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青蝉坠落by丁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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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轻鹞没说谢,把吸管往杯子里很用力地一戳。
过了一会儿,陈浦的茶也到了,喝了几口,他说:“我先把车开过来?”
今天陈浦开的是自己的车,停旁边的停车场了,走过去有个一二百米。
李轻鹞:“为什么?”他连跟她多坐一会儿都不愿意吗?
陈浦却顿了顿,说:“天热,你少走一点。”
李轻鹞默了一下,拿起柠檬茶起身:“没那么娇气,一起去。”
顶着烈日,两人找到车,不用说话,但是很有默契地像以前那样,一人打开一边的两个车门,狂扇了几下,感觉车里闷热的气息散出来一些,同时上车。
陈浦开车,把他的茶放在中控台上,时不时拿起喝一口。李轻鹞坐副驾,单手拎着柠檬茶,一口一口地喝。他降下所有车窗,车开起来,风呼呼往里吹,顿时清凉不少。过了一会儿,他关上车窗,打开空调,风力开到最大,又伸手拨了拨李轻鹞那边的出风口叶片,让风不要对着她的脸吹。
车内温度终于降下来。
李轻鹞一直有点走神,没注意他拨出风口的小动作。过了一会儿,她感觉到浑身清凉,舒服地喟叹了一声。叹完之后,又有点懊恼,感觉自己在他面前没绷住。偷瞄一眼,发现陈浦依然木着脸在开车,莫名又有点气恼。
不过,李轻鹞是个职业的刑警,很快收敛这些细小杂乱的情绪。密得感情的工作狂而已?谁还不是这个设定了?
她回顾了一下刚才和向思翎谈话的情形,自嘲地笑笑说:“可能我对向思翎有成见,总觉得她今天也是戴着面具,在糊弄我们,她的话,一句都不能信。”
“同感。”陈浦心道,她的面具,可比你之前的花架子牢固多了。不过这样的话,他现在不会再说出口。
李轻鹞曲起一根手指,点了点自己下巴:“现在怎么办?从她嘴里,什么都掏不出来。”
陈浦也在沉思。
如果说之前查罗红民的死,查向思翎,给他一种跑马望山的感觉,山虽远,路上也有迷雾沼泽,但路总在前方。哪怕现在他们抓不到向思翎的把柄,但陈浦笃定,只是时间问题,她和罗红民的死脱不了干系。她在这起凶杀案里的作用,绝对不亚于头号通缉犯路星。
但现在,整个地图都改变了。又或者说,之前,他们只站在地图的一角。
刘怀信,罗红民,向思翎,路星,李美玲,未知的直播伙伴C和D,甚至可能还包括骆怀铮,全都在同一张大地图里。地图绘制于七年前,目前看来牵扯三起案件:向伟案、刘怀信案、罗红民案。很可能还隐藏着一个更重大的案情。
或许还有另一名神秘杀手存在,对其中的一起甚至更多命案负责。又可能,这名杀手,就在他们调查过的人当中。
陈浦抿了抿唇。
案情越复杂,越迷雾重重,以他的性子,反而不会觉得压力太大或者无所适从,而是感到一种骨子里的兴奋,恨不得立刻扑上去,撕开隐藏的真相,把真凶揪出迫他伏法。
“陈浦,你之前说过,我哥的失踪,有两种可能。一是和骆怀铮案有关,是真凶对他动手;二是根本无关,他卷进了另一起警方还不知道的案子里。我知道朝阳家园是个非常大的小区,常住人口超过20万。同一年,20万人里,发生命案的概率有多大?当时刘怀信三人也租住在朝阳家园,我哥撞见的,会不会就是他们三人的犯罪?”
这个问题,陈浦无法回答。但他有种感觉,他离李谨诚的距离,比过去那些年,更近了。可是,这样的感觉,以前也曾经有过,最后却证明只是他的错觉和奢望,他依然一无所获。
所以此刻,面对李轻鹞的假设,他只能沉默。
李轻鹞也知道,自己的猜测,充满了偶然性,毫无根据。她不再发散思维,注意力回到案情上,说道:“我们早晚会查清C和D是谁。虽然罗红民当年把数据资料全删了,但‘互联网是有记忆的’,既然是直播,哪怕隔了七年,肯定会在网络留下痕迹。只是需要时间。”
陈浦点头,他已想好了接下来的侦查方向:“刘怀信干直播的事,是一个意外收获,底下可能还藏着更加隐秘和复杂的关系,咱们现在不知道。但是我认为,反而不能被打乱节奏。
有的时候,案情就跟迷宫似的,不能一下子全看清,那就干脆沿着已经确定的路走下去。说不定一条支线走通了,整张地图都会豁然开朗。
在我被调去出差前,向思翎的‘故事’,还没有查完,就被打断。我们应该有始有终,最好能彻底搞清楚,向思翎在整张地图整个大故事里,到底扮演的什么角色。或许,会有意外突破。”
李轻鹞听懂了他的意思,以不变应万变,查向思翎,既是查罗红民之死,也是查整个大地图,以向思翎作为撬动点。
她问:“你还想查向思翎的什么事?”
陈浦侧头看着她:“这就要问你了。她不是口口声声,七年前和你一样,是个单纯读书的高中生吗?我想知道她七年前所有的事,喜欢什么,是什么性格,平时和什么样的人交往,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李轻鹞摇头:“那你还真是问错人了,七年前,我和她一点都不熟,也没注意过她。只知道她性格内向,可能有点自卑,具体的事,还真的不知道。其实我那时候……不太关注别的人和事。”
那时候的李轻鹞多傲多自在啊,我行我素,风云人物,她每天的生活都被学习、骆怀铮、小说,以及一切她感兴趣的东西填满。也许年级里的很多人都看着她,但她真的不太看别人。
可陈浦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手指捏了捏方向盘,淡笑了一下,说:“就关心骆怀铮是吧?”
李轻鹞莫名地看他一眼:“我看起来像恋爱脑吗?”
陈浦没吭声。
李轻鹞懒得理他,想了想,又说:“不过,我记得有几个女同学,高二高三跟向思翎走得蛮近,要不要约来聊一聊?”
第60章
“向思翎现在不是官方嫌疑人,是知名企业家,咱们想打听她的过去,把你的同学请过来正式询问,肯定不合适,师出无名,万一向思翎知道了,可以投诉。”陈浦说,“要个你请她们吃个饭吧,我……找个托词跟去买单。你们以同学聚会的名义,聊聊过去,顺理成章。”顿了顿,他又嘀咕了一句:“反正你也挺喜欢同学聚会的。”
李轻鹞觉得,从云南回来的陈浦,除了骨子里透出的低沉,还变得神神叨叨的,经常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你说他在阴阳怪气吧,他又垂眉搭眼,毫无气势;你说他是真的这么认为吧,傻子都听得出来他讲的就不是什么正经话。
这要放从前,李轻鹞直接就揪住他的耳朵,问他到底什么毛病。但现在,她只是带着一点点火气,笑容甜美地答:“你怎么知道?我最喜欢同学聚会了。”
陈浦……
陈浦不想说话。
说干就干,李轻鹞立刻联络了那几个同学,为了显得自然,又叫了班上另外两个比较活跃的男同学。按理说,也该叫马君鸿,他知道年级很多事。但他和骆怀铮走得近,为免节外生枝,李轻鹞没有叫他。
李轻鹞当年的人缘就挺不错的,加上她的经历,就跟传奇似的,被人津津乐道,又消失了那么久,现在突然冒出来要请客,人人感兴趣。这一通邀约,除了一个同学没时间,其他人都答应来,正好明天是周六,定了晚餐聚会。
陈浦正想把车开回局里,李轻鹞的手机响了,她看到来电显示,立刻接起。
是她爸,白天她爸几乎从不给她电话,除非急事。
“爸。”
陈浦的车速立刻放缓了。
“你今天有时间吗?”李父问。
李轻鹞看了眼手表:“今天不忙,说。”
“刚刚你妈打电话,她在诊所下楼梯,摔骨折了,现在小罗陪她去医院。你要下班了,就去看看。我还在江城出任务,估计下周才能回来。”
李轻鹞吃了一惊:“就在诊所里下楼梯,怎么会摔骨折?重不重?人没事吧?”
李父倒是笑了一声:“谁知道她怎么弄的,一共就十来级台阶,天天走,你妈一向笨手笨脚。摔得不重,刚拍了片说是脚背骨折,人没事。你别着急,得空去一趟。”
挂了电话,李轻鹞立刻打给母亲。袁翎正被徒弟小罗陪着,在医院拍完片,她倒是挺不好意思的,大概也是觉得在家摔骨折丢人,一叠声让李轻鹞别去。
“就断了两根跖骨,要不是怕有碎骨头,我都不来医院,自己打个石膏。”袁翎说。
“去都去了,把石膏打了再回来,自己动手不方便。再说你是干中医内科的,人家西医外科比你专业多了。”
“那倒是。”
挂了电话,李轻鹞跟陈浦请假:“下午没什么事,我请半天事假,回头去单位补请假手续。”
车里就这么大,刚刚的电话,陈浦听了个七七八八,他问:“袁阿姨没事吧?”
李轻鹞说:“没事,精神着呢。你在前面路边把我放下就行。”
“哪家医院?”
“二医院。”
“回头一块补请假手续,我送你过去。”
李轻鹞沉默了一会儿,问:“那你上去见她吗?还是和从前一样,到门口就走?”
陈浦:“我想想。”
他是真的要想想。
本来这些年,不见也就不见了,见了他真不知道要跟李谨诚的父母说什么。大概,这就是人们说的“近乡情怯”吧。
其实几个月前,听丁国强说,李轻鹞要进他的二队,他也是相同的心理感受。
不太乐意。
后头她刚来,他对她也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冷冷淡淡。真不是刻意为难,陈浦从来就不是那样的人,尤其对女孩。
他当时就是……挺不想见她的。
不想面对这个和李谨诚有着血缘关系、关系如同亲妹的女孩,不想看到她那双和李谨诚一样的,清澈沉静的眼睛。
他不知道要怎么跟她解释,自己七年也没能找到李谨诚,说来说去,还是他没用。他也不想跟她说,自己这七年,找得有多努力,又经历过多少次的失望和挫败。这些,他一个字都不想跟任何人说。
可她天生姓李,她要是抓着他问呢?他真的会烦。
可好在……李轻鹞一个字都没问,一个字都不提。哪怕他一开始没给好脸色,她也死皮赖脸贴上来。好像自然而然,两个人就走近了。好像再聊起李谨诚的事,他也不会觉得有压力了。
有时候陈浦甚至会觉得,自己这几年干了什么,在想什么,在别扭什么,不用说,她都能明白,都能体谅。
不不不,打住!陈浦,你又在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她若真知道你心中所想,又怎么会在你面前,为另一个男人哭得梨花带雨?
陈浦心里那口气,突然又丧了下去。
那现在,袁翎受伤,他去,还是不去?
以前也就算了,过年过节,他的礼物和心意从没少过。可现在他人就坐在李轻鹞身边,听说了袁姨骨折,还当不知道,过医院门不入,未免太过铁石心肠。
他其实,也很想去看看袁姨他们的。
又或者……他心里有一丝隐隐的念头:不知从何时起,见李父和袁姨,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从前那么大的压力了。
路过一家水果店时,陈浦把车靠边停下,问:“你妈喜欢吃什么水果?帮我挑一挑。”
李轻鹞挑眉:“我妈不喜欢吃任何水果,她硬说水果不是寒湿就是湿热。以前你送那些水果,都是我吃的。”
陈浦解安全带的手一顿,说:“送礼的人只管送,还能管谁吃?或者买点不那么寒的水果?先进去挑吧。”不然匆忙之间,他也不知道买什么。
李轻鹞跟着他下车,说:“小骨折而已,我替她谢谢你,什么都不用买。你……也不必勉强自己去见她。”
陈浦哪肯空手去,没吭声,走进去跟店员问什么水果当季新鲜,结果店员推荐了很贵的葡萄和荔枝,陈浦又拿了一盒进口大樱桃,问李轻鹞:“这几样行吗?”
李轻鹞:“不要荔枝。”
陈浦一怔,脱口而出:“你不爱吃?”
李轻鹞脸色严肃地点头:“最讨厌了。”
陈浦低头,把荔枝放了回去,服务员就在旁边笑,说女朋友不喜欢,换进口橙子怎么样?陈浦却完全没听进去,心里有种冥冥中自有天注定的感觉。
她果然还是不喜欢吃荔枝。
因为李轻鹞说袁翎不喜欢水果,陈浦又在旁边便利店,买了两箱水纯牛奶。李轻鹞看他一个劲儿地买买买,没忍心说我妈其实觉得牛奶更寒滴奶不沾。
等车停到医院楼下时,李轻鹞望着身后提了满手东西的陈浦,说:“想好了,真上去?”
陈浦点头。
“但是陈浦,我妈只是个很小的骨折,住院都不用,你提这么多东西,太隆重了,搞得像她命不久矣似的,真的合适?”
“……带路!”
第61章
袁翎生于70年代,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上头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在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她因为最小,没吃太多苦。少女时代的袁翎也很争气,读了中专卫校后,想方设法拜师学中医,二十几岁就凭藉一手过硬的医术,在中医院站稳脚跟。
她和李轻鹞的父亲李西洲,就是在医院认识的。那会儿李西洲是参加工作没多久的小刑警,任务负伤,西医治疗结束后,家里又找了中医,也就是袁翎的师父开药调理。一来二去,李西洲就把老中医最年轻温婉的徒弟追到了手。
次年二人结婚,生下李轻鹞。两人工作都忙,说是开明的父母,其实就是不太管李轻鹞。不过,两人无论是职业特点,还是本身性格,对人对事,都特别负责任、讲道理,做事细致周到,袁翎为人和气,李西洲做人刚毅。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李轻鹞耳濡目染,从小就很懂事,也很努力,想事情总是比同龄人更明白。所以,她在中学阶段,才会表现得那么豁达、自信、早熟。因为女儿身上的这种特质,两口子也很尊重她,凡事都会听她意见,不会把她完全当成孩子看待。
因此,李轻鹞长到现在24岁,成长唯一脱轨的时期,就是高三下到大三下,那四年。那也是袁翎心中最痛的时光。每周熬好中药,再开好抗抑郁的西药,给女儿送去时,袁翎看着沉默木然的女儿,心都跟被人剜了似的难受。
到了大四,李轻鹞病情稳定停药,心中的伤痛似乎终于被抚平,无论心理测验还是抑郁诊断都完全没问题。她找工作、考公、跑关系,目标明确,按部就班,性格看起来比从前还要开朗积极,圆滑世故。她好像又回到了那条光明、正确的人生道路上。
结果在人人羡慕的省厅呆了一年多后,李轻鹞突然把自己弄到一线刑警队,还是她哥失踪前呆过、陈浦现在带的队伍。她告诉父母这个决定后,李父沉默了一会儿,说:“你想做什么,就去做。”袁翎却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之前一直不那么踏实的心,反而落了下来。
袁翎有预感,女儿去了那里,不是坏事,说不定会越来越好。
因为有陈浦在。哪怕数年没见,袁翎也知道,陈浦一定会护着她的女儿、李谨诚的妹妹。
因此,当袁翎和徒弟小罗坐在骨科操作室外的板凳上,看着李轻鹞和陈浦从通道那头走过来时,她既惊讶,又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急诊检查已经做完,骨科的医生还要十几分钟才能赶来给她打石膏,所以师徒二人坐在无人的走廊尽头等待。
李轻鹞问:“妈,你还好吧?”
袁翎:“小伤,都叫你不要来了。”目光却落在她身后的人身上,从来冷静斯文的老中医,眼里有水光闪动。
李轻鹞看到母亲的反应,心里也不好受,说:“爸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好跟陈浦出完任务,他知道了,也要来。”
袁翎咬了咬唇。
陈浦拎着满手的礼物,只看了袁翎一眼,就垂下眼睛,喊道:“袁姨。”想再多说几句关心的话,喉咙却跟堵住了似的,再说不出半个字。
袁翎却柔声说:“好、好,你工作那么忙,还来看我,真是的,还提什么东西,你这个孩子,就是瞎讲究。”
陈浦笑了一下,嗓音也有点沙哑:“我乐意呗。”
一句话说得四个人都笑了。
可是袁翎,真想好好看看他啊,这个和她的儿子,一块儿读书,一块儿工作的好小伙儿。七年不见,他好像又长高了,如果李谨诚还在,说不定现在没陈浦高了。他也黑了,瘦了,沉静的眉眼,凝着老刑警才有的冷厉气质。属于成年男人的筋骨隆盛,再不是当年那个花里胡哨、面冷心甜的大男孩。
如果谨诚还在,是不是,是不是就会长成和陈浦差不多的模样?
察觉到袁翎打量的目光,陈浦抬起头来,对她一笑。
袁翎的眼眶顿时红了。陈浦心里也不好受,继续跟块木头似的,杵在那里,不说话,也不动。
李轻鹞已在袁翎身边蹲下,轻轻托起她受伤的脚掌,虽说只断了两根小骨头,打个石膏就行,都不用手术。可亲眼看着伤,还是很吓人,脚背肿得满头一样高,又青又紫,脚踝还有擦伤血迹。
李轻鹞又气又想笑:“你告诉我,下个楼梯,怎么就骨折了?”
袁翎垂头丧气地说:“当时手里拿着针灸包,在想治疗方案,一脚踩空,脚背就折了。”
“以后是不是要把你诊所的楼梯铲了,安个螺旋滑梯,让你免抬贵脚走路,才能彻底安全?”
“那确实不好说。”
陈浦听得只想笑,又觉得新鲜。他以前一直觉得袁翎在家一言九鼎,李父和李谨诚在袁翎面前,老老实实。没想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李轻鹞在她妈面前,这么嚣张。
陈浦忽然觉得,一直以来,自己所受的“欺压”,好像也不算什么。
这时,有个护士拿着单子走过来,说:“袁翎?家属去把费交一下,石膏和护具领回来。”
小罗站起来说:“我去吧。”
李轻鹞:“我们一起去,陈浦你陪着我妈。”
陈浦看着她,她的脸色淡淡的,还是不直视他的眼睛。但是他却明白,这是留出空间,让他和袁姨说说话。
在袁翎面前,陈浦自然要给足李轻鹞面子,也不能让袁翎看出半点他们之间的冷战拉锯。他笑了笑,说:“保证完成任务!”
李轻鹞看他一眼,扭头走了。
两人的小互动,袁翎全都看在眼里。她不动声色,笑着对陈浦说:“陈浦,过来坐。”
陈浦立刻听话地在她身旁坐下,但是保持了一定距离,避免碰到她的伤腿。他低头看了看她的脚,说:“袁姨,这得养上两三个月吧,等打好石膏,千万别下地。”
袁翎说:“我知道。我打算躺在诊室病床上,给病人把脉开药。”
陈浦又被逗笑了,说:“您可真是敬业,向您学习。”
袁翎也笑。
两人都安静了一会。隔了七年的时光,隔着李谨诚的不知所踪,两人想要再像当年那样,当忘年交一样聊天,都不知从哪儿聊起。
陈浦忽然把手腕伸过来:“袁姨,好久没给我把脉了。”
袁翎就笑着把三根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静气凝神感受了一会儿,又让他吐舌头,问了问他现在的作息生活,又问他有什么不舒服的。
陈浦说没什么不舒服的,就是最近吃东西老觉得烧心,容易上火,口腔溃疡,另外睡眠不太好。
袁翎略略思索,下了结论:“整体挺好的,你们警察的身体底子,比大多数人都强。就是有两点,稍微有点欠缺。一是……你是不是经常熬夜?”
“厉害,怎么看出来的?”
“肾气比七年前,弱了那么一点点。你们这代年轻人都爱熬夜,一旦熬得多了,肾脉多多少少都有反应。”
陈浦想辩解,自己熬夜都是为了工作。可这有什么意义呢?只要涉及肾的话题,任何男人都不想多谈。
看他微窘的模样,袁翎就笑出了声,说:“我之前不是说了吗,你的身体比绝大多数人都要好,只是相对于自己而言,这一块略有损耗,以后还是尽量少熬夜,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陈浦点头说好,又问:“第二点呢?”
袁翎往李轻鹞离开的方向,扬了扬眉:“你们当刑警,压力这么大吗?跟轻鹞同款,肝气郁结,不过你的肝火比她旺多了,口腔溃疡是不是大多在嘴巴两边?凡事想开点,日子还长着呢,七情六欲最伤人,铁打的身体,也敌不过内耗。”
陈浦被她说得沉默了,又怕被她看出端倪,低着头说:“您说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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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二哥的电话》
陈浦在云南的第三天晚上,接到了母亲的电话。
那天他们刚查清路星和李美玲的下落,算是有了小突破,一群刑警还挺高兴的,一块去吃云南烧烤。
陈浦之前最喜欢烧烤就啤酒,和李谨诚住一块那会儿就经常撸串。今天却没啥胃口,听着其他人在酒桌上吹牛逼,他破天荒吃了些烤红椒和茄子,没吃肉。无他,还是烧心。
母亲的电话就是这时候来的。
先关心了几句陈浦的工作和身体,母亲话锋一转:“你大哥同事家有个妹妹,重点大学硕士毕业,现在是他们办公室科员。上回我吃饭遇到过,人长得很秀气,性格也好,我觉得你认识了肯定会喜欢。这次云南回来见个面吧,这么好的女孩子,妈妈觉得很合适你,不想让你错过。公务员配警察,多好!”
陈浦只听得头大:“不见,没兴趣。”
“你这孩子,怎么人还没见就没兴趣,你都29了,再拖下去真找不到老婆了。”
“我现在真不想谈恋爱,妈你能不能别操心了?”
那头的母亲心一沉,某些不好的联想涌上心头。
电话却被人拿走,陈浦他二哥陈澜冷淡的声音传来:“好好跟妈说话,为什么不同意相亲?”
陈浦的气势瞬间矮了一截:“最近真没时间,忙,还出差呢。”
陈澜冷笑:“哪天回来?回来当天就见面,不管多晚,吃宵夜也不是不可以,我亲自坐镇。”
陈浦好想骂人,他哥几十岁的人了,真有病!
但陈澜是谁,传统意义上的霸道总裁,搞不好真干得出,亲自押他去相亲这种事。
除非你给他一个绝对合理的理由。毕竟霸总大部分时间还是有脑子,讲道理的。
陈浦索性坦白:“失恋了,实在没心情去认识别的女孩。”
陈澜“啧”了一声,问:“上次那个荔枝妹?”
陈浦只觉得毛骨悚然:“你怎么知道?!”
“我瞎吗?上次你回家,心不在焉,春心荡漾。这些年,你什么时候给同事送过哪怕一颗瓜子?上回却把爸妈喜欢吃的荔枝都抢了,特别没人性。我能看不出,你是为了去讨好什么人?”
陈浦沉默了一会儿,说:“以后不用讨好了。”
“同事?”
“嗯。”
“你还吃窝边草,人比你小吧,挺不要脸的。”
陈浦终于忍不了了:“你到底是来安慰我的,还是来看笑话的?我就想老牛吃嫩草行了吧,还吃不到!你三十几岁才结婚了不起?”
陈浦的攻击,陈澜完全不放在心上,反而温言细语地说:“看在你失恋的份上,我不和你计较,还给你支招。说吧,怎么就失恋了?被人甩了,还是就没追上?”
陈澜态度这么平静,陈浦的一拳头就像打在棉花上,瓮瓮地说:“就没追。她有喜欢的人了。”
“她说的?”
“我看出来的。”
“就你那眼神?”
陈浦:……
陈浦:“还没没有事,没事挂了,相亲肯定不去,让妈别折腾。”
“我还没说完你敢挂?”
陈浦……不敢挂。
冷着脸,洗耳恭听。
“想听我的客观评价吗?”
“说。”
“其实你的综合条件挺不错的。二十九岁,年龄不大不小,这是优势一,向上可以拓展到四十岁,向下可以兼容到十八岁。”
陈浦笑了一声。
他哥继续一本正经说道:“优势二,长得人模人样;优势三,职业体面;优势四,家里不缺钱,优势五,就是你这个人本身。你是我们三兄弟里,人品最正的,一开始认识的女孩可能会觉得无趣,接触久了就会明白你可靠,遇事能拿主意也扛得住事。你这个人很善良,也很纯粹。”
陈浦愣住了。
“哥……你真觉得我……”
陈澜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所以我很想知道,到底是多优秀的男人,把你比下去了?你就这么窝囊地认了,难得见你动心,就没想过争一争?醒醒吧,现在是什么年代了,只要没结婚,就是公平竞争。你二嫂最近还沉迷什么男小三上位小说,说现在女孩最吃这一套。你怎么就不敢争上位了?”
陈浦:“……”
他二哥到底是什么三观!这事没法讨论了!
袁翎却不再多问,他为什么最近心情郁结,那是他的隐私。
“要不要给你开点中成药吃吃?轻鹞最近也在吃。稍微调理一下,不过这些都是辅助,关键是自己想得开。不过呢,所谓让人‘想得开’这种话,其实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要是那么容易想开,现代人就不会人人长结节囊肿了。尤其是女人。”袁翎侃侃而谈。
陈浦却只抓到一个重点:李轻鹞最近也在吃疏肝解郁的中成药。他心中一动,说不出什么滋味,答:“好,麻烦袁姨了。”
虽然只把了个脉,两人的感觉,却比刚开始,熟悉亲近了不少。袁翎看着他坐在医院简陋老旧的椅子上,也是一副端正挺拔的模样,一身正气,眉眼清明,越看越喜欢。那七年的隔阂,就像瞬间就不存在了。他还是那个,与李谨诚形影不离,与他们家亲近得不能再亲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