几正中摆着一副临摹一半的字贴,儿子的书法造诣是越发精进了。
宋三郎微微后仰,放松地靠住椅背,随手拽过离手边最近的那本《大雅嗣音》翻看起来。
一时间屋里静悄悄的,唯有指尖滑动带起沙沙的书页声响。
南州的盐务是顽疾不好处理,朝廷这边也热闹得很,辰哥儿又出了落马之事,他好久没有这般放松,且有闲情逸致的去看这些“不务正业”的东西了。
他这算不算偷得浮生片刻闲?
宋三郎无声地勾起一侧嘴角来,便是从侧脸也能看出眸光泄出的暖意。
嗯,有子万事足。
三郎正看得入神,听见有人叫“爹”。
宋景辰才刚刚睡醒,盘腿儿坐在扯开的帷帐里,正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
因是刚醒过来,他声音哑哑的软懒,懒到张大嘴巴他都嫌弃费力气,声音是从口腔里不情不愿拖出来的——
像极了他幼时喊“爹爹”时的奶腔奶调,带着孺慕,带着甜甜的欢喜。
老人家为何疼爱孙子,只因他从孙子身上看到了幼年时的儿子。
没有一个父亲能抵挡住关于自家幼崽的回忆杀。
便是儿子把天捅个窟窿,只要一想到咧着两颗小奶牙乖乖叫爹爹的小娃,什么怨言都没有了,老老实实补天去。
宋三郎忍不住想:儿子不就是喜欢折腾吗?让他折腾又怎样嘛,不然他努力的意义是什么呢?
荣华富贵,大权在握,上辈子早就享受过了,再重新体验一遍也没什么新鲜。
无非是风水轮流转,你方唱罢我登场一出闹剧而已。
所以,上天将秀娘同辰哥儿送到自己的身边,唯一的意义便是给他一个家。
让他感受真正家的意义。
第257章
景辰换上秀娘从南州府带回来的螺青色圆领长袍, 沉稳的颜色配上衣襟袖口处滚着的金丝暗云边,衬得景辰干净清冽,修长挺拔。
他戴了枚牛血红的翡翠玉扳指,这比他上次那枚羊脂玉扳指更为罕见, 红翡本就难得, 更难得是这种毫无杂质的牛血红品相。
红翡是霍占山送的, 杏子大的一小块原料, 宋三郎叫人给儿子打了一枚玉扳指,剩下的则磨成珠子,镶嵌在秀娘的金步摇上。
宋三郎看着儿子穿戴整齐出来, 满意地点点头,十六七岁的孩子就像是田地里春雨后节节拔高的庄稼一样, 变化肉眼可见。
半年前还只是到他的肩膀,如今也就比他稍矮半头了,只是骨架子还略显单薄。
这会儿秀娘带着丫鬟过来了,瞅见自家儿子这副精静神神的小模样, 不由高兴, 朝宋三郎道:“哎呀, 我真是发愁,今日宴会上我到底该如何委婉又不失礼数的拒绝人家的好意。”
宋三郎嘴角不甚明显地抽动两下, 他估摸着向自家表达意向的人家不会超过五指之数,最有可能地便是韩家、张家以及吴家。
想到此, 他同景辰交代道:“今日你祖母寿宴, 来的人多,你自己亦要多上些心。”
宋景辰乖巧点头。
脸上越乖巧心里越敷衍, 宋三郎瞅他压根没往心里头去,清了清喉咙提点道:“缘分一事不讲究什么按部就班, 亦非你想要她便来。”
宋三郎如此说,倒并非他急着要给儿子成亲,但他得大概摸清楚儿子到底喜欢什么类型的姑娘家才是。”
宋景辰以不变应万变,继续乖巧点头。
宋三郎懒得继续多说他,反正他是决不相信儿子脑子里少根弦。
收拾利落一家三口去老太太屋里拜寿,出门碰见宋二郎一家子,两家人打个招呼寒暄着,宋二郎笑呵呵把景辰拉到了一边儿。
宋景睿抬脚欲要过来,二郎冲他一摆手:“我同你弟弟说点事儿,”
景辰纳闷儿,低头道:“二叔你找侄儿何事?”
宋二郎语重心长:“辰哥儿啊,你说二叔疼不疼你?”
“二叔疼自己亲侄儿有什么不对么?”景辰瞅他一眼。
宋二郎瞬间噎住。
宋景辰就乐:“二叔有话直说,您是我亲叔叔,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直说的。”
宋二郎:“……”
他还真有点不好意思直说。
不过不直说也不行呀,算了,为了儿子,老脸豁出去了。
宋二郎尽量委婉:“辰哥儿啊,他是这样的,二叔想跟你商量件事儿。”
宋景辰:“二叔您说。”
宋二郎叹口气,苦恼道:“二叔还不是操心你二哥这点事儿,你说你二哥拙嘴笨舌的,长得吧?只能说还行。
好家伙,刚才你往你二哥身边这么一站,实话说,若二叔是人姑娘家,也得选你不选你二哥。”
宋景辰:“!!!”
宋景辰咯咯乐:“二叔我知道了,我有罪。”
宋二郎尴尬地老脸一红,忙道:“不不不,你没罪,是二叔自私小人,二叔有罪,二叔……”
宋景辰打断他:“若美貌是一种罪,那侄儿确实罪大恶极、罪不可恕、罪加十等……哈哈哈。”
宋景辰哈哈笑着跑开,留下宋二郎整个风中凌乱——坏小子臭屁到家了。
宋二郎从景茂媳妇何氏的身上,深切体会到高门大户里培养出来的世家贵女有多不简单,能为儿子讨一门好亲事,儿子后半辈子都稳当了。
不光儿子后半辈子稳当,便是将来的孙子也受益,为了儿孙,他宋二郎这张老脸算个屁!
他这当爹的把能做的事情都做了,剩下的就看天意了,只要今日辰哥儿同睿哥儿不站一块儿,单看睿哥儿的长相还是很能拿得出手的。
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宋二郎为睿哥儿亲事操心,宋大郎同王氏亦为竹姐儿操心,俩人的意思还是希望竹姐儿能有个好归宿。
那怕是继室续弦,只要人品好,对竹姐儿好也就知足了。
儿孙们进到前厅,老太太正笑呵呵坐那儿候着呢,先是大郎夫妇上前拜寿,接着二郎、三郎夫妇依次上前,再就是景辰几个孙子孙女辈儿的,最后是小囡囡抱个大寿桃上前端端正正跪下,奶声奶气道:“曾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逗得老太太哈哈笑。
小囡囡抬起小脑瓜,偷偷瞄向旁边小舅舅,景辰朝她眨了眨眼。
囡囡站起身来,抱着大寿桃几步跑到老太太跟前,往老太太怀里一靠,将托盘里夸张的大寿桃举到老太太跟前,“曾祖母,你快咬一口大仙桃,咬一口就会福气满满。”
老太太满脸慈爱地摸摸她小脑瓜,配合着在那大寿桃的桃子尖上咬了一口,这一口咬下去,老太太感觉到不对劲儿了,低头一看,果不其然,这寿桃竟然是中空的!
小囡囡拍着小手笑:“曾祖母快看,里面有好宝贝!”
大郎、二郎、三郎互相瞅了一眼,几个妯娌也纳闷儿,众人不由把目光全都聚集到了景辰身上——这小子搞得名堂。
老太太又欢喜又好奇地掰开寿桃,就见里面放着一幅卷轴,老太太解开捆住卷轴的红绸布,宋大郎上前帮着铺展开来,越铺越长,越铺越长,整间屋子盛不下——老太太泪盈于睫。
卷轴上写满了各式各样的“寿”字,景茂、景睿、景辰齐齐上前给老太太跪下:“孙儿恭祝祖母天伦永享,万寿无疆。”
整篇卷轴总共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寿字,三兄弟共同完成!
旁边老哥儿仨看得惭愧,秀娘却是惋惜不已,拍着手道:“哎呀,你说你们几个小的,这要一会儿当着外人的面儿再献上,那才叫长脸呢?”
王氏在旁边猛点头,姜氏不吭声。
宋二郎心里又惭愧又感激,三兄弟中景辰的书法造诣最高,这要当着众宾朋的面儿把这万寿书打开,肯定要被展示一番,届时辰哥儿定会大出风头盖过两个哥哥。
老太太情绪有点激动,眼泪儿止不住,这些年所受的苦楚似乎在这一刻全都释然了,有这些好儿孙,她还有什么不知足呢。
旁边秀娘忙上前,边给她擦泪儿边道:“娘,都怪景辰这小混蛋,惯会骗人眼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