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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救我,爹爹救我!by神仙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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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还真不是,陈宴安的偏心是有原则的,并非一味偏袒,那样对宋景辰并非什么好事。
实在是宋景辰给陈宴安的议题实在很有意思,他也想听听学生们对此是如何想的。
一大早,风和日丽,枝头上的麻雀叽叽喳喳欢快地跳跃着,全体书院师生汇聚在书院广场,席地而坐。
科举班的学生们脸上俱是无奈,数理班的孩子也是一脸茫然,书院的先生们无法理解陈宴安陪着一个八岁孩子瞎胡闹。
虽然他们也很喜欢宋景辰,可现在也不得不说又是学生会又是讨论会,这孩子太能折腾,也太任性了点儿。
陈宴安将众人表情尽收眼底,都在他的意料之中,这就是每一个改革者所面临的困境,无人理解,无人认同,孤独前行,直到披荆斩棘为他们破开光明。
书院里一个小小的改变尚且如此,更何况大到国家的改革,涉及到无数人利益的改革,想到如今朝廷所面临的困境,陈宴安眸光暗了暗。
清了清喉咙,陈宴安给出今日议题:为何耕牛对农人如此重要,朝廷亦鼓励养殖,禁止随意宰杀,可耕牛却一直处于缺乏状态。”
此问题一出,一众学生面面相觑,不是一直都如此吗,而且这般简单的问题还需要讨论吗?养的人少自然就缺呗。
下面没人吭声。
郭午一看要冷场,忙站起来道:“因为牛吃得多,需要牛的穷人养不起,富人养得起,但他不需要牛耕地。”
“如此的话,想养的没钱养,有钱的却不想养,自然牛就多不起来。”
“牛有什么养不起,不就是吃草的玩意儿,漫山遍野不都是野草吗。”科举班的一个学生不服,站起来嗤之以鼻。
数理班这边立即有学生站起来气呼呼道:“这位少爷当真是何不食肉糜,你以为是个草就是你们家的吗?,再者说来,谁告诉你满山遍野都是野草,你不知道还有寸草不生的荒山荒地吗,草能长得好,粮食必然也能长得好,这种地又岂能是无主之地。”
“没错,草没有那么多的,再说了春夏尚有草木,到了冬季万物凋零,草从何来?”数理班这边有人站起来附和。
“牛不光要吃草,它还要喝水呢,喝得还多,有的农家自己吃水都要跑老远去挑,再加上喂牛,洗衣,一天不干别的,光挑水了。”
“还有,这牛就跟人一样,若是公的,农人就想养,因为不用生小牛耽误干活儿,若是母的,它怀孕不能干力气活儿,生完崽没力气干活儿,养它不划算,估计就算是母牛也能当公牛养!”
郭午接口道:“没错,这母牛越来越少,不光少,还不下崽,牛的价格自然也越来越贵,农人不光是养不起的问题,更重要的是买不起!”
这时科举班一个学生忍不住站起来反驳道:“农人买不起,养不起,可地主家不缺银子呀,据我所知,我大夏朝的地主可不比自耕农少。”
陈宴安听着众学生你一言我一语,目光微闪,果然是理不辩不明,表面一个简单的问题实则有其深层的原因,每个人的立场不同,看问题的角度便也不同,当这些不同的问题碰撞到一起,便会接近事情的本质。
这样的辩论会可以有,应当有!
科举班这位学生的发言一时让数理班这边的学生无言以对,他们也不明白耕牛好用,为何地主养牛也不积极。
宋景辰淡淡开口道:“因为人不光可以当牛使,还比牛更便宜,不像牛一样干活的时候要养着,不干活的时候还得养着它。”
“辰哥儿,我们坐在这里讨论这种无聊的问题有什么意义吗?”人群中有人站起来道:“牛合适就用牛,人合适就用人好了,这不是很简单的问题。”

第134章 一头牛被引爆了。
自己书院的学生能说出如此让人无语的话来, 陈宴安脑门儿冒黑线,只能说勋贵子弟们远离平民百姓的生活太久,不知世事,亦不把人当人, 真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一心只读圣贤书。”
宋景辰没有着急反驳对方, 他点了点头道:“这位同窗的想法亦是一种观点, 我想在座之人有这种想法的亦不在少数,其实在没有做调查之前,我亦是从史书中的只言片语中知道耕牛对农人很重要, 具体有多重要从未深想过,只觉耕牛也好、农人也好, 都不是我要操心的事。”
“直到我了解到更多关于农人与牛,这些我们暂且不谈。”略停了一下,宋景辰道:“我想问在座诸位一个问题。”
郭午配合地大声道:“是什么问题?”
宋景辰:“诸位试想,我炎黄子孙从刀耕火种发展到如今盛世繁华, 究其根本是因为什么?”
问题太大, 镇得四下鸦雀无声, 就连陈宴安以及书院的先生们都陷入了深思。
呃……冷场了,宋景辰朝郭午使眼色。
郭午头大, 心说哥们儿你这太坑啊,他们都不知道我能知道?
郭午硬着头皮接话:“是啊辰哥儿, 这是为啥呀?”
宋景辰:“你觉得呢?”
郭午眼珠子转了转:“我觉得我现在应该洗耳恭听,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宋景辰扑哧乐了, 露出两小虎牙,他那两颗牙还是乳牙呢, 小小的带一点点尖,可爱得很。
一众师生都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宋景辰清了清喉咙道:“ 既然没有人说话,那我就抛砖引玉,说说我的一家之言。”
科举班有人起哄,“辰哥儿,你就赶紧说呗,我等洗耳恭听你有何惊人高见呢。”
“——我看不若你先去洗洗嘴,欲言而不言,他人言之,又乐见其败,阴阳怪气、害人不利己!”
说着话,宋景睿一甩袍袖,振臂而起,“羞于你为伍!”说完,便冷着脸走到离说话之人最远的角落处。
众人:“……”
起哄谁不会呀,郭午忙不迭地拍拍屁股站起来,“对对对,你行你上,大家若谁觉得自个儿能回答出来,赶紧抓紧喽,俗话说得好,出名要趁早,人甘罗十二岁就拜相了,说得好没准儿入了陛下的耳,连科举都不用考了一步登天,机会难得,大家别犹豫,是骡子是马您赶紧出来溜!”
郭午这话也够损,不敢说你们就是一群蠢材,站出来说你们不是骡子就是马。
一众科举班的学生怒视他。
郭午两手一摊,“可别说没给你们机会呀,给你们机会你们不中用呀。”
“跳梁小丑尔!” 科举班有人气得回怼他。
郭午不要脸道:“你急什么眼,我跳你家梁了?怎么,兴你跳,就不许别人跳,有涵养你憋住别吭声呀,跳出来显那门子眼。”
陈宴安嘴角直抽抽,郭午这小孩读书不成,吵架拌嘴有一套,给他换上身衣裳,大鼓一敲,他能给你整成相声场,瞅了郭午一眼,陈宴安老神在在不吭声,他想看宋景辰如何处理。
陈宴安都不吭声,其他先生们自然是以陈宴安为准,也都不吭声,心下却暗自偷笑:你别说,这郭午说话一套一套的,还挺逗趣儿。
先生们喜欢吃瓜看戏,学生们也一样喜欢看热闹,一时间竟然没有一个上来劝架的,最主要数理班的学生见己方力压对方,看着解气!
而科举班的学生则是没人敢出来同郭午应战,郭午不考科举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什么难听说什么,他们这些读圣贤书的人得注意影响。
俩人越吵越来气,眼看就要打起来,按理说当人面宋景辰肯定得先管自己人啊,宋景辰偏不。
那个说用人和用牛都一样的学生纯粹是无知,他不与无知之人计较,刚才起哄的学生却是不怀好意了,凭什么惯他这臭毛病?
宋景辰朝郭午看了一眼,道:“郭午,我们学生会之人要以理服人,以德服人,对方固然不对,亦不可恶语相向,回去坐好,罚你抄写论语五篇交上来。”
一句话给事件定了性,我方教训得没错,只是方式有待改进。
郭午见好就收,学着宋景睿的样子,来了句:“羞与你辩解。” 遂退回到数理班这边,迎接他的是数理班学生们赞赏的目光。
如果说众人之前选他入学生会是看在钱的分儿上,现在是真服气了,就冲这张会怼人的嘴,站在自家这边的时候,那是真解气呀。
对方那学生被郭午噎得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不过人家都撤了,他也没办法追过去继续跟人家吵,吵也吵不过,只会更加自取其辱,一甩袖子,冷着脸坐了回去。
宋景辰目光扫视一圈儿,淡淡道:“既然是讨论问题,便是要畅所欲言,我等讨论问题的目的乃是认清问题进而更好的解决问题,而非为了辩而辩。”
“各位莫要弄错了重点。”
好一个“讨论问题是为了解决问题,而非为了辩而辩。”陈宴安乐呵呵捋着几缕短须,老怀甚慰。宋家三兄弟,茂哥儿同睿哥儿各有不足之处,辰哥儿才是真正的潜龙在渊,悲天悯人之怀与宰辅之才同具。
关键他还懂算学、致物,更为难得,这莫不是天降此等奇才于我大夏子民?
陈宴安正想着,就听宋景辰不紧不慢如讲话本子般娓娓道来:“话说在没有耕种土地之前,我们的老祖宗都是以狩猎为生,居无定所,饥一顿饱一顿,食不果腹。
“他们活着便是为了吃饭,吃饭就是为了活着,每天不是在挨饿就是在挨饿的路上,要么干死野兽,要么被野兽干死成为野兽的腹中餐,能不能活命全靠机缘。”
“再后来,我们的祖先学会了采集植物的种子种地,也学会了用石块、木头,骨头等来制作简单的工具辅助捕猎和种植。慢慢地,他们不用再东奔西跑寻找猎物,逐渐开始有了相对固定的居所,于是部落形成。
“同时,工具的使用让人们获取到更多的食物,亦使得部落中的女子有时间和精力留在部落中照顾幼儿,使得更多的幼儿存活下来,部落人口开始得到繁衍。”
“然,随着部落人口的繁衍,现有的生产工具和部落土地不足以解决部落中的吃饭问题,于是人们开始开垦更多的土地,不断改良农具,自此王朝逐渐形成。”
“我等都听闻过大禹治水,夏商王朝除了的对生产工具的改进,还懂得开河挖渠、引水灌溉,据史料记载,自夏商开始人们便懂得驯养耕牛、骡马等来帮助耕种,衣食无忧,文明与礼仪开始得到重视,《周礼》出现。”
“及至大唐,曲辕犁出现,大大节省人力畜力不说,更是适应平原、丘陵各种地形,水田旱田皆可用,使得深耕细作进一步发展,大大提高了粮食产量,忆昔开元全盛日,稻米流脂粟米白,焉知大唐盛世无曲辕犁之功?”
“远得不说,就说近的,我等皆有绫罗绸缎可穿,难道不是因为纺车进步,纺织品的供应大大提高。”
“综上所说,历史的发展离不开生产工具的发展,离不开农耕的发展,民以食为天,国以民为本,农耕乃是生命之源,文明之母。”
“再往深里去想,诸位觉得有哪一次的王朝兴衰与土地无关,与农耕无关,与天下百姓能否吃饱饭无关!”
“耕牛对农业关系重大,在座诸位都是将来国之栋梁,难道这样的问题我们读书人不应该关心吗?讨论这样的问题没有意义吗?”
——广场上鸦雀无声!
学生们无比新奇,先生们讲礼仪,讲君王,讲人治,却从未从这个角度讲过历史。
先生们集体沉默,这娃是读了多少书呀,这谁教出来的崽呀,肯定不是自己教的,问题是宴安先生也从未说过这样的话呀。
苍天啊,大地啊,这是哪位高人带出来的妖孽呀。
不要说先生们沉默,宋景辰一番话把陈宴安都干懵圈了,陈宴安懵,宋景睿更懵,这还是自家那个吃货调皮崽子吗,这莫不是被人附体了吧?
宋景辰顿了顿,又道:“刚才那位同窗说哪个合适就用哪个好了,那我们现在就来算一笔账。”
“一头牛拉犁,一天可耕三五亩地,而人若没有耕牛的帮助,纯靠人力拉,至少需要三个,甚至三个以上的青壮才能拉得动犁,且这三个青壮拉上一个时辰就已经是筋疲力尽,需得再换上三个。”
“如此,一天下来能耕上一亩地就不错了,若遇上盐碱地、旱地、困难就更是加倍。”
“若是无牛又无犁,那农人就只能用铁锹一点点翻地,一天能翻多少,诸位不妨回去在自家花园里尝试一下。”
“还有,犁地只是第一步哦,后面还有翻地、播种、盖地呢,纯靠人力,诸位不妨再想想,播种的时机能不能等人?”
“播种的时机不等人,工具不给力,人力有限,那么能种的粮食必然有限,好了,重点来了,我们再来算另外一笔账——”
宋景辰道:“据户部的记录,我大夏朝约四亩地能养活一口人,注意是养活,不是吃饱,更不是我等这种山珍海味随便吃的富贵之家的标准。如此算来,一个四口之家就需要二十亩地才能活。”
“刚才我们已经算过了,在没有耕牛和先进的生产工具的情况下纯靠人力种地的成本,那么诸位想想这天下有多少人在忍饥挨饿?”
“听闻我朝今春大旱,受灾州省达三个之多,若是有更好的灌溉工具缓解旱情,将会救活多少百姓?”
“反之,朝廷若无解决之道,则饿殍千里,易子而食,流民遍地,人间炼狱,更甚者,百姓揭竿而起,骚动战乱,战乱一起,朝廷便要出兵平乱,大军一动,钱粮开路,如此对朝廷,对天下百姓而言更是雪上加霜,苦不堪言。”
“若诸位还觉事不关己,那么你们可知我大夏朝东有倭寇,西有西戎,北有北勒,南有南弥,若趁乱出兵,群起而攻之,诸位可安然否?诸位父兄姐妹可安然否,五胡乱华之惨状诸位的史书上字字带血,可记住否?”
“一犁之功,造福千秋。诸葛弩,投石车,一器之利可抵千军。”
“如此,诸君敢言格物无用,工匠低贱否?!”

宋景辰一连串的反问, 把在座之人问得哑口无言。
不过迷茫是暂时的,虽承认宋景辰所说不无道理,但却无一人愿意承认或者是认同工匠可以同读书人一样平起平坐。
科举班一位学生站起来道:“士农工商,自古皆是如此。”
宋景辰:“士农工商皆为国之基石, 缺一不可, 不当忽视其任何一个, 我朝之前奉行的亦是重农抑商, 正因我朝开国宰辅取消对商人的各种限制,才有我大夏如今的盛世之景,又岂知重视格物学, 重视工匠,不能让这盛世愈加国富民强?”
对面学生忍不住道:“汝欲与吾朝先贤比肩乎?”
“不欲与先贤比肩, 汝读书何为? ” 宋景睿霍然起身,冷声道:“吾弟之言,以为天下苍生谋福立命,汝等巧言令色真小人也, 不足与之为辩!”
说罢, 宋景睿再次振袖而起, 又换了个地方呆着。
那人辩不过宋景辰便想从“为人”上找突破口压倒对方,不想被宋景睿直接扒皮, 如此一对比,他与宋景辰的格局谁高谁低自然是高下立现。
下面有人捂着嘴儿偷乐, 宋景辰也忍不住笑了。
这下子大家全都看明白宋景睿了, 原来这货平日里少言寡语不是不会说,人家是懒得同你们说, 一遇到他家弟弟就立即化身为宋怼怼,骂人都不给人家留条底裤的。
宋景辰其实也没指着自己随便动动嘴皮子就能改变人家的思想, 俗话说温水煮青蛙,思想不是一天形成的,观念自然也不可能一天就改变,他只要埋下一颗种子,让大家有这种意识,说不定有什么合适的机会就生根发芽了。
自己无所谓,自家哥哥说不得将来还要与这些人同朝为官的,想到这儿,宋景辰笑道:“诸位,你们都看见了,当着我哥的面少来招惹我,我哥哥见不得自家弟弟受一点委屈。”
宋景辰得为他哥的毒舌开脱——我哥是心疼弟弟,所以说话狠点也是可以理解的,以后再有这种事儿,那就不是我哥哥说话难听,是你们自讨没趣。
说到这儿,宋景辰意味深长地看了面红耳赤那位一眼,道:“不过,我哥哥为人正直,向来以理服人。”
这话正好回应了宋景睿刚才那句:“不足与之辩。”
好嘛,兄弟俩混合双打,都够毒舌。
宋景辰又笑嘻嘻冲宋景睿的方向道:“古有孟母三迁,今日我哥哥为弟弟挪两回地儿了,二哥你辛苦了。”
二哥——你——辛苦了——
这句话仿佛回音般灌进众人的耳朵里,顷刻间,众人轰然大笑。
见气氛放开了,宋景辰做了个“停”的手势,冲众人道:“停停停,大家都别笑了,咱们绕回来,继续说牛。”
继续——说——牛——
笑不活了,学生们笑得东倒西歪,先生们也维持不住严肃表情,陈宴安笑得见眉不见眼,别人都是被宋景辰的话逗笑。
只有陈宴安这样久居庙堂之人看到了宋景辰的另一面——强大的控场能力,以及小孩的狡诈。
面对科举班第一个学生的无心刁难,辰哥儿没有上来就反驳对方,而是把他自己代入到对方立场后,再娓娓道来讲道理,无形中把对立之人拉拢到己方。
第二个学生明显是不怀好意找茬,辰哥儿看似随意的三言两语却直接为对方定了性——无理取闹。
刚才这出,辰哥儿更是处理地高明,维护了自家哥哥,同时打击对手,最后转移视线,把话题又扯回到牛身上。
改变他人的想法谈何容易,既然改变不了,那就暂时搁置,改变能改变的,有了前面的铺垫,至少众人对耕牛的重要有了共同的认知。
这是……
求同存异?!!
陈宴安目光灼灼,他好像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政治天才,他的改革之路是失败了,若是谁还能当此大任,这人必是辰哥儿!
陈宴安的想法突然就改变了,他要让宋景辰读书考科举,天下不缺工匠,不缺会算学之人,天下缺得是真正有本事的改革者,制度的改变才能真正让王朝改变。
学生们关于牛的讨论正热火朝天。
有懂牛之人讲到这牛跟猪不一样,一年就生一窝,一窝就产一个崽儿,而且这母牛特别容易难产,一失两命也是常有的事,好不容易买头牛,因为生崽赔进去,老百姓根本承担不起损失。
这也是大家不愿意让母牛生崽的原因,不仅仅是怀崽不能干重活儿,伺候月子什么的。
另外这春夏秋不管怎么说,只要想办法还是能给牛找到草料的,难得是冬天,这冬季只能喂干草、稻草、豆秸之类,这豆秸同稻草之类充足不充足,那得看当年的收成。
再者大夏朝不是处处都有山,老百姓可以进山砍柴,平原地带的百姓冬季那来的做饭柴火?还不都是地里的稻草秸秆之类。
有人问:不可以春夏秋三季多砍些草料储存起来吗?
这又绕回到了老百姓从事生产的能力问题上,这种庄稼,一年四季除了冬天没有不忙的,光种地照顾秧苗就忙不过来了,哪有多余的时间去给牛砍草,只能让家里干不了活的老幼去放牛砍草,这些草也只能够当季吃,很难存储下多少。
总之,养牛的话,你家得有一点小钱,光有一点小钱不行,还得劳动力充足。
一番讨论下来,不少学生忍不住发出感叹:想不到这种田的农人有这般不容易,所谓何不食肉糜,其实就是没有见识过真正的人间疾苦,脑子里对疾苦二字仅仅是字面上的理解,没有什么具体的东西做支撑。
宋景辰最后做出总结,这耕牛的重要性大家都清楚了,那么就要解决耕牛数量上不去的问题,无非是两个方面——
第一、农人买不起。
第二、买了养不起。
这便是这次讨论的真正目的,要众人写出一篇关于耕牛的策论来,对数理班的学生有用,对科举班也同样很有意义。
你考科举总要写策论吧,且这几年皇帝看重策论,策论在进士科中起的作用越来越大,刚才一番讨论,大家的思路都打开了,这不正是很好的练习机会?
要知道策论,尤其是到了殿试环节,那都是要问实事的,光会念书不行,你得会解决问题。
同时,宋景辰还宣布,这次策论将由宴安院长与各位先生们一同评选,选中优胜奖、优秀奖、以及积极参与奖,凡获奖者皆由奖励。
科举班的学生们面面相觑,辰哥儿这是什么意思?
只要参与就有奖?
真行,见者有份儿呗。
呵呵,可真能为他们数理班的学生着想,就那帮人还写策论呢,文章能写通顺都很了不起了。
数理班的学生们刚才听说要写策论,个个蔫头达拉耳,完全没有了刚才“说牛”时的神采飞扬,没办法,这是人家科举班的学生们所擅长的,他们不行。
这会儿听宋景辰说只要肯写就有奖品拿,瞬间又高兴起来。
宋景辰道:“诸位,历朝历代对耕牛都极为重视,我大夏亦不例外,若各位的策论真能写的好,亦或是我们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真能替陛下分忧,岂不是大功一件?”
猝不及防,泼天的鸡血哗啦一声从天而降,一帮不经世事的学生们被宋景辰忽悠懵了——
还能这样吗?
真能这样吗!!!!
这时,刚才质问宋景辰“汝欲与吾朝先贤比肩乎?”的学生忍不住又冒头了,小心翼翼地问道:
“历朝皆不能解之事,朝中文武亦不能解之事,我等可解乎?”
“你这个问题问得好!”宋景朝朗声道。
“岂不闻长江后浪逐前浪,我等后浪站在前人之肩,超越前辈又有何不可?长江之浪滚滚向前,历史车轮未尝停歇,岂非正因后辈之人常胜先辈之人乎?”
小小的少年站在光里,短短几句话掷地有声又豪情万丈,纵然是陈宴安一把看透世事波澜不惊的老骨头也被他激起豪情,昂首阔步走出,抚掌叫好。
老头儿朗声道:“景辰说得不错,少年强则国强,汝等做人当心怀凌云之志,做事当脚踏实地行。”
“难字出口,便有千难万难等着尔等,凡事莫问难不难,当问该不该做,若是该做再难也要做,成与不成,我等都是在做有意义之事,无愧于心。”
“你等当中,若真有人提出真知灼见,先生可将汝之文章交于陛下阅览。”
陈宴安绝非迂腐之人,自然懂得几句鼓励之言或许能让人当时激动两下子,却不可能长久,得给出实实在在的甜头来才能真正激励到他人。
果然,他话音落地,科举班的学生们越发激动起来,人一旦激动起来就像打了鸡血,自觉无所不能,人人都有自己乃是天选之子的错觉,学生们这叫一个群情激湃,恨不能现在就伏案疾书,唰唰唰一气呵成,一篇华彩文章就此横空出世,皇帝拍案叫绝,群臣赞不决口,名利双收!!!
学生们都正是爱幻想的年纪,忍不住飘飘然神往,宋景辰发出灵魂拷问:“诸位有没有想过我等后浪凭什么可以超越前浪,又凭什么可以解决前辈们解决不了的问题?”
是啊,凭什么啊?
凭自己比前辈们年轻?凭自己走过的路还不如前辈们走过的桥多?
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全都汇聚到了宋景辰的脸上,想要知道答案。

第136章 陛下的口谕!
面对大家期待的眼神, 宋景辰很认真道:“那是因为我们书院不仅仅重视经史子集,亦重视格物学,如此,我们解决问题的途径就比他们多了一条。”
广场上有一瞬间的安静, 随之学生们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有人嚷道:“辰哥儿, 你可真行, 绕一大圈儿敢情还是要往你们数理班脸上贴金呗。”
众人嬉笑着散去。
宋景辰:“……”
我是认真的。
这时,宋景睿大步过来,揽着弟弟的肩膀, 温声道:“辰哥儿,你说得太好了, 改变了二哥对格物的偏见,以后二哥还要向你多请教。”
宋景辰:“哥,我是不是有点太自以为是,刚才说着说着激动起来, 就有点忘乎所以。”
宋景睿:“不是。你讲话的时候, 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 亦没有一个人走神,包括先生亦是, 大家都被你讲的话吸引住了。”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郭午兴冲冲凑上来,满脸自豪道:“辰哥儿, 你刚才整个人都在发光。”
宋景辰眨巴眨巴眼, “那我这学生会长还不算丢人?”
郭午挥舞着拳头,“当然!以后看他们谁敢不服你这个会长, 你不光算学碾压他们,文章也一样能碾压他们, 论打架他们就更不是咱们对手了。”
宋景辰点点头,“那还行,不过打架就算了,咱们学生会以理服人。”
郭午:“听你的,讨论会开完,咱们下一步要干什么呀。”
宋景辰拍拍他肩膀,“先歇歇,会长也要休息呀。”
两日后的早朝。
一大早,外面艳阳高照,偌大的紫宸殿气氛却压抑冰冷到极点,这该死的大晴天。
二月份以来,以中州为主的三地旱情越发严重,老天爷吝啬到滴雨不下,当地亦无有效抗旱措施,眼瞅着再这样下去,三地就要绝收,中州三地乃是产粮大省,共计七千多万亩耕地,二千多万人口,一旦颗粒无收,后果不堪想象。
这么多人的口粮该如何解决,若解决不了,流民的数量可以想象。
更加糟糕的是,有些地方的旱情已经严重到人都喝不上水了,急需把灾情最严重地区的人口转移分散到周边。
可这中州周边省份一个赛一个穷,接纳能力也是个大问题。
龙椅上,一身明黄色龙袍的文昭帝面色阴沉得滴出水来,微微向下的嘴角紧绷成线,一双幽深冷酷的眸子在群臣头顶一一扫过,半晌后,最终停驻在才上任不久的户部尚书张璟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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