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救我,爹爹救我!by神仙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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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家三个孙子一个比一个有出息,当娘的自然母以子贵。
老太太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她还藏了点儿小心思,让自家竹姐儿去露露脸儿,说不得能遇见桩好姻缘呢。
秀娘因为张夫人的看重,大小宴会没少参加,现下收到邀请已经波澜不惊,不再当成个天大的事兴奋得睡不着。
王氏同姜氏却还是头一遭收到这样贵重的邀请,也是头一次去参加这样的宴会,俩人根本没有任何的宴会经验,一时又是开心又是忐忑。
这可是荣幸之极的事。
都是俗人,谁还不喜欢有优越感呢,尤其是困于后宅的女子,那一点点优越感至少可以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否则该爱自己什么呢?
秀娘以前在两个嫂嫂面前暗搓搓的自卑,到现在隐隐在几个女人中最有话语权,凭什么呢?
凭秀娘有底气了,她亦读书识字,她比两个嫂嫂见识更广,家里男人仕途平顺,闷声发财,儿子聪明伶俐,这种底气让秀娘不自觉就带出大度平和。
只有什么都有的人才不会在乎什么优越感,因为他就是优越本身,比如辰哥儿,无欲无求的人也不在乎优越感,因为置身事外,压根儿不在同一个世界。
秀娘能理解两个嫂嫂的激动,因为她自己就是过来人,张罗着要带俩人一块儿去买胭脂水粉、买衣裳买首饰,总之就是要大买特买,风风光光去参加侯夫人的宴会。
比起风风火火准备起来的三妯娌,竹姐儿反而显得平静许多,她感觉她现在有一点点理解自己的师傅楚娘子为何要嫁给她最喜欢的刺绣了。
其实这世上绝大多数的男子是娶来女子为他服务的,为他操持家务,为他生儿育女,与他的那些奴仆相比,只不过身份高贵一些罢了,并无实际的不同。
就如爹娘,就如二叔二婶,三叔和三婶有点特殊,或许是三婶比三叔年轻太多,她也说不上是为什么,到底是什么模糊了三叔三婶之间那条名为“尊卑”线。
但世上有多少夫妻能如三叔三婶这般呢,她是没有见过的,她对爱情的期盼远不如现实中男子带给她的破灭。
娘亲或许是知足的,二婶和三婶也或许是知足的,因为她们不会有自己这般大逆不道的想法。
若是同以前那样稀里糊涂,或许她嫁个对她还不错的夫君亦会知足而幸福得过完这一生,就如同这世上大多数的女子一样。
但她遇见了师傅,遇见了能让自己愿意倾尽一生去钻研的刺绣,她更愿意独善其身,做自己喜欢的事,平静地过完这一生。
竹姐儿没有把自己的想法同任何人说,她最好的小姐妹放弃学刺绣嫁给富贵人家做妾,她亦没有劝说。
她知道她劝得了一次,劝不了两次,她觉得若这是小姐妹想要的,那就大胆去争取好了。
没有什么是对的人生,亦没有什么错的人生,自己做自己,也允许她人做她人,自己承担不嫁人的烦恼,小姐妹承担嫁人的烦恼忧愁。
就如那观世音菩萨,知道众生皆苦,却从不干涉,百样人百样命,这就是众生。
宋家的男人们光芒日盛,没有人注意到的角落,宋景竹默默学习,默默成长,茂哥儿书房里的书,她读了大半儿,无声无息中,小姑娘内心的力量柔软而坚定。
因为习惯,所以习以为常,宋家人天天见到竹姐儿,不知道小姑娘身上渐渐有了一种普通小姑娘没有的淡定与从容,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没有艳压群芳,却不会被任何人比下去。
“竹姐儿,快点去换身衣裳咱们现在就出门,娘带你去孙记胭脂铺,得买些遮盖好的水粉,你这额头上起了个小红疙瘩这几天怕下不去,得遮一遮。”
宋景竹一笑,“好的,娘,这就去。”
宋景辰:“为什么要遮住呀,我却觉得我姐姐这样很可爱,若是因为一个小红疙瘩就挑剔我姐姐,这样的人家我姐姐就承让了,谁乐意谁嫁,我姐姐不捡垃圾!“
第127章 乖娃
永昌伯府刘老太君这次名义上是举办赏花宴, 实际上则是给府上几个到了适婚年龄的孙女儿露脸的机会。
是以,刘老太君对邀请哪家的来赴宴,心里都是提前盘算过的。
宋家如今发展势头正好,尤其宋景茂年纪轻轻就进了翰林院, 听儿子说才堪大用, 再加上自己同宋家老太太这层关系, 自然是不错的结亲对象。
刘老太君目的是为了让自家孙女儿露脸, 但肯定不能做在明处,因此只邀请了各府的女眷以及孩童,并未邀请成年男子。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做长辈的看上了比什么都强。
刘老太君如此想,老太太也不是个傻的, 永昌伯府的孙女儿配茂哥儿是极好的,另外趁此机会也让各府上的认识认识自家竹姐儿。
宴会头一天晚上,老太太把竹姐儿叫进屋来,语重心长深谈一番, 竹姐儿坐老太太跟前儿认真听着, 虽说未必认同祖母说的那些话, 但老人家的一片疼爱之心她明白的。
大房之中,王氏坐在梳妆台前, 忙着挑选明日要戴的首饰,眼角细细的纹路昭示着她已经不再年轻了, 一晃眼的功夫, 她竟然已经嫁进来宋家二十多年,原以为一辈子就这么普普通通的过下去, 不成想儿子大器晚成,她亦有了母凭子贵的这一天。
王氏拿着两根精致的金簪在头上比划半天分不出孰好孰坏, 扭过头儿去,问躺在逍遥椅上看书的宋大郎,“大郎,你瞅我戴哪根簪子好看些。”
宋大郎头也不抬道:“都好看。”
王氏无语,嘟囔道:“你连看都没看呢。”
宋大郎道:“又不是十五六岁的小丫头,儿子都快娶亲的人了,就算戴上满头珠翠,也是半老徐娘。”
王氏没好气道,“怎么,老了老了,嫌弃我这半老徐娘开始肖想人家小姑娘了?”
宋大郎瞥她一眼,不悦,“说什么浑话。”
王氏冷哼,语带讥讽道:“你们男人还不都这德性。”
宋大郎丢下一句,“不可理喻。”自顾自低下头看自己的书去了,不再搭理王氏。
王氏亦转过头去,两人各忙各的。
过了会儿,王氏道:“宋大郎,你觉得永昌伯府邀请咱们过去是几个意思,我听娘说他们府上有三个丫头都到了婚配的年纪。”
一听这话,宋大郎一下就有说话的兴趣了,不计较王氏刚才还唤他“大郎”,这会儿就变成了“宋大郎”,忙问道:“可知品貌如何,都读过书否?”
王氏:“我哪里有人脉能知道人家那等人家的事,即便是咱娘也不过是去伯府时碰见过一回,哪就知道的如此详细。”
宋大郎:“明日宴会,你当细细替茂哥儿留意才是,不肖是哪个府上的丫头,能去伯府饮宴的人家,都是有头有脸之人。”
捋了把胡须,宋大郎又道:“还有竹姐儿年纪不小了,拖不起,你须叫她明日好好表现才是,莫要在宴会上失了礼数。”
“这等事自不用你提醒。” 王氏关上首饰盒子,站起身来往榻上去,宋大郎也跟着上来,俩人凑到一处,开始说起一对儿女的亲事。
王氏顺手给宋大郎腰后塞了一只靠枕,让他倚着舒服些,宋大郎笑道:“那支蝴蝶簪你这个年纪戴,略显浅薄,还是梅花点翠簪大气些。”
王氏嗔他,“这会儿你又会说好话了。”
宋大朗:“是你先浑说,你我夫妻多年,你不想想我可能会纳妾么,就算是为了茂哥儿我也不可能胡来,就单凭我宋家不纳妾这一条,得叫京城中多少高门家的女儿愿意低嫁?”
“什么玉环飞燕,在我眼中都比不得家族兴旺,身为长兄,我若开了混账的头儿,二郎会如何,三郎又会如何?倘若我宋家的子孙全都有样学样沉溺于美色,焉是家族兴旺之相?”
王氏撇了撇嘴,“原来你不是不想,是不能。”
宋大郎:“还不都是一样。”
王氏挑眉:“怎能是一样。”
宋大郎不耐烦:“你关注那么多干嘛,结果是你想要的不就行了。”
王氏没法与他交流,气得一扭头背过身去,面朝里侧。
宋大郎也没法同王氏交流,也把身子背过去,为了表示他自己的愤怒比王氏强,他还故意离王氏远了些。
王氏气不过,亦把身子更往墙里侧靠了靠,宋大郎听见动静,接着往外拱——
扑通!一声巨响。
宋大郎拱过头儿,从床沿儿上滚了下来,王氏听见动静忙一回头:榻上空着,宋大郎在地上扶着腰呻吟呢,王氏急了,慌忙起身查看,外面竹姐儿刚从老太太处回来,听见动静,忙隔着屏风问道:“爹,娘,你们无事吧?”
屋里传来王氏焦急的声音,“竹姐儿,快去喊你哥,你爹摔了,我扶不动他。”
宋景竹一听大惊,忙冲宋景茂屋那边招呼一声,自己先进屋查看,宋景茂听到动静顾不得披上外衣,急匆匆赶过来。
大房这边一片兵荒马乱。
东厢房这边也亮着灯呢,姜氏亦是小户之女,父亲是一落榜秀才,姜氏嫁给宋二郎时,宋家已经落败,是以姜氏也没机会参加什么豪门贵府的宴会,难免忐忑,怕自己去了有什么不妥当给宋家丢脸,给儿子丢脸。
宋二郎有点好为人师,不过没什么机会给他施展,大哥自然不可能听他的,老三他不敢指点,如今儿子大了也开始不听他的,他倒乐得同姜氏说道大宅门里的规矩。
平时姜氏不爱听宋二郎絮叨,这次倒是难得一副洗耳恭听模样,宋二郎开始没完没了……
三房这边,秀娘已经睡下,这几天陪着大嫂、二嫂买衣裳买首饰买胭脂水粉,是真累得慌,沾枕头就睡着了,宋三郎看了一会儿书,准备睡下,往对面瞅了一眼,见小孩屋里的灯还亮着。
屋里的滴漏水钟显示这会儿已经戌时一刻,时候不早了。
宋三郎披上衣裳,起身趿拉上鞋子过去查看,小孩正倚靠在床头看书呢,低眉敛目,静谧的长睫毛在眼底投下淡淡的剪影。
“早些睡吧。”宋三郎道。
“嗯,我知道了,爹。”宋景辰头也不抬得回道。
宋三郎:“明日还要早起。”
“一会儿就睡。”宋景辰嘴里嗯嗯嗯的应着,头却歪向另外一边继续看自己的,视线自始至终没分给他爹半点儿余光。
宋三郎有种自讨没趣的憋屈感,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还是忍不住回头问了一句,“你看什么书这般入神?”
宋景辰:“话本子,爹不爱看的。”
宋三郎:“怪不得你能这般废寝忘食。”
宋景辰听出他爹不高兴了,终于舍得抬头看向宋三郎,“爹爹找我有事么?”
宋三郎来气,“没事爹还不能过来?”
这就是故意抬杠了,宋景辰这下确认他爹今天气儿不顺了,放下书本道:“爹,你是不是遇上什么烦心事儿了?”
宋三郎:“没有,时候不早,你早些睡。”
话没说完,指尖一弹,宋景辰桌子上的烛灯熄灭了。
黑暗中的宋景辰:“???”
出来儿子的房间,宋三郎终于意识到一件事:辰哥儿八岁了,他却仍旧是那个三岁娃的爹,孩子成长了,他还没有……
翌日一早,秀娘起来梳洗收拾,顺便将宋景辰今日要穿的衣裳找出来,让宋三郎给送屋去。
宋三郎道:“多拿出来两套,让他自己选吧。”
秀娘道:“小孩子懂什么好看难看,这件衣裳穿上气派。”
宋三郎坚持:“辰哥儿如今大了,应该有自己的喜好了,不可总是强加与他。”
今日的宴会重要,秀娘正忙着呢,不明白宋三郎突然较真儿这种小事儿做什么,不过秀娘有个好处,大事听宋三郎的,管教孩子的事听宋三郎的,银子的事得由她管着,账本儿她得拿着。
家里的银钱多了以后,秀娘可是知道女人不读书有多可怕,想管家都没有那个本事管,自己没本事管让别人管,最后很可能就成了自己也被别人管。
儿子再好,他总有娶媳妇儿的一天;男人再好,他也是个男人,诱惑多了保不齐变心,母以子贵不假,妻以夫荣也不假,但贵不贵得起来,荣不荣得长久还不得是看女人自己。
秀娘甚至还想过宋三郎官越来越大,她自己年老色衰该怎么办,想来想去,还得是银子在手,要啥都有,只要银子在自己手里攥着,这个家就永远都是宋三郎老大,她老二。
秀娘又找出一套衣裳递给宋三郎,她今天早上的事儿多着呢,待会儿还要帮大嫂、二嫂还有竹姐儿上妆呢。
她现在可是高手。
秀娘身上永远有股子兴致勃勃的劲儿,今儿早上盘的发髻好看她都能高兴地对着镜子左照右照,满足点特别低,宋三郎无法理解,也羡慕不来。
还有辰哥儿现在也是,只有用得着宋三郎这个爹的时候才跑出来营个业,其他时间人家忙着呢。
宋三郎一时间还有点小失落,带着衣裳过来儿子房间,宋景辰刚睡醒,抱着胖虎正在被窝里撸猫呢,见他过来,放下胖虎,道:“爹,你昨晚上是心情不好嘛,对我阴阳怪气的。”
宋三郎若无其事道:“有吗?你想多了,你现在又不是三岁小孩子,还能让你爹天天乖儿长乖儿短的哄着你不成,别赖着了,赶紧起来。”
“好吧,现在就起。”
“爹,今天要去永昌伯府,待会儿你帮我梳一下头发。”
宋三郎:“嗯。”
宋三郎正帮小孩梳着头,秀娘风风火火的进来了,嘴里念叨着:“三郎,大哥昨儿晚上不小心摔着了,好像摔得不轻,茂哥儿一大早去叫大夫了,你快过去看看吧。”
“好端端地在自己家里怎么会摔着,还摔得这般严重?” 宋三郎不解道。
秀娘:“说是晚上熄灯的时候身子往外一抻,不知道怎么的竟然给滚下来了,也是个寸劲儿,就没听说过谁家熄灯愣把自己给摔下来的,这得亏大哥岁数还不算大,这要年纪大的摔这么一下可受不住。”
宋景辰忙道:“爹,我们快去看看大伯吧,回头儿我这灭灯神器得多做些出来,家里人手一把,防患于未然。”
爷俩进大房屋里的时候,大夫已经请来了,正在给开药房呢,好在没伤着骨头,说是抻着筋了,须得休养一段时日。
宋景辰把自己正用的灭火神器递给大伯,“大伯,你以后晚上熄灯用这个。”
宋大郎脸色几变,最后摸着好大侄儿的额头,道——
第128章
忙活完宋大郎, 时候已经不早,一家子女眷并两个孩子收拾妥当出门,宋家的马车足够宽敞,五个大人两个孩子倒也装得下, 虽坐在一处略显拥挤, 却也显得一家人热热闹闹, 回想几年前宋家捉襟见肘的日子, 再看如今蒸蒸日上的红火之姿,众人都觉得知足。
老太太看着自家打扮得体的三个儿媳不由点头,所谓人靠衣装, 诚不欺我。
目光又落到打扮素雅的竹姐儿身上,老太太觉得孙女儿穿得有些过于低调了, 转念想到这毕竟是伯府上几位姑娘露脸的时候,喧宾夺主也是不好。
妯娌三个正说着竹姐儿的亲事,茂哥儿自是不急,如今前途一片大好, 不愁求娶好人家的女儿, 再者说来男子二十五岁成亲也不算什么, 先立业再成家在大夏朝比比皆是,这姑娘家就不一样了, 岁数越大越不好嫁人,竹姐儿眼下就已经十八, 再拖延不得, 拖来拖去可选择的余地越来越小,真就把姑娘害了。
坐在一旁的竹姐儿倒显得安静许多, 既无对自己亲事的担忧,也无被讨论的羞怯, 有股子宠辱不惊的淡然,让老太太忍不住有些刮目相看,入朱则赤,这几年跟在楚娘子身边学习,孙女儿大有不同。
挨着竹姐儿坐的两个小孙子这会儿俩小脑瓜碰到一处,正捧着同一本话本子看得津津有味,与第一次去伯府时的紧张、忐忑完全不同,这就是自家有底气与没底气的区别。
骨气骨气,有骨头才有气,没有骨头,拿什么撑起那口气呢,仅靠一张皮能支棱起来吗?再入永昌伯府,老太太一时间有些感慨。
以往都是她主动过去联络感情,或者刘老太君使人过来传个话请她过去唠个家常,像是今日这般郑重其事的提前下帖子邀请还真是头一遭。
面子果然不是人家给的,都是自己挣来的。
不多时,马车拐入伯府胡同,眼见胡同里已经停了不少马车,还有正在停着的,找了一处合适的空地,李把式停好马车,上前掀开车帘,“老太太,伯府到了。”
辰哥儿和睿哥儿坐在靠外边的位置,先从车上下来,搀扶着家里的女眷们下车,宋家是老太太一个寡妇把三个儿子拉扯大,别的不说,三兄弟对老太太绝对的尊敬孝敬。
老太太是个有同理心的,深知女子的不易,至少在儿媳面前对儿子媳妇一视同仁,不会像别家的老太太偏袒儿子,儿子拈花惹草便说是媳妇儿没本事不招男人待见,逼得男人委委屈屈去找外面的野花野草将就,孙子不长进便说是媳妇儿没教好,媳妇儿若真管教又说心狠如斯不是慈母,总之儿子没错,孙子没错,错的都是儿媳妇。
家风这东西是在无声无息中腌制入味的,老太太对儿媳的态度影响几个儿子对媳妇的态度,儿子对媳妇的态度又影响孙子们对女子的态度。
是以,睿哥儿和辰哥儿虽小小年纪,却被教导得很好,知道照顾家里的女眷。
别家的女眷下车多是被贴身丫鬟搀扶,孩童亦是一样,像是小哥俩这般站在车旁,一个一个搀扶着家里女眷下车的还真是不多。
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京城里没有新鲜事,王氏同姜氏是生面孔,秀娘却是不少人都认得她的,张夫人看好宋三郎也看好宋家的三个小孙子,尤其是已经初露峥嵘的宋景茂,她便认了秀娘作干妹妹,当时还特意办了认亲宴,请了不少人。
秀娘好认,宋家人也好认,身边连一个丫鬟婆子都没有,不是据说发展潜力不错的宋家还能是谁家。
想到宋家那位才貌双全的嫡长孙宋景茂,再想到宋家一无妾室二无通房的家风,如今瞧着宋家这俩孩子的做派,不由得让一些贵妇人有了掂量。
嫁高门固然好处多,可坏处亦是显而易见,若是真疼闺女,反倒是宋家这种更好,要才貌有才貌,要人品有人品,要前途有前途,家世不高,却也是书香门第的清贵人家,况且现在不高,可不代表将来不高。
“可是宋家的老太太?”
老太太刚被两个小孙子搀着下车,就听见斜下里有人出声,老太太侧头看去,见一约莫四十来岁,身穿襦裙,体态微胖的妇人正笑盈盈走过来,身后跟着个绿衣小丫鬟。
老太太正自纳闷眼前之人是谁家的,如何会认得自己,就听秀娘在旁边笑道:“娘,这位是刑部郎中高夫人,之前舅舅家徐哥儿的案子亦多亏了高郎中帮忙,高郎中亦是李老爷子的门生,高夫人同我那干姐姐张夫人亦是好姐妹,说起来都是熟识呢。”
三言两语同老太太交待完来人背景,秀娘热情地迎上去,笑道:“高家姐姐,这是我家老太太,这两位是我两位嫂嫂还有我侄女儿,后面两个小的是我侄子还有我家小子。”
秀娘介绍完,双方自是一番热情客套,一路说着话往伯府里走,高夫人赞竹姐儿气质娴淑,又赞俩孩子长得好,气质纯然。
一路上秀娘不但照顾着高家夫人的话头儿,亦不忘照顾家里的女眷,老太太还好,大嫂二嫂都是头一次来这种宴会,不免拘谨。
老太太看在眼里,暗暗心惊老三媳妇儿的表现,不知道是见识的人多了事儿多了,这秀娘竟然隐隐有独挡一面的架势了呢。
作为宋家的嫡长媳,王氏难免有些犯酸,也是人之常情,尤其是原来不如自己的人骤然变得比自己强上许多,是个人就会有失落之意。
她转念又一想如今老三仕途平顺,手下又有商队那么多人管着,秀娘能干是件好事呀,反之她若不能干,就能论到自己了吗?
说不得遭了宋三郎嫌弃再娶个厉害的进来,对自己对宋家有任何好处吗?左右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自家人能干总比外人能干强吧。
穿过一道月洞门,此时永昌伯府后花园中一片笑语嫣然,金钗步摇、裙带蹁跹、满园珠翠香风,各府的女眷们三五一群,驻足说笑,似辰哥儿一般大的小子们自有伯府的下人们带到一处玩耍。
秀娘回头朝儿子道:“辰哥儿,你同祖母来伯府的次数最多,对伯府最是熟悉,你二哥哥娘就交给你了。”
宋景辰忙道:“有我二哥哥在,祖母和娘亲也请宽心,我们兄弟自会互相照应。”
旁边高夫人听得眼中异彩连连,暗道这辰哥儿比他娘更懂人情事故呢,一句话就挽回了哥哥的面子,秀娘虽是好意,却忽略了孩子虽小,却也是要面子的,刚才那话哥哥听来未必顺耳,小孩顺其自然的一句话就替他娘把话圆上了,当真了不得。
说到底,秀娘所处的环境还是单纯,如今就算见识广了一些,既无宅斗经验更无宫斗经验,言谈话语不够谨慎也是难免的,再者对着自家人她本来也放松。
宋景辰在接人待物上的通透是天生的,不能拿普通人跟着也比。
宋三郎几乎极少会因为秀娘说错话而苛责于她,不管怎么说,秀娘已经是走出了一大步,敢说不怵人,至于其他,栽几个跟头也就慢慢学能了。
相处这么多年,宋三郎已经摸透了秀娘的性子,多鼓励少打压,一件事只要作对一处,那么就夸她这一处做得好,如此秀娘方能越变越好。
与之相反,儿子宋景辰就得多打压,这小子不压着,扑棱扑棱翅膀,他能给你上个天。
秀娘陪着老太太等人去了花园宴客厅那边,宋景辰则同睿哥儿随着伯府的下人去到另一处。
这边厢都是半大小子,最小的六七岁,最大的不过十二三,都是随着家里的大人出来玩的,亦是家里有意识培养自家孩子与各家子弟建立交往,学会接人待物。
这些人非富即贵,其中不少人都是陈宴安书院里的学生,还有一些是在国子监或者自家族学读书的,一群人正在玩着投壶呢,看到宋家兄弟过来,熟识之人纷纷围上来打招呼,“辰哥儿,睿哥儿你们来了。”
宋景睿有些不适应被众人环绕的感觉,有点儿手脚无处安放的不自在,宋景辰嘻嘻哈哈跟人勾肩搭背要糖吃,有人剥了颗松子糖递给他,宋景辰一转手塞宋景睿嘴巴里,笑嘻嘻道:“兄友弟恭,得先孝敬我哥吃,还有吗,再帮我剥一颗。”
一众人被他这小无赖样逗得哈哈笑,又剥了松子糖递给他,宋景辰接过来塞嘴里,边吃边道:“我口渴着呢,先去那边喝点水,等着我啊,待我回来把你们杀个片甲不留!”
“牛皮吹得太大,当心吹爆了丢人。” 人群中一个八九岁的锦衣小男孩皱着眉道,一副看宋景辰极不顺眼的讨厌表情,本来他是人群中的焦点,宋景辰一来,立即抢了他的风头,小孩不忿儿。
众人不由看向他,有点儿脑子的都能看出宋景辰这是在调节大家玩乐的气氛好不好,怎么还有人当真了?
宋景辰眨巴眨巴眼,看向他,“你很介意我丢人吗?”
锦衣小男孩道:“你丢不丢人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丢人。”
宋景辰点点头,扭头拉着宋景睿走。
锦衣小男孩:???
这会儿旁边有人憋不住想笑,可奈于眼前小孩的身份又不敢笑:是啊,你也知道丢不丢人不关你事,那你还操人家那门子的心。
小哥俩到旁边小花厅里去喝水,宋景睿道:“刚才那小孩身份不一般,周围的人似乎都在让着他,你少得罪为好。”
宋景辰道:“哥哥没看出来吗,我的存在本身就得罪他了,我若示弱你信不信他敢蹬鼻子上脸,身份不一般又如何,左右是孩子间的玩笑,他们家大人还能因为这个治我的罪?”
宋景睿忍不住拧眉,“你总是这般不吃亏的性子,当心哪天吃了大亏。”
宋景辰嘻嘻笑,“我不想憋屈嘛,所以二哥你要努力考科举,随时做好捞弟弟的准备,若你同大哥哥全都封侯拜相,那我岂不是可以在京城横着走了?”
宋景睿没好气地捏了一下弟弟的鼻尖,“你这都什么荒唐无聊的想法,只有那螃蟹才横着走呢,你是想被人活活上笼屉清蒸不成?”
宋景辰摸了摸鼻尖,道:“那还是红烧吧,我死了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活着不行。”
宋景睿被他气乐了,端过一杯甜水堵住弟弟的嘴。
宋景辰喝完水,掏出帕子抹了抹嘴唇,道:“二哥,这水还挺甜的,荔枝味儿的,这永昌伯府看来挺得皇帝宠信,这会儿除了皇宫里的贡品,市面上可没有荔枝可卖。”
“哥哥,你也喝一杯,不喝白不喝。”说着话宋景辰端起桌上精致的瓷壶,给宋景睿倒上满满一杯递过去。
宋景睿接过来道:“你今年的荔枝还少吃了?缺人家这一杯。”
宋景辰爱吃荔枝,去年赵敬渊没少给送,宋三郎不想让儿子欠赵敬渊太多人情,特意从商队抽出人手快马加鞭往京城送荔枝,今年没等赵敬渊给辰哥儿送,直接先送到赵府一大筐。
宋三郎不想儿子欠赵敬渊人情,伴君如伴虎,赵敬渊虽说不是“君”,那也是皇家的子弟,相处起来还是君臣那一套,皇帝可以跟你称兄道弟,你敢跟他称兄道弟一个试试?
小哥俩喝完水,宋景辰又从果盘里摸了两块点心,自己吃一块儿,塞哥哥嘴里一块,宋景茂是真的不爱吃甜食,看见就觉得腻,宋景睿是嘴上说不吃,心里很想吃,又要面子,不喜欢在人前吃这些小孩吃的小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