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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救我,爹爹救我!by神仙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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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上眼没三秒,小孩儿又嚷,“爹,嘴巴干,渴了。”
宋三郎只得起身去给儿子倒水,秀娘告诫道:“吃那么多松子,你不渴谁渴,下次吃干果可不准一下吃很多,吃多了会上火的,记住了吗?”
“记住了,娘亲,松子可真好吃呀,以后还给我买吗?”
“听话就给你买。”
“我最听话。”
宋三郎给端了温开水过来,宋景辰从床上爬起来,“要爹喂我喝。”
宋三郎给他端着,宋景辰咬着碗沿咕咚咕咚干下去大半碗,宋三郎给擦了擦嘴边的水渍,等着吧,一口气喝这么多水,呆会儿小孩还要放水……
照顾孩子是件琐碎而细微的事,也正是在这样事无巨细日复一日的照顾中,让宋三郎重新感受到生活的美好。
儿子睡下,秀娘同三郎说起今日之事,仍旧憋气,道:“宋月琴即便不认得辰哥儿,她总认得我这个堂嫂,明明听见我们儿子管我叫娘亲了,还对孩子下这般重的手,真真是捧高踩低的势力眼。”
“三郎你知道吗,我们娘俩没招她没惹她,她欺负我们;铺子里那些夫人们说她说得那般难听,她一句话都不敢多说,你说气不气人,呸!什么狗屁的亲戚,我当时真想抽她,得亏辰哥儿机灵没有摔到头,现在想想我都后怕。”
宋三郎往怀里揽了揽熟睡的小孩,声音没什么起伏的开口:“有些人总是缺教养。”
不教训一下,犯贱之人永远不知道自己有多贱。
五日后,宋家一家人去宋长志家吃酒席。
一大早,秀娘坐在梳妆台前细细地梳妆打扮,孙记的胭脂水粉出名的贵,但她要买,有些银子不能省,今日去吃酒席,宋家整个宗族的人都会去,她怕是众女眷中出身最低的一个。
但老天爷对她尚算公平,没有给她一个好的出身,却给了她一副好容貌,别的不说,不至于给三郎丢脸。
细腻的玉女桃花粉在光滑的肌肤上薄薄地浅涂上一层,指腹一点点晕染均匀,娥眉浅画,胭脂花片含在唇间轻抿了下,果然上色又自然。
衣裳是新做的,杏黄色绉纱镶边窄袖襦衣,下面褶裥长裙,秀娘很适合这样活泼娇俏的颜色,从里屋走出来的时候,宋景辰简直不敢认自家娘亲了,围着娘亲转了好几圈,才拍着手叫道:“爹,你快看,娘亲好漂亮,像仙女一样啊,爹,你是不是牛郎呀。”
大河之东,有美女丽人,乃天帝之子,机杼女工,年年劳役,织成云雾绢缣之衣,辛苦殊无欢悦,容貌不暇整理,天帝怜其独处,嫁与河西牵牛为妻,自此即废织紝之功,贪欢不归。帝怒,责归河东,一年一度相会。
宋三郎笑道:“爹不是牛郎,爹是宋郎。”
宋景辰顺口接道:“爹爹是宋郎,那我不就是宋小郎。”
宋三郎摸了摸儿子的头,秀娘眼波横斜,朝宋三郎抬了抬下巴,那意思是:怎么样,没给你丢人吧。”
宋三郎上前拉过秀娘的手,一串红玛瑙十八子手串套入秀娘纤细的手腕中,红润的宝石映衬得女人肌肤愈发白玉无暇。
玛瑙珠子品质不同,价位天差地别,宋三郎不喜欢高调,只给秀娘买了很普通的玛瑙珠子,最贵的乃是衬在最中间的那颗香珠,取材上等的伽楠香木,自身会散发出淡淡的异香,一般人不会识得此物。
“啊?!”秀娘惊讶得叫了出来,“三郎你什么时候给我买的呀,得多少银子呀,这可是红玛瑙啊。啊啊啊啊,我怎么能戴这么贵重的东西呀。”
秀娘激动得语无伦次,却舍不得把那手串摘下来,女人哪有不爱珠宝的呢。
她自己是无论如何也舍不得买这么贵重的东西的,但败家男人真给买了,她喜欢死了。
宋景辰看见他娘有,自己没有,不干了,扒着他爹的大腿讨要,“爹,我的呢,辰哥儿也要。”
宋三郎抱起儿子,给小孩儿嘴里塞了一颗香药脆梅,给打发了。
宋景辰砸吧砸吧,“爹,为什么有点酸。”
“嗯,你多嚼会儿就甜了。”
“真的吗?”
“真的。”
香药脆梅乃是用紫苏、丁香等可食用香料腌制的蜜饯,出去饮宴饭食过后,含在口中,可中和口中的荤腥酒气,甜味儿有一点点,主要还酸口。
一家子出门,两家的宅子距离不算太远,走着过去即可,只老太太的身份走过去不大体面,再者家里现在也有了马车,因此女眷同孩子们坐车过去,男人们则走着过去。
俗话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秀娘本就秀美,今日小作打扮便是光彩照人,坐在车上,老太太亦忍不住夸了两句,王氏和姜氏也跟着夸赞。
王氏话里点儿小羡慕,但她年龄和秀娘差距大,所以也就是感叹一下人家年轻正貌美。
至于姜氏这边,宋三郎不吭不声给睿哥儿掏钱置办了马车,睿哥儿拜在陈大儒名下亦有辰哥儿的功劳,所以姜氏这次倒是真心地夸赞秀娘。
再说了,不出意外的话,她将来那是做诰命夫人的命,跟自家弟妹在容貌上较什么短长,显得小家子气,格局得打开。
所以,尽管秀娘今日出挑了些,妯娌几个却比往日更多了几分和谐。
三郎是驾驭人心的高手,同自己家里人高调炫富,不如低调给好处,与其让人知道你有多少,不若让对方永远猜不出你到底有多少。
宋景睿同宋景辰小哥俩坐在车厢里,头挨着头挤在一处说悄悄话,宋景辰捧着个竹编的笼子给宋景睿看,“哥哥,你猜猜那只独角大仙会赢呀,猜中了有奖励。”
宋景睿:“好幼稚的游戏,弟弟当知道玩物丧志。”
宋景辰不高兴,撅着嘴巴道:“那你到底玩不玩,不玩我找姐姐玩去。”
宋景睿摸摸弟弟的小脑瓜:“好吧,好吧,陪你玩吧,就当哄小孩了。”
宋景辰反驳:“我才不小,我五岁了。”
宋景睿不与弟弟争辩,小屁孩儿想要吃的他就才三岁,想要面子他就五岁。
宋景睿观察了一会儿笼子里的独角大仙,道:“这只肯定会赢。”
宋景辰好奇道,“哥哥怎么知道我这只厉害呀。”
宋景睿道:“《廉颇蔺相如列传》有云,狭路相逢勇者胜,胆怯之人受欺凌。这只独角大仙的个头虽小,但每次都是主动出击,士气会越来越猛。那只个头儿大的恰恰相反。”
“哥哥你好厉害。”宋景辰大眼睛里扑闪着佩服。
宋景睿被弟弟崇拜的小眼神儿搞得有点儿不好意思,道:“一般厉害,不过保护你没问题。”
宋景辰眨了眨眼,心说哥哥尽吹牛,力气都没有我大呢。不过爹爹教过,说话不要揭人短处,对方会伤心的,想到此,宋景辰挥着小拳头道:“我长大了也要保护哥哥,谁欺负我哥哥,我就一拳把他揍趴下!”
宋景竹在一旁听着两个幼弟聊天,忍不住捂着嘴儿笑。
很快马车到了宋长志家的大宅前。
宋长志家的大宅院是前些年才扩建过的,如今小儿子宋文峰大婚,娶得还是户部三库主事家的嫡女,自是又对宅院重新修缮一番,高墙黛瓦并朱漆大门,颇有几分气派。
老太太想到当年丈夫书房少的那些字画,又想到丈夫才刚过世的第二年宋长志家就扩修了宅院,从此越来越红火。
她又想到丈夫曾同她说过,说他这一屋子东西,是留给她和三个孩子的礼物,还曾玩笑说宋家虽然没落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破家抵万金。
只玉郎病重那些日子,她整个人像没了魂儿一样,若非家里几个孩子还小,她恨不能随他一块儿去了,哪里听得进去他那些絮絮叨叨。
玉郎去后,她更是像被人抽筋扒骨,那几天生不如死,那几年亦是浑浑噩噩,不要说那些字画,她连孩子都没有精神去照顾多少,她亦不知道自己怎么熬过来的,如今想来,宋长志这一手趁火打劫可真狠呀。
马车停下,老太太抬眼望去,眼前的宋宅张灯结彩,车水马龙,好不热闹。当初自己大婚时也曾这般热闹,不,比这还热闹。
玉郎牵着她,一步步跨进宋家,赤绳早系,白首永携,指鸳而盟,海枯石烂。

第33章 打得就是你!
大夏朝奉行上午迎亲, 黄昏拜堂,昏者,有阴来阳往之意,乃是拜堂的吉时。虽是黄昏拜堂, 这酒席却是要热闹上一整天。
今日来参加婚宴的基本都是宋家的宗亲好友, 以及宋文峰自己的同窗好友, 如今他谋了书令史的官职, 风头正劲,来道喜者甚众,愈发显得这场婚事有排场。
别看书令史只是流外官, 实际上大夏朝选拔官吏,无论是科举还是世袭, 选拔出来的官吏都得从基层做起,除了侯伯子爵等一些功勋世家有名无权的名誉头衔可以降级世袭。
三库主事某种程度上相当于现在的科级官员了,而书令史则相当于科级秘书,六部之中最香不过户部, 所以宋文峰年纪轻轻能在户部混上书令史, 对于如今的宋家来说已经相当了不得。
凭着岳父的人脉关系, 熬上个几年,三库主事之位指日可待。
宋长志和宋文峰父子满面春风在前院招待宾客, 宋文琴陪着她娘在后院招待女眷。
按理说宋玉郎与宋长志同属于宗族四房,比之其他宗亲关系更近一些, 秀娘、王氏、姜氏妯娌几人的桌子却被安排到了宴席边缘。
一众小辈儿倒也罢了, 老太太的辈分可是在那儿摆着呢,她的座位竟然被安排到了主桌的末位, 这就过分了。
这会儿,宋文琴满脸带笑地迎上来, 当着外人,一脸假惺惺地亲热:“大伯母,今儿家里来的客人实在多,一会儿户部的员外郎钱夫人要来,峰哥儿的师母也要来,都是有头有脸的夫人娘子,这座位实在排不开,侄女儿想来想去,也只好委屈咱们自家人了。”
不等老太太开口,她又道:“比之别家的,咱们四房都是自己人,咱就不讲究那么多虚礼了,大伯母您不会挑侄女儿的理吧?”
宋文琴这话当真是杀人诛心了。
她那意思是别家夫人有头有脸,你一个寡妇老太太凑什么热闹,合该坐这儿。
妻凭夫贵,她瞧不起老太太某种程度上就是瞧不起宋玉郎,宋玉郎就是老太太的逆鳞。
抛开对与错不讨论,老太太有勇气放弃世家联姻,与家族决裂也要嫁给心上人,人家刚的时候,宋文琴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老太太抿嘴一笑,朝着宋文琴招了招手,“大侄女,你近前些。”
“大伯母有何吩咐?”宋文琴假装亲热地上前一步。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甩上了宋文琴的右脸,五根红通通的指印瞬间凸显在她脸上。
这一巴掌打得响亮啊,满室皆惊,众人一脸懵地看着两人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宋文琴难以置信地瞪着老太太,尖叫起来,“你竟然打我?!”
老太太冷声道:“打得就是你,丢人显眼不知尊敬长辈的东西,我老太太该坐哪里,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挥安排。”
说完老太太当着一屋子人,朝着宋文琴她娘孙氏道:“弟妹,刚才大侄女儿说我们家玉郎不在了,这屋子里没有我老太太坐的位置,我当她小丫头片子不懂事,结果这进屋一瞅,还真没有老太太我的位置,看来我还真是冤枉她了,原来不是小丫头片子不懂事,是弟妹你踩高捧低瞧不上我们孤儿寡妇。”
“既是不愿做亲戚,直说就行了,何必用这等下作手段侮辱我一个孤寡老太太,你们吃你们的,我们一家就不跟这儿碍人眼了。”
老太太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当着一屋子宾客,孙氏如何能让她走,这一走传出去不定被人怎么说自家呢,忙起身上前拦着,几个同孙氏关系好的夫人也上前劝阻,名为劝阻,可那劝人的话里,怎么听都透着一股老太太不懂事儿,小题大作没事找事的劲头。
其中一人道:“老嫂子真是火爆性子,不就是一个座位吗,咱值不当的动这般大的怒气,您坐弟妹我那里去,今日是峰哥儿的大喜之日,咱可不兴闹脾气。”
看到自家老太太被欺负,赶过来的秀娘几个一听这话,不乐意了,这不是倒打一耙吗?
还不等妯娌几个开口,旁边一道清晰的小奶音响起:“当然不是一个座位的事情呀,我们家里吃饭的时候从来都是长幼有序,我祖母说这叫礼仪规矩,难道婆婆你家里吃饭是胡乱坐的吗? ”
小奶娃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这样可不好哦,我爹爹说这样的人家没有教养,我爹爹还说一定要离没有教养的人远一些,会被带坏的。”
“所以,你可不可以离我祖母远一些呀,我祖母不喜欢没有教养的人哦。”小孩眨着单纯明亮地大眼睛,一脸无辜地说道。
众人:“……”
宋景睿皱着小眉头开口,“圣人有云,凡人之所以贵于禽兽者,以有礼也。我大夏朝乃是礼仪之邦,向来以礼治天下,正因今日乃是族叔大喜之日,才不能坏了礼仪规矩,叫人看了笑话去,以为我宋家人无视尊卑礼仪,还有何脸面出去自称是书香之家。”
众人:“!!!”
小哥俩混合双打,骂人不带一句脏字,却一个还比一个骂得狠。一个骂你没教养,一个骂你禽兽不如。
就问你们谁还敢站出来帮腔,这就是下场!
帮腔的老太太臊得满脸通红,平时牙尖嘴利,最善颠倒黑白的她,竟然被两个小娃娃怼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秀娘面露得色:我生的,我儿子。
姜氏面露得色:我儿子,我生的。
王氏面露得色:自家竹姐儿有两个靠谱的兄弟给撑腰了。
老太太面露惊喜:老天有眼,儿子不成,两个乖孙终于有他祖父的遗风了,想当年玉郎父亲早逝,七岁的玉郎为了维护母亲,亦是舌战全族。
宋家一家人高兴,旁边宗族亲戚们却是大大吃惊,这俩孩子真不是一般的聪慧,说是小神童也不为过吧,关键还都长得好,尤其那个小的,眉眼间隐隐有他祖父洛京宋玉郎的风姿,当真是好看的紧。
呃,就是胖了点儿,跟他祖父的玉树临风不搭边儿。
可巧,这会儿宋文琴口中的那位尊贵的员外郎钱夫人到了,孙氏与宋文琴顾不上别的忙带着人去大门口迎接,走到一半儿,孙氏看到自家闺女被打肿的半边脸,恨毒了老太太,可也只能让宋文琴找个地儿躲起来,免得人家问起来丢人。
好容易有个攀高枝儿的机会,就这么被老太太破坏掉,又想到老太太当着全族的人甩自己耳光,宋文琴面目狰狞。
话说门外这位员外郎钱夫人乃是户部四司之一的仓部员外郎钱夫人,其夫君乃是户部四司里的二把手,大概相当于现在的副司长,副厅长一级,自是身份贵重,原是不可能出席宋文峰的婚礼。
只不过宋长志好面儿,要排场,同时也为了给儿子造势,半卖半送,送了那位员外郎一副心仪的字画。
即使如此,那位员外郎原也不想来,免得遭人闲话,只他突然收到了上司的命令,说是自己下面空出来的主事有人了,正在走流程,并叮嘱说此人乃是上面侍郎大人亲自安排下来的,十分重视,要他心里有数,多照顾一二。
他一番调查之后,简直吃惊非小,一个秀才都不是的人,听说平时还做些木匠活儿补贴家用,竟然被侍郎大人生生提拔成了从八品的官!
虽说对方的条件符合荫补的规定,可也符合的勉勉强强,只能说不违规,但绝对不符合择优录用的标准。
侍郎大人如此大费周章的提拔,看来定是极为重视此人。
如此,宋文远与宋文峰乃是族亲,走上一遭也无妨,不过却不是他出面,而是让自家夫人以女眷的名义低调过去,并叮嘱其不可慢待宋文远的家人。
很快,员外郎钱夫人在一众人的簇拥下入了宴席,席上众人的身份地位都比她要低,她自是不怎么放在心上,再者说阿谀奉承她听的多了,对孙氏一众人的吹捧也只是一笑而过,不会当真。
她心里惦记的是丈夫所交代之事。
这夫君若是要想往上升升,就得上司提拔举荐,若真能攀上了顶头上峰的上峰那岂不是事半功倍,那可是侍郎大人呀。
她自然不会直接问谁是宋长远的家人,找了个借口,道:“不知在座那位是老同知府的徐老夫人。”
钱夫人说的是老太太的娘家,老太太的祖父曾官拜同知院事,正二品的官员,老太太的父亲官居四品,当年老太太与家族决裂后,父母在时还偷偷照顾她一二,父母去后,其兄恼她不肯联姻,与她再无往来。
再次听到有人提自己的娘家,老太太百感交集,强忍住眼中泪意,若非爹娘疼惜怜爱,她一个弱女子如何能忤逆家族。
她至今都记得出嫁前的头一晚,父亲曾对她说:“既是选择了这条路,无论宋玉郎对你好也罢,坏也罢,不可怨天尤人,能把两个人的日子过好就把两个人的日子过好,倘若不能,就把自己的日子过好。”
“宋玉郎是你所爱,花草亦是你所爱,人心难测,我儿所钟爱的一草一木却不会辜负吾儿,你可记住了吗,明珠。”
既然对方用自己娘家的身份相称呼,老太太的身份自然亦不比对方低,是以老太太并未起身,只是浅浅一笑,从容接道:“夫人客气,老身便是了。”
她没站起来,钱夫人却是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款款起身,端着酒杯缓步走到老太太身前笑意盈盈,“柔娘幼时在闺阁中时就曾听闻过徐府有双珠,今日有幸得见,柔娘敬徐姐姐一杯。”
宋家一众女眷惊呆了,她们差点儿都忘了,徐老太太当初是下嫁宋家,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世家大族出身。
所以……刚才宋文琴挨那两巴掌好像也不冤,要知道当初族里的老太爷在人家面前也得客客气气呢。
孙氏强撑着一脸假笑,自家男人费尽心思把员外郎夫人请来,本是来为自家撑脸面的,这倒好,反尔让老太太沾了便宜。
只她心里再怎么恨,也不敢当着人家员外郎夫人的面儿表现出来。
老太太自己亦是惊诧不解,祖父爹娘早已过世,自家哥哥仕途不顺,去岁还因卷进了党争被停职留用,倒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值得对方图谋了。
以不变应万变,老太太不动声色站起身还礼,坐老太太旁边的女眷懂事的自动给让开位置,钱夫人与老太太挨着坐下,闲聊起来。
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小辈儿人身上,那位员外郎好奇宋三郎为何如此得侍郎大人另眼相看,一番调查之下,还真给他扒出了真相——
却原来,宋家的两个小孙子,一个仅仅才六岁的年纪就拜在了陈大儒的名下,还成了亲传弟子。
另一个更加了不得,才三岁个奶娃娃竟然被萧衍宗收为唯一弟子,那可是出身萧氏一族的萧衍宗啊,从不收弟子,竟然为个三岁孩子破例了。
宋家无权无势,可见这两孩子得多不同凡响,才能入得了那两位的眼。
所以,官场上的高手不亏是高手,人家这是提前谋划呀,都不用俩孩子长大,咱就说,就俩娃娃的现在,能攀上陈大儒和萧大师,整个大夏朝的人脉都能给你打通喽!
侍郎大人果然是侍郎大人,通过名不见经传的一个小小宋三郎,轻而易举就与陈大儒与萧大师同时有了联系。
当真是高呀!

俩孩子被叫到钱夫人近前, 小哥儿俩礼貌上前见礼。
钱夫人打量着,就见年长一些的哥哥在众人的瞩目下,丝毫不见怯场,举止落落大方, 小小年纪却已经颇有气度不凡之姿。
她不由暗暗点头:如此出众的孩子, 也难怪能被陈大儒看中了。
又看那唤作辰哥儿的弟弟, 年纪还小, 长得却是实在招人稀罕,只是小娃说话咬字都还带着奶腔奶调呢。
哥哥不怯场,但能看出小孩儿多少还是有些紧绷的, 小身板挺得笔直。至于这小的,呃……大概是还不懂什么叫紧张吧。
她就好奇:这么个啥都不懂的奶娃娃, 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让萧大师那样的人为他破例呢?
心里好奇,钱夫人却是笑着先夸了睿哥儿小小年纪气度不凡,又问道:“睿哥儿可有蒙学?”
宋景睿站定,不卑不亢道:“回夫人, 小子已经入学读书。”
钱夫人还等着小孩的下文呢, 却发现小孩回完就不说话了。
这就没了?
钱夫人不由大感吃惊, 莫说是小孩子,即便是大人能拜到陈大儒的名下怕是亦要忍不住炫耀一番的, 小孩光凭这份低调沉稳的心性,就已经强过不知道多少人了, 她就说嘛, 陈大儒那样挑剔的人怎么会轻易将人收作入门弟子呢。
钱夫人却是不介意当着众人面为小孩扬扬名,话说谁家大人不喜欢听人夸自家孩子呢。
钱夫人笑笑, 朝向旁边老太太,似是随意一问, “妹妹观这孩子极是不凡,不知是拜在哪位名师的门下?”
老太太知道宋长志一家子最大的毛病就是见不得自家好,只要自家好了,他们家就难受,既是如此,那你们就好好难受难受吧。
想到此,老太太面露谦虚,嘴上却毫不低调地笑道:“睿哥儿侥幸得了陈大儒的看中,前些日子才刚刚被收作了亲传弟子。”
她话一出口,除了自家人以及早就知情的钱夫人,一屋子人全都为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呆了——哪个陈大儒?不会是自己想的那个陈大儒吧??
钱夫人一脸吃惊得替众人问出了心中疑问,“ 您说的可是那位鼎鼎大名的陈晏安大儒。”
“正是陈晏安陈大儒。”老太太笑着点头。
一众宗亲:这惊吓来得有点儿猛,宗族里出了这么个了不得的后起之秀,六岁就被陈大儒收为亲传弟子,前途不可限量。
所以,她们到底该高兴呢,还是不高兴呢?
高兴吧,这娃不是自家的。
不高兴吧,娃将来真要有出息了,一人得道,全族飞升。
众位宗亲正发懵呢,就听钱夫人又道:“恭喜老姐姐有此佳孙,真真是令人羡慕的好福气,妹妹观家里这小的亦是活泼灵气,不知可有读书启蒙?”
老太太把自家辰哥儿揽在怀里笑道:“我这小孙子还小呢,才刚三岁半,皮猴子一样成日里就知道爬高上低不消停。”
钱夫人内心:所以萧衍宗看中你家这小皮猴子哪点了?
众位宗亲在心里默默替老太太补上一句——还会怼人。
老太太笑道:“是以,萧大师怜他年幼贪玩儿,说是过上两年再给启蒙。”
众宗亲:你在说什么,每个字都明白,连起来听不懂,怎么又冒出个萧大师来?
钱夫人替众人解惑:“您说的萧大师不会是南陈北萧的哪个萧吧?”
“正是,这孩子机缘巧合之下偶遇了萧大师,可巧就正合了萧大师的眼缘,收了他做弟子。”老太太一脸淡定地说道。
所有人都不淡定了。
钱夫人:这也能行???
众宗亲: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就算祖坟冒青烟那也不能如此偏心眼儿,全都便宜到宋玉郎这一根枝儿上。
钱夫人也难免泛酸了,道:“令孙当真是有福气之人。”
宋景辰瞄了眼祖母桌上的漂亮点心,往老太太怀里一靠,奶唧唧撒娇:“祖母,饿了。”
小孩子饿得快,而且一旦饿了他是真难受,老太太用帕子包了块点心拿给小孙子。
众人简直要晕倒:找谁说理去!
谁不知道萧衍宗只授课,从不收徒,且听他授一次课那都得是真金白银,眼前这什么都不懂,眼里只有吃的小娃可倒好——
只因萧衍宗在人群中多看了他一眼,人家就成师徒了,这命还能再好点儿吗?
见过老天爷喂饭的,就没见过老天爷如此追着喂饭的,更让人来气的是你们一众人羡慕妒忌恨,人当事人完全不当回事儿,只美美地捏着点心往小嘴巴里塞呢。
吃得可真香!
其他人还好,对老太太的羡慕嫉妒恨都只停留在表面,更多的是吃瓜群众心态,孙氏却是妒忌到发疯,不光妒忌,她还无比憋屈。
这次为了彰显排面,自家把五服以外的宗亲可是全都给请过来了,酒席上的饭菜亦都是上得了台面的硬菜,不知道比原计划多花了多少银子。
这些还都只是小钱,最让自家下血本的是费尽心机请过来的员外郎夫人。
只可恨自家所做的这一切,竟然全都替宋玉郎一家子做了衣裳,不光让他们家两个小崽子在宗亲中扬名,自家还莫名奇妙成了徐老太太和员外郎夫人的牵线人。
那钱夫人从头到尾都没看自己这个女主人几眼,却是亲亲热热拉着死老太太称姐妹,这简直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那俩个小崽子拜师拜得莫名奇妙,钱夫人同徐老太太的亲热也莫名奇妙,孙氏不由自主想起自家男人当初在宋玉郎下葬时故意破坏了他的墓穴风水,又想到自家用把那些字画给宋玉郎陪葬的名义全都贪了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青天白日,夏日炎炎,孙氏竟然感到了一阵阴风透骨,无端地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抬眼望去,好像看到屋内高高悬挂的大红灯笼与彩带在无风自动。
“祖母,有风,好凉快呀。”
一道小奶腔冷不丁响起,印证了孙氏刚才并不是错觉,据说六岁以下的小娃娃能看到大人看不到的东西,比如鬼魂。
“咣当!”孙氏失手打碎了手边的茶盏。
屋内有一瞬间的安静,大喜的日子打破东西可吉利,旁边有人反应快,忙道:“碎碎平安,碎碎平安。”
孙氏面色苍白,浑身发抖,僵硬着脖子侧过头,看向阴风吹来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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