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救我,爹爹救我!by神仙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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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呜,怎么会有这么倒霉的小孩。
小孩真是太可怜了……
与萧李二人分开,回到家中时,三郎瞧见屋里仍黑着灯,秀娘同大嫂几个还没回来呢。
宋景辰趴在三郎肩头,已经困得睁不开眼,刚一放床上就睡下了。
三郎点上灯,又打来温水,帮儿子仔细地擦了手脸以及露在外面的小胳膊,脚丫也一并擦洗了,给换了干净柔软的里衣,这才把孩子抱回他自己的小床上。
把孩子收拾利落,三郎去耳房洗漱,完了回来上床合衣躺下。他正睡得迷迷糊糊间,听见动静,睁眼一看——好家伙,秀娘这是买了多少东西回来?
秀娘快累死了,累并快乐着,今日城中几乎所有的铺子东西都降价,过完七夕节就要入秋,趁着降价,她买了好多换季的衣料回来。
见三郎醒来,她忙轻声道:“睡吧,别管我,你明日还要上衙呢,我收拾一下,一会儿就睡。”
“时候不早,这些东西又飞不了,明日再收拾,快些睡吧。”
“那也行,我赶快去洗漱一下。”
秀娘洗漱回来,轻手轻脚上了床,挨着三郎躺下,三郎闻到她身上一股淡淡的清香味儿,道:“新买的皂豆?”
“茉莉花味儿的,你闻着好不好闻?”
“嗯,好闻。”
“我在孙记香粉铺买的,比平日里便宜好多,我一下买了十二块,够用到明年七夕节啦。”
宋三郎就笑。
秀娘搂住他一只胳膊,“三郎,有钱可真好,喜欢什么就能买什么,给自己买开心,送别人也开心。”
是啊,人最幸福的时刻,便是刚刚翻身时,有钱还没钱,能满足又不能完全满足,刚刚好。
欲望这种东西,永远都是吃多了撑,吃少了饿,半饱才是最好的状态。
宋三郎抬手点了点她额头,“莫不是忘了后面还有中秋佳节、元宵灯会……”
“呀!我一高兴竟给忘啦。”秀娘懊恼地拍头。
三郎揽了她头过来,笑道:“无妨,等下次咱们再买别的。”
“买家永远都没有人家买家精明。” 秀娘撅着嘴嘟囔了一句。
三郎起身熄灭床头烛灯,眯了眼,他都快睡着了,黑暗中,传来秀娘细细的低语,“明日你也试试,我给你买了金颜香味儿的皂豆,店家说是适合你们男人用的。”
天光微亮,窗外的柿子树上飞来两只小麻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宋景辰醒了,一骨碌爬起来,胡乱套上宋三郎头一天晚上给他放在床头的小衣裳,小屁股朝外,顺着床沿出溜下来,趿拉上自己的小鞋子,迫不及待地跑进爹娘屋里。
“爹,我买的的宝贝呢,你放哪里去了,我要玩。”
宋三郎才刚从床上坐起来,正穿着衣裳,他朝儿子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下床来拉着小孩手往外屋走。
“爹爹,娘亲生病了么?”宋景辰被三郎拉着,回头看了他娘一眼,小声道。
秀娘没有睡懒觉的习惯,小孩有点担心。
“你娘亲昨晚上逛铺子逛了一宿,天亮才回来,让她多睡会儿,爹带你去街上买些早食回来。”
宋景辰一听说要去外面买早食吃,大眼睛瞬间就被点亮了,外面做的吃食简直比家里好吃一百文!
小孩不懂倍数,在他心里家里的饭菜好吃程度约等于一文钱,外面的饭食好吃程度大概值一百文。
宋三郎拎上提篮,抱着儿子出门。
“爹,要吃煎肠,还要吃糍粑,爹爹都给我买。”
“嗯,都给你买,只要你能吃得下。”
“我就能吃下。”
“嗯,你就能吃下。”
“爹爹,你身上有味道,让我闻闻。”宋景辰凑到宋三郎脖颈处,小鼻子吸了吸,“爹爹,你身上有香味,我闻出来了。”
“嗯,你娘新买的皂豆有香味儿,爹爹洗澡的时候用了。”
“我也要用,我最爱洗澡,我最干净了,我脸干净,我嘴巴干净,你看我的牙也干净,都这么白的,你看看。”
小孩龇着一口小白牙给他爹看他牙齿有多白多干净。
宋三郎爱干净,尤其注重口腔清洁,认为说话时口中有异味是最失礼的行为,没有之一。他自己一天早晚两次刷牙,平时吃完东西必然要用清水漱口,对宋景辰也如此要求。
所以在小孩的认知里,牙齿干净才是爱干净的表现。
儿子的小牙长得整整齐齐,像小贝壳似的,亮闪闪,老可爱。
宋三郎捏了捏他小鼻子,笑道:“最爱干净的小孩有奖励。”
“是什么奖励呀,爹爹快说。”
宋三郎:“先保密,晚上等爹爹下了衙以后,再给辰哥儿带回来。”
“爹爹最爱我啦。”宋景辰抱住三郎的大脑袋在他爹脸上亲了一口,给他爹脸上吧唧上一片口水,又好心地拿小手给擦了擦,擦完他自己还嫌弃脏,伸着小手让他爹给他擦擦。
有好处的时候他才会亲他爹,没好处他才不会亲,老亲就不值钱啦,得省着点用。
就像他老哭,这一招已经越来越不管用啦。
爷俩出来自家胡同,南北大街上尽是各种卖早食的摊子,三郎买了包子,小菜、煎肠、炒肝、七宝粥等带回家。
一家人奇怪怎么大早上买回来如此多的吃食,宋三郎自然不会提秀娘睡过头了,只说辰哥儿大早上想在外面吃,索性给全家都买回来了。
辰哥儿小吃货,爱吃是出了名的,老三又宠娃,男人们不疑有他,王氏同姜氏两个女人却是个心细的,今日轮到秀娘起来做早饭,老三这是心疼娘子昨儿晚上逛街累了呢。
两人都有点儿羡慕秀娘,只能说问世间情为何物,一物降一物,之前前边那个也没见两人怎么着,自打娶了秀娘进门,尤其又有了娃以后,这老三是越变越好了。
不光王氏、姜氏是如此想,就是老太太打心眼儿里也觉得秀娘是个旺夫的旺家的好媳妇。
吃过早饭,三郎上衙去,快下衙的时候,三郎本来准备去找陈宴安安排茂哥儿的事情,不想另有人前来找他。
张璟差人过来, 请宋三郎过府上一趟。
宋三郎随人过去,张璟这次安排在书房见他,三郎随着张府下人行至书房门前,那人微微一躬身道:“宋大人您请进, 老爷就在里面等您呢。”
三郎走上前, 轻叩两下屋门, 书房内传来张璟的声音, “进来。”
三郎推门进屋,屋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不仅仅是檀香, 应当还混合了沉香与些许麝香,或许还有一点木犀成分在里面。
大夏文人皆好焚香, 这并不稀奇,三郎拱手见礼。
张璟抬抬手,“文远来了,坐吧。”
宋三郎谢过, 坐到张璟下手边儿, 他观张璟脸色不是太愉快, 估计不是什么好事儿,便没有率先开口, 等着问话。
果然,就听张璟道:“今日叫文远过来, 是有一事要向你说明。”
“大人请讲。”
张璟捋了把胡须, 面带无奈道:“是那温泉之事,不知怎的传到了长公主的耳朵里, 她亦要在附近建温泉别院。”
叹了一口气,张璟又道:“只这长公主盯上也就罢了, 后面又引来招惹不起的,怪只怪这许家庄离京城太近,过来泡温泉再是方便不过,可泉眼却是有限,如今本官想分一杯羹也是没有了。”
摇了摇头,他道:“我等想靠经营温泉庄子赚钱的念头是想都不要想了。”
宋三郎表示理解。
都是宗亲显贵,对方看上了,确实没他们这些人什么事儿,只能说这温泉太过稀有,整个京城周边,除了皇帝的灵丘温泉宫,再无别处。
好在张璟也不算白忙活一场,宣平侯算是欠了张璟一个人情,张璟也因此事算是与宣平侯有了交情。
张璟心里对促成此事的三郎有所愧疚,将人叫过来,主要是说明情况。
对宋三郎来说,温泉之事本来就是意外之财,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这点意外同他上辈子经历的起伏跌落相比实在算不上什么。
张璟见三郎神色如此从容坦然,丝毫看不出刚刚损失一大笔银钱的懊恼不甘,在心里暗暗点头,能不为眼前利益所迷眼,是个有分寸的。
实话说,他张璟的人情不比一点银子值钱,在此处亏了宋三,他自会在别处补偿,前提是他愿意补偿,他可以赏赐给下面人,却绝不喜欢下面人贪得无厌。
——文远很不错。
两人又坐着聊了一会儿,张璟问宋三郎可懂焚香之道,三郎忙道“惭愧”,言说他不太懂,请大人指点一二。
在古董文物一道上他胜过张璟,问题不大。因为张璟玩古董本来就菜,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张璟自己心里也有数。这调香焚香却是张璟所引以为傲的东西,三郎抢他风头对自己只有坏处没有任何好处。
张璟想起宋三郎卖那古董之前,家里连马车都买不起,又如何能买得起昂贵的香料,倒也理解了,遂同宋三郎聊起他焚香的秘诀。
“这沉香、或是檀香之类用当令香花来蒸,蒸过之后,再入熏炉焚烧,这香便有了层次,今老夫以木犀蒸之,这前调就有了木犀之香,而后便是沉香、檀香,又有一点麝香的尾韵……”
秀娘晌午晒了一大盆水,打算傍晚给小崽子洗澡用,结果宋景辰在大水盆里玩他昨天买的一堆水上浮,一盆水全给他娘祸祸了,秀娘气得要揍他,宋景辰见势不妙撒腿就跑,宋景茂念了一下午书出来透透气,正赶上了。
宋景辰躲到哥哥身后,大喊“哥哥救我!”
宋景茂朝着秀娘一拱手,“婶婶,这会儿闲来无事,我来带他玩吧。”
小孩子正是逮着什么玩儿什么的年纪,秀娘生气归生气,倒也没想真打,主要吓唬吓唬,见茂哥儿替他说话,故意瞪了小孩一眼道:“别以为哥哥替你说话娘就不打你,看晚上娘打你的屁股不。”
宋景辰低着头躲在哥哥身后,拽着哥哥的衣角不敢吭声。
秀娘蹲下身,去捞水盆里各式各样的水上浮,宋景辰抬头看看哥哥,又瞟向他些水上浮,拽了拽哥哥的手,意思是要哥哥帮他要回来,他还想玩呢。
茂哥儿笑了笑,走上前道:“婶婶,您去忙,我来吧。”
秀娘低声道:“茂哥儿甭惯着他,忒皮个猴子。”
“婶婶说的是,是有些皮了,待会儿我帮婶婶说说他。”
宋景茂帮着把水上浮捞上来,带着宋景辰往后边园子里去。
“辰哥儿想玩浮子,哥哥教你如何才更好玩,下次就不要去祸祸娘亲水盆里的水了,知道吗?”
宋景辰刚挨了训,正是乖巧的时候,忙用力点头,“听哥哥话。”
“哥哥快教我,怎么玩呀?”
“哥哥帮你挖条小河。”
“不要小河,我要哥哥帮我挖条大河,最厉害的大河!”
“好吧,哥哥帮你挖一条最厉害的大河。”
“哥哥真好。”
宋景茂摸了摸他头,“在这儿等着,哥哥去去就来。”
宋景茂找来家里平时用来松土的小铲子,带着辰哥儿在菜畦里找了块不碍事的地儿,这边的土松软,容易挖开。
宋景辰蹲在一旁看哥哥挖得有意思,他也要上手挖,小孩手嫩,叫他挖个松软的沙土之类还差不多,挖这种相对硬实的土,肯定会硌到手心。
宋景茂道:“哥哥来挖,你来帮哥哥把堤坝加固,防止被水冲垮了,就像这样——”
宋景茂用手拍了拍挖出来的土,给小孩做了个示范。
“哥哥,我会!”
宋景辰蹲着不得劲儿,两个小膝盖直接往地上一跪,开始用力把哥哥挖出来的土拍打结实。
宋景茂:“……”
算了,他已经趴地上了,再抱起来,身上也都成泥猴子了。
所以他为什么要带弟弟玩儿土,
为了一会儿给婶婶领回个“泥猴子”去?
“哥哥,你快看我干得好不好。”
“干的不错。”
“哥哥,这么好的河,咱们给他取个好听的名字吧。”
“好呀,辰哥儿说叫什么名字。”
宋景辰托着小下巴努力地思考,浑然不知两只小手上的泥土全都糊自己脸上了。
“哥哥,我想起来啦!”宋景辰兴奋嚷道,“就叫它狮子老虎天下无敌第一河!”
“哥哥,你快说,我起得名字好不好听,威不威风。”宋景辰凑到哥哥跟前,歪着小脑瓜等夸奖。
小孩不想错过他哥哥夸他时惊叹佩服的表情,小脸儿快要怼到他哥脸上去。
把宋景茂逗得不行,他十五岁就跑去跟人学做帐了,只做了一年学徒便可以独立做帐,这两年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住着,从来不知道幼弟这般有趣可爱。
一天的劳累好像都被眼前的小孩给治愈了。
宋景茂想了想自己小时候,记忆中他好像从未像弟弟这般无忧无虑过……
从小到大他都是在爹爹的各种要求中长大的,读书、识字、行走坐卧皆有要求,表现得好,爹爹就很开心,各种夸奖他;一旦做不好,爹就会很失望,爹爹眼睛里流露出的那种失落比打他一顿更让他难受。
他实在无法次次都做到让爹满意,更害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面对父亲失望的眼神,他不想过这样的生活,无法承受的压力之下,他每次上考场就紧张到手哆嗦,可他越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就越冷静不下来,字都写不好,还谈什么发挥好。
接连落了两次榜之后,父亲终于失望透顶,对他再无期盼,他却意外感到很轻松,直接断了继续读书的念头儿。
若非镇国将军府那次无法面对的非人的羞辱,他这辈子大概都不会选择继续科举这条路。
知道他要重新读书,爹的目光中又重新燃起了亮光,可他已经不会再害怕父亲会对他失望,因为他这次一定要成功。
除非他死,否则谁也不能阻挡他想要走的路……
茂哥儿的极端偏执与宋大郎脱不了关系。
可宋大郎的痛苦亦没人能理解,名满京城的宋玉郎去世时,大郎已经九岁了,他比年幼的弟弟更懂父亲的完美,他害怕别人问他是谁家的儿子,他害怕人家那种上下打量的目光,他长得不差,但同他爹的美貌没法比,他学问方面更是没法同他爹比。
作为宋玉郎的嫡长子他却如此窝囊无能。
他也曾问父亲,“为什么他哪里都不像爹爹,是不是爹娘捡来的孩子。”
父亲笑道:“你当然不是捡来孩子,爹爹自己的孩子还疼不过来,为何要捡别人家的孩子,你不需要像爹一样,因为爹爹是上天的孩子,是要被他收走的,我的平哥儿属于人间。”
他知道爹在安慰他,直到儿子茂哥儿出生,他隐隐在茂哥儿身上看到了爹的影子,于是他对儿子寄予厚望,他实现不了的,儿子会替他实现。
相比宋大郎父子,辰哥儿是幸运的。
但也不能全用幸运来解释。
宋三郎又非现代人,不但不是现代人,人家还是古代权贵中的权贵,封建大家长的代表,从小接受的教育都是如何驭下,如何掌控人,说他控制欲不强可能吗?
他不可能有什么超前的现代育儿观念。
小孩古灵精怪,又爱撒娇,小孩小嘴巴一瘪,小胳膊一伸,委屈地往宋三郎怀里一扑,再哭唧唧抹两把眼泪儿,软软地叫一声爹,三郎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小孩还善于观察,在与父亲的相处中,他摸出了门道,爹爹表现好,他就要夸夸亲亲;爹爹表现不好,他就哭哭不理他。
时间久了,反倒是宋三郎被小孩在某种程度上驯化了,使爷俩的关系在某种程度上更趋向于平等,宋景辰为自己争取到了最大的自由,基本上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除非原则性问题,三郎都由着他。
无形中,宋景辰自己为亲子关系制定了边界,爹爹不可以处处插手他喜欢做的事情,娘亲也不可以!
比如他摆的玩具,没有他的允许,爹爹和娘亲不许破坏。
比如他养的虫子,爹爹和娘亲不许扔!
侍郎府,张璟聊得兴起,留了三郎用了晚饭,从张府出来时候天色已晚,宋三郎手里拎着张璟送的一堆香料以及两大包好茶,往回走。
他前面两个巡夜打更的更夫正在窃窃私语,“你听说了没?镇国将军府丢了一只小京狮,正在全城寻找呢,今儿下午才贴出来的告示,赏银一千两!我滴个乖乖,这要谁家捡到了,发大财了。”
“发大财?你觉得你我这样的人,就算真捡到了,真能拿到将军府的一千两?”
“给你,你敢要吗?”
第52章
另一名更夫点头道:“说的也是, 镇国将军府可不是好惹的人家,人家不想给,说不定随便寻个由头就把你打发了,他若倒打一耙, 说你是偷狗贼, 看到重金悬赏才跑来假装捡到, 你又能奈何。”
“算了, 算了,别想这等发大财的美梦了。”
两人的声音渐渐远去,宋三郎嘴角很轻的牵动了一下, 抬腿拐入自家胡同中。
回到家时,小孩已经睡下, 秀娘盘腿儿坐在床上正兴致勃勃打络子,洛京城新流行的样式,叫“如意同心结”竹姐儿今日才教给她的。
见宋三郎回来,秀娘忙收了络子, 欢喜地迎上来, “三郎手里拎的什么?”
“今日去了趟侍郎府, 张大人给的香料与茶叶。”宋三郎将手中拎着的一堆东西放到桌上道:“待会儿你收起来吧。”
秀娘喜道:“侍郎大人送东西给你,是不是代表他很器重你呀?”
宋三郎一边解开袍服系带, 一边道:“目前来看,应该是尚算信任。”
秀娘接过他褪下来的衣裳, 笑眯眯仰头看着他, “三郎越来越本事,人家都感觉有点配不上你呢。”
宋三郎就笑:“那如何才叫配得上?”
秀娘嘻嘻笑道:“就像人家话本子里说的那样呗, 琴棋书画,焚香点茶, 红袖添香什么的,男人们都喜欢那样的,三郎不喜欢?”
“喜不喜欢重要吗,你所说这些女子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她们又不会喜欢一个木匠。”宋三郎笑了笑又道,“倘若哪日三郎落难,除了娘子难不成还有第二个能对三郎不离不弃?”
秀娘抱住他,闷闷道:“我知道夫君不是那样的人,夫君也同秀娘保证过不会那样做,但就是会控制不住担心,觉得夫君一直在变得更好,秀娘却还是从前的秀娘。”
宋三郎摸着她头:“即便是你口中所羡慕的那些女子,又岂不知她们亦同你一样担心,担心失宠,担心她们的夫君喜欢上更年轻更美貌的女子,这些都再正常不过。”
“夫君要告诉你的是,假如娘子所有的欢喜都来自夫君的宠爱,这种担心便永无止境,无论夫君如何做都不能消除你的担心,直到……”
宋三郎顿了顿,抬起秀娘的下巴,凝视着她道:“直到你夫君的耐心全部耗尽,你我夫妻走向陌路。”
“那么,这是你想要的吗?”
秀娘的眼泪出来了。
宋三郎将她头揽在胸前,“多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你自己开心,便也能叫夫君心情愉悦,就像刚才夫君一进门,看到娘子认真打络子的样子,就觉得娘子很美。”
“真的么?”秀娘哑声道。
宋三郎认真道:“你看胖虎,它有讨好过谁么?顶多就是饿的时候朝辰哥儿撒撒娇,我们全家都很喜欢它,它始终在做它自己而已,它本来的样子也正是我们喜欢的样子。”
秀娘泪眼汪汪地抬起头来,“狗娃子不一样讨人喜欢么?”
宋三郎“扑哧”笑了。
“狗娃子讨好主人是它的天性,它讨好主人之时是发自本能,是快乐的,顺应本性而为,人家不委屈,你能么?”
秀娘捶了他一把,娇声道:“谁要讨好你,对了,我昨儿买了好茶,我去泡了,咱们也尝尝这一两银子一斤的好茶到底啥味儿。”
“快去吧。”
秀娘兴致勃勃去泡茶,宋三郎摇头笑了笑。转身去耳房洗漱,他其实刚在侍郎府喝了一肚子的茶来着。
翌曰一早,吃着早饭的时间,宋三郎同家里人说了小白狗的事儿,他道:“镇国公府出价一千两,他压根儿就没打算真给钱,不缺钱的人家捡到不想得罪他,缺钱的普通百姓捡到得不到钱。”
顿了顿,他道:“此事我来安排,家里人莫要走漏风声就好。”
老太太见儿子似是早有打算,不由开口:“三郎,那镇国公府不是我们这样的人家能招惹,你待如何?”
三郎道:“娘且放宽心,此事不需我们插手,陈宴安想要建理工学院,想必正缺银子,回头儿给他送过去。”
老太太闻言松了一口气,大郎一家感激地看向三郎,有了这狗 ,想必茂哥儿拜师的事更有希望些。
二郎一家亦感激地看向三郎,睿哥儿在陈大儒那里读书,三郎把狗送给陈大儒这是为了睿哥儿好啊。
吃过早饭,宋三郎上衙去了,宋景辰跑后面园子里去看他同哥哥昨天才挖好的大河。
宋景茂这几天总看见辰哥儿带着小白狗玩儿,知道弟弟挺喜欢那条狗的,跟到园子里陪着小孩玩儿一会儿水浮子,问他:“辰哥儿是不是很喜欢那条小狗?”
宋景辰正忙活着装船呢,往小船造型的水浮子里装了树叶、花瓣,还有小蚂蚁,哪有空搭理宋景茂,闻言头也不抬地道:“喜欢呀,可是哥哥不喜欢小白,哥哥看到它会伤心的,它又没有哥哥重要。”
宋景茂一下感动了,揽过小孩道:“哥哥会找一条比小白更可爱更好看也更听话的小狗送给辰哥儿。”
“啊啊啊……哥哥好讨厌,害我把船带翻了,你赔我,你赔我!”宋景辰气得不行。
宋景茂忙安慰他,“好好好,赔你,赔你,哥哥再帮你装一船就是了。”
“不要!哥哥挖的河太短啦,我要你挖很长很长的河。”
“好,很长,很长。”
“要从这头到那头。” 宋景辰指着菜畦子对面道。
宋景茂:“都听辰哥儿的。”
宋景辰:“还要你给我修个码头。”
“嗯,再修个码头,那要不要在大河里放些小鱼。”
“要。”
“要不要栽些树木花草在河堤上?”
“要。”
“凉亭呢?”
“都要。”
宋景茂笑道:“那咱们的工程很大呢。”
宋景辰小脖子一梗,理所当然道:“那当然啦,哥哥是干大事的人,不能大材小用。”
宋景茂被他逗笑了,摸了摸弟弟的头,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三叔如此宠爱弟弟了,弟弟实在是太招人喜欢了。
傍晚时候,陈府。
陈宴安正在书房里扒拉着算盘算账。
他创办的理工学院一不能让人升官,二不能让人发财,没人愿意学,发掘这方面的人才实在太难了,不光是不收学费,还要倒贴银子才有人肯来。
书院赚那点儿银子全都补贴到理工学院都不够用,太难了。
可再难,他始终相信那位先贤曾经说过的话——比起科举,算学,农经、地理、水利这些才是真正能改善老百姓生活的东西。
那人还提出过很多让人惊叹的奇思妙想,只可惜他老人家只实现了一项,那就是硝石制冰。还有太多待后人去开发创造。
“老爷,外面一位叫宋文远的大人求见。”家里老仆进来通传。
“宋文远?”陈宴安反应了一下,才想起宋文远是宋三郎,吩咐请人进来。
宋三郎随人进了府,绕过一处水榭,沿着厅前长廊走了一段,便是陈宴安的书房了,书房门敞着,三郎拱手一礼,“三郎拜见先生。”
陈宴安对宋三郎无感,但他惦记宋景辰呀,是以对宋三郎挺客气,抬了抬手道:“无需拘礼,进来坐吧。”
宋三郎谢过,陈宴安忙着呢,没空同他绕圈子,开门见山道:“你找我可是有事,还是我那小徒弟有什么事?”
宋三郎拱手道:“是文远找先生有一事相求。”
陈宴安闻言,抬头抹了他一眼,道:“你有何事?”
宋三郎从怀中掏出一卷画轴,道:“前几日文远无意中得了一副陈白先生的字画,只是此人存世作品太过稀少,文远拿不准真伪,听闻先生对陈白颇有研究,特拿来请先生给看看。”
说着话,宋三郎走近几步,将画递上去。
一听说是陈白的书画,陈宴安的胡子就是一抖,忙小心翼翼的接过来,放平到书案上,一点点打开卷轴,只打开了一半儿,陈宴安呼吸就急促起来,待他全部摊开,激动地手指直抖,难以置信地,他又仔仔细细地查看了足有两盏茶的时间,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克制住心中激动,陈宴安沉声道:“确是陈公的真迹无疑,你既然知道老夫喜欢陈白的书画,想必也听说了老夫的收藏之中只差这一副的传闻,你开个价吧。”
陈宴安选择直来直往,宋三郎也不矫情,他道:“不瞒先生所说,文远为投先生所好,找这副画实为不易,个中辛苦花费以及机缘巧合自不必多说,我只一事相求。”
陈宴安已经预感到宋三郎所说之事必然不简单,眯了眼睛道:“但说无妨。”
宋三郎一拱手,“文远的侄儿想拜在先生名下。”
陈宴安:“……”
宋三郎道:“我那侄儿前些日子在镇国将军府受了些委屈,小孩心里过不了这道坎儿,发誓要出人头地,文远亦是从年轻时过来的,想着甭管孩子的初衷是什么,愿意上进总是一件好事。”
稍顿,“只是他资质不算上佳,二次考秀才不中,若是找个普通的先生教他,怕是挫折太多,孩子自暴自弃,这辈子再也起不来,所以想拜托先生给这孩子一个机会。”
陈宴安一拍桌子,“成交!”
“辰哥儿,睿哥儿都是老夫的徒弟,也不差他一个,只不过你这副画老夫不能太占你便宜,原本这幅书画至少值五千两以上,倘若有人故意拿捏老夫的痛处,不止这个价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