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救我,爹爹救我!by神仙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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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公公道:“算你命好,给自个儿结了个善缘,景辰公子为你说话。”
高公公浑浊的老眼里泛出一滴湿意,树倒猢狲散,房倒众人推,他这一辈子自打进了宫就开始算计。
从洒扫的小太监一步步算计成皇帝身边最得宠的大太监,最后又回到了原点。
高公公擦了擦眼角,躬身道:“多谢苏公公。”
苏公公不耐烦挥了袖子,“走吧,走吧。”
高公公揖手一礼退下,叱咤一时的大太监就此落幕。
他一辈子算计来算计去,唯一的一次没算计,便是对着景辰,因为他当时想若是自己没有进宫,是否也会有自己的孩子,就如景辰这般可爱的孩子,一家子其乐融融。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他得势时欺压他人,如今被他人欺压也没什么好抱怨。
只是不曾想当初一点小小的善意,竟在此时开花结果,让落魄至此的他能安稳老去……
这边宋景辰进到御书房,一抬头见赵敬渊也在,忙向二人依次见礼,“景辰给陛下请安,问忠亲王安。”
赵鸿煊笑呵呵道:“这里没有外人,辰哥儿不必如此拘礼,快到朕这边来坐。
来人,上茶,就泡今年才进贡的松针银叶。”
宋景辰谢过,心说果然银钱是开路先锋,皇帝陛下见到我跟见着金元宝似的。
赵鸿煊上下打量宋景辰,景辰今日穿的是一身藏青色的广袖袍服,按理说进宫见皇帝当换上正经的官服。
问题是他这四品爱民使就跟过家家闹着玩儿似的,且他获封时才几岁,压根儿就没人想起给他做套官服。
是以,他便选了件颜色深一些的衣裳。
赵鸿煊想起那晚烛光中一身白衣飘飘,立于莲花中央吹箫的景辰……
那模样简直要把在场小姑娘们的魂儿都勾了去,他不由揶揄道:“还是穿白衣更仙气些。”
说完,他似是想起什么,疑惑道:“对了,朕记得那日晚上仅仅只是有一点点微风,连衣袍都吹不起来,可朕为什么看到你的头发和衣裳都在迎风飞舞,仿若即将乘风而去……”
赵鸿煊仔细回忆着当时细节。
旁边赵敬渊也一脸好奇地看向景辰,等他老实交代,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这话问的。
如景辰这般脸皮厚的,也不由得脸红,支支吾吾道:“回陛下,其实……其实也容易,就是……就是找几个人藏在臣的对面,用力朝臣人工送风。”
说完宋景辰完全不给对面俩人反应过来的机会,咚!就跪地上了,“陛下,臣有罪。”
“不不不,你没罪。”赵鸿煊笑呵呵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这不算欺君,朕恕你无罪。”
“忠亲王,你说呢。”
赵敬渊憋住笑,肯定道:“臣觉得没罪,反倒有功,臣的母妃说只有摇光坊的蜡烛才有仙味儿,其它不过是不值得她多看两眼的俗物。”
宋景辰严肃道:“陛下,臣真的有罪。”
赵鸿煊哈哈笑:“那朕便恕你无罪。”
宋景辰急眼了,往前膝行几步,“陛下你决不能饶恕臣,要罚,要重罚臣才是!”
这下给赵鸿煊整不会了,与赵敬渊对视一眼,心说这是要闹哪出?
莫不是犯了什么噫症?
景辰道:“陛下容我细说。”
赵鸿煊也不计较他一会儿臣一会儿我的,一急眼规矩就给忘了,难得这么个让他感到轻松且没有戒备的人,对宋景辰他格外宽容了些。
宋景辰挑能说的,把囤积居奇搞垄断的坏处说了一下,像什么控制经济命脉呀之类的定然是不能说的,不然以赵鸿煊的性子,必然走向另一个极端——让天下无商。
他就抓住两点,一是在粮食上囤积居奇的危害,二是这种为了一己私利扰乱经营秩序,扰乱物价的行为绝对不值得提倡。
后面他又说自己年幼无知,想问题太过片面,没有考虑周全。
如今这蜡坊越是成功,后面想要学自己蠢蠢欲动之人越多,还请皇帝陛下杀鸡儆猴,拿他开刀,及时扼制住这股歪风邪气!
唯天下之至诚,胜天下之至伪。
景辰这番诚挚的肺腑之言,便是多疑如赵鸿煊也不由得被他感动了。
不管是开蜡坊也好,还是进宫来请罪也好,从始至终宋景辰从来没有把他自己的利益放在第一位考虑过,始终想的是百姓的利益,朝廷的利益。
不过诚如景辰所说,此事由他开始,亦由他来结束确是最好的办法。
话虽如此,可这怎么罚景辰,他还真有些说不出口来,人家前脚才刚给了他银子,后脚就治人家罪。
合着好处他全要,坏处全让景辰背?
心冷如赵鸿煊难得有几分愧疚之心,他问旁边赵敬渊,“忠亲王怎么看?”
赵敬渊迟疑了一下,斟酌道:“依臣看,这商人所为不过一利字,可若是查抄这摇光坊,景辰前面付出的一切便全都浪费了。
若无银钱,军营改造这边的大好局面势必会受到影响,不若将这摇光坊收归朝廷所有,陛下以为如何?”
赵鸿煊点了点头,军营改造是他最关心的问题,绝不能停,
他道:“便如此吧。”
不等赵敬渊说话,宋景辰却急声道:“陛下,万万不能如此轻易饶过我,请陛下将我收监!”
“不可!”赵敬渊忙道:“陛下,辰哥儿不懂事,牢狱绝非他能想象,他亦吃不了那样的苦,且一旦入了牢狱,辰哥儿这辈子便有了污名。”
宋景辰心说有了污名不更好,小爷正不想考你那科举,他嘴上却是义正词严得很,他朗声道:
“陛下,错就是错了!男儿大丈夫岂无担责之能?
陛下不妨想想,似我这等搞囤积之人在乎一个蜡坊吗,陛下收了我一个,同样的手段我还能搞出千千个,随便有几条漏网之鱼便够本了。”
赵敬渊气得瞪他。
赵鸿煊却不由得陷入沉思。
宋景辰大义凛然道:“请陛下判我十年牢狱!”
“你说什么?!”
这下连赵鸿煊也坐不住了,猛得站起身来,开什么玩笑!
十年,不是十天,你小孩子知不知道十年意味着什么。
到底是小孩子气性。
赵鸿煊一抚额:好吧,十六岁了,也不小了,只管宋文远把这儿子养得太过天真不知世事。
赵鸿煊肃了脸道:“你这会子冲劲上头,义薄云天大义凛然的,真到了牢里有你哭的。”
宋景辰一脸无所畏惧:“臣罪有应得,请陛下不必怜惜臣。”
赵敬渊听得想揍死他!
赵鸿煊也动气了,心说你还来劲了,你爹惯着你,朕可没那耐心,还非治治你不可。
不挨打不知道棍子敲身上疼是吧。
赵鸿煊脸一拉,冷声道:“既如此,朕就如你所愿,也别回家准备了,待会儿朕叫大理寺卿亲自来压人。”
“陛下——” 赵敬渊想要说话被赵鸿煊一个眼神制止。
他才是这大夏的皇帝,能把人弄进去,亦有理由把人捞出来,实在不行找理由弄个“大赦”完事儿。
今日休沐,这边大理寺卿吴正在自家捣鼓摇光坊买来那香薰蜡烛。
他都研究一下午了,就是想不明白为何点上这蜡烛之后,不一会儿那烛台上方的莲花瓣便能自己转动,这也太神奇了些。
寻着机会当向那宋家小少爷讨教一番。
正这时,宫里来人了,皇帝宣召速速进宫。
吴正心下一凛,急匆匆换上官服跟着传旨太监往宫里赶,边赶边打听,“公公可知陛下急诏,可是出了何事?”
“奴才亦不太清楚内情,只听说是跟宋家那位少爷有关。”
“哦——”一听不是自己的事,吴正心下一松。
“等等,你说那个宋家的少爷。”
“就是您想的那个。”
吴正深吸一口气,不再多言,加快了脚步往御书房赶。
御书房中,赵鸿煊一怒之下把大理寺卿给招来了,他又后悔。
寻思着牢狱那等污秽之地,这孩子真去了,怕是一天也忍受不了,再着文远同景茂那边也不好交代。
自己能顺利登基,文远同景茂功不可没,眼下亦正是仰仗之时,实在不宜做得太过。
能有什么办法不入大理寺呢?
他正跟这儿犯愁呢,赵敬渊扑通一声跪地上了——
“陛下,臣恳请陛下让辰哥儿戴罪立功!”
赵鸿煊闻听此言,眼睛一亮:对啊,戴罪立功好主意!
宋景辰在下面长出一口气,都快急死他了,这俩人再想不出办法来,他都急得要替他们想办法了。
平瑞从宫里惊慌失措跑回来, 一听到儿子被抓的消息,秀娘只觉五雷轰顶,天都塌了,整个人六神无主, 她腿软得站不住, 知春忙扶住她, 又令人快去西院儿请何氏过来。
找老太太怕老人家受不住刺激再有个好歹, 那可真是乱上加乱,再说老太太的人脉还真不如何氏这边。
何氏一听也是整个人懵了,到底她是个能抗得住事儿的人, 虽慌乱,但不至于六神无主。
何氏一面吩咐下人快去请景茂回家来, 一面令贴身丫鬟回自己娘家大哥那里一趟探听消息,又令府中任何人不得多嘴,尤其不能让老太太知晓此事,有那多嘴多舌之人定不轻饶!
何氏安慰秀娘:“事情尚未搞清楚, 三婶先莫要担心, 辰哥儿看似大大咧咧, 实则最是心细有分寸不过,他绝不是那等惹事生非之人, 我想这其中定然是有什么误会。”
秀娘呜呜哭,“不是误会, 千真万确的事情, 平瑞亲眼看见他被大理寺卿带走了。”
“去把平瑞叫来。”这时却是宋景茂一脸肃瑾的大步进屋来。
何氏站起身,秀娘顾不得许多一把抓住景茂的袖子, “茂哥儿,你三叔他不在家里, 婶婶又是个妇道人家,你弟弟可全靠你了。”
宋景茂朝她一拱手:“婶婶放心,茂不会让辰哥儿有事。”
平瑞哭着进来,“少爷,平瑞亲眼看见那大理寺卿将少爷五花大绑地押上车。”
“说清楚,押上什么车?”
“押上大理寺卿的车。”
“大理寺卿的什么车,府衙的车还是大理寺卿的私车。”
“大理寺卿府上的马车。”
“是什么人押着他,是大理寺卿本人,还是宫里的太监,还是其他什么人?”
“大理寺卿本人。”
宋景茂继续:“那么出来宫门时押送你家少爷的共有几人,你家少爷除了被绑,衣物发髻可有凌乱?”
“这……”平瑞想了想道:“只有大理寺卿,咱家少爷,还有一宫中的太监,少爷的发髻衣裳好像……并未显得凌乱。”
问完这些宋景茂提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些,道:“夫人陪着三婶,我即刻进宫。”
——时间退回到半日之前。
大理寺卿吴正一路上往皇宫紧赶,他脑子里也没闲着。
皇帝、宋家、皇帝与宋家的关系。
如今朝堂局势中宋家起到的作用。
另外,只要皇帝不打算废了宋家,这位少爷就不能动。
所以这小祖宗到底是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天条,以至于皇帝都不能睁一只闭一只眼放过他?
快走往御书房赶的功夫,吴正瞅见皇帝身边的苏公公大步朝着自己这边走来。
“哟,吴大人您可算是来了,陛下在里面等着您呢,您快进去吧,瞧这事儿闹的。”
吴正闻言心中一动,他可不认为苏公公特意过来是为了同他打一声招呼,且明显的,对方话里还有话。
吴正从善如流顺着他的话头儿问道:“苏公公可知是发生了何事?”
苏公公先是叹了一口气,随即道:“咱家离得远,也听不大清楚里面都说了些什么,只知道原本小宋大人来了陛下极是开心的。”
“小宋大人?”
怎么就成了小宋大人?
吴正想起来了,四品爱民使嘛。
好吧,人家确实也算个官。
这会儿他就听苏公公又道:“那笑声咱家在外间都听到了,咱家当时那心里头……”
说到此处,苏公公似是情难自禁,抬起衣袖擦了擦眼角,这才道:“吴大人也当清楚,咱们陛下自登基以来每日里辛苦忙碌,咱们做下人的便是想尽办法也难得陛下能笑一笑。
可这小宋大人一来,三言两语,便叫陛下开怀大笑,咱家真巴不得小宋大人多来宫里几次才好。”
“那后来是……?”
“后来不知怎的,陛下似乎是动了不小的怒火,以至于忠亲王殿下都在里面跪着求情呢。”
好家伙,听到这里吴正不由深吸一口气。这里头的信息量可太大了,简而言之这位小宋大人他不得了呀。
皇帝瞅谁都不高兴,
一见着他就笑得屋子外头都能听见。
忠亲王堂堂一个尊贵的亲王都跪下为他求情。
还有您苏公公,出了名的不好说话,却为了小宋大人跟本官吧啦吧啦一大通,就差直接说小宋大人是你罩着的了。
啧、啧、啧。
吴正内心只有一个字——羡慕、忌妒、恨!
想他吴正,头悬梁锥刺骨,寒窗苦读十几年,好容易高中进士,以为从此人生大路一片光明,谁知他想多了,考中进士仅仅只是另一个起点。
从小小的主事一路历经各种可说或者不可说才熬到了今日位置,看看自己,你再看看人家小宋大人?
这人什么都能比,就是不能比命。
吴正心中已经大概有数,既然忠亲王敢求情,那就证明不是什么不可转圜之事,皇帝只是一时在气头上罢了。
吴正谢过苏公公匆匆跟着内侍进了殿。
苏公公低头摸了摸怀中的玉佩,暗道:“小宋大人,咱家只能帮你这么多了,咱家也不要求太多,只求那日若是如高公公那般落魄了,亦能有他那样的结局。”
赵鸿煊有两副面孔,一是作为太子的面孔,一是他自己的真实面孔,如今做了帝王,却也是处处受掣肘的帝王,亦无法真正随心所欲,能长期待在他身边伺候的人,察言观色以及看人的本事均是了得。
落魄之时见人心,宋景辰只为幼时与高公公的一点情谊,便舍得送出他随身携带着的玉佩,足可见是个知恩图报的,其品性更不用说。
苏公公是在帮宋景辰,亦是在帮他自己,这人帮自己哪有不用心一说呢。
若说赵鸿煊对宋景茂是看重,那对景辰便是喜爱了,因为景辰的才华,更因为景辰的品性,可能还有一点是因为当初的第一印象太好了。
他喜欢宋景辰,便想好好打磨他,使其将来成为一块美玉,成为自己最得力的臂膀,君臣相宜,不失为佳话。
赵鸿煊要宋景辰明白的第一件事便是一个“怕”字。一个对皇帝对皇权没有畏惧之心的臣子,再能耐都是祸患。
宋景辰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种罪,幼时被他爹罚过几次跪,那都垫着软垫不说,跪着跪着便成盘腿儿坐下了。
他见皇帝不叫他起来,心说我这是图什么,我这是为了我自己么?
我跟你客气客气,你还真不见外叫我跪起来没完了。
宋景辰开口:“陛下。”
赵鸿煊扫他一眼。
宋景辰:“陛下的松针银叶茶太过好喝,臣刚才太过贪杯了,所以……”
所以人有三急,皇帝老子你也不能不让人上茅厕吧。
赵鸿煊被他气乐了,心说你不是嚷嚷着要十年起步吗,有没有一点身为重犯的自觉?
但这借口找得他还真不能拒绝,赵鸿煊不耐烦摆了摆手,那意思是“快滚。”
等到宋景辰出去了,赵鸿煊叹了口气,“这孩子,不知道什么是怕。”
赵敬渊从小跟在赵鸿煊身边,最是能听懂他的潜台词,忙笑道:“这小子最会察言观色,知道陛下您疼他呢,估计是自个儿跪疼了,就跟那小孩子跟大人撒娇找借口一模一样的。”
赵鸿煊哑然失笑,“怪不得成天个嚷嚷着他是朕的子民呢,他还真不跟朕见外。”
赵敬渊笑道:“这还不是陛下您自个儿给他的底气。”
赵鸿煊:“这倒是怨我了?”
赵敬渊反问:“那您说怨谁呢?”
俩人对视一眼,不由哈哈大笑……
吴正进殿,宋景辰急着往外跑,俩人都不看路差点儿撞到一块去,宋景辰虽然没有见过吴正,但看到对方身上的二品官服,便知道这位便是大理寺卿了。
他忙率先退到一边,躬身行礼道:“景辰失礼了,大人莫怪。”
“小宋大人这是……?”
吴正一脑门子问号,心说你怎么自己出来了,哪我来干嘛?
宋景辰:“刚才喝了陛下太多茶,景辰尿急,那个……奉旨出去放放水。”
这话说的,给吴正都整不会了,忙道:“小宋大人先忙。”
“多谢大人。”
旁边引路的内侍听得憋不住笑,只是不等他笑出来,便听到殿中传来皇帝的笑声。
吴正:“……”
苏公公诚不欺我,陛下这笑声,站在殿门外就听到了。
所以陛下您把老臣折腾过来干嘛呢?老胳膊老腿儿的,在家歇歇多好。
吴正进到殿中,皇帝把前因后果同他说了一遍,潜台词很明白,叫你过来就是陪着演一出戏,不是真要治景辰的罪,都是演给外面人看的。
听完前因后果,吴正不由对景辰肃然起敬,先皇封的这个爱民使果然是名副其实,既怜民间之疾苦,又心怀国家大义,莫说陛下喜欢,便是自己也欣赏。
吴正闻琴弦而知雅意,朝着赵敬渊拱手道:“陛下,依臣之见,景辰所顾虑确是不错,若此等风气朝廷不加以重罚干预,必会有那贪婪之徒效仿。”
顿了顿,他道:“光是代罪立功不成,景辰多少得到臣那里住上一段时日。”
赵鸿煊听得皱眉,吴正忙道:“除臣之外,任何人不得探视。”
赵鸿煊眉头松开,“吴卿所言不错,那便如你所说,叫景辰在你那里住上一段时日。”
吴正应下。
赵鸿煊补充一句:“反正也是个闲不住的,索性你也别叫他闲着,把我大夏朝的律法拿给他看,什么时候背完了,朕什么时候放他出来。”
吴正忙高声道:“陛下圣明!”
赵敬渊为宋景辰默哀。
这事儿闹的,景辰最不喜欢背书了,这下好,皇帝要他背那些晦涩繁琐,没有任何规律可言的律法条文。
还要考较,想糊弄都糊弄不过去,实在是可怜呐。
在皇帝同大理寺卿的推波助澜下,洛京城天降大瓜!
甲姑娘:“妹妹听说了没有?”
乙姑娘内心:又来显摆了,可显得你比我消息灵通。
乙姑娘嘴上:“听说什么?又是哪家的新鲜事,说来说去不就是那点子事,没意思,你来瞧瞧,这是摇光坊新出的小玩意儿,可太有趣了,这兔子尾巴还会摇的,限量版,只卖五件,卖完就不再做了,好不容易想出来的新鲜玩意,怎么就只卖五件,真是太可惜了。”
甲姑娘撇撇嘴,心说可显得你人脉广本事大,就连这摇光坊的限量版都能弄到手,可这小兔子做得也太讨人喜欢了,好想要一个。
甲姑娘想到今早听到的传闻,再看看眼前这小兔子,又想到那夜的白衣,也没了拌嘴的心思,怏怏道:“怕不是限量,都成绝唱了,你还不知道吧,摇光坊的东家被陛下问罪了,大理寺卿亲自抓的人。”
“这怎么可能!”乙姑娘失声尖叫
甲姑娘:“千真万确的事儿,没收摇光坊全部财产,听说摇光坊也收归朝廷所有,今儿早上皇帝早朝的时候当着满朝大臣亲自颁布的旨意。”
乙姑娘:“啊啊啊……这是为什么呀!!!”
甲姑娘:“我听说是因为前段时间摇光坊的东家囤积居奇,买光了京城里所有的蜡烛,让全京城的贵族无蜡可点只能点油灯。”
乙姑娘抱着小兔子玩偶愤愤不平:“呸!我就喜欢点油灯,谁管得着!”
甲姑娘亦是深有同感:“就是,这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听我爹说在朝堂上施家跳得最欢,还落井下石说是摇光坊卖得都是坑人的东西。”
乙姑娘更气:“我家的银子几辈子花不完,我就喜欢被坑怎么了?”
甲姑娘道:“就是,千金难买我愿意!他们男人逛青楼买小妾动不动就一掷千金不觉得被坑,我们女子成日里在这后宅无聊度日,就连一点点自己的喜好都不能有吗?”
乙姑娘有些担心道:“这摇光坊的东家不会真的有事吧?”
“不知道,不过大理寺抓的人应该是不太妙。”
“呸!是哪个缺德的混蛋告的状?”
“我听说是他自己请罪。”
“什么?他自己请的罪!!!”
街头巷尾,酒楼茶馆,整个洛京城都在议论宋景辰,关于摇光坊,关于宋景辰的传闻,越传越邪乎……
吴正:“呵呵,呵呵。”
住我的房,吃我的粮,请回个祖宗供着。
祖宗每日一问:“啊啊啊啊啊啊!吴大人,吴叔叔,你快帮我想个主意,我该立个什么功抵罪呀,什么功才能让皇帝龙颜大悦放过我。”
天知道,每天背这些酷刑,是要做噩梦的。
——施国公府正厅。
红木底座镶金嵌玉, 上面屏风是春夏秋冬四副山水画,施国公施崇信倚靠在一张铺有狐皮靠背的花梨木逍遥椅上,身前紫檀小几上狻猊兽鎏金香炉吞云吐雾,白烟袅袅。
两名侍女一个站在身后捏肩, 一个跪在身前捶腿, 施崇信微闭着眼似在养神。
小儿子施志安坐他对面, 偷瞄了眼两个姿色身段均不俗的小丫鬟, 暗道他这老子不准儿子找女人,他自己倒会享受得很。
这么大岁数了,也不怕闪了老腰。
“说, 你过来找我做甚。”施崇信对这个不学无术的庶子向来不喜。
施志安忙收回目光,坐直了身子道:“爹, 这几日儿子本想找人在牢里多关照关照宋家那个小混蛋,您猜怎么着?”
“有屁就放。” 施崇信不耐烦冷哼。
当着丫鬟的面,施志安被他老子两句话噎得下不来台,只觉满腔愤懑和委屈无处发泄, 庶子就不是人, 庶子就不是你的种了?
这般嫌弃你有本事别纳妾, 别下种。
心中千般恨,但还要指着老子吃饭, 施志安不敢在面儿上显出来,陪着笑脸道:“爹, 您就不能给儿子个好脸色么。”
施崇信从逍遥椅上坐起来, 不加掩饰的厌恶目光横扫过来,“蠢货!”
施志安:“!!!”
我招你惹你了, 要你一口一个屁,一口一个蠢货, 屁也是你放的,蠢货还不是你生的。
施崇信厌恶施志安的愚蠢,他认为一个家族能否长盛不衰,关键就在于是否能人才辈出,如施志安这种丢人现眼的蠢货显然就不是人才,非但对家族无益,还会拖后腿,就是家族里无用的累赘。
他家祖上确如安王妃口中所说,不过是个杀猪匠出身,因在乱军中救过太宗皇帝性命立下大功,这才改换了门庭。
不过安王妃说话也是真刻薄,人家祖上虽是杀猪匠出身,后辈子孙也确实争气,出了几个极为出彩的能耐人,其中一人还在平定叛乱中立下大功获封二等国公。
到了施崇信这一代,虽说没有立什么大功,但也是文武双全,非但武艺了得,还是正儿八经的科举进士出身,且命也好。
先皇为了提防镇国公一家做大,不但提升他为从二品的定远大将军,还令其嫡幼女嫁入东宫,可谓是青云直上,带领施家更上一层楼。
他不光出身好,命好,还能抓住机会。
人生中最重要的两次机会全都被他给抓住了。
上一次是先皇为制衡刘猛主动给他的,这次则是在太子与靖王的博弈中他自己争取来的。
如今满朝文武一大半以上均是他的势力,虽无摄政王之名,却有摄政王之能。
正是人生中春风得意马蹄疾之时,庶子却成为京中笑柄,后面二儿媳又跑来哭诉说是安王妃嘲笑自家乃是杀猪匠出身。
一个敢辱自家儿子为犬,一个又拿猪说事,那么他这个老的算什么?
猪狗不如?
这对施崇信来说简直是不可忍!
对方不光没把自己这个国公看在眼里,更没有把皇后娘娘放在眼里,真是岂有此理。
施崇信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即便他能咽得下这口气,那些跟随他的部下又该作何感想?
他若向宋家低头示弱,向赵敬渊示弱,那便等于向皇帝示弱,他手底下那些不坚定的追随者便会偏向效忠皇帝。
即便是那些坚定的追随者亦会产生动摇。
站在他如今这个位置,后退一步不会海阔天空,只会是比当年萧家人更加凄惨的下场。
施家不能退,也没有理由退,如今军队在自己手里,皇帝想要任意揉搓,那便鱼死网破,大不了再立一个皇帝便是。
正如大理寺卿吴正明白宋景辰被治罪不过是演一场戏给外人看,施崇信也不是个没长脑子的,人家不光有脑子,且脑子不比人差。
不用眼前的蠢货庶子开口,他亦清楚宋家那小子被带去大理寺关押不过是做戏给人看,关两天便会寻个理由放出来。
不过令他完全没有想到的是皇帝竟然偏袒至此,连关押都未曾关押。
啧啧啧,皇帝对宋家比对他这老丈人家可亲多了。果然同他老子一样,全都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白眼狼。
不是要演戏么,那大家就走着瞧吧。
施志安本就满腹委屈,如今又被老子劈头盖脸训斥一番,若不是这么多年被叫蠢货叫习惯了,当真是要崩溃破防。
若不是没本事,他早就带着他姨娘离开这没有半点人情味儿的破家了。
心中郁结,他便跑出来喝酒,不成想在自家酒楼遇见范府的范庆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