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救我,爹爹救我!by神仙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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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于家父子二人送回家, 马车调转车头往回走,车厢内, 宋景辰睡得正香,小脸蛋红扑扑,身上也热乎乎的,宋三郎摸了下小孩后背,竟然还睡出汗来了,他忙抬手将车窗帘子拉开了些许,让小风进来些。
宋三郎把儿子小脑瓜往臂弯里靠了靠,让小孩睡得更舒服些,自己也闭目养神,思索着南城买地皮的事。
建立仓储转运中心之事,不光是投入多,更牵涉广,影响亦大,在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之前,不可冒实。
最主要此事一旦做成了,必然会引来无数人的垂涎,一个处理不好就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建个马球场倒是相对容易一些,最大的问题是玩得起马球之人无不是豪门大户,他们愿意跑到南城这片穷酸之地打马球吗?
要知道这些人打的不光是马球,更是圈子,就如同洛京城各家以各种名目举办宴会目的一个样,不过是经营人脉资源的手段。
现下,洛京城里几大有名气的马球场无不是顶级勋贵所开办,这些人组织的马球塞全部都是免费的,他们不差钱。
以这些人的身份来讲,若连这点小利都放在眼里斤斤计较,那才叫人笑掉大牙,丢了世家大族的体面。
所以说开马球场只是相对容易,并没有那般简单,若真如此简单也轮不到宋三郎来开,真当那些精明的商人眼瞎耳聋看不到商机吗?
他建马球场肯定不能跟那些世家大族一样的玩法,根本玩不过嘛。
不管怎么说,都要先把地皮拿下再说。
大夏朝的房地产完全不存在开发商一说,市场上无论租赁还是买卖的均为二手房,你若想买空地建宅子也可以,但有大小限制。
你需得先拿着自家的户贴去找官府开证明,以核准以你的身份地位可以拥有多大的宅院,简单说,你是什么样的身份就住什么样的房子,若有违逆便是挑战森严的等级制度,后果很严重。
不仅仅是房屋大小,就连你家的房子可以盖几层,墙高多少,门有多宽,门上的柱子用几根,用什么材质的木头,房顶的翘檐翘多高,能有几重翘檐,能否雕梁画柱,雕梁画柱时什么图案可以用,什么图案不可以用都有详细规定。
这么说吧,除了你家搭建的狗窝不管,处处都要受限制。
所以,大家贵族里讲究繁文缛节,并非是瞎讲究,本质上就是要区分等级,便于管理。
不过但凡规定,就总有变通之法,商贾土豪若要修建大宅子也不是不可以。
其他方面必须要按照规矩来,你只是想建大点儿还是可以的,只要你交够足够的税银就可以了。
税银之高,超出规定大小的土地,按原本价格的五倍收取。
说白了,朝廷不可能让商人的地位过高。
这无论是建马场的地,还是建仓库的地,都是大块土地,若要在远郊还好说,这可是洛京城内,你买这么大块地是想做什么?
一个从八品的小官,如此张扬,是嫌死得不够快吗?
所以如何既能借他人之势,又能做幕后之主,这才是最该考虑的问题。
宋三郎一路思索着,马车缓缓拐入自家胡同,车前传来李把式的声音,“三爷,已经到家了。”
宋三郎下车,抱着辰哥儿回屋,秀娘见爷俩回来,忙上前接过小孩放回床上,转过身同宋三郎说起一件稀罕事,“三郎,你猜今天谁来咱们家里了,你肯定想都想不到。”
宋三郎笑了笑,“是那个?”
秀娘:“你大舅母。”
宋三郎微微怔了一下,老太太的两位哥哥同老太太几乎是完全断绝了关系,大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意思,如今突然登门拜访——
宋三郎道:“可是她们家那位有什么不好了?”
秀娘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三郎你怎地能猜这般准,你是提前听说了什么吗?你那位大舅想要见咱家老太太一面,在你回来之前,大舅母刚刚走,自她走了,老太太到现在都还没出过屋门呢。”
在宋三郎看来,这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理解,人越老了就能越体会到亲情的可贵,尤其是人之将死时,一切对他来说都是虚妄,或许唯有亲情能带去一丝心灵上的慰藉。
说到底徐家的落败跟老太太有关系吗?
但凡是个明白人就不会如此想。
徐家的落败同宋家的落败一样,最重要的原因都是——后继无人,族中的老人退下来了,却无新生力量顶上去,这就造成了断层,若是一代断层还能维持,出面两代断层就比较可怕了。
豪门大族的日子也并非想象中那般容易,若要保住富贵,他们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不停往上爬。
守成是不可能守住的,一旦朝中无人做官,或者官职比较小,就会面临没有油水可捞。
虽无油水可捞,富贵日子却过习惯了,上得去,下不来,全府主子们的吃穿用度,交际应酬,几十口子仆从的吃穿用度以及月钱,银子像流水一般的花出去,就算是守着金山银山也是坐吃山空。
问题是就算看出了困境,也只能咬紧牙关,打肿脸充胖子维持体面,若被人看出你家走下坡路,八成是墙倒众人推,失去更多向上抓取的资源,落败的速度只能更快些。
为什么那些勋贵子弟亦要吭吭哧哧考科举,因为皇帝也不是傻子,他很清楚靠着荫庇上来的人大多不堪大用,还得是科举上来的人才有真才实学。
所以靠荫庇得来的官职要么是芝麻小官,要么是名字好听无实权,若要做高官,除了皇子皇孙以及有大贡献者,其他人等都要老老实实考科举。
而徐家兄妹之所以不往来,不过是维护所谓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对老太太宽容,那么族中的后辈有样学样该当如何处置?
想必这一点徐家兄弟清楚,老太太自己心里亦十分清楚。
不过他们现在也不需要考虑维护不维护所谓的家规了,因为徐家已经落败到无人可以与之联姻了。
宋家是属于慢慢没落,最起码人家还有个过渡,徐家几乎算是轰然倒塌式的。
高处不胜寒,官场无常,大家族的覆灭往往都在刹那之间。
宋三郎不求在官场上显赫,他只要有个官身方便做事就足够,官越小,越安稳,尤其是有后台的小官,不用担心哪天被推出去做了替罪羊,还能有时间精力让他带带娃,搞点小副业。
——如此甚好。
晚上,一家人吃晚饭,老太太说胃口不好,没有出来吃,辰哥儿才刚睡醒,小孩迷迷糊糊地没胃口,主要他晌午吃得有些多了,不想吃就罢了,等晚些时候再给熬些软烂的粥来。
宋大郎回来听王氏说了今日之事,担心老娘,忙端了碗粥进里屋去安慰。
有老大进去劝,其余人吃过饭,安安静静各回各屋,老太太的娘家人对他们这些小辈来说其实跟陌生人没什么两样,也就唏嘘两句,心中并无太多感触。
宋景辰今天下午睡够了,他可精神着呢,非要去两个哥哥屋子里玩,被宋三郎拽住。
睿哥儿同茂哥儿明日还要早起,再者,茂哥儿明年二月份打算要下场参加乡试,看现在这个劲头是势在必得,哪有时间陪小崽子瞎胡闹。
不让去找哥哥们玩,宋景辰拉着宋三郎往外走,他想要出去外面玩,宋三郎哄着没让出去,领着回屋了。
白天已经折腾差不多一整天,小孩精力再旺盛也该累了。
带着儿子洗完手脸,宋三郎兑好了温水,让小孩坐好,准备给洗脚,宋景辰作妖,觉得用盆洗脚不够舒服享受,他要搞花式洗脚。
非得让宋三郎拿着前几日买回来的竹管,舀了水往他小脚丫子上淋。
左右也是无事,小孩睡不着,不在这处作妖就得在那处作妖,总之你得让他把过剩的精力给释放出来才行。
宋三郎去储物间寻来两根拇指粗细的竹管,堵住其中一头,自己拿了一根,递给儿子一根,两人一块儿舀了水往小脚丫上冲水玩。
宋景辰问宋三郎:“爹,好不好玩呀。”
宋三郎嗔他:“就你最会作怪”
宋景辰立即反驳:“我才没有作怪,我洗得好舒服。”
宋三郎:“你这是洗脚还是玩呢?”
宋景辰理直气壮:“我又洗脚又玩。”
宋三郎笑道:“你说得很对,既然如此,等你洗完脚,也就玩够了,爹带你直接上床睡觉。”
宋景辰大眼睛眨了眨,“可是还没有给爹洗脚呢。”
宋三郎:“等你睡着了爹在洗也不耽误。”
宋景辰乖声乖气道:“辰哥儿孝敬爹爹。”
他那意思是他要做大孝子,给他爹洗脚,实际上就是找理由不想上床睡觉。
宋三郎嘴角微微抽搐,忍住笑道:“爹爹可享受不了你这种洗法。”
伸手扯过旁边架子上的擦脚布,宋三郎攥住小孩的脚脖子,道:“好了,再泡着,咱们小脚丫该泡起皮了。”
宋景辰腿上用劲儿,把脚丫子往回缩,他还想玩,宋三郎指着他脚丫子道:“辰哥儿自己看看,咱们小脚丫上的皮是不是已经发白了?”
宋景辰勾着小脖子看了一眼,好像是有一点发白。
宋三郎道:“辰哥儿见过馒头泡水里吗?若你再不听话,非得泡着,小脚丫上的皮就会像大馒头的皮一样破开脱落,你自己想想疼不疼。”
宋景辰大眼睛里扑闪着害怕,不过小孩现在没有以前那样好骗,他直觉宋三郎在吓唬他,只是没有证据。
小孩想了想,小嘴巴一撇道,“哼!爹爹就会吓唬人,馒头是馒头,脚丫子是脚丫子,根本不是一样的东西。馒头的皮本来就不结实,我的皮却很结实,泡一泡根本不碍事的。”
“爹爹就是不想让我玩,所以你骗我,我才不是三岁小孩,不上你的当。”
不知不觉间,小孩竟然这般不好骗了,不过姜还是老得辣,宋三郎道:“东西不一样,道理却是一样的,你若不信,那就继续泡下去,反正到时候疼得不是爹爹。”
“你瞅瞅,这边的皮已经开始发皱了。”
宋景辰扒拉开他爹的大手,忙紧得凑过小脑袋去看,眼见自己脚趾下面的一点儿皮真的有点像爹说的有些发皱了,眼见为实,小孩有点儿慌了。
只是三岁半的小娃,正是自我意识强的时候,胜负欲格外强,小孩不想在他爹面前承认自己错了,他要给自己找个不洗脚的理由。
反正不能是被吓得不敢洗了。
“爹, 你快看看,我的脚趾甲都长这么长,快点给我剪剪吧。”
宋景辰扳起自己的脚丫子给他爹看,小孩唯恐他爹看不清楚, 脚趾头都快要怼到宋三郎的脸上。
宋三郎捏着小孩脚趾头看了看, 小趾甲才修过没多久, 圆润齐整着呢, 他知道小孩这是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呢,也不戳破,顺着小孩的话道:“是有些太长, 爹给剪剪。”
“剪剪吧。”小孩顺理成章地把两只小脚丫从洗脚盆里伸出来,悬空翘着, 等他爹给擦脚。
宋三郎逗他:“辰哥儿自己擦干吧。”
宋景辰:“要爹给我擦,爹擦得比辰哥儿干净。”
摊上个爱享受的小崽子,宋三郎认命的拽过软布伺候小孩擦脚,脚趾缝的水也知道细心地给擦干喽, 一看就挺有经验。
没办法, 宋家没有下人, 小孩必须自己亲手照顾,其实一开始这种琐碎他也未见得有多愿意干, 每一个父亲都具备爱孩子的先天条件,但未见得他天生就有做一个好父亲的能力, 也是需要一点后天催化的。
宋景辰可爱, 会哄人,又会卖萌, 宋三郎照顾儿子的过程中除了辛苦他更多是乐在其中,自然愿意干, 照顾得越多,对孩子感情更深厚。
宋三郎取来修剪指甲的工具,有专门给小孩子用的修剪刀,头部扁平的,不容易误伤,给略略剪短了一些。
“手也剪剪吧。”宋景辰伸出两只小手来。
宋三郎瞥了眼他的手指甲,“手指甲就不给剪了,太短你不舒服。” 宋三郎起身抱着小孩回屋。
爷俩躺床上,宋三郎陪着儿子说了会儿小话,他故意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不多时,便闭上眼,假装睡着了。
宋景辰看不出他爹装睡,自己一个人躺着无聊,外面太黑,出去他又不敢,干瞪着两只大眼睛,百无聊赖地玩了会儿他爹的胡须,像只小青蛙似的趴在大人胸口睡着了。
宋三郎听着儿子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摸了摸小脑瓜,又抻了一会,等到孩子彻底睡熟,这才抱着放回小孩自己的小床上,给盖好薄被,顺手把纱账落下来。
秀娘一挑门帘进屋来,她刚从大房屋里回来,听大嫂王氏讲了不少关于徐家的八卦,看到儿子竟然这么早睡下了,不由纳闷道:
“今儿辰哥儿睡了半下午,我以为他可得折腾会儿呢,怎地这般早就睡着了。”
宋三郎压低声音,轻笑道:“哄哄就睡下了。”
俩人一块儿去耳房洗漱完毕,夫妻俩上了床,秀娘把从大嫂那里听来的八卦说给宋三郎。
“我听大嫂说是徐家那边的嫡长孙犯了什么很严重的案子,被关押收监了,你那位大舅急怒攻心就一病不起了,好像是花了许多银子疏通,人没捞出来,却得了要被流放的消息,老头儿身体一下子就不好了。”
“我估摸着老太太会去徐家看望。”说完,秀娘又补了一句,“老太太不是那种狠心的人呢。”
三郎一直在想着南城的事找谁合作最合适,秀娘一说,他也就一听,随声应和着,并未太把徐家的事太放心上,起身熄灭了床头烛火,房间陷入了黑暗。
不多时,耳边传来秀娘轻微的呼吸声,想来是熟睡了。宋三郎头枕着手臂,脑子里把自己认识得几个重要人物过了一个遍……
翌日一早。
宋三郎起来上衙,老太太要去徐家探望,王氏陪着一块过去。
宋景辰以为老太太是要出去串门,他也要跟着去玩,秀娘哪能让儿子去探望重病之人,这要过了病气或是吓着了怎么办,忙给拽回屋,答应小孩一会儿带他出去玩。
徐家为了捞孙子,上下打点疏通处处都得需要银子,祖宅已经卖掉了,一家子住在租来的小院子里,老太太按照大嫂给的地址找到地方,一看见那破旧的小院门,想到自己从小长大的徐府大宅院,眼泪刷就流下来了。
王氏忙搀扶着她下车,让李把式上前叫门,不多时,一个面色憔悴的青袍中年男子拉开门,见到门外所站之人,微微愣了一下,想到昨日母亲出去拜访那位姑姑,反应过来。
忙躬身一礼,“——可是姑母前来探望家父?”
老太太忙抬手扶住他,“你……可是望哥儿,姑母离开家时,你才不到一岁呢。”
徐承望哑声道:“姑——母”
徐承望一声姑母叫的真切,倒不是他真的对徐老太太感情有多深,甚至他都从未见过这位姑母,只是眼下落魄至此,还有亲人能上门探望,他太过百感交集。
徐承望与王氏一同搀扶着老太太往屋里走,还没进屋,就闻到一股苦涩浓烈的汤药味道,徐承望朝里屋喊了一声,“娘,姑母过来探望父亲了。”
李氏听到动静迎出屋来,红着眼睛道:“妹妹来了。”
老太太忍者眼泪,“大嫂,我哥哥他……”
李氏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明昌一直等着妹妹呢,妹妹快进屋吧。”
老太太随着李氏进屋,待看到病榻上须发皆白瘦骨嶙峋的老人,老太太再也控制不住,快走几步扑到榻前,握住了对方的手,未语泪先流。
病榻上的人面如金箔,唇色苍白,见到老太太,嘴唇蠕动了一会儿,发出嘶哑的气声,“明珠来了。”
费劲地说完一句话,他又朝李氏抬了抬手,意思是让李氏扶他起来,李氏泣声道:“明珠不是外人,老爷躺着省些力气。”
老太太也跟着劝。
徐明昌是个要体面的,非要坚持起来,见家里人不扶他,用力挣扎着要自己起来,李氏和老太太吓一跳,忙紧着扶他坐起来,往他身后塞了两个靠枕。
体位骤然变化,徐明昌喘着粗气缓了会儿神,这才看着老太太道:“明珠能来,大哥很高兴。”
缓了口气儿,他又道:“这么些年,大哥心里一直想跟你……跟你说一声对不起,可,当初说了那样的话,大哥又拉不下面子来……”
老太太哭着打断他,“是明珠自己任性,不关大哥的事。”
李氏、徐承望、王氏等人退出屋里,让兄妹俩说些贴心话
半刻钟后……
老太太出来屋子,徐明昌的身体太过虚弱,老太太不敢让他一次说太多话,更不敢让他情绪太过激动。
老太太道:“如今是请了哪里的大夫为大哥诊治。”
李氏面露难色,徐承望哑声道:“承望无能,为救正元出来,家产能变卖的全都变卖完了,亲友能借的也都借了,也只能请了大相国寺的郎中过来诊看。
侄子的意思老太太听明白了。
大夏朝的医官最高级别称为“大夫”,其次是“郎中”,都是通过医官署的考试的,属于持证上岗,而其余走街串巷的赤脚医生则被称为游医。
像是之前为辰哥儿看诊的荀大夫便是从游医到郎中,从郎中到大夫,一步步考上来的。
这期间从游医到郎中用了三年,而从郎中到大夫却是用了六七年的时间,同科举一样,他们是另一种形式的科举。
一个医官的巅峰是考入太医局、翰林医官院、太常寺太医案等处,其次便是去一些私家的医馆、医坊。
大相国寺附近的医馆乃是整个洛京城最大的私家医馆,医馆的郎中出诊费不低,对普通人家来说已经是高不可攀的存在,但对富贵人家来说,却是不够了,大病小情那都得是请资历深的大夫出诊。
而真正的权贵阶层是不屑于请私家医馆的大夫出诊的。
老太太没有想到娘家人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又问了侄孙徐正元的事,提到儿子,徐承望痛不欲声,言说元哥儿是被人冤枉的,但苦无证据证明清白云云。
老太太身上带的银子不多,三十多两全都给留下,又告知大嫂她会请大夫过来给哥哥看诊,之前给玉郎看病的郎中如今在太医局颇有声望,与宋家也算是旧识,应当能请得动。
另外,元哥儿的事,她尽力一试。
李氏抱住老太太痛哭,徐承望绝望的双眸中闪现出一丝希冀,他现在已经不期望元哥儿的前程了,就算不能还孩子的清白,能保住一条命也是好的,十个流放,九个亡,那流放也就等同于送死了。
从徐家出来,老太太没有回家,吩咐李把式直接去大相国寺,她要买些礼物,去拜访曾给玉郎看诊的邹大夫。
虽说当年邹大夫与玉郎交情不错,可这么多年不联系,对方的身份地位更是不同以往,已经升任为太医局的提举大人,老太太心里也没底,可为了哥哥,也只能厚着脸皮走一趟。
秀娘本来答应小孩要带他出去玩,结果姜氏给她送来一个新鞋样,是眼下洛京城最流行的童鞋款式,秀娘来了兴趣,只顾着兴致勃勃研究鞋样子,没把对小孩的承诺放在心上。
给小孩做双漂亮的鞋子,不比陪他出去玩要好得多。
至于尊重小孩子的想法这种念头,秀娘根本不可能存在,不止秀娘没这种念头,整个大夏朝怕是也找不出几个人认为孩子的想法更重要。
小孩肯定要听爹娘的话,爹娘为孩子好才是对孩子最好的爱。
实际上宋三郎照顾宋景辰的想法,也并非出于什么先进的育儿理念,实际上他脑子里一样全是封建糟粕那一套,跳不出自身局限以及时代局限。
他之所以尊重小孩的想法,一是因为他就喜欢宠着宋景辰,不想让儿子不开心。
二来,他是有意识在培养孩子的主见,你只有把小孩说的话当回事儿,小孩才会把自己当会事,会有自己独立的主见。
而宋景辰小孩也在长期与爹娘的斗智斗勇中,摸索出自己的经验来,对付他爹娘小孩采取的是两套策略。
小孩冲娘亲撒娇得到的正向反馈太少,慢慢他就琢磨明白了,对付娘亲不能用撒娇,要态度乖巧地反复念经,搞到娘亲崩溃不耐烦了,你想要啥娘亲都会说:好好好,娘真受不了你了,听你的,都听你的,快别叨叨了。
对付他爹就不一样了,跟爹撒娇耍赖,十次有九次半都能被满足,得到的全是正向反馈,宋景辰就明白了他爹最吃撒娇这一套。
所以在趋利避害这一点上,小孩远比成人玩得更溜,成人可以自力更生,小孩则只能通过控制大人才能达到目的,他可知道怎么做才对自己最有利。
第65章
秀娘受不住小孩磨她, 又不想带他出去,想出个绝招来,交给儿子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以此来牵制住小孩注意力。
儿子好奇心重, 这一招屡试不爽。
秀娘去灶房取了一碗绿豆来, 告诉宋景辰只要数清碗里有多少粒绿豆就带他出去玩, 反正儿子现在只能从一数到一百, 所以这些绿豆,他就算数一天都不可能数得清。
宋景辰知道她娘故意为难他。
知道又怎么样,小孩不光有胜负欲他还有证明欲, 不光喜欢自证清白,他还喜欢证明自己什么都能干。
宋三郎下衙回来, 院子里静悄悄的,低头一瞧,西厢房这边的走廊上摆满了绿豆,一排排一列列, 摆的那叫一个整齐, 纵横间距几乎完全一致。
不用说, 肯定是辰哥儿干的。
小孩子的动手能力不像大人锻炼的那般灵活,尤其是做精细动作时, 捏这么小颗的绿豆还是有点儿难度的。
如此耗时耗力的大工程,宋三郎可不敢给小孩破坏掉。绕开回了屋, 屋里没人, 估计是秀娘带着孩子出去玩了。
直到傍晚时分,秀娘才领着孩子回来。
因为她输了, 小孩用巧办法把碗里的黄豆数得清清楚楚,秀娘只得带着儿子出去玩, 后街捉知了的小树林那边有个大沙土坑,好多后街的小孩子都喜欢在那挖沙土玩。
到地方,秀娘把儿子往沙土坑一放,自己与周围带孩子的女人们聊天八卦,小孩玩得开心,大人玩得也开心。
宋景辰进屋,看见他爹伏在桌案上不知道写些什么呢,松开秀娘的手,颠颠跑过去,扑到三郎膝盖上,“爹爹,我回来啦。”
宋三郎放下手中纸笔,转身接住小孩,宋景辰拉住他手,用力往外拽,“爹,你快跟我来。”
“你要拉着爹去哪儿?”
秀娘笑着从后面跟进来,“三郎快出去看看吧,你儿长本事了,这小子把一碗绿豆都给数清楚了,你都猜不出他想出个啥招儿来——”
秀娘正要告诉宋三郎小孩是如何数清楚那些绿豆的,宋景辰赶忙出声阻止,“娘亲不要告诉爹爹,我要让爹爹猜。”
秀娘掩口笑,宋三郎被小孩拉着来到外面走廊。
“爹,你快看看辰哥儿摆的绿豆,你猜猜我为何要这样摆?”
宋三郎原本以为儿子是摆着玩呢,听小孩如此一说,蹲下身子观察地上那些排兵布阵一般摆放整齐的绿豆,还真看出点门道来,他故意摇摇头,苦恼道:“爹猜不出来,辰哥儿同爹说说?”
宋景辰见他爹果然猜不出来,脸上小得意,他指着地上的绿豆道,“爹爹你看,一排有十粒绿豆,两排有二十粒,三排有三十粒……十排有一百粒。”
“然后,一堆有一百粒,两堆有两百粒,辰哥儿一共摆了九堆,就是有九百粒,这里还多出八粒来,所以一共有九百零八粒,再数多少遍都是九百零八粒,肯定不会有错的。”
“爹爹,你说辰哥儿的法子好不好呀?”
宋景辰凑到宋三郎脸上,等夸奖。
诚实的说,宋三郎觉得自家儿子是天下第一聪明的小孩,一点都不比那称象的曹冲差多少。
宋三郎揽过小孩,竖起大拇指,“辰哥儿的法子很棒,能告诉爹爹你是怎么想到这个办法的吗?”
“是爹爹教我的。”
“爹爹教你的?”宋三郎不解。
宋景辰:“爹爹教过我,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千而万。辰哥儿就按照爹爹教的,先摆成十,再摆成百,就很容易啦。”
宋三郎:“……”
儿子这举一反三的能力有点过于夸张了。
宋三郎还在惊叹中呢,就听小孩又道:“爹爹,我知道了一碗绿豆有多少粒,就能知道一罐子绿豆有多少粒。”
宋三郎道:“只需要看看一罐子绿豆可以盛几碗?”
宋景辰摇摇头,“爹爹如何能保证每一碗绿豆都盛的一样多呢?”
宋三郎:“嗯,可以估摸个大概?”
小孩却较真儿,“怎么可以大概呢。”
宋三郎:“那辰哥儿有何好办法?”
宋景辰搂着他爹脖子,小手刮了刮他爹的脸,“爹爹好笨,你都没有听说过曹冲乘象吗?”
宋三郎真被小孩绕晕了,向儿子求教,“这又同曹冲称象有什么关系?”
宋景辰扳着手指头:“爹爹忘记了吗,曹冲先让大象站到船上,在船上刻好记号,让大象下来,往船上装石头,等装的石头让船沉到记号位置,就停止装石头,最后把石头一筐一筐的卸下来称重就可以啦。”
宋三郎:“所以?”
宋景辰:“所以曹冲是先把大象变成石头,再把石头称重,而辰哥儿只需把数出来的九百零八粒绿豆变成重量,再把瓦罐里的绿豆也变成重量,这样的话,就可以用重量推算个数啦。”
宋三郎:“……”
呃,属实想不到曹冲称象还可以这么玩。
小孩对化零为整,化整为零的灵活运用,以及把问题从一种形式变换成另一种形式的思维方法,让宋三郎隐隐抓住了些什么,灵光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对于如何搞南城的地,他好像摸到了一点点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