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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救我,爹爹救我!by神仙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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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郎微微一笑,一手揽过儿子的肩膀,用力点头道:“我儿言之有理。”
宋景辰抬头看他:“爹,猜对了有什么奖励?”
宋三郎大方道:“爹借给你的银子利息免了。”
“哇,你可真是我亲爹诶,你都好意思管你儿子要利息。”
“亲兄弟明算账。”宋三郎义正辞严。
宋景辰撇撇嘴,“大哥,账不是这么算的。”
“宋景辰你管谁叫大哥呢?”宋三郎瞪他。
宋景辰不紧不慢道:“是你自己说亲兄弟明算账的,哥可以有很多,爹只有一个,我这爹值钱着呢,咱就打叫一声一百两来算,哥你自己算算,我叫了您十六年,您欠我多少银子啦。”
“辰哥儿,你皮痒了——” 宋三郎咬牙切齿。
宋景辰撒腿就跑,“父亲大人,我尿急。”
宋三郎:“你给我滚——。”
宋三郎同茂哥儿在书房里聊了许久,直到夜半时分才出来,出门的时候,宋景茂忽问道:“三叔,这次还要带着辰哥儿一块去南州吗,京城的资源总是会比南州好些……”
三郎摆摆手打断他,“辰哥儿还小呢,先让他野两年再说吧。”
“还小呢” 宋景茂直接风中凌乱了,只觉得三叔对辰哥儿实在宠溺太过,真不知道这样是对辰哥儿好,还是会害了他。
宋景茂想说什么,又觉得以三叔的性子不像是不为辰哥儿将来谋划之人,嘴唇动了动,到底没说什么,朝三郎拱了拱手,“三叔,那我就先回了。”
宋三郎点点头,他知道景茂想说什么,但那样按部就班的轨迹并不适合儿子,他自己养大的儿子,自己知道什么对孩子好,什么对孩子不好。
他的儿子不需走寻常之路。
回到屋里,秀娘已经歇下,正睡得迷迷糊糊,听见动静揉了揉眼睛,坐起来,“茂哥儿找你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怎么聊到了这个时候。”
宋三郎在她身边躺下,“朝中的一些事情,无甚要紧。” 虽说板上钉钉的事情,但圣旨还没有下来,三郎不欲说太多。
秀娘见没有要紧事,“哦”了一声,迷迷糊糊又躺下,道:“时候不早了,赶紧睡吧,明日还要回娘家,睡晚了我怕有黑眼圈。”
几年都没有回家,秀娘打算以最佳状态衣锦还乡。
宋三郎笑了笑,在秀娘身边躺下,躺下后想着辰哥儿今儿晚上那番算账的说辞,简直又好气又好笑,瞧瞧他养出一个什么样的“逆子”来?
简直是天上有,地上无,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独一无二”。
宋三郎忍不住朝秀娘低声道:“有没有觉得你儿子很不一般。”
秀娘满脑子想着明天怎么闪亮登场,这会没兴趣讨论儿子,“嗯”了一声道:“除了念书一般。”
“其实念书也很好。” 宋三郎轻声反驳。
“你说好就好吧。”秀娘不想争辩,只想睡觉。
宋三郎熄灭桌上的烛火,屋子里归于宁静。
翌日一大早,去老太太那里问过好,简单用了些早食,在两个贴身丫头的侍奉下秀娘就开始捣腾起来,本来她都选好了今日穿什么样的衣裳,结果今天的风出奇得大,吹得呜呜作响,她的那件狐毛厚斗篷和昨儿选好的衣裳有些不太搭。
三郎同辰哥儿在外间等着的功夫,有下人跑来禀告,说是亲王府的大管家亲自给辰少爷送请帖来了,三郎使人进来。
昨日赵敬渊从景茂口中得知辰哥儿回京城了,恨不得昨晚就跑来宋府找人,碍于天色实在太晚,这才一大早就使人过来找。
他这样身份的人,景辰是唯一不把他的身份当身份的人了
像真正的朋友一样相处。

第198章 我觉得我爹还能养我几年
秀娘在屋里听见动静, 忙叫人把提前备好的礼物拿出来,这都是回京之前就备好的,多是南州府一些极珍稀的特产。
就算不懂朝政,秀娘也知道赵敬渊是陪着太子也就是如今的新帝一起长大, 比起旁人来, 关系不是一般得亲厚。
自然, 自家儿子与赵敬渊之间也是打小就交好的关系, 间接就等于儿子同皇帝关系也不赖。
——当真是极好的事。
秀娘笑盈盈边叫人给来请的管家也备了一份小礼物,边打发儿子快点出门,别让人家王府的人久等。
出门前宋三郎只叮嘱儿子一句“年轻人把酒言欢也需有个度, 若还像上次一般醉醺醺不醒人事的被人背回来,我看你这酒就戒了吧。”
“是, 我的父、亲、大、人——”宋景辰故意拖腔拉调的,冲三郎调皮一笑,转身跑了。
敷衍的态度一目了然。
等等,现在是国丧期间, 不得饮酒。三郎不由摸了摸额头:关心则乱, 糊涂了。
秀娘走上来, 朝着儿子跑远的背影努了努嘴儿,道:“三郎, 你说这昨儿咱们才刚到京,今儿一大早赵敬渊就使人过来请, 真看不出, 咱儿这般招人待见。”
宋三郎低头看她,正经道:“嗯, 夫人生的,自然如夫人一般讨人喜欢。”
秀娘:“……”
秀娘惊讶了, “眼前这人谁啊?这是她男人宋三吗?”
三郎笑了笑,揽过她道:“时候不早,快些准备准备出门吧,别让岳父他们久等。”
昨晚上秀娘说他越来越有官威了,两口子一起生活十几年,他自然能听出秀娘话语里流露出来的小怨念,他认真反思了一下,他好像确有做的不妥当之处。
那么,有则改之。
这边俩口子收拾东西出门,外面宋景辰已经跟随王府的管家走到门外。
门外一侧院墙下停着一辆很是贵气的大马车,车厢极为宽大,帷帘垂遮,拱形的棚顶四角垂缀着金色丝穗,前面枣红色的高头大马额间佩有叶子状的金当卢,就连辔头也是镶金镀银。
“辰少爷,您这边请。”王府管家脸上陪着笑,腰身略弯,恭敬地做了个“请”的动作。
景辰微微颌首,道:“管家客气了。”
见到人出来,驾车的车夫提前放下脚踏,景辰提步上车,进到车厢,他才刚一坐稳,毫无预兆的,帷幔被挑起——
外面车夫大摇大摆地钻进来。
景辰一怔,随即冷声道:“你们王府的下人都是这般没规矩的吗,赵敬渊是怎么管理王府的?”
话音未落,他突地一个扫堂腿勾向对方脚踝,对方不防,身子一晃就要向前栽倒,一把折扇突地顶住了他的腰,头顶上方传来扇子主人戏虐的调笑:
“王爷这般大礼是要折我寿的,弟弟怕死……”
宋景辰说笑着,伸出手,一把拽掉赵敬渊下巴上粘着的假胡子,“哥哥,别来无恙啊。”
赵敬渊挫败地翻了个白眼儿,“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宋景辰认真道:“不要说粘个胡子,换个马甲,自家兄弟,你就是化成灰我都认得。”
这话说得。
可真是,可真是嘴巴又毒又甜。
久别重逢,
景辰还是景辰,赵敬渊却已非当年的赵敬渊,他每日要面对权力漩涡中的人与事,要面对性格阴郁的太子,他所见到的人性,所经历的复杂,远非景辰能想象。
也就是在宋景辰面前,赵敬渊才有一丝少年气,剩下的全是老成。
宋景辰能感觉到赵敬渊身上的疲态,拉他坐下,又替他斟茶。
赵敬渊见他斟茶的动作十分流畅优美,亦很老道,开口道:“你什么时候喜欢上喝茶了。”
“其实我更喜欢甜食,不过我师傅,就是之前萧家那位,你知道的,他喜欢喝茶。”
说完,景辰将醒好的茶双手递过去,道:“最近朝廷发生了这许多事,其中凶险我虽不知,但亦能想象出你定然是绷紧了弦,极为辛苦的,本想着过几日等你略略闲些了再与你聚。”
刚才玩闹归玩闹,宋景辰不是没有分寸之人俩人关系再好,,赵敬渊可以不拿他当外人,他却不能不把对方亲王的身份不当回事儿。
他这是间接解释了自己没有第一时间去王府拜访的原因。
赵敬渊看着景辰,半响没言语。
宋景辰:???
赵敬渊垂眸摩梭着手中的茶杯,缓缓开口,“知道吗,景辰,此刻身边所有人都在恭维我,包括我父王母妃都沉浸在我上位的喜悦中,而你——”
赵敬渊轻声道:“景辰你是唯一一个不关心我手里的权力,只关心我辛苦不辛苦的。”
宋景辰:“这……”
咽了下口水,景辰解释道:“其实我也很想抱紧哥哥这金大腿来着,这不是我比他们更高明些,知道先铺垫一下,显得不那么势利么。”
闻言赵敬渊憋不住哈哈大笑,搂过宋景辰的肩膀道:“自家兄弟,自然先紧着你,其他人都靠边站!”
宋景辰瞥他:“这可是你说的。”
赵敬渊郑重道:“是我说的,说到做到。”
“好。”宋景辰展颜一笑,“我记住了。”
俩人虽说五年没见面,但却一直都有书信往来,因此彼此之间并未觉得生疏,赵敬渊笑道:“你长高了,也长大了。”
景辰道:“只是个长大了的混吃混喝靠家里养着的纨绔子弟而已。”
眼前少年身上有一种漫不经心超然世外的随性洒脱,又说不出来的矜贵 ,仿佛生来就该叫人“捧着”。
赵敬渊觉得“纨绔”这词用在景辰身上完全是一种褒义。
他道:“你若是不想考科举,走举荐的路子也一样能为朝廷效力。”
宋景辰忙摆手拒绝,“不用不用,我爹爹正是年富力强当打之年,我觉得他还能再继续养我几年。”
一脸理直气壮的“不求上进”之色。
赵敬渊:“……”
好家伙,不让你挤独木桥,走康庄大道你都嫌累得慌。
躺平的姿势可真潇洒。
转念一想,就景辰这性子,太早进入官场于他而言也未必是好事,不若等他再大些,成了家,性子沉淀下来再说。
还有,就景辰这性子,就不是个能受气的,靠山不够硬怕都兜不住他,现在朝堂上局势微妙,还是等一等更稳妥些。
“王爷,到了。”外面传来管家的请示声,马车一直驶到赵敬渊所住的院落才停下,赵敬渊“嗯”了一声。
片刻后,车帘打起,管家要上前搀扶,赵敬渊摆了摆手,回身朝里面道:“景辰,外面风大,斗篷帽子也罩上。”
管家在旁边看得吃惊,心说自家王爷这也太客气了些,俩人到底谁才是老大呀。
实际上景辰在身份上不如赵敬渊贵重,但在心理上,他却是处于上风的那一个。
无欲则刚,他对赵敬渊其实是无所求的,别看他嘴上嚷着要抱赵敬渊的金大腿,要爹爹养着他,要哥哥做他靠山,实际上他内心是极其骄傲甚至有些自负的少年。
要知道他可是天才儿童,名师教导,先皇夸赞过,同他爹一起中州赈灾见过大风浪,出谋划策盘活大凉州。
他走到那里几乎都是众星捧月,人家一路顺风顺水创造着奇迹长大,既不缺爱也不缺自信,更不缺才华,世间有几人能让他真正仰视呢。
何况他脑子里还有关于前世的记忆。
赵敬渊则不然,不说是孤家寡人,也差不多,他的身份其实让他很难交真正的朋友,更多的利益上的牵扯。
尤其经历亲姐姐替公主和亲,他又被安排在太子身边。
太子名义上是一国储君,但皇帝却没有给太子一国储君的安全感,在太子与靖王之间大搞平衡之术,太子不得不谨小慎微,在外维持着他温文尔雅的儒孝假面,回到自己宫中面对着身边人,负面情绪便发泄出来。
太子的压力又转嫁成了赵敬渊的压力,他陪在太子身边,除了陪太子读书,自然还要为太子办事,讨太子欢心,忍受太子的喜怒不定。
赵敬渊这些年的生活是谨慎的,亦是极其压抑的,景辰是他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中最好的玩伴,甚至可以说是他童年的某种标志。
太子的虚伪假面有多讨厌,景辰的坦诚真挚就有多难得。
宋景辰将斗篷帽子随意地往脑袋上一扒拉,趋身下车。
“王爷回来了。” 有仆从迎上来,打帘子的打帘子,往里通传的往里通传,屋里伺候的贴身侍从忙上前接了赵敬渊与景辰的外袍,随后有人端了净水的铜盆过来,还有人忙着端茶倒水。
王府里的下人应当是受过训练的,一切都显得有条不紊,赵敬渊只是抬了抬手,这些人便井然有序地无声退下。
景辰环顾四周,目光落到对面墙壁上一副字画,眼睛眨了眨,不由起身离座近前几步站定,细细端祥——
赵敬渊笑着上前替他将那副字画摘下来,“我就猜你会喜欢。”
宋景辰转过头看他,“你打哪儿弄来的这宝贝?”
赵敬渊:“陛下赏赐给我的。”
赵敬渊口中的陛下自然是新帝赵鸿煊,赵鸿煊对先帝充满了怨恨,一想到先帝要废自己而立靖王便如梗在喉,活着他不能拿文昭帝怎样。
死了自然也不能拿他亲爹怎样,毕竟他打小立的人设便是“孝”。
虽不能拿文昭帝怎样,但不代表他不能泄愤,文昭帝不是最喜欢书法吗,他偏不把文昭帝最喜欢的字画陪葬,见赵敬渊面露喜欢,便将文昭帝收藏的那些字画一大半儿赏赐给了赵敬渊。
其实赵敬渊对这些东西也不是很感兴趣,当他知道景辰喜欢,不要白不要。
景辰道:“借我欣赏两天?”
赵敬渊大方道:“借什么,送你了,像这种我这里还有很多,待会儿拿出来,看上那个带走就是。”
景辰摇头,“君子不夺人所好,玩儿两天还你。”
无功不受禄,宋景辰不想占赵敬渊便宜,尤其是这么大的便宜,他到时候拿什么还人家呢?
恃宠而骄也得看对象是谁,赵敬渊又不是他亲爹,人家也不欠他的,他凭什么不把自己当外人呢。
宋景辰不想失去赵敬渊这个好哥们儿,所以他想让两人的关系简单些,平等些,不要掺杂太多其他。
见景辰不收,赵敬渊也不强求他,笑道:“随你便吧,反正我的书房随时向你敞开,想拿随时来拿。”
景辰正要说话,赵敬渊的贴身侍从神色慌张地跑进来。

“王爷, 宫里来人了,说是请您速速进宫一趟。”侍从屈身禀告。
“可有说宫里出了何事?”闻言赵敬渊目光一凝,沉声问道。
那侍从欲言又止,悄悄看了景辰一眼, 似乎是有所顾忌。
景辰站起来, 朝赵敬渊道:“想是陛下有要紧的事找你呢, 你莫要耽搁了要事, 反正我是闲人一个,随时都有时间,改日我再来烦你。”
“莫要与我提烦字, 你若是同外人一般跟我太过见外客气,我才是真的不高兴。我说与他们, 以后你来不需要递帖子也不必劳什子通传,你随时可出入王府,就当你自己的家一样。” 赵敬渊拍了拍景辰的肩膀如是道。
宋景辰笑了笑,“好。”
赵敬渊: “如此我便不送你了, 让管家送你回去。”
赵敬渊一面命管家送景辰回府, 一面令人牵了自己的快马, 骑上匆匆赶往皇宫方向。
一路上报信的太监向他讲了大概的原委,说是宫里的仪妃今儿早上突然就小产了, 皇帝陛下因伤心过度当场晕倒,现下宫里乱作一团。
赵敬渊知道, 这只是太监表面上的说辞, 实际情况远比他说的要复杂。
首先赵鸿煊子嗣单薄,不光是单薄, 小皇子的身子骨还极为孱弱,一副随时小命堪忧的状况让人着急。
其次, 这么多年不知道是赵鸿煊自己的原因,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他身边的女人除了原来的太子妃也就是现如今的皇后,几乎无一人受孕。
仪妃的怀孕是个例外,甚至孩子都两个多月了,仪妃才发现自己怀了身孕,彼时适逢赵鸿煊才刚刚干掉靖王成功上位,得知此事,欣喜若狂,
对帝王来说,子嗣便是天大的事,尤其是赵鸿煊这种情况,是以,他对仪妃肚子里的孩子可以说是万分看重,恨不能把整个太医院的人派过去,就连照顾仪妃起居饮食的宫人亦是由赵鸿煊千挑万选亲自指派。
就这——
孩子到底还是没保住。
现在也不确定仪妃的小产仅仅只是个意外,或者是有什么隐情。
不过,不管这其中有没有隐情,赵敬渊敢肯定:以赵鸿煊的性子他绝不会认为是孩子本身有问题……
寒风猎猎,黑色遮风帏帽下,赵敬渊狭长的双眸意味不明。
赵鸿煊这一病就是半个多月。
他从得知先皇要废除自己,再到设计反击,后面新旧交替,各方势力角逐,又是一系列的事情要处理,本就心力交瘁,再加上失去子嗣的重击,让他紧绷着的那根弦终是绷不住。
正如赵敬渊所料,尽管查不出问题,但赵鸿煊把这笔帐全都算在了皇后,算在了施家人身上。
现在隐忍不发,不过是时候未到,赵泓煊一向善于忍耐,忍耐越久报复起来就越狠,就像曾经的靖王以及效忠靖王的那批人。
赵鸿煊这一病倒,议政阁的重要性就体现出来了,以宋景茂这个议政阁大学士为首的诸人不受任何部阁管辖,只听命于皇帝一人。
另外,赵鸿煊一想到自己以后万一若是后继无人,皇位很可能不得不传给作为旁支的赵敬渊,他就对赵敬渊有一种微妙的喜欢不起来。
他辛辛苦苦得来的一切凭什么为他人做了嫁衣?
可若让他把皇位传给他那几个弟弟中的一个,更是不可能,那些人无时无刻不盼着他死呢。
赵鸿煊对赵敬渊喜欢不起来,那么作为他左膀右臂之一的宋景茂说话就显得格外有份量了。
宫中所发生的一切,外面人自是不得而知。
赵鸿煊才刚刚登基,皇子就胎死腹中,这本就不是什么吉利之事,再者,子嗣问题乃是赵鸿煊的痛处,自然是不准对外声张。
是以,除了宫中极少数知情人,外面人只知道皇帝惹了风寒,病了一段时日。
宋景茂与三郎说起此事,亦是感到不解,若说此事与皇后有关,似是说得通,又似乎说不通。
说得通是因为仪妃肚子里的孩子对大皇子确有威胁,说不通是因为这孩子尚未出生是男是女都未可知。
即便生出来是个男孩儿,仪妃娘家势弱,将孩子养在自己膝下,再不济去母留子,哪个不比触碰皇帝最不能碰的逆鳞要强上百倍?
宋三郎只是笑笑,道:“说不得就仅仅真的只是一个意外而已。”
实际上,是不是意外本身就不重要,皇帝如何解读才重要。
过完年,宋三郎要回南州府上任,家里人全都舍不得景辰才回来又要走。
平日里景茂话不多又公务繁忙,在家里待着的时间少。睿哥儿倒是在家待的时间长,但又成日里只知道捧着书本子啃。
姜氏打小对宋景睿管得严,只怕儿子偷懒不读书,现下却是反过来——她担心儿子读成个书呆子。
景辰这小开心果一回来,家里的气氛较往日都不一样,连带着两个哥哥话也多起来,家里可算是有个人气了。
家里人挽留,再加上南州府距离京城不似大凉州那般山高路远,走水路十日左右的功夫就能到。
三郎决定自己先回,让辰哥儿与秀娘晚些时候再回南州去,竹姐儿是否还回南州看大哥大嫂这边的意思。
临行前,宋三郎自是要去宫里一趟,一为向皇帝辞行,另外一层也有谢恩的意思,虽说已经谢过,但私下里更有一层表忠心的意思在内。
向宫里递了话,皇帝说是明日午后召见,还特别交代了一句让带着景辰过去。
皇帝因为子嗣之事,近一段时间除了身体不好,心情更是不好,身边伺候着的诸人莫不是提着十二分的小心伺候着,唯恐惹了盛怒,人头不保。
之前仪妃身边伺候的人就是前车之鉴,听说把人拖出来的时候跟个血葫芦似的,都看不出人样了。
宋景茂行走宫中,又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对这些自然是知晓。
景茂并不太想辰哥儿这个时候进宫。
他不晓得皇帝为何要见辰哥儿,事先也没有听赵鸿煊提起,不过现下皇帝正要捧自家上位,倒也不会是什么坏事。
尽管如此,宋景茂还是特意过来三郎院子,叮嘱景辰明日进宫谨言慎行,少说少错。
秀娘听到景茂委婉地表示新帝不是太好相与,立即严肃地瞪向自家儿子:“辰哥儿,你可听见你哥哥说了?
先皇是先皇,新帝是新帝,爹是爹,儿是儿,你莫要觉得先皇好说话,新帝便也一样好说话。
顿了顿,她又道:“去了之后,皇帝问你什么,你便答什么,人家不问,你少废话!
少看皇帝,多看着你爹,明白吗?”
景辰瘪了瘪嘴巴,点点头。
秀娘:“你明白什么?”
景辰:“少看皇帝,多看我爹。”
秀娘:“看你爹什么?”
景辰:“看我爹爹的脸色,他若面无表情便是可以说,他若皱眉便是不可以说,他若嘴角上翘,便是我说得对。”
宋景辰把头扭向三郎,“爹,是这样吧。”
三郎微微摇头。
景辰:???
三郎道:“可见你刚才并未把你哥哥的话往心里去,你哥哥说了,皇帝陛下最近心情不好。
人家心情不好,你便最好闭嘴,一个人若是心情不好,即便是花开的声音在他耳中也只是聒噪。
所以,别人心情不好,你最好也有些倒霉,大家一起倒霉,便不会觉得自己是最倒霉的那一个了。”
景辰:“我爹还是我爹,到底是儿子肤浅了。”
景茂:“三叔说得极是。”
秀娘:“对,没错!”
一夜无话,翌日上午父子二人简单用了些饭食,提前一个时辰出发赶往宫门,只有臣子等皇帝的道理,断无可能叫皇帝等着臣子。
他说是午后召见你,刚吃过午饭也叫午后,天黑之前也可以叫午后,解释权全看他心情。
不到晌午两人便进了宫门,在偏殿等候。
与文昭帝时二人第一次进宫无人理睬有所不同——
如今宋三郎乃是真正的封疆大吏,宋景茂简在帝心,宋家正是名副其实的朝廷新贵,皇帝给面子,早就有所交代,下面人更是不敢怠慢,满脸带笑,备好了茶水点心,炭盆里用的亦是上好的银丝炭。
炭火烧得很旺,红通通的,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宋景辰百无聊赖地伸出手来烤,“爹,时间过得可真快,你还记得咱们俩第一次进宫吗?”
宋三郎“嗯”了一声。
宋景辰:“当时同先皇陛下说了什么话不记得了,只记得皇宫里的点心太好吃了,想要吃不了打包带走。”
三郎瞅了儿子一眼,又瞅了瞅桌上纹丝未动的点心。
宋景辰道:“七情六欲,我竟然最先失去的是对食欲的渴望,我想吃什么,爹都能满足我,以致于现在能刺激到儿子的东西越来越少了。
唉,人生不如意十之六七,是我的幸,也是我的不幸。”
宋三郎瞥了儿子一眼:“如此说来,你是挺不幸,不然……爹以后改?”
宋景辰嘿嘿笑:“这哪能改呢,相反,爹你得再接再励才对。”
宋三郎挑眉。
宋景辰:“等那日儿子想要什么有什么,这世间的七情六欲,全都不放在眼里,才算爹你有本事。”
宋三郎没好气敲了儿子头一下:“那要你自己的本事干嘛。”
宋景辰理直气壮:“我自己最大的本事不就是投了个好胎嘛,一本万利,一劳永逸,一头栽进爹爹娘亲给我造好的福窝里。
三百六十行,那一行的状元都不及我这投胎的状元最好。”
这么多年,景辰哄人的本领就从来没落下过,尤其是对付他亲爹,简直是信手拈来,为着一张爱吃的嘴,这都是打小练出来的过硬本领。
句句不提他爹好,可拐弯抹角句句都是爹对自己的好。
三郎被儿子逗乐,心里的满足与成就感不足为外人道,只觉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值得,只要景辰好,便是他最大的好。
爷俩说着话,也不觉得时间过得慢,约摸未时的时间,皇帝身边的内侍过来通传,
“宋大人,小公子,陛下才刚刚处理完公务,饭都没顾得上吃几口,说是不要让您二位久等,着小的过来请您二位过去。”
宋三郎忙道:“便是下官等上个把时辰又算得上什么大事,陛下的龙体关系天下万民,才是真正的大事,陛下体恤下臣,臣自是感激不尽,不过——
为着天下万民,还请公公多多提醒陛下,万务以龙体为重。”
景辰跟在三郎后面,暗道:哦,原来我爹也是会拍马屁的。

第200章
父子俩跟随着内侍太监来到皇帝的寝宫养和殿门外, 内侍请二人稍候,自己转身进去禀告,不多时出来着两人进殿。
宋景辰幼时进宫时其实见过赵鸿煊几次,他还记得有一次他在太子面前告范庆阳的状, 说你表弟在外面打着你的名义欺负人, 你该管管他。
太子问:“他欺负你了?”
他气鼓鼓道:“若不是看太子您的面子, 今天跑来告状的就不应该是我, 应该是他。”
太子笑了笑问他,“他是我的表弟,可你又是我什么人呢?”
他道:“太子若是普通人, 我便不是你什么人,可你不是普通人, 你是将来的天子呀。
那样的话我与范庆阳便都是你的子民,你得一碗水端平为我做主。”
太子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半晌后,太子昂首挺胸, 两只手背在身后, 似是自言自语又似在问他, “将来?那么你来告诉我将来有多远?”
宋景辰记得自己当时是这样回答太子的:“不管有多远,那一天总会到来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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