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救我,爹爹救我!by神仙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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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到了让自己吐血的一幕!
屋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抬进来了两大桶冰块儿,放在屋子里的对角处,有人挥舞着巨大的蒲扇把凉风吹向屋子里的众人。
此乃是宋长志为了讨好员外郎夫人特意安排的,这两大桶冰可没少花银钱。
与此同时,前院儿酒席期间,宋二郎无意间透露了睿哥儿和辰哥儿同时拜了南陈北萧为师的好消息,宋文峰那点儿春风得意在陈晏安和萧衍宗这样的大佬面前完全不够看。
因此,在他春风得意,意气风发的大喜之日,席间所有人都在讨论两个有出息的小娃娃,祖宗保佑,这实在是宋氏一族的福气呀,莫不是百年之后,咱们老宋家能再出一个四品以上的大员??
一众人又兴奋,又好奇,纷纷追问拜师的过程,宋二郎扯开了使劲儿吹,宋大郎在一旁捧哏。
老实人宋三郎:确如我大哥二哥所说。
单纯的宋景茂:否极泰来,或许是我祖父在天有灵吧。
说起家族中曾经的少年天才,一众族人不免唏嘘起来,说起玉郎当年的才情风姿,仅就美貌上来讲,萧衍宗亦是有所不及的。
唏嘘着,唏嘘着,众人发现了宋长志父子铁青的脸色,这才忽然意识到貌似现在讨论玉郎不大妥当,遂尴尬地举起酒杯来,打着哈哈道:“今天乃是文峰大喜的日子,来,喝酒,喝酒。”
一众人举杯,宋景茂也跟着举杯,饮酒之前,他似笑非笑地朝对面宋文峰看了一眼,那意思仿佛在说:抱歉,我刚才就是故意提起祖父的,你们心虚了吗?
宋景茂曾经听他爹宋大郎无数次提起过宋长志的阴险,说后悔让宋长志主持祖父的葬礼,说他身为长子却愚蠢至极,让人耍了,不配做祖父的儿子。
宋文峰气得咬牙,那俩小崽子只不过拜了个师而已,离成才还早着呢,小时惊艳,大时了了的例子多了去了,他宋文峰书令史的官位却是实实在在的,走着瞧吧。
宋长志比儿子宋文峰的表情更加难看。
宋文峰大婚之后,宋家突然比以往热闹起来,曾经疏远的族亲开始同老太太联络走动起来,对此老太太并不意外,人情往来,无非是你对我有用,我对你有用,大家互帮互助,这都是情理之中的事。
好人和坏人其实也没有那么严格的区分,大家都是普通人,你强大了得到的善意就多一些,人皆慕强;你弱了,欺负你的人也会多一些,柿子专挑软得捏嘛。
什么都不图你的,那不得是自家爹娘啊。
与此同时,侍郎府那边,以张璟的能量搞定一个主事之位不算什么难事,吏部的任命已经下来,宋三郎终于为自己谋了个小小的从八品官。
得到任命书,宋三郎回到家先把这事儿同秀娘说了,秀娘一边纳鞋底儿,一边就笑,摸了摸宋三郎的额头,“没发热啊,青天白日,三郎说什么胡话。”
正坐在床上玩儿他娘线团的宋景辰也学着他娘的样子摸了摸三郎的额头,“爹爹没发热啊。”
第35章
宋三郎抱起儿子, 大脑门儿碰了碰儿子的小脑门儿,笑道:“爹爹没发热,爹爹找了份还不错的差事,以后我们辰哥儿想吃大西瓜, 想吃大葡萄, 爹爹都给你买, 辰哥儿想吃便吃。”
听到这话, 宋景辰可太高兴了,用力在他爹的脸上大大地亲了一口,脆声道:“我好喜欢爹呀, 我嘴巴喜欢爹,我眼睛喜欢爹, 我鼻子也喜欢爹,还有我心也喜欢爹,脚丫子也喜欢爹,头发也喜欢爹, 我这根头发喜欢爹, 我那根头发也喜欢爹, 爹,我有好多好多根头发呢, 够用。”
“爹,你感动不感动呀?”宋景辰眨着漂亮的大眼睛问他爹。
宋三郎快要被小孩儿一连串的喜欢叫晕乎了, 这哪个爹能招架得住, 肯定得感动呀,快要感动死了, 三郎大手揽住儿子的小脑瓜拥在胸前,眼圈儿愣给整红了。
秀娘嫁进宋家这么久, 还从未见过宋三郎掉眼泪儿呢,这给小崽子拿捏的,可是吃准了他爹就喜欢听甜言蜜语。
宋景辰乖巧地趴在他爹宽厚的肩膀上,寻思着一会儿该让爹给买点儿什么好呢,是买西瓜还是买葡萄呢,大蜜桃也好好吃,好难选哦。
要不……就都要?
宋景辰在他爹怀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秀娘道:“三郎刚才说谋了个不错的差事,到底是什么差事啊?要是太累了咱可不干,给多少银子咱也不干,等过些日子咱就把自个儿的铺子开起来,不愁没有银赚。”
宋三郎:“不太累,我托人在户部谋了个主事的小官职,过几日就去上任。”
“……”秀娘感觉脑子有点儿转不过来,怎么三郎说的话就这么让人听不明白呢,什么叫托人谋了个小官职?
岂止秀娘想不明白,得知宋三郎竟然成了户部三库之一的主事,所有宋家人都被这天大的好消息砸懵了。
惊喜的老太太:所以这就叫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悲愤的宋大郎:我辛辛苦苦想要达到的终点不过是我三弟随随便便的起点而已。
意难平的宋二郎:这是我自个儿的亲弟弟,一个娘肚子里出来,亲生的,可是……真想揍老三一顿呀,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若有所思的宋景茂:原来这世上之事一切皆有可能。
王氏同姜氏面面相觑:完了,这次铁定叫三弟妹压一头了。
宋家人吃惊,消息传到宗族里亦是惊呆了一众族亲,只能用一句话来形容族老们的心情:这……万万没想到呀。
万万没有想到的还有宋长志一家子,宋文峰听到消息当场失态,他堂堂一个举人竟然给宋三郎这个狗屁不通的木匠当手下,简直岂有此理!
宋文峰红着眼珠子怒砸了茶盏,把才刚成亲的新嫁娘吓了一大跳,一向温文尔雅的夫君怎会如此失态?
宋长志比儿子宋文峰显然要冷静上许多,先吩咐孙氏把儿媳妇带下去,又拍着儿子的肩膀沉声道:“峰儿怎可如此气燥,你就不想想那宋三郎不过是个粗识几个大字的无知木匠,就算这天大的馅饼砸到了他头上,他能接得住吗?”
宋文峰怒道:“爹,儿子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本来咱们两家关系就不对付,我在他手底下干活儿,不定被他怎么支使呢,宋三郎可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上次儿子在酒楼就被他坑得不轻。”
宋长志捋了捋胡须,一脸阴沉道:“忍不了也得忍,忍他人所不能忍方能成就大事,俗话说得好,天欲要使其灭亡,先要使其疯狂,我儿可听说过捧杀二字?”
不提周围众人的反应,三郎能做官,还是户部从八品的正经官儿,最高兴当属秀娘和辰哥儿了,秀娘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能成为官夫人,一时间又激动又担心,还有一丝隐隐的不安。
她激动的是自家男人有本事,妻凭夫贵,担心的自己不过是个粗鄙的商户女,会不会给三郎丢脸,听说官夫人们还会聚会应酬什么的,人家大家闺秀出身的女子不光通文墨,还会女红、点茶、插花,这些高雅的东西自己要一样都没一样,可怎么办。
宋三郎没想到自己不过是谋了个还没有芝麻大的小官,秀娘竟然这般能胡思乱想。
夜里,夫妻俩并排躺在床上,秀娘辗转反侧睡不着,宋三郎将她揽进怀里,吻了吻她头发,道:“担心我做了官会变心?”
秀娘的心已经处于弱势,但是两人成亲以来三郎一向宠着她,她亦娇蛮惯了,如何能拉得下脸来向宋三郎示弱,故意凶巴巴道:“你敢变心试试!”
她嘴上凶着,却是不敢伸手去拧宋三郎腰间的软肉了。
宋三郎觉得她又凶又怂的样子还有点儿可爱,不由笑道:“娘子这般好,三郎为何要变心,难不成这世上还有比秀娘更好的女子吗。”
“要是有呢?”秀娘不自觉追问道,眼睛有些紧张地盯着宋三郎。
宋三郎把人往身上带了带,抚摸着秀娘的头发,温声道:“有也不关我们的事,我们是患难夫妻,谁也插不进来,只有你和儿子,只有我们仨,不可能有别人。”
秀娘的眼泪儿唰就出来了,泪眼朦朦地从宋三郎怀里抬起头来,哑声道:“你说的都是真的吗,三郎。”
宋三郎低头给小妇人擦了擦眼泪儿,举起三指道:“若有一句虚言,叫三郎仕途尽毁,孤独终老。”
古人重誓言,宋三郎的誓言很重了,秀娘忙抓住他的手指道,“别说了,别说了,我信你,我信三郎,莫要再胡说了,你才刚上任,快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了。”
宋三郎假装生气道:“以后再胡乱怀疑夫君,当罚!”
秀娘双臂搂上男人劲瘦的细腰,将头埋在男人宽厚的胸口,听着男人胸腔里一下又一下有力的心跳,秀娘蚊子哼哼般道:“认罚。”
宋三郎:“……”
秀娘不干好事儿,宋三郎倒吸一口冷气,哑声道:“秀娘,别,别……别这样……”
秀娘才不管。
宋三郎手指一弹,一道劲风过去,熄灭了桌上的烛灯,他探手下去,大掌握住小妇人撒野的手腕儿,咒了一声“妖精。”
昨夜秀娘似是要证明自己对三郎的吸引力一般要了还要,宋三郎辛苦一夜,头一次起晚了,秀娘自己也累够呛,腰酸地爬不起来,这就不是人干的活儿!
索性今日轮到二嫂做饭,她干脆稍微晚起一会儿,迷迷糊糊中她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昨天晚上到底多少次呀,数着数着到后面累睡着了。
宋景辰在院子里撒欢儿一圈,回到屋子里见爹娘还没起床呢,踢掉小鞋子就往床上爬,宋三郎忙起身掐住他。
“乖,帮爹个忙。”
“爹,帮什么忙呀?”
宋三郎:“你去看看后面园子里有没有哪个甜瓜熟了,把它摘了,待会儿我们分了吃。”
“好的,爹,我这就去,等着啊,我很快就回来。”小孩儿脆生生应了,蹦跳着跑出去了。
把儿子支走,夫妻俩忙紧得起床收拾,一夜孟浪,对上夫君的视线,秀娘脸红得不行,宋三郎食指轻点着她的额头,笑着揶揄一句:“娘子挺能干。”
秀娘不甘示弱习惯了,娇嗔着回敬一句,“不如你能干。”
三郎一怔,随即挑唇笑开:“承蒙夸奖。”
秀娘反应过来,羞恼地拿枕头扔宋三郎,被宋三郎轻巧地接住,夫妻间的小猜疑被化解于无形,很多时候,女人的所有不理智不过是她没有安全感。
前世亲眼目睹了母亲的悲剧,宋三郎对此很理解,易地而处,倘若他无依无靠没有任何能拿捏对方的点,他亦会没有安全感,他珍惜自己的小家,绝无可能让秀娘重复母亲的悲剧。
这会儿宋景辰怀里抱着个大甜瓜,又跑回来了,人还没进屋呢,就开始嚷,“爹,娘,快看我摘了一个好大的甜瓜呀,快累死辰哥儿了。”
小孩儿跑得气喘吁吁,脑门儿鼻尖上全是细汗,这货跟着他爹要抱着,不跟着他爹走哪儿都小跑,就是不正经走路。
宋三郎忙接过他手里的甜瓜,给擦了擦小脸儿上的汗,又擦了擦小脏手,道:“你就不能慢些走,又没人追着你,摔倒了又该哭鼻子。”
宋景辰扬着小脖子道:“才不会摔倒呢,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好吧,你长大了,那你能自己把甜瓜拿去洗干净嘛?”
宋景辰一脸当然能的笃定表情,“区区小事,爹爹瞧不起谁呢。”
“那行,你去帮爹洗干净了。”
宋景辰接过大甜瓜又急火火跑去耳房了。
宋三郎跟在小孩身后到了耳房,自己一边儿洗漱一边儿看儿子怎么洗甜瓜,小孩儿跟打仗似的,水盆儿四周洒出来的全是水,自己的袖子也湿了,小衣裳也湿了,但人家确实在很认真地把瓜洗干净。
宋三郎不唠叨他,也不阻挡他,没有危险,随便小孩儿怎么折腾去,多折腾几次他自己就能总结出经验来了。
宋三郎这边洗漱完了,宋景辰也把大甜瓜洗干净了,举着给他爹看,“爹,看看我洗得干不干净,好不好呀。”
宋三郎接过来看了看,道:“不错,辰哥儿洗得很干净,以后咱们家洗瓜的活儿就交给辰哥儿了。”
宋景辰眨了眨眼,朝他爹伸出小手来,“给钱,不白干!”
“跑腿一两银子,洗瓜一两银子,你是我最喜欢的爹爹,我给你算便宜点儿,收你一两银子就好了。”
宋三郎忍不住乐,蹲下身子道:“你这工钱有点高呀,你知道一两银子换成铜钱有多少文嘛。”
宋景辰眼珠子转了转,道:“爹,我知道!”
“哦,你知道?那你同爹爹说说一两银子有多少文?”
宋景辰道:“爹,一两银子是十文钱呀。”
宋三郎点点头,道:“那爹是不是要付给你十文钱。”
宋景辰大眼睛扑闪着,莫名感觉哪里有点儿不大对劲儿,小孩咬着手指头,有些不太确定地点了点头。
宋三郎从身上掏出钱袋子,数了十文钱,放到儿子的小手里。
宋景辰眉开眼笑,两只眼睛亮晶晶的,爹有私房钱,现在他也有自己的私房钱了,他奶声道:“爹,你还有什么活儿要辰哥儿做呀?”
宋三郎摸了摸儿子小脑瓜,笑道:“爹今日没有什么活儿要你干了,不过爹要告诉你一件事情。”
“什么事呀。”宋景辰只顾低头美滋滋数着自己手里的铜钱,
宋三郎道:“其实这一两银子呢,价值一千文,也就是说有一百份你手里的铜钱,刚才辰哥儿本来可以得到这一千文钱,但你不懂装懂,胡说八道,所以现在只能得到十文钱。”
宋景辰:“???”
宋景辰大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爹,愣了片刻,小孩儿“哇!”一嗓子哭出来。手里的铜钱他也气得不要了,全都给用力扔到地上,小胳膊一张,搂住他爹的脖子就大哭。
小孩边哭边往宋三郎脖颈里抹口水、鼻涕还有眼泪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人家还有功夫委屈控诉:“呜呜呜……爹爹好坏,大人欺负小孩……呜呜呜……故意骗小孩的坏爹爹。”
“哼! 不喜欢你了,呜呜呜……”
宋三郎开口了,“宋景辰,不准再无理取闹!爹数到三,停下来。”
宋景辰哭自个儿的,不搭理宋三郎。
宋三郎面无表情道:“你若想小屁股挨打就继续哭,反正疼的是你的屁股,不是爹的,爹只数三个数,你知道的,一、二……”
他爹“三”还没有喊出来,宋景辰抽抽嗒嗒止住哭了。
宋三郎朝地上的铜钱抬抬下巴,“去,把你扔在地上的铜钱都捡起来。”
宋景辰站着不动:我都五岁了,小孩就不要面子的吗,扔都扔了,你还让捡,不干!
宋三郎声音没什么起伏道:“宋景辰,你确定是要爹帮你捡起来吗?”
宋景辰小嘴巴一瘪,又要哭,被他爹一眼给瞪回去了,低着头,委委屈屈道:“爹,手好疼。”
宋三郎知道小孩儿装的,故意皱眉道:“手又怎么疼了。”
宋景辰带着小哭腔,“给爹洗甜瓜洗疼了。”
宋三郎服了他,就听小孩又道:“爹吹吹就不疼了。”
小孩把小手伸到宋三郎面前,宋三郎给吹了吹,道:“现在还疼吗?”
宋景辰摇摇头:“不疼了。”
宋三郎:“可以把钱捡起来了吗?”
宋景辰点点头。
宋三郎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不喜欢爹了是吗?”
宋景辰抹了把眼泪儿, 在宋三郎脸上亲了一口,那意思是喜欢。
小孩儿哭得眼睛和小鼻头红红的,宋三郎给洗了把脸,带孩子进屋换掉身上弄湿的衣裳, 秀娘走过来, 道:“我来给他穿吧, 一会儿去我娘家, 给娃穿精神点儿。”
对秀娘来说,这次回娘家意义非比寻常,说是衣锦还乡也不为过, 没人比她更懂卖豆腐的苦。
每天半夜三更就要爬起来,浸豆、推磨、过浆、煮浆、点浆、包浆, 几乎忙乎一宿才能将豆腐做好,一大早五更天,鸡都没打鸣呢,就要推着小车赶十几里路跑去城里支摊子卖豆腐, 只为能多卖上几文钱。
小本生意没有钱买驴, 买了也养不起, 一家人就是那拉磨的驴,日复一日, 年复一年的围着那磨盘转。
不知道为什么转,
也不需要知道为什么转,
因为磨盘不转日子就转不了。
与其说是祖传的手艺, 不如说是祖传的苦难,一代一代就拴死在那磨盘上, 嫁给宋三郎后她才知道原来手艺人跟手艺人也如此不一样。
三郎的木匠活儿是一般人干不了,所以能赚到别人家赚不到的银子;爹娘做豆腐的活儿是一般人受不了, 所以能糊口。
可有谁知道自家天天做豆腐,却只有逢年过节才舍得吃豆腐呢,因为只有做豆腐的人才知道做豆腐的苦,哪里舍得吃呀。
恨不能一块儿豆腐渣渣都能换成铜钱。
后来三郎又凭一幅书画赚到一千多两银钱,现如今竟然还做梦一般得做上了官,这一切的一切让秀娘琢磨出一个理儿来——
这人能赚多少银钱,日子过得好不好,跟吃苦耐劳其实关系不很大的,重要的是你有什么,你若只有一口石磨,从早拉到晚,从生拉到死,能留给后代子孙的也还是那口石磨而已。
现如今爹娘在寸土寸金的洛京城里有了自己的一间铺子,什么都不用干,只需躺在家里收租子,日子都要胜过从前百倍。
一家人吃过早饭,等着家里的马车送睿哥儿上学回来,一家三口上了车。
既是买了马车,宋三郎顺便也给雇了车夫,大哥二哥那等要面子的人,叫他们驾车不现实,再者家里的女眷要出门就更不会驾车,如此,置办马车还有何意义。
秀娘听说一个月要给那车夫二两银子,原想着要自家弟弟来做,这活儿可比磨豆腐轻松多了,后来想想,又作罢。
这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弟弟在家里做车夫,辰哥儿小孩子会怎么想自己的亲舅舅?三郎又会如何看待自己的娘家人?宋家人又会如何想,他们会不会觉得自己的娘家就是低人一等?
娘家人都被人看低了,她又该如何自处?
宋景辰坐在自家宽敞的大马车上,可高兴,一会儿躺在娘的腿上,一会儿躺在爹的腿上,又要他爹郎剥松子喂给他吃,老享受了。
秀娘边给儿子扇着风边对宋三郎道:“天儿太热了,待会儿路过西榆街,不若给爹娘买个西瓜。”
“买!”不等宋三郎开口,小孩儿先豪气地应了。
“还要买葡萄,还要买大桃子,还要买大甜梨。”小孩儿掰着小手道:“舅舅爱吃甜糕,外婆爱吃酥饼,外公好喝酒,都买。”
说完小孩儿又补充一句:“我有钱!”
秀娘被儿子的豪横劲儿笑到了,逗他,“哦?你有钱,你那来的钱呀?”
宋景辰理直气壮:“娘亲,辰哥儿自己赚的,我今天给爹摘瓜了,我还洗瓜,我还洗得很干净,爹给我的工钱,一千文!”
宋三郎:“……”
亏,这小子是绝对不可能吃的。
拐弯抹角他都得把吃过的亏找补回来。
秀娘忍不住笑出了声,搂过儿子重重地亲了一口,没有比自家小子更灵透的娃娃了,反正她没见过,小娃过了三岁以后,这小脑瓜可太会了,谁还敢说我们憨,我们机灵着呢。
宋景辰见她娘亲了他,指着自己的小脸蛋儿,臭屁地朝宋三郎道:“爹,你亲这边吧。”
宋三郎敷衍地在他小脸蛋儿上挨了一下。
宋景辰不干:“要大点儿声,就像娘亲一样。”
宋三郎只好又大声的亲了他一口。
宋景辰:“这次可以啦,爹,我脸都这么好看,我脸还香香,都不给别人亲,就给爹和娘两个人亲。”
三郎摸摸鼻子,娃真能往自己脸上贴金,全洛京他是最好看的小孩。
秀娘顺着儿子的话揶揄他:“你多好看呀,你看你身上抓个虱子都得是双眼皮儿。”
宋景辰眨巴眨巴眼,发出灵魂反问,“那娘身上抓的虱子是单眼皮还是双眼皮呀?”
秀娘:“……”
宋三郎闷笑,秀娘瞪了他一眼,“宋三郎,你说,你身上抓个虱子是双眼皮还是单眼皮。”
宋三郎:“惭愧,给你们娘俩拉后腿了,我身上连虱子都没有。”
“我们也没有!”娘俩异口同声。
宋三郎哈哈大笑,秀娘也跟着笑,宋景辰见爹娘都笑了,虽然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但大人都笑,他不笑显得多傻呀,他也咧着小嘴儿笑,比爹娘笑得还响亮。
车夫老李坐在车外听到一家人的笑声,忍不住也跟着笑了,其实他也不知道笑什么,就是听到这样开怀的笑声,忍不住跟着笑。
车子到了西榆街,宋三郎下车买了儿子要求的那些瓜果点心,又买了一大篮子鸡蛋,一袋子白面粉。
岳父岳母喂了几只鸡,攒下的鸡蛋一个舍不得吃,全都给小外孙留着。每次给他们钱,死活不要,要他们小俩口自己攒着。老俩口一心一意只想着闺女好。
秀娘见宋三郎一下给自家买了这么多东西,心里感动,自己要给娘家买,和三郎主动给娘家买,那是不一样的。
宋三郎道:“一会儿到了前面吃食街,索性买些熟食带过去,大热天,省得你和岳母还要烟熏火撩地做饭。”
岳家不比自家,自家有专门的灶房不说,灶房里一应用具也足够齐全。
而岳家除了有一口煮豆浆的大铁锅,其它方面简陋得很,每次为了招待好自己这个女婿,岳母和秀娘一忙乎就是大半天。
秀娘眼圈儿红了,哑声道:“好。”
此时,京郊一处土坯小院儿内,许大郎手里拎了根粗木棍子,怒气冲冲要找人拼命去,被他娘死死抱住,许母一边哭一边劝,“儿呀,你万万不能去,咱招惹不起人家。你听娘一句劝,认了吧,咱认了吧,娘求你了,咱别惹事儿,别惹事儿好吗?”
许大郎额头上青筋爆起,握住棍子的手气得直哆嗦,他们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许母这边儿正劝着老大,却见许老二腰里别了把菜刀大步腾腾从堂屋里闯出来,许母又气又急,两只胳膊一伸,挡在了自家大门口:
“你们两兄弟谁敢踏出这院子一步试试,你俩前脚走,信不信娘后脚就上吊!”
许大郎目眦欲裂:“娘——!忍不了,忍不了啊!”
许老二吼道:“我爹就白被人打了!忍忍忍,娘就知道叫咱们忍,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
“你闭嘴!”许母红着眼喊道,“你以为你娘就是那没有脾气的泥人儿吗?泥人儿尚有三分脾气,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可你们也不想想,人家是什么背景,有啥子后台,即便是把你爹打死了,黑的也能说成白的,有罪也变无罪,你们兄弟俩但凡敢动人家一个手指头,有理也变无理,无罪也变有罪,说不得还要有牢狱之灾,咱们许家才是真要家破人亡!”
许大郎:“咱们白天黑夜地熬了几天几夜,熬得人都要死了,人都要死了呀,本以为做了笔大买卖,那成想分文没有赚,还搭进去三袋子的黄豆,三袋子的黄豆呀,如今我爹的腿还不知道能不能保住,娘——,你叫咱咋忍,咋忍啊啊啊啊!”
许大郎悲愤颓然地瘫倒在地。
许母抱住大儿的头,哭道:“娘知道我儿委屈,我儿心里苦,可咱就这穷命,就这穷命呀,你姐姐好不容易嫁到个好人家,那夫家情理,三郎也是个好的,若你爹出事,你们兄弟又出事,你姐哪个脾气岂能忍得了?”
“你姐姐必然要找人拼命,她好不容易过上的好日子就毁了,全都毁了,咱们家没有一个能好得了,那豆子赔了就赔了,就当喂了畜牲,只要咱人还在,就还能把钱赚回来。”
擦了把眼泪儿,许母又道:“上次你姐回来说咱辰哥儿拜了个什么鼎鼎大名的大师,咱就盼着辰哥儿将来有出息,咱这口气早晚能出!”
男儿有泪不轻弹,许老二虎目含泪,“娘,咱辰哥儿才三岁半呀。”
许母道:“甭管几岁,咱总是有个盼头儿,有个盼头儿这日子就能过得下去,大郎才十六,二郎你也才十四,你们俩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咱不能冲动,咱得往好处想,把日子往好处过。”
“等将来你们俩成了亲,给爹娘生俩个大胖孙子,咱们好着呢。”
许大郎和许二郎不由低下头,微微红了脸。
许母见俩儿子转移了注意力,道:“咱家这些年也不是一点家底没有,等过完秋,就媒人给咱大郎去说亲,说个又贤惠一漂亮的女子……”
这边秀娘的马车出了城门,直奔京郊外的小路,秀娘从未像今天这般开怀,感觉自己就像那衣锦还香的状元。
爹娘若是看到自己带了这一车东西不得吓死,
可还有更让他惊喜的铺子呢,
还有最最让他们惊喜的,自己现在是正正经经的官家夫人啦!
第37章
大夏朝的马匹素来都很贵, 一匹马的价位在二十两银子上下,普通老百姓就算不吃不喝,且在风调雨顺的年景下,一年的收入也不过如此, 这还得是富裕地区, 比如像洛京城这样繁华之地。
是以, 宋家的马车拐进许家庄时, 引来不少目光,坐在树底下乘凉的村里人窃窃私语,猜测着这是谁家的亲戚来串门, 毕竟他们庄子上只有里正家里有辆马车,他们都认得那车。
眼前的这辆却是眼生得紧, 看着倒比里正家的车还要气派些。
秀娘的家很好找,顺着进村的大路一直往前走,走到最东头,倒数第二家就是, 马车停在门口, 宋三郎先从车上下来, 又把儿子抱下来。
对门儿几个坐在门洞子里乘凉的妇人看到宋三郎搀扶着秀娘下车,眼睛都瞪大了:我滴个乖乖, 许秀娘竟然坐着大马车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