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救我,爹爹救我!by神仙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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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众粮商乡绅如此想,唐兴德却是叫苦不已,心里恼极了宋三郎,他还想着凭着巡抚堂哥的关系继续升官发财呢,这要在皇帝哪里挂了号,他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唐兴德正在一边叫苦一边寻思捐多少合适,又怎么把捐出去的想办法给搜刮回来,就听台上一直没吭声的四品爱民使突然开口道:
“本爱民使亦会如实告知陛下,本官在京城时,曾闻中州进京赶考的举子言中州乃人杰地灵之地,如今看来,好像并非如此。”
宋景辰此话一出口,换成下面的乡绅富商不淡定了。
无他,小宋大人比宋大人更狠!
大夏朝允许商人考科举,只不过条件更苛刻一些,但走走门路,基本都能搞定。
而宋景辰这话翻译过来基本就等同于:你们不捐是吧,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你们家族在皇帝哪里挂了号,想想你们家族里考科举的那些后生吧。
所以,你们是要银子,还是要前途?
啥都想要,门儿都没有。
天下哪有这般好事,只吃不吐。
本大人这是为你们好,督促你们为自家子孙可积点儿德吧。
三郎听到辰哥儿此话,忍不住眉峰一挑,嘴角难以抑制地微微上翘,接过儿子的话头儿继续道:
“本官亦知道诸位都有难处,本官何尝不难,可我等再难亦难不过皇上,如今皇上正需诸位出力之际,诸位的付出,相信陛下必不会忘记。”
宋三郎的尾音十分意味深长,在“不会忘记”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言外之意懂得都懂——皇帝陛下忘记你们的好没什么关系,可若要皇帝陛下记住了你们的坏处……?
诸位自己好好掂量吧。
爷俩父子联手,将在场众人一网打尽,可谓一举三得。
唐兴德的银子跑不了,众乡绅富户的银子跑不了,同时三郎揪出的大肥羊高洪福也别想好过。
大堂下面众人哭丧着脸,却不得不转换口风,
言就算是砸锅卖铁,也要为朝廷尽一份力。
他们不捐银子自然不犯法,同样的,皇帝一句话交代下去,随便一个借口就能断了族中子孙的科举之路。
一众人纷纷说要回去看账,看看能筹备出多少粮银来,实则是互相通气商量捐多少合适。
宋三郎自然不会阻止,微微一笑,朗声道:“本官代巴县的数万百姓多谢各位高义。”
一众人散去,只剩下宋三郎、唐兴德几人,三郎眯眼看向唐兴德,宋景辰亦看向唐兴德,他好像知道这狗官怕什么了。
第167章 多智近妖的弟弟
前面处理完了捐银之事, 一行人回到住处,三郎坐定,顺手拉过小孩到自己近前。
三郎注视着儿子,难掩嘴角笑意, 他道:“咱们辰哥儿刚才可是帮了爹爹的大忙。”
得到爹爹夸奖, 宋景辰毫不掩饰他自己的功劳, 小嘴巴傲娇一撇, 大言不惭道:“我早就说过会帮上爹的大忙,现在你可信我了吧。”
三郎失笑,拍了下小孩肩膀, 遂又看向对面侄子,“今日之事, 茂哥儿是如何看法?”
宋景茂略沉吟,抬眸道:“三叔,侄儿这几日核查巴县灾情册子,又对比粮册帐本, 发觉蹊跷之处甚多。”
茂哥儿曾做过不短时间的账房先生, 精于账务, 三郎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宋景茂:“侄儿查阅巴县地方志, 了解到巴县现有田地共计三万七千余亩,其中良田至少占六成左右。”
“按照县志去岁所载, 仅夏收一季, 黍麦亩产就可高达二石,考虑到连彩儿所说中州巡抚为向上邀功, 下属县衙均谎报粮产,则按五年前县志所载, 亩产亦可达一石五斗。”
“如此,这巴县开仓赈灾不足月余,平仓谷的储备粮便仅剩两百八十二石,不合常理。”
“而今日侄儿观那唐兴德与众粮商之间似乎关系十分熟稔,其中名为高洪福的大粮商尤为显眼。唐兴德此人极是贪婪,侄儿不相信他会与对其无用之人交好。”
说到此处,宋景茂停了停,斟酌道:“侄儿怀疑唐兴德与粮商们相互勾结,私下里掏空了县衙粮仓。”
听完哥哥的一番分析,宋景辰咬着小牙愤然道:“所以,等到老百姓真正需要粮食救济,粮仓却无粮可放,他们便用麸糠敷衍做戏!”
宋三郎:“如此一来,灾也赈了,他们的帐便也趁机抹平了,说不得还要再骗些上面的赈灾粮,赈灾款来中饱私囊。”
宋景辰怒道:“外面那些成千上万的灾民呢,路边的累累白骨呢,他们就可以心安理得的视而不见了吗!”
宋景茂淡淡道:“在这些人眼里,那些灾民不过是贱命一条,死就死了,与他们何干。”
宋景辰忍无可忍,猛地抽出三郎腰间的天子佩剑,锋利的宝剑反射出小孩漆黑瞳仁里燃烧的熊熊怒火——爹,我要杀了他们!
三郎摸了摸儿子小脑瓜,从小孩手中慢慢抽回了佩剑。
孩子的爱恨总是强烈而分明,但终有一日会喜怒不形于色,所谓格局就是在不断的隐忍和憋屈中一点点被撑大。
宋三郎知道无论他如何不想让孩子受委屈,有些东西都是成长必须要经历吗,除非辰哥儿安心做一个不知世事的小废物。
只是做个废物就能真的逍遥了吗,譬如萧衍宗,譬如曾经心灰意冷的自己,开心吗,自在吗?做一时的废物或许可以,安心做一世的废物也绝非简单轻松之事。
接下来几日,三郎同茂哥儿都在忙筹银筹粮之事,那日的一番威胁起了作用,一众士绅粮商多多少少都放了血。
唐兴德忍着肉痛捐银五百两,宋三郎不满,旁敲侧击威胁他:本官捐银八千两,你身为巴县的父母官却只捐五百,你让皇帝陛下如何想你,前程还要不要了?
唐兴德心说我能跟你比?
你乃是京官,还是被称六部最富的户部肥差,又是皇帝身边的红人,捞个钱可不比我简单太多。
心里骂着,唐兴德却羡慕三郎羡慕的不得了,他越发渴望自己能早日升官。
官升得越高,来财才能越快,到时候别说是八百两,八万两弄到手也是轻轻松松的事,看看自家身为巡抚的堂哥就晓得了。
唐兴德无法,只得又多掏出三百两,八百两纹银哗啦一下流走,连响都没听到一声。
唐兴德心疼得好几宿睡不好觉,却是不知他睡不着觉的日子还在后头。
宋景辰抓住他想升官发财的心理,在他面前各种炫耀皇帝对自己的恩宠,比如亲自教导书法,比如各种赏赐加身。唐兴德自然知晓厉害,光是八岁的四品官就闻所未闻,这也是他不敢得罪宋三郎的主要原因之一。
前期铺垫工作做得差不多了,这日宋景辰命人把唐兴德叫过来。
唐兴德还指着哄好了宋景辰,小孩能帮他在皇帝面前美言几句呢,中州巡抚说是他的堂哥,又不是亲堂哥,再者他这堂哥对他颇有瞧不起之意,他都在这巴县憋屈五年了,明里暗里提过好多次,礼也没少送,可他这堂哥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不给他升官机会。
唐兴德听说宋景辰叫他,忙巴巴跑过来,他自以为这几日跟小孩套近乎效果显著,一进屋便腆着脸笑道:“小宋大人您找我。”
宋景辰坐在椅凳上,漂亮的小眉毛傲然扬起,不高兴冲他道:“怪不得一把年纪了你还只是个七品芝麻小官,我看你是岁数全都活到狗身上去了,一点儿眼力价都没有。”
被个八岁小孩如此不给脸面的训斥,唐兴德不由就要恼羞成怒,转念想到眼前小孩乃是皇帝眼中的红人,对自己还有用,他又不得不强忍住怒气。
他好奇自己怎么就没眼力价了?毕竟宋景辰不是第一个如此说他之人,他那堂哥也曾这般说过。
唐兴德深吸一口气,强撑住表情,朝宋景辰拱拱手,讪笑道:“下官愚钝,还请爱民使大人明示。”
宋景辰朝他翻了个白眼,不耐烦道:“怎么,你是要本官一直抬着头与你讲话吗?”
唐兴德先是怔愣了一下,随后如梦方醒般恍然大悟,一语惊醒梦中人,他可算是明白为何他那巡抚堂哥不待见他了。
他那堂哥是五短身材,他比对方高出一头半有余,每次无论站着还是坐着,他对他那堂哥都是居高临下之姿,现下细一琢磨,可不是么——堂哥身边那帮属下在堂哥面前的确都是故意弯着腰身迁就堂哥的。
唐兴德不由对宋景辰刮目相看,心说这小兔崽子以八岁之龄能做上四品官,果然是有点东西。
唐兴德只恨自己明白得太晚,膝盖一弯,滑跪在宋景辰面前谄媚道:“是是是,爱民使大人教训得是,下官考虑不周,对大人不敬了。”
宋景辰可算见识到什么叫真正的“媚上欺下”。
面对丑态毕露的唐兴德,小孩心中默念了十遍“小不忍则乱大谋。”才算堪堪忍住将眼前这恶心人的东西扔出去的冲动。
宋景辰猛地站起身来,“啪!” 一个耳光狠抽在唐兴德肥硕的脸上,瞬间一道红棱子凸出。
小孩拿手里的折扇抽的,打这狗官,他嫌脏了自己的手,打轻了不解气,打重了自己手疼。
猝不及防之下,唐兴德疼得哀嚎一声,满脸不可知置信之色,他被小孩这一下子打懵了。
宋景辰却是一副不耐烦表情,又拿靴子用力踹了唐兴德胸口一脚,狠厉道:“从未见过你这般愚蠢之人!”
唐兴德方才真恨不得将宋景辰活剥喂狗,闻听此言却是愣住,就听小孩继续道:“我爹来中州赈灾,将你们巴县选成第一站,是你天大的机缘与福分。”
“可你呢,给你机会你都不中用,还明里暗里地各种给我爹爹使绊子,我爹爹从一介白衣短短几年升至户部郎中,而你呢,一个县令干了五年你都没干明白。”
宋景辰不屑冷哼道:“你算是那颗葱,你凭什么跟我爹爹比,你拿什么比?比不过还不知道巴结,竟还要以卵击石同我爹爹作对,你不是愚蠢你是什么?”
说到此,宋景辰垂眸扫了唐兴德一眼,“ 我不怕实话告诉你,陛下让我爹爹来办差,办不好陛下必然生我爹爹的气,可纵然陛下再生我爹爹的气,也不会把气撒到我一个八岁孩子身上,你猜我在陛下面前该如何夸赞你破坏我爹爹赈灾才好呢?”
不等唐兴德开口,宋景辰继续以势压人,“另外,你觉得我爹爹就是好惹的,若是差事办不好,总不能锅叫我爹爹一个人背吧,你们县衙的帐有没有问题,一查便知!”
宋景辰居高临下地看着唐兴德,傲慢道:“巴县赈灾得力,我爹爹得皇上肯定,你这巴县父母官自然也跟着沾光,本爱民使随便替你美言几句,你何愁不升官发财。”
“如此简单浅显的道理,偏你不明白你与我爹爹乃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说到气处,宋景辰似乎是无法遏制怒火,霍然起身,啪!一扇子又狠狠摔打在唐兴德另一面脸上。
这下好,两边对称了。
宋景辰继续道:“说不定其他县此时正偷着乐呢,他们求之不得让你把我爹爹这钦差拖住,可你呢,如此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把我和爹爹杀死在巴县,龙颜震怒,诛你三族!”
“你杀不了我爹爹,我爹爹拉你一起做垫背,大家谁也别想好。”
“就算我爹爹放过你,下一个钦差呢?下一个钦差为立功必然先拿你祭旗,以此来显示他比我爹爹能干,比我爹爹有魄力有决心。”
“唐兴德,我来问你,本官说你愚蠢骂错你了吗?” 宋景辰继续杀人诛心。
唐兴德却是吓得一屁股瘫软在地,不想不知道,细思极恐呀,正如小崽子所言,眼下局势,他唐兴德除了配合没有第二条路可选。
此时站在门外目睹全程的宋景茂已经震惊地说不出话来——这就是他那多智近妖的幼弟吗。
宋景辰一番话说完,脑海中莫名闪过一些模糊的画面,画面中的人被一众人簇拥着,口称 “宋总”。
宋总是个什么官,几品?
第168章 观音座下童
唐兴德意识到:眼下配合好宋家父子赈灾才是他最好的选择。弄清楚这一点, 唐兴德对抗旱救灾的态度发生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巴县的一众富商乡绅在他眼里可以是敛财工具,自然也可以是他为求自保的牺牲品亦或是升迁路上踮脚石。
唐兴德在巴县盘据多年,对当地有头有脸的富商豪绅有多少家底远比宋三郎要清楚得多,且他下手又黑, 行事不择手段, 由他执行募捐事宜, 效率奇高, 很快就为灾民们筹集到一大批钱粮。
后遗症自然也是有的,一众富商豪绅被盘剥狠了,选出代表前来县衙找宋三郎哭诉委屈。
宋三郎以“忙于赈灾, 日夜操劳,不便接待”为由一概拒绝, 天大地大,眼下赈灾的事情最大,有什么委屈等本官先解决完赈灾的事再说。
实际上唐兴德的强盗举动宋三郎怎么可能不知,只是非常之时须行非常之事, 顾忌太多什么事也做不成。
宋景茂在一旁瞧着三郎一举一动, 终于明白为何不论在哪里总有小人得势。
因为小人有把柄在主子手里, 好拿捏好控制。
因为主子不方便做的特殊之事,非常之事, 可以交由下面小人去做,关键时候还可以推出小人背锅。
宋景茂表示学到了——其实用什么人并不是最重要, 重要的是你要用这些人达成什么样的目的。
宋景辰小孩那日对着唐兴德一番敲打之后, 彷佛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各种鬼主意层出不穷。
他又开始忽悠唐兴德减肥, 说你这一身肥肉舍不得掉下去,哪个会信你为了赈灾殚精竭虑?
本官他日回到京城, 什么都不用说,只要往陛下眼前一站,陛下瞧见我这一身形容憔悴,必会明白我为他办差有多辛苦。
你呢,如何堵得住悠悠众口?就算你不顾忌老百姓说什么,可你要知道如你一般想升官的县令多得是,凭什么让你上?
唐兴德想到宋三郎初到那日,一番做派下来,引得一众饥民齐齐跪地高呼青天大老爷的震撼场面,又想到他那身为巡抚的堂哥亦是最会做表面功夫的伪君子,顿觉小孩言之有理!
——他此前对这方面确是不够重视、做得不够!
见唐兴德上钩,宋景辰当着唐兴德的面责令下面灶房不准给唐兴德吃肉,只准吃糠咽菜,清淡饮食。
若那个敢违抗就是不想让老爷好,定不轻饶!
本着“物尽其用”的原则,小孩又吩咐黄彪负责监督唐兴德减肥,叮嘱黄彪:你姐夫能不能升官发财,就看你能不能管住他这张嘴了,事关你姐夫前途,不可等闲视之!
黄彪自然明白唐兴德官升得越高,他这小舅子好处越多,监督起唐兴德来那叫一个尽心尽责。
唐兴德哪里受过这种罪,才不过几日不知肉味儿就让他抓肝挠心,叫苦不迭,想要偷着吃肉。
主要那猪食一般的菜糠他根本就咽不下去,只有饿急了才能勉强吃下去点儿,唐兴德忍不住开始怀疑宋景辰是故意折腾他。
黄彪却兴奋得很,小宋大人这个法子狠是狠了点儿,可它效果好呀,几乎是立竿见影。
为了自己的前途,黄彪一个劲儿鼓励唐兴德,说他又瘦了多少云云,就连唐兴德的家里人也说唐兴德瘦下来之后感觉精神了许多,多了几分县太爷的威仪。
尤其唐兴德的小妾们,平日里被肥猪一样的男人压得喘不过气,巴不得他饿瘦,巴不得他饿得有气无力做不成事,俱都对他各种夸赞,好听的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冒。
三人成虎,何况如此多的身边人恭维他,唐兴德不由打消了对宋景辰的怀疑。
可他还是实在太想吃肉,就想着能吃一顿解个馋,吩咐下人面人帮他弄点儿肉来。
可惜他身边人全都得了宋景辰的吩咐,知道不让老爷吃肉是为了让老爷升官发财,若是这会儿给了老爷肉吃,老爷升不了官必然会怪到自己头上,这可承担不起。
再说了,小宋大人盯得紧,不准让外面往衙门里运肉,他们就是想给老爷吃,也真没处弄肉去呀。
外面的肉弄不进来,唐兴德又想吃肉想疯了,不由打起了他养的那敖犬的主意,反正他升官之事已经有了眉目,也不一定非得他那高傲的巡抚堂哥帮忙。
这狗送不送都行。
唐兴德忘记了他吃不上肉,那条习惯了吃肉的敖犬也已经好几日吃不上肉,这几日黄彪喂狗之时瞧见那敖犬满眼的绿光都瘆得慌,每次都不敢太近前,食盆都是用长棍推过去,至于遛狗就更是不敢了。
黄彪心里很清楚这狗是吃过人肉的。
唐兴德认为这样能让敖犬看上去更有凶性,他那堂哥自己五短身材,却最喜欢养这种霸气又有凶性的狗。
这日晌午,宋景辰同爹爹大哥正准备用饭,一声杀猪般地凄厉嚎叫划破院落的宁静,吓人一跳。
听声音像是从后衙小花园那边传过来的,三郎吩咐身边一名护卫过去看看发生了何事。
片刻后,派过去的护卫快步进屋,面色古怪,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三郎道:“有话直说。”
“禀大人,听说是唐县令想吃狗肉,却不想被那敖犬给咬了,伤得不轻,属下过去时唐县令已然昏迷,脸上血肉模糊,脖颈处亦被咬,似乎是不大好了。”
“……”
宋景辰的本意是想让唐兴德这狗官也尝尝外面老百姓们所承受的苦楚,尝尝这忍饥挨饿吃糠咽菜的滋味好不好受,却不想事情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一时默然。
宋景茂不由握了下弟弟的手道:“与辰哥儿无关,是那狗官罪有应得。”
三郎却是挑眉,“为何与他无关?此事从头到尾都与他有关联,若非狗官饿急亦不会打那狗的主意,若非唐兴德打了狗的主意,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宋景辰见他爹爹竟然是如此想他,心里瞬间就委屈了,忍不住梗起脖子,倔强的小眉毛扬起来,大声反驳道:“外面的老百姓都在忍饥挨饿,我不让这狗官大吃大喝浪费粮食有错吗?”
“难道也是我让他去吃狗肉的吗?换成是我,即便我再想吃肉也不会想着去吃我养大的胖虎!”
三郎垂眸看他,“是谁教你这般对着爹爹大呼小叫的?”
“我没有大呼小叫,是爹爹你先冤枉我。”宋景辰仍旧一脸不服,声音却是不由小下去,知道自己不该对着爹爹这般说话。
“被你这般冤枉,我实在是太气了。”小孩又忍不住解释一句。
宋三郎盯着他,“不是被爹爹冤枉你太气了,是你不想接受唐兴德被狗咬这事间接因你而起。”
宋景辰噎住。
宋三郎继续道:“你在可怜他,你为什么可怜他?外面因他贪腐饿死的饥民不计其数,他们可不可怜,他们冤枉不冤枉?”
“我并没有可怜他,只是,只是我心里有一点点不舒服。”宋景辰辩驳。
宋三郎大手握了儿子的肩膀,缓声道:“不舒服是因为我儿心底的善念。”
微顿:“但爹爹要告诉你,善念不是用来给恶人的,对恶人怜悯便是纵恶行凶,助纣为虐。如此,你与那恶人也没什么分别。”
“还记得爹爹同你说过的话吗?菩萨心肠,需有雷霆手段。对恶人仁慈,你便是恶本身;不该忍让之时忍让,你便是他人眼中的低贱。”
“你惩恶扬善,堂堂正正,光明正大,何需回避,亦不需有任何负担,他日遇到此等恶人恶事更无需手软。”
宋景辰不语。
他终于明白:原来这世上比行善更难的是“惩恶”。
行善无需面对任何心理负担,惩恶却是对自己的重重考验,你要把握分寸,你要面对内心的冲突。过界了你便是冷酷残忍为世人所诟病;不够,你便被恶人撕咬的渣都不剩。
——三尺正义剑不是谁都能拿得起。
敖犬不比寻常土狗,那是可以与熊狼搏击的存在,发起疯来把人往死里咬,唐兴德被咬得半死不活,在榻上苟延残喘哀嚎了两日便没了气息,那条敖犬自是早就被乱棍打死。
而唐兴德想吃狗肉却反倒被狗吃的事被说书人编成恶有恶报的段子,在巴县城里传播开来,谓曰:
巴县城里有狗官,
狗官吃人似恶犬。
一朝来了观音童,
计谋百出治狗官。
狗官终被恶犬报,
巴县百姓尽开颜。
若问神童他是谁?
陛下亲封爱民使。
爱民使来真爱民,
陛下英明万世传,万世传!
狗官该死,那条恶犬亦该死,多少好人家的姑娘落到那狗官手里,若是不从,便被这恶犬威胁,如今狗咬狗死到一块儿去了,简直是大快人心,罪有应得!
这位编出段子的说书人正是之前宋三郎召集的那批帮役之一,饭都吃不上了,谁还有心思听书,一家人眼看就要饿死,宋三郎给了他条活路。
这位也是个奇才,深谙传播门道,最后一句恭维皇帝的马屁是他特意加上去的,他就不信加上了这句话谁还敢阻止这歌谣传播开来。
与此同时,宋三郎利用唐兴德筹集上来的钱粮大大缓解了巴县困境,加上之前他对灾民进行了有效的分类管理、施粥亦是加以规范化,灾民们得到妥善安置,死亡人数急剧下降,老百姓终于吃上了能看见米粒儿的汤粥,无不喜极而泣!
而这一切的变化,都是钦差大人带来的。
一时间三郎父子在巴县百姓中的声望达到了顶峰。
打开了巴县这个口子,有成功的例子在先,其他诸县依葫芦画瓢就是了,简而言之一句话——劫富济贫,先稳住局面再行抗旱举措。
若有人不配合,那也简单,查帐!
往上倒查三年,查你们顶头上司中州巡抚伪造功绩,查你们下边这些人粮食账目造假。
之前连彩儿的供词以及其父的账本儿,加上巴县的账本,巴县主簿的供词、以及唐兴德与手下大粮商高洪福合谋掏空县衙粮仓,足可管中窥豹,推测中州贪腐之严重。
更进一步,仅唐兴德与巡抚唐兴仁的这层亲戚关系也足够唐兴仁惹上一身臊。
宋三郎决定直奔中州,汇合之前的工部尚书,逼迫巡抚唐兴仁赈灾。
只要唐兴仁肯配合,宋三郎自是也不会追究其做假账之事,他来中州只为赈灾,懒得掺合到靖王与太子的纷争中,你们之间爱怎么斗怎么斗,别妨碍本官赈灾就行。
洛京城,皇宫养合殿内,文昭帝收到了手下人的奏报,奏报中自然少不了那首打油诗。
这可是灾区百姓们称颂皇帝的心声呀,必须得让陛下知道。
第169章 一切皆为我手中之棋子
今年不知道怎么回事, 中州大旱就不说了,京城亦是极度缺雨,连日暴晒,烤得人心气浮躁, 文昭帝不耐烦将手中奏折重重丢到一旁——
旁边张公公见状忙上前递上茶水, “天气干燥, 陛下您润润喉咙, 歇会儿再批阅折子。”
文昭帝接过茶水,轻抿了一口,牢骚道:“旱的旱死, 涝的涝死,这北方大旱正头疼着呢, 南方又开始洪涝。”
茶杯重重放下,文昭帝没好气:“地方上官员就知道巴巴伸着手管朝廷要银子,合着朝廷的银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呗!”
“一个个的都来跟朕哭穷,跟朕哭难, 有哪个考虑过朝廷的难处, 考虑过朕这个大家长的难处。”
张公公正要上前宽慰几句, 门帘响动,外面小太监进来呈上奏报, 说是中州送来的。
文昭帝接过来,是他安排在宋文远身边护卫写的奏报, 上面详细记录了宋三郎到巴县后的一举一动, 以及目前赈灾取得的进展。
文昭帝看得眼前一亮:果然是个能臣的苗子!
放弃中州,直取巴县。
此举可最大程度推行他自己的赈灾策略而不受到各方掣肘, 而巴县赈灾取得成功后,再以此为话语权来掌控中州全局——我行我上!
另, 这奏报中将灾民进行分级管理的法子亦是妙策,可最大程度上减少粮食浪费,让更多灾民存活下来。
而这“劫富济贫”的自救之策更是妙极,这帮子豪绅大族平时靠什么供养,还不是民脂民膏,如今百姓遭难,是该吐出点儿来,如此也解了朝廷库银短缺之忧。
文昭帝看得连连点头,越看越高兴,待看到最后宋景辰妙计惩治贪官那段,还有那打油诗,更是忍不住捧腹大笑。
写信的护卫对辰哥儿小孩十分待见,信中屡屡提到小孩每次做事的口头禅就是:本官乃陛下亲封的爱民使。
暗示皇帝宋景辰每次为百姓谋福做事都是顶着皇帝的名义。
张公公见皇帝高兴,陪笑道:“何故让陛下如此开怀?莫非又是辰哥儿立了大功?”
文昭帝击手笑道:“不错,正是辰哥儿,朕亲封的爱民使。”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此子将来必为我大夏栋梁。”张公公顺着文昭帝的话恭维。
文昭帝高兴,冲张公公道:“君子比德于玉,你来替朕拟旨,赐宋景辰白玉带,正同他那麒麟蟒袍配成一套。”
“另,爱民使替朕体察民情,各级官员见爱民使如朕亲临,不得因他年幼有任何怠慢之举。”
说完,文昭帝忽又摆手,道:“算了,后面这句去掉,辰哥儿尚年幼,太早被捧到天上对他未必是好事,还是顺其自然,慢慢来才是。”
“父母之爱子为其计深远,陛下爱才之心,待辰哥儿当真视若亲子。”
闻言,文昭帝忽地冷冷一笑,“亲子?那几个不孝子若真有辰哥儿这般为朕分忧倒好了,非但不分忧,一个个巴不得朕早点儿给他们腾位置呢。”
“陛下您多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