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救我,爹爹救我!by神仙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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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李氏平日里习惯的水温,小丫鬟不明所以,吓得忙磕头请罪。
李氏不耐烦叫人滚出去。
今日先是儿子被小郡爷赵敬渊欺负, 后她又被自家亲姐姐皇后娘娘劈头盖脸训斥一番, 最后想见闺女还没见着, 她憋了一肚子的邪火无处发泄。
赵敬渊她惹不起, 皇后虽说是她亲姐可也不听她的呀,想来想去全都是因为宋家那小崽子才会惹出这些个气来。
李氏越想就越咽不下这口气,可凭她绞尽脑汁儿也想不出个招儿来对付一个小孩, 不由烦躁,她朝着旁边贴身嬷嬷吴氏道:
“吴嬷嬷, 你也看到了,若那孩子不向我儿服个软儿,阳哥儿是过不去这个坎儿了。”
顿了顿,她咬牙道:“可那小崽子偏偏还入了皇帝的眼, 不能硬来, 你说我该如何对付他才好?”
李氏身边原本有个陪嫁的李嬷嬷, 因着时常劝告李氏莫要太纵着范庆阳胡来,被范庆阳怀恨在心, 加上吴嬷嬷从旁教唆,两人合起伙来在李氏面前不断上眼药陷害李嬷嬷。
忠言本就逆耳, 加上时日一长, 李氏不耐烦了,认为李嬷嬷岁数大了老糊涂, 就知道倚老卖老,干脆把人打发到乡下庄子里养老去。
如此, 吴嬷嬷成功上位。
吴嬷嬷凭借范庆阳上位,深知拿捏住了范庆阳就拿捏了李氏,自是向着范庆阳说话,眼珠子转了转给李氏出主意:
“夫人,我听我家那口子说那宋家断了给咱们范家酒楼的供货,楼里的生意受了不小的影响,老爷正为此事恼怒宋家呢。”
吴嬷嬷的男人在范楼做管事,对范楼的生意极为清楚。
“你说什么?!”
李氏的声调一下子拔高到尖锐,压不住火气道:“好啊,我们范家都没拿他们宋家怎么着呢,他们倒敢先冲我们范家来了。”
吴嬷嬷见她抓不住重点,暗示道:“可不说呢,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老爷也正为此事恼怒不已呢。”
李氏:“如此说来,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还真当我们范家是那软柿子可以叫人随意拿捏了,简直岂有此理,吴嬷嬷你可有什么好法子?”
吴嬷嬷:“……”
都已经暗示道如此地步了,你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
话要点到为止才便于以后推卸责任,免得担上教唆的罪名,可明显李氏听不懂暗示,吴嬷嬷只得一咬牙,把话摊开来直说——
“宋家这又是找咱们酒楼的麻烦,又是找我们少爷的麻烦,夫人这会儿去同老爷说阳哥儿之事,老爷定不会轻饶了那宋家。”
闻言李氏恍然大悟,是啊,平日里老爷不爱管阳哥儿的事还总骂儿子没事找事,这次可不是阳哥儿没事找事,是对方找事儿。
老爷正在气头上,自己再添油加醋拱一拱火儿……
李氏不由眼前一亮,急忙吩咐吴嬷嬷替她更衣,她要去老爷房里好好说道说道今日之事。
范盛不待见李氏,现下独自住在前院儿,李氏带着丫鬟过来时范盛刚刚放下手中账本。
这个月范楼赚到的银子仅有上个月的三成不到!
起初他并不认为宋家能对自家酒楼的生意产生多大影响,时令鲜蔬、地方土特产这些东西并非只有宋家有货,东边不亮西边亮,宋家不供自有别家抢着供。
只要肯出银子,不要说是大夏的山珍海味,就算是暹罗、罗刹、波斯、天竺这些天涯海角之地的美食也能搞到手。
只他没料到这货与货的差别竟如此之大,就拿这大理运来的菌子来说,宋家的品级要远比其他家要高上几个等级。
要知道能来自家酒楼用饭的食客无不是嘴巴挑剔之辈,些微风味的区别他们都能品尝得出来,更不要说差上一截!
这做酒楼最重要的便是口口相传的口碑,倘若口碑塌房,这酒楼离关门也就不远了。
范楼乃是自家最赚钱的生意,没有之一,一旦关门,范家损失重大。
况且当初能让“萧楼”变为“范楼” 皇后娘娘同太子殿下在后面是使了力的,这酒楼每年的分红能不孝敬上去?
最重要——
萧楼当初可是人人皆知的京城第一楼,若是在自己手上就一蹶不振了,叫陛下如何想,叫皇后娘娘以及太子如何想,叫满朝文武以及天下百姓如何想?
一旦在众人眼中落下无能的印象,自己还能有翻身之日否?
这才是最致命的。
想到此,范盛冷笑一声,暗道:这宋文远当真会拿捏人的七寸。
他正想着,李氏哭哭啼啼进来,也不管他正烦着,朝着他一通诉苦:
各种有的没的罪名一股脑往别人家孩子身上推,只把自家儿子说成是一朵楚楚可怜的无辜小白花。
范盛心里很清楚自家儿子什么德性,亦知李氏说话不靠谱,但有一点他很肯定,他这个老子在人家老子那里吃了瘪——
同样的,小的也没在人家儿子那里讨到好处。
这才是他所不能容忍。
李氏说着说着又开始埋怨皇后,说她姐姐就是个自私自利没良心的,牺牲外甥女去帮她争宠,如今外甥受了欺负却又不管。
范盛不想听她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罗里吧嗦,说自己还有公务处理,吩咐丫鬟送夫人回房。
李氏将范庆阳当心肝儿,在范盛这里不过是个不成器的废物蠢货,女儿范芷兰才是能为家族带来荣光值得他栽培的对象。
如今兰姐儿进宫,若要往上爬没有银子打点开路哪里能成,尤其是倘若孕育了皇子,想要皇子平安从兰姐儿肚子里爬出来,内外需要打点的人就更多。
这宋文远倒是个会搞钱的好手……
三郎这次升官非同寻常,品级不算高,权力却不小,升迁的潜力更是巨大。
依照大夏朝的惯例,郎中再进一步便是外放为各省知府、道员,成为一方地方大员。
在地方上历练一番后,若还能再往上升,那就不得了了,回京后必然是位列朝廷重臣之列。
更何况,宋三郎还是文昭帝亲自提拔、替皇帝掌管钱粮的户部郎中,足以证明皇帝的偏爱。
一时间,前来宋家拜访贺喜之人络绎不绝。
宋三郎一连忙碌应酬几日,方才清净下来。
吃过晚饭,宋三郎沐浴一番洗去一身酒气,半倚靠在罗汉榻上随手扯过本书看。
秀娘端了盏冰镇百合莲子羹过来,放他手边儿,道:“三郎,我听人说中州那边大旱,寸草不生,饿死了老老少少不少人,简直是惨不忍睹,朝廷不是已经拨银拨粮赈灾了么,怎的还会如此,叫人听着揪心。”
宋三郎放下手中书卷,微微叹了口气,轻声道:“中州受灾百姓高达数百万,朝廷的救援本就杯水车薪,加上一些难以避免的贪腐,真正到灾区百姓手里的更是有限,如何够用。”
“救命的银子也敢贪,还是不是人了?”秀娘怒道。
宋三郎苦笑了下,没接话。
秀娘道:“既是灾情如此严重,朝廷就不能多拨一点救急吗?”
“朝廷倒是想,可惜力不从心。”
“怎么可能?”秀娘不相信。
怎么不可能,藩王之患、冗兵冗官冗费之患、贪腐之患、天灾之患,大夏看似鲜花着锦,实则烈火烹油。
如此种种复杂的问题,宋三郎很难同秀娘解释清楚,只说朝廷自会想办法解决,操心也没有用,自家已经尽力了。
秀娘一想也是,满朝文武就数自家捐银最多,七八万两银子都捐出去了,不过也算没白捐,给三郎捐出个六品官来不说,这些银子想必也能救活不少人,算是积德行善了。
夫妻俩正说着话,宋景辰跑屋来了,小孩出了一头汗,热津津的,渴得不行,见桌上放着银耳莲子羹,端起来就要往嘴里灌,宋三郎忙拦下他,“不可。”
宋景辰伸出小手去抢碗,小嘴一瘪,“为何不让我喝,爹,人家都快渴死了。”
三郎伸手摁了一下小孩鼻尖上白绒绒的汗珠“你才出一头热汗,不可急着喝冰水冷物,冷热相激,对身体百害而无益,先叫你娘先帮你倒杯温水来解渴。”
宋景辰不爱听他爹这些老生常谈的调调,撅着嘴巴小声抱怨:“爹爹总拿我当三岁小孩子养,这也不行,那也不许,我身体强壮着呢,喝点冷水能有什么妨碍?”
三郎敲他额头,“身体强壮就是为了让你糟蹋的?如此,你让身体虚弱之人情何以堪,你有别人所没有,当珍惜才是。”
宋景辰吐了吐小舌头,蹭进宋三郎怀里,“爹,只是偶尔糟蹋一下也不行么,我觉得现在喝一杯冰镇冷水肯定会很爽,你偏不叫我爽快了。”
“图一时爽快,后患无穷,不爽也罢。” 三郎掏出帕子擦了擦小孩额头鬓角的汗珠子问他:“你这又跑那里撒欢儿去了,搞得满头大汗。”
宋景辰来劲儿了,“爹,我刚才跟哥哥们去散步,在后边林子里差点儿逮着一只小鹌鹑来着,若不是看它生了一窝小鹌鹑蛋,我一弹弓就能叫它打下来。”
宋三郎好笑,问他:“你把人家老窝掏端了?”
“爹,哪能呢,咱们家又不缺鹌鹑吃,也不缺几个鹌鹑蛋,不若把惊喜留给别人,或者是让那些鹌鹑蛋变成小鹌鹑生出更多的鹌鹑蛋来岂不是更好。”
三郎揽过儿子,伸手摸了摸小孩的头,笑道:“辰哥儿这般心善,随了你娘亲。”
“难道爹爹就不是心善之人么?”宋景辰随口接过话头。
宋三郎笑笑没接话,从秀娘手里接过水碗叫小孩喝水。
宋景辰就着他爹的手喝了两口,想起一事,他最近迷上了捶丸,一发不可收拾,就喜欢小球被捶杆击入球窝那一瞬间的成就感。
“爹,你能不能帮我建一块捶丸的场地,我不要那种平整的,我想要那种地势高低起伏的,这样我击球才有难度。”
秀娘叉腰假装嗔怒道:“小崽子想什么美事儿呢?小小年纪一门心思的想着玩,你这叫什么?你这叫玩物丧志懂不懂?”
“娘可跟你们爷俩提前说好了,你们甭想打后面菜园子的主意,那是你娘我的地盘,你们谁都不准动,你喜欢击球,娘就喜欢种菜。”
宋景辰:“这还不好办,菜园子归你,咱们家的新院子归我,岂不两全齐美。”
宋三郎听着娘俩拌嘴是好笑,正要说话,新雇来的门房进来通报,“老爷,外面自称是范府的人给您送请帖。”
宋三郎眉尖一挑, 伸手接过请帖,展开上下扫过,心里有数。
秀娘凑上前,“怎么?不会是我想的那个范府吧。”
“嗯, 你猜对了。”
秀娘诧异, 不由担心道:“三郎, 这不会是什么鸿门宴吧?”
一旁宋景辰闻言不由竖起耳朵担心得看向他爹。
屋子里刚才的温馨一扫而空, 气氛有些紧张起来,宋三郎见妻儿如此担心自己,心中一暖, 缓缓笑道:
“他非楚霸王,我亦非刘邦, 想是范家生意上受了影响,想要和解来了。”
宋景辰直觉范家没安好心,忙道:“爹爹,范家不可信, 之前范庆阳的长姐还曾来我们家登门致歉呢, 说是回去后定会好好管教弟弟——”
微顿了下, 宋景辰继续道:“ 可转头范庆阳就在皇后的宫宴上寻我麻烦,哪里有一点点悔过之意, 弟弟蛮横,姐姐言而无信, 娘亲骄纵,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怎么就不相信独他爹爹就能出淤泥而不染了呢?”
宋三郎被儿子的话逗乐, 淡定笑道:“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好了, 如今皇帝才刚刚封了爹的官,只要爹不犯错,任谁也奈何不了爹。”
翌日,傍晚时分,宋三郎带着儿子前往赴宴,马车停在范楼门前,李把式打起车帘儿,“三爷,少爷,范楼到了。”
三郎抬眸扫了一眼范楼的巨幅招牌,缓步下车,站定后转身抱小孩下车。
辰哥儿有些担心道:“爹,若范庆阳真向我道歉,辰哥儿当如何?”
宋三郎:“该如何就如何,不用顾忌太多,更无需委屈自己,错不在你,没道理他道个谦就可以在你面前理直气壮了。”
这话小孩听着提气,不过还是有些担心地握紧了他爹的手:“ 爹,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呀?”
宋三郎握了握儿子的小手,自若笑道:“莫要担心,相信爹爹便是。”
听到自家爹如此笃定自信的语气,宋景辰瞬间底气大增。
三楼富丽堂皇的雅间之中,范盛透过窗子目光瞥见宋家父子俩 下车,转过头盯了一眼对面满脸不服气的范庆阳,沉着脸道:“爹教你的话可曾记下?”
范庆阳嚣张跋扈,却最怕范盛,只因惹怒了范盛,他娘也护不住他。真惹急了,范盛那股子恨劲儿,就跟他不是他亲生儿子似的。
范庆阳这会儿见他爹阴沉着脸,打从心里畏惧,低头闷声道:“记下了。”
楼下宋景辰牵着他爹的手往酒楼里走,进门后,小孩朝四下里看去,注意到一楼用餐的客人似乎并不算多,若有所思。
这会儿有酒楼伙计蹬蹬蹬从楼梯上跑下来,满脸带笑的招呼父子往三楼雅间走。
“宋大人!”
范盛提前站在雅间门口,朝着宋三郎一笑拱手。
三郎客气还礼,“范大人太过客气,折煞下官。”
俩人一笑,互相做了个请的手势,一道入席。
宋景辰眼睛眨了眨,没想到范庆阳的爹看起来竟是这般彬彬有礼之人,难道他还真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
三郎落座,心知今日必是一场硬仗,老狐狸伏低做小所图必大。
范盛目光落在辰哥儿身上,笑道:“想必这就是令郎了,早就听闻令郎之名,一篇“牛论”惊天下,今日一见果然是景星麟凤器宇不凡,浑不似我家这不成器的逆子,羡慕宋兄好福气呀。”
范盛一番话看似在捧辰哥儿,实际上在为宋三郎挖坑,你儿天人之姿却与我儿这不成器的逆子斤斤计较,非君子所为。
宋三郎一笑接口,道:“范大人太过抬举他,外人面前再如何,私下里亦是个调皮小子而已,叫下官不省心得很。”
言外之意:都是孩子,你拿“君子”的大帽子绑架谁呢。
范盛皮笑肉不笑地,“是啊,小孩子调皮,不过年龄尚小,左右不过是些鸡毛蒜皮之事。”
小孩子不懂事,你大人因为小孩子一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跟我范家做对,怎么,你宋大人也不懂事吗?
宋三郎闻言眉峰一挑,你儿那等行径你管其叫“鸡毛蒜皮?”
听范盛如此说话,三郎也不客气,直言道:“我闻韩信困厄之时,坐于一大树下避暑,树上有一小儿顽皮,故意向其首上溺尿,范大人以为此小儿所为可否为鸡毛蒜皮?”
宋三郎所举典故中乃是有名的“捧杀”,故事中韩信非但没有责备那小儿,反而给了小孩钱,等下一个人再路过树下时,小孩又撒尿,结果树下大汉被激怒一刀砍死了小儿。
范盛脸色一僵,因为范庆阳让人家钻□□,喝剩饭之举与那小儿所为如出一辙。
到底是老狐狸,范盛很快调整神色,端起酒杯来呵呵一笑道:“别光顾着说,来,宋兄,喝酒。”
范盛见下马威不成,借着喝酒转移话题。
宋景辰坐在父亲身边,收回一进门时对范盛的评价,这人不是彬彬有礼,是笑里藏刀的伪君子才对。
范庆阳虽看不懂两个大人间的刀光剑影,却能感受到三郎对辰哥儿的拳拳爱护之意,他爹范盛从来都没有用那种慈爱的目光瞅过他。
范盛看向他的目光永远都是嫌弃和不耐烦。
范庆阳对辰哥儿的嫉妒上升到了极点,凭什么他没有的,宋景辰都有。
刚才一番交锋试探,范盛看出宋三郎非是可以吓住之辈,转换策论,主动提起两个孩子之间的矛盾,言说自己平日里忙于公务,小孩被其母亲骄纵坏了,并令范庆阳向辰哥儿赔不是。
范庆阳迫于范盛极具威胁的冷厉目光,不情不愿地站起来,按照范盛所教授,朝着宋景辰一拱手,僵硬道:“对不起,是我太过争强好胜,一时激动说出不合适的话来,伤害到你了。”
沉默了一会儿,宋景辰淡淡抬眸,脸上既无受宠若惊也无释然大度,就听他不紧不慢道:“你争强好胜也罢,一时激动也好,那都是你自己的事,我并不欠你什么,你也不必向我强调这些。”
将对方避重就轻的话原样还回去,顿了顿,小孩冷淡的声音中透着疏远,“事情已然发,你道歉是对你自己所做错事的反省,并不能改变你伤害到他人的事实。”
“所以……” 小孩一字一顿道:“我选择不原谅你,以后也不想跟你有任、何、交、往!”
范庆阳额角青筋跳动,脸色狰狞扭曲,范盛心中喟然一叹,“此子为何不姓范?”
眼见爷俩软硬不吃,皆非可操控之人,范盛亦不再伪装,朝着宋三郎冷笑道:“如此,你父子二人是不接受老夫的一片诚意,诚心与我范家为敌了?”
宋三郎“呵呵”轻笑两声,声线略凉,“大人严重了,时候不早,怕是家中内人担心,我父子就不打扰范大人了,告辞!”
“你——!宋文远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范盛身为三品大员,何曾如此没脸过,不由恼羞成怒。
宋三郎回过头来,“怎么?范大人是要送在下去狱中与李国舅喝酒聊天么?”
宋三郎此话一出口,范盛脸色骤然巨变!
宋三郎道:“在下与范大人井水不犯河水,若大人执意不放过,那下官除了奋力反击,亦无他路可走了。”
出来范楼,宋景辰忍不住兴奋道:“爹爹,这鸿门宴好刺激,我看那范莲花被爹爹怼得就快要吐血而亡了。爹爹,上阵父子兵,我表现得好不好。”
宋三郎被他逗乐,忍不住摸了摸儿子的小头发,如今是他正得圣宠,加上拿捏了范盛的把柄,如此,他们父子方能全身而退。
否则,那就是另外一个或悲伤或忍辱负重的故事了。
宋景辰又好奇道:“爹爹,李国舅是谁呀,为何爹爹一提李国舅,范莲花就很害怕的样子,李国舅很厉害吗?”
宋三郎惊讶小孩的敏锐,这等机密之事自然不能同小孩说,只笑道:“嗯,很厉害。刚才我儿什么东西也没吃,爹现在带你去吃饭。”
“我可不敢吃鸿门宴里的饭菜,我还怕他们下毒呢。”
宋三郎:“这倒不至于。”
宋景辰瘪了瘪小嘴巴,“ 就算没毒我也不吃,他们爷俩影响我食欲,只我跟爹爹俩人吃多自在多痛快呀。”
宋三郎哈哈大笑,把儿子抱上马车,进到车厢,宋景辰问,“爹,我们得罪了范家,依照他们家的脾性,不会善罢甘休吧。”
宋三郎:“嗯,不想善罢甘休也得忍着。”
宋景辰:“ 为什么?”
宋三郎:“蛇打七寸,爹爹手上有克制范盛的法子,投鼠忌器,他不敢胡来。”
“爹爹好厉害,六品官压着三品官打。”
“还好,一般厉害。”
“爹,你的官会越做越大吗?”
宋三郎笑,“辰哥儿希望爹爹的官越做越大吗?”
宋景辰忙点头:“我想要爹爹官居一品。”
三郎捏了捏他鼻尖,“那爹爹就努力让我儿美梦成真。”
处理完了范家之事,宋三郎开始考虑替儿子寻礼仪的先生之事。
说是教授礼仪,更多是宋三郎想给儿子开小灶,延请私人塾师。
毕竟,陈宴安再怎么喜欢辰哥儿,亦不能做到一对一只教授儿子一人。
本来按照三郎的计划,辰哥儿六岁之后由萧衍宗教导再是合适不过。
平州萧氏,乃是传承百年的世家大族,萧衍宗本人更是琴棋书画无所不精,通礼仪,又不为礼仪所束,正契合自家辰哥儿不羁的性子。
只是萧家遭贬,一时之间萧衍宗不便回京,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先寻个先生暂时教授着。
宋三郎想到了一人。
宋三郎想到了前工部尚书陆淮之。
陆淮之的祖父文正公有着天下第一清官的美誉, 家风清正,其母亦是大有来头的名门闺秀,乃是出身荥阳郑氏。
出身如此显赫,陆淮之本人却命运多舛, 出生之时几乎半边脸均为青色胎记所覆盖, 阴阳脸在大夏朝被视为不吉。陆淮之不得其父待见, 幸有其祖父文正公不屑这些无稽之谈, 将陆淮之带在身边悉心教导。
只长到七八岁时,陆淮之又害了极为严重的水痘,命是保住了, 病愈后脸上却落下坑坑洼洼。
容貌几次三番遭受摧残,放到一般人身上要么难以释怀, 要么就自暴自弃,陆淮之却坦然接受,并未因此放弃自己,其仪态之洒脱就连皇帝也亲口夸赞, 叹命运对其之不公。
陆淮之天资一般, 无法与陈宴安相比, 更无法与萧衍宗相提并论,其勤奋却百倍之萧衍宗。
陆淮之好读书, 且涉猎甚广,学贯古今, 皇帝欣赏其自强不息, 为他打破“身、言、书、判” 的惯例,进士直升翰林, 二十五岁便为翰林院掌院。
三十四岁任礼部侍郎,无甚大功, 却胆子甚大,敢上万言书弹劾镇国将军刘猛任人唯亲。
四十岁任工部尚书,胆大包天,当着群臣的面斥责皇帝大兴土木,面子工程,昏君所为!
五十五岁时陆淮之老夫聊发少年狂非要与人比赛马球,比赛前其夫人右眼皮子直跳,担心丈夫老胳膊老腿儿不禁折腾,劝其莫要没事找事儿寻这刺激。
陆淮之闻言哈哈一笑,言:“人生处处皆意外,焉能因噎废食乎。”
没想到意外来得太快,才刚打半场,老头儿便不甚落马,右手废了。
陆淮之做官一般般,其草书却是当世无人能出其右,草书为他平生所好,练了一辈子,突然遭受这种打击,对他来说远比毁容更严重。
如今,十年过去了,前些日子陆淮之写了一副《山溪春鸟赋》字帖。
十年磨一剑,老头儿竟然自成一派,创下“陆淮之草书”,疏狂纵逸,满纸烟云,名动洛京城!
如此不屈之灵魂、自由之思想、洒脱之意志,这些可贵的品质正是宋三郎对儿子的期许。
如今陈宴安宠着,萧衍宗宠着,自己亦是太过溺爱孩子舍不得管教他,辰哥儿太需要这样一位严师。
这日傍晚,宋三郎陪着辰哥儿写完皇帝要求临摹的字帖,同儿子说起了陆淮之。
言说陆淮之从小到大如何如何凄惨,又说他如何如何逆袭,尤其着重讲了陆淮之在金殿上怼天怼地怼皇帝的光荣事迹。
小孩子哪有不爱听故事的,宋景辰不由对陆淮之大感兴趣。
三郎趁机道:“若爹爹请他来做你的私人老师,你可愿意?”
宋景辰只看到了“逆袭”,看不到陆淮之逆袭的本钱,祖父官至大理寺卿,外祖父乃是荥阳郑氏。
他看到皇帝为陆淮之破格,看不懂陆淮之也不过是皇帝平衡各大家族的一颗棋子,在小孩眼中这妥妥就是一个“草根逆袭”的传奇故事。
谁不喜欢“传奇”呀,尤其还是热血逆袭爽文流的传奇。
宋景辰上钩,眨了眨眼睛问三郎,“爹,他会同意吗?”
自然不会同意。
一般来说,做私人塾师都是一些落榜文人,且往往为生计所迫,在迫不得已的情形况下才会愿意去做,陆淮之的身份地位再怎么着也沦落不到给人当私人塾师——除非那人是太子。
不过事在人为,宋三郎若无把握使陆淮之同意,他也就不会同儿子说这些了。
宋三郎笑着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我儿这般聪慧,陆先生是爱才之人,自然会同意。”
宋景辰不由小脸儿微红,“爹,咱们自己知道就行了,千万不要出去跟人说,未免有自卖自夸之嫌。”
说完他又忍不住补充一句:“其实我也没那么聪慧,也就只比一般人强上那么一点点而已。”
宋三郎忍住笑,“天下才共一石曹子建独占八斗,我儿比寻常人强上一点点,那便两斗吧。”
小孩正是争强好胜的年纪,他自己谦虚可以,不能被“谦虚”。
这话宋景辰听着不服气,伸出五个手指头在他爹眼前晃晃,“爹,两斗有点少,还不够塞牙缝呢,不然我再努努力,凑个五斗?”
宋三郎伸出小手指:“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得说话算话。”
宋景辰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劲儿。
怎么办?
有种不详的感觉,刚才他好像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不对……
是两个坑!陆淮之逆袭就逆袭呗,关自己屁……那个关自己什么事儿,自己傻了才会找个先生管着自己,还是随时管着的那种!
“啊啊啊啊……爹,你以大欺小,竟然算计你的亲儿子,我不依!”
宋景辰才不跟他爹拉钩上吊,扑到三郎身上小拳头往他爹身上招呼,报复他爹,宋三郎哈哈大笑,秀娘过来喊爷俩吃饭,看见儿子这不成体统的样子,不由撇了撇嘴——
好歹也都是六品官了,还被小崽子拿捏的死死的。
就这,还想当“严父?
这辈子都别想了!
秀娘呵斥儿子:“宋景辰,赶紧的,从你爹身上下来,一点儿规矩都没有,你们爷俩快去洗手,该吃晚饭了。”
“遵命,我的母亲大人。”宋景辰眨了眨眼,规规矩矩给他娘行了个标准礼,一溜烟儿跑出去了。
秀娘哭笑不得,“你说这孩子……”秀娘话没说完呢,眼前冷不丁出现一张放大的鬼脸儿——
“啊——看娘不揍你!”
宋景辰干了坏事儿撒丫子就跑,秀娘气得在后面追他,三郎忍俊不禁。
两日后,趁着休沐的时间,三郎登门拜访了陆淮之,若要请动陆淮之这样的人,谈钱自然不管用,要跟他谈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