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青蝉坠落by丁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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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浦精神一振。李轻鹞脑子里却反复闪现,他昨晚在河上的身影,嗯……就有点上头。
一连串繁重的、压抑的案件,犹如无尽的长夜。尽管他们已经默默走了大半程,可周围依然是黑暗的。年轻的情侣间短暂的欢愉,就是暗夜里难得的火花,一闪而逝,却已足够明亮温暖。
最后,陈浦不得不忍受李轻鹞的嘲笑,让她先去旁边餐馆,给他点一份牛肉牛肚双码盖浇饭,而他趴在栏杆上,要“冷静”一下。
等陈浦终于冷着脸,一副人模狗样走进餐厅时,两碗盖浇饭正好端上来。李轻鹞一看他很端得住的样子,又笑。陈浦一秒破功,干脆挨着她坐下,轻声说:“谁让你刚才乱摸?”
大早上的,脖子手臂胸肌腹肌哪里都摸了,手都伸迷彩服里头去了。一点都不像平时那个矜持清冷的女人,声音小小的,手也软软的,她当时一句话不说只有呼吸微微发抖。一回想起来,陈浦头皮都发麻。
李轻鹞也有些放纵之后的懊恼,脸上不显,把他之前的话原样奉送:“碰自己男朋友有什么不对,难道我不摸你,去摸……”
陈浦捂住她的嘴:“别胡说八道啊,我又没说不让。”
一句话说得李轻鹞心头水波又晃荡了一下。
两人吃起饭,才正经起来,低声说工作。
李轻鹞说:“如果是凶手安排洛龙两人来黑黎峰背锅,还想伺机杀了他们,做个死无对证。他是怎么做到的呢?”
陈浦想了想,说:“简单,他们不是在找工作?替他们投一份简历到黑黎峰,凶手肯定一直暗中在观察他们。上次你也看到了,洛龙二人为了找到一份工作,病急乱投医,投了很多简历出去。他们不见得记得自己投过哪些单位。而这份守林员的工作,收入低,条件苦,愿意干的人不多。他俩身体状况又比较适合,得到工作的机会很大。”
李轻鹞点头,这样就解释得通了。
这时,方楷打了电话过来:“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
陈浦:“别跟我玩这套,说吧。”
方楷叹了口气:“好消息是,路星抓到了,他再次去那家外贸公司提钱时,被我国和邻国埋伏的警察,一举抓获。目前正在转运回国的路上,一到湘城马上审他。坏消息是,昨晚向思翎跑了,真他吗神了这个女人。”
“跑了?”陈浦冷笑一声,“看来她的消息比我们想象还要灵通。不是有人看着吗,怎么跑的?”
“孩子高烧,去了医院急诊。两个年轻警察都懵了,说明明一直看着门口,半夜3点多还在,到早上6点,人没了。一队队长已经带人过去了,看究竟是什么情况。”
“行,我下午回去看看。”
陈浦刚挂电话,结果手机就跟约定好似地,又响了起来,是方浩。大概都估摸着这会儿陈浦该醒了。
方浩的语气透着凝重:“我们在木屋现场有奇怪的发现。”
“什么?”
“在木屋的后门旁的泥地里,发现了半截断掉的金色头发。另外,现场血迹,分离出3个人的DNA,分别属于洛龙、尚仁,以及一个身份不明的女人。DNA库里找不到匹配的人。”
陈浦再度放下手机,与李轻鹞对视不语。
李轻鹞说:“陈浦,我们最近接触过的人中,只有一个金发女人。”
2017年5月22日。
天已经热起来了,李谨诚一下班就冲上公交,下了公交又立刻往德思中学冲,汗水湿透了T恤。他也不在意,赶在晚自习放学前,守在校门口。他从旁边小卖部买了瓶水,一口灌了大半,又慢慢踱到中学门口坡下的阴影角落里。
这个蹲守地点,还不能太明显。毕竟李轻鹞也在这儿读书。虽然他答应了妹妹的托付,替她查这起案子,但他并不想被妹妹看到。一是怕影响她学习;二是现在什么都没查出来,他不愿再面对妹妹的眼泪。
李谨诚还有半年满23,穿一件白T,运动长裤,松松落落,肩宽腰瘦,180的个头,皮肤又生得白,短发蓬松散在额头,看起来和男大学生没有差别。
有女生走出校门,一直往他的方向看,低声笑着。他上了一天班,很累了,站了一会儿,索性蹲下,继续抱着水喝。这下,清隽挺拔的气质去了大半,刑警原地抠脚的气质倒是凸显不少。看他的女生渐渐少了。
李轻鹞最近功课很努力,每天回家很晚。李谨诚都看到他们班的人出来大半了,还没看到她——他们班的合照,他早就留心看过。
这时,向思翎出来了。
和其他人一样,穿着校服,长发绑起,头低垂着,刘海遮住额头,但是美人胚子的容貌已经遮不住了。
她一个人沿着路边走,没有和任何同学说话,也没有人找她说话。
李谨诚站起来,把矿泉水瓶丢进垃圾桶,无声无息走过去。
向思翎走到路口一个无人的角落,就站定不动了。
“向思翎。”
她回头,木然望着他。
李谨诚尽量让自己的笑容显得真诚柔和:“你好,我是分局的一名警察,有关你父亲的案子,还想找你了解一下情况,不会占用很多时间,可以吗?”
向思翎还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眼里既无期待,也无抗拒。十八岁的女孩,却像一棵外表鲜嫩内心枯槁的树,那种枯槁的感觉,从她的眼她的脸,从她的每一个毛孔每一根头发丝散发出来。
她轻轻摇了摇头。
李谨诚不明所以,背后已响起车喇叭的声音。
“向思翎!”一个女人的声音喊道。李谨诚回头,看到李美玲从一辆黑色轿车的驾驶座下来。虽然李谨诚也是经办本案的刑警,但他是毛头小子,干的都是打杂的事。与李美玲直接接触的都是经验丰富的刑警,所以李美玲一时没能认出他。
李谨诚立刻低下头,快步走了。他听到李美玲问:“他是谁?”“问路的。”“别和不认识的人说话!”“哦。”
走到街对面,李谨诚又回头。李美玲坐回车里,而向思翎拉开车门,正要进去。她仿佛感觉到什么,也抬起头,和李谨诚的视线又对上了。
李谨诚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悲伤、无望、还有一丝隐隐的企盼。
一闪而逝,仿佛一切都是李谨诚的错觉,向思翎低头,进了车里。
然而就是这个眼神,令李谨诚的心头剧震。说不清什么感觉,但那时还青涩的刑警,觉得自捕捉到了什么。
他又把目光落在李美玲身上,她正从中控台上,拿起一个像是装药的纸袋,递给了向思翎。向思翎接过,从里头取出一个小塑料袋,里头果然是几颗药片,向思翎一口吞了,从书包里拿水咽下。
李谨诚的视力极好,看到纸袋上头写着“远安诊所”。
这是李谨诚第一次来朝阳家园。他和陈浦租的房子虽然也旧,比这儿还是要好多了。
他循着手机导航,找到了远安诊所,蹲在外头。过去一周,他已经尝试了所有可能的办法,想要找到这个案子的漏洞,但是什么也没找到。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找来这里。在看到向思翎在车旁那个眼神,还有那个药袋后,他总觉得不来这里看看,心里不踏实。这也许是某种刑警的直觉吧。
今天他完成本职工作已经晚上7、8点,也没顾上吃饭就跑来,这会儿就在旁边小炒店,买了份饭,一边坐下慢慢吃着,一边注意着不远处的远安诊所。他人长得好看,看着温和又老实,和谁讲话都体贴周到,没多久,小炒店老板娘就热心地把远安诊所的情况,跟他说了个七七八八。
李谨诚听着没什么问题,就是开在小区里的一家普通诊所。
可这里离向思翎家还有几公里,那边肯定也有类似诊所,她妈妈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给她买药?
李谨诚吃完饭,夜也深了,诊所里的病人只剩一两个。李谨诚起身走了进去。
孙远安不在,只有一个护士在前台整理,还有一个年轻的穿白大褂的医生,在桌前整理一沓病历。
医生抬起头,他的皮肤有点黑,五官端正,有一双很亮的眼睛。他问:“有什么事吗?”
李谨诚在他面前坐下,说:“医生,帮我看看,最近有点上火。”
“你张嘴。”
看完之后,医生说:“一会儿你自己去药店买点牛黄上清片,或者在我们诊所拿点,价格都一样,不用别的治疗,别浪费钱。”
李谨诚就笑了,说:“行,谢谢,医生您贵姓啊?”
医生这才也露出笑,他一笑,就显得特别爽朗,还有点孩子气,原本略显灰暗的脸色,仿佛也亮起来。他说:“我姓叶。”
李谨诚去护士那里拿了药,心想这个姓叶的年轻医生,感觉人还不错。
李谨诚和别的男孩不同,从小到大,他都非常细腻、敏感,很能感知他人情绪。尽管李轻鹞一家三口对他很好,待他和亲生的没差,他每天依然过得谨慎小心,察言观色已成了习惯。
那时候他年龄小,袁翎两口子没看出来这一点,只当他幼年失怙,特别乖巧懂事。
等李谨诚年龄再大些,他心里想些什么,家人都不一定能看出来了。
只是,每次李轻鹞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父母可能都还没注意到,李谨诚却能第一个察觉。那么高大硬朗的小伙子,随便李轻鹞差使,任劳任怨,只为哄她高兴;
袁翎上班受气,闷在心里不说,李父还乐呵呵地毫无察觉,李谨诚却已泡了杯疏肝解郁茶递给袁翎,又想法设法逗她把心里话说出来,这样人就舒服多了;
而李父出任务回来,肩上老伤犯了,一个人坐在屋里艰难擦药酒,又是李谨诚第一个发现,帮他推拿很久缓解疼痛。
李谨诚就像一棵树,一棵健康的、笔直的,枝叶茂密但又形单影只的树。他稳稳地扎在人生第二个家里,努力汲取着家人所给予的阳光,又拼命用还不算厚实的树冠,替他们挡风遮雨。
然而李谨诚自己所面临的困难和压力,从来不会对他爱的那些人说。问他,他总是说很好,一切都好,他总是高高兴兴的样子,让人一看就很放心,一看就感觉到亲切温柔。在警校,心高气傲的他,被陈浦死死压了四年,成了大家嘲笑的万年老二,心里憋气,他不跟家里说——虽然后来他已把陈浦看得跟家人一样重;刚进入单位,人人使唤,老干些跑腿打杂的事,他也干劲十足,不和家里抱怨;因为工作上犯了错,被队长骂得差点掉泪,他更不说;李轻鹞乞求他去查骆怀铮的案子,给他到底带来多大的压力和负担——他也一个字不说。
李谨诚有着相互矛盾的外表和内心。外表阳光无比,乐观开朗;内心却纤细隐忍,坚韧如铁。
很多时候,李谨诚会觉得孤独;但更多的时候,他觉得幸运和安心。
因此,在远安诊所外,观察两天后,李谨诚敏锐地意识到,孙远安这个人,看起来老奸巨猾,善于伪装,以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只怕很难突破。反而是那个叫叶松明的年轻医生,虽然看起来有些忧郁,每次对待病人,却非常耐心、柔和,尽量为病人的健康和经济考虑。李谨诚总觉得叶松明心里藏着事,所以每天才闷闷不乐。他觉得,自己或许可以从叶松明那里,探出点什么。
第三天的晚上,也就是5月24日,李谨诚继续在诊所外盯梢,眼瞅着孙远安有事离开,病人也走得差不多了,李谨诚双手插裤兜,脚步轻快地再次走上诊所外的台阶。
诊所的门被推开,两名青年和他擦身而过。一个白净,一个高大。白净的那个手里拎个袋子,李谨诚瞄了一眼,看到一些药品注射器,避孕套还有绷带碘酒。李谨诚下意识往两人脸上看了一眼。以李谨诚浅薄的经验,判断两人不像是吸毒,但是眼袋浮肿、面泛油光,应该经常熬夜,或者是酒色之徒。
李谨诚收回了目光。
走进诊所,叶松明坐在那儿发呆。
李谨诚飞快扫了眼叶松明面前的病历,上面写着个名字:李玉。他还看到糖尿病之类的字眼。
“怎么了叶医生,有什么事不顺心?”
叶松明回过神,说:“没有,有什么事吗?”
李谨诚笑了笑,说:“刚才那两个男人,那么年轻,怎么就得糖尿病了?”
叶松明垂下眼帘,收起桌上病历本,说:“不是他们,替别人拿药。你到底有什么事?”
李谨诚掏出烟盒,递了一支给叶松明,自己也含了一支点上。李谨诚平时几乎不抽烟,但有时候查案你口袋里就得有烟,好跟人套近乎,这还是老刑警教他的。叶松明日常也很少抽烟,但他今天心里有点烦,诊所里也没病人了,索性接过。李谨诚替他点火,压低声音说:“跟你打听个人。”
他掏出手机,翻到一张向思翎的清晰照片,放到叶松明面前:“这个女孩,来过吗?”
叶松明垂眼看了几秒钟,抬头看着李谨诚。
【我知道留下向思翎的堕胎手术单没用,她早就满14岁了,不算幼女。连她的家人都不在意,又有谁会在意?
可我就是想,万一呢?万一哪天,向思翎需要这个东西去保护自己呢?
万一它真的可以改变谁的人生呢?
今天,我等了很久的这个万一,他竟然真的出现了。】
——叶松明日记摘选五
第48章
向思翎跑掉的事,让丁国强非常恼火。眼看路星已经押解回湘城,罗红民的案子终于要破了,嫌疑人却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溜走。
丁国强望着两个鹌鹑似的年轻刑警,一时气都发不出来。人家小伙子已经够拼命了,白天出任务,晚上也出任务。换你丁国强试试?老胳膊老腿,一个夜也熬不动。
丁国强不禁想,要是昨晚换成陈浦或方浩守着,人肯定跑不掉,老刑警们一眼就能看出哪儿不对劲。哪像现在,怎么问,两个年轻人都是一脸茫然。
可他能让陈浦和方浩啥也不干,去守向思翎半个月?昨晚这俩得力干将一分钟觉都没睡,在黑黎峰找到了洛龙二人老巢,还连夜完成勘探,带来案件新突破。
说到底,还是人手不够。
哪怕昨晚是李轻鹞那姑娘守在医院,搞不好向思翎都逃不掉。她虽然资历最浅,但是精明能干啊,之前队里交代给她的哪项任务,出过岔子?不都是超预期完成?
丁国强见得多了,有的人做工作,一辈子浑浑噩噩,也努力,也任劳任怨,但就是不开窍,原地踏步,干一年和干十年没多大差别。丁国强觉得这不是蠢,绝大多数人智力差别不大,这其实是一种隐藏很深的懒。有一种努力叫做“你看起来很努力”,时间精力都付出了,好像干不好责任就不在自己了,毕竟我已经这么累了。可这种人,没有一天,逼自己沉下心来,花心思去钻研问题,去挑战艰难,从痛苦和折磨中寻求真正的进步。
李轻鹞就不一样了。她和陈浦是一类人,入职第一天起,就憋足了劲,拼了命地向前跑。一项最简单的工作,她都能耗尽全部心力,不仅给你你要的,还能给你你没想到的。这才是真正的有价值有改变的努力。要不李轻鹞才干了几个月,就已经能抵得上三五年资历的刑警?
想到这里,丁国强的思路“叮”一下被点亮——这不就有一个人手浪费?紧张时期,以李轻鹞的能力,完全可以独当一面,带一个不让人省心的愣头青当搭档。而不是像现在,整天跟在陈浦后头当助手,发挥不了太大作用。
只要有关刑警队工作,丁国强想好的事,不可能考虑私人感情。他立刻打电话给陈浦。
陈浦正开车,带着李轻鹞返回市区局里,周扬新留在黑黎峰了。
他戴上蓝牙耳机接起:“师父。”
“通知你个事,我认为李轻鹞你这几个月带得差不多了,很不错,过两天我就给她配个搭档,让她独立承担工作。”
陈浦沉默。
丁国强说得对,火候确实差不多了。但这也意味着……
他轻轻叹了口气,说:“行,知道了。”
丁国强满意地笑了,正要挂电话,陈浦说:“但我有两个要求。”
“做梦吧你?”
“第一,她是个女孩,身手也勉勉强强,你在那堆傻小子里,给她选个身手最好的,互补。”
“……这个行。”
“第二,这就是于私了。”陈浦见李轻鹞望过来,压低声音,“那几个别选,师父,算我私人求你。”
虽说陈浦不认为刑警队有任何人能撬动他的墙角,但看着女朋友成天和追求者搭档,那感觉简直就跟在茫茫草原上放羊似的,头顶似绿而非绿,他到时候只怕觉都睡不着。
“你小子!真出息!七年都没求过我这会儿开口!”
“嘿,以后求您的地方多着呢,说好了啊。”
挂了电话,陈浦迎上李轻鹞询问的目光,一时无言。
李轻鹞猜出了七七八八:“丁队要给我重新选搭档?”
“嗯没错。”
“是因为我俩的事,影响不好吗?”
陈浦笑了,伸手摸摸她的头:“我们的事,干别人屁事。是因为你牛,他决定让你带个人,独挡一面。以后,你就不是B角,是A角了。”
李轻鹞笑了笑,看着他的眼睛,渐渐笑没了,也没说话。
陈浦心里很烦,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就一直摆弄着方向盘,动作幅度比平常都大,转弯角度和行驶速度也更剧烈了。两人似乎各有心事,一路都没怎么说话。
等开到警局楼下,陈浦一个转弯,开向朝阳家园。
李轻鹞还是没说话。
到了楼下,陈浦的心情似乎平复了,车停得稳重,没了那股隐隐横冲直撞的劲儿。然后他低着头,单手在方向盘上拍了拍,说:“下车。”
李轻鹞甩上车门,刚站定,陈浦已经绕过来,眼里藏着明显的幽怨之气,动作却果断强悍无比,把她的腰一搂,身体压在车门上,低头吻下来。
秋日午后的阳光,依然很烈,透过树叶,晒了他们满头满脸。朝阳家园的白天照旧冷清,街角有零星的一两人经过,还有野猫缠绵的叫声。陈浦很高大,身体几乎可以将她整个罩住,压在她身上亲。他一只手搂着她的腰,另一只手不知何时摸到了她下垂的手,和她十指交握紧扣。重重亲了好一会儿,他才移开唇。约莫是在大街上热吻这事,对陈小浦来说也是头一回,他的脸少见的染上红晕。但还是抱着她没放。
“你就没有一点舍不得?”他问。
李轻鹞明白了,原来他是在委屈这个。可要李轻鹞怎么说?
她当然舍不得陈浦。有道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曾经那么多年一个人也过来了。但现在,她已经习惯了每天早上醒来,不是在家门口,就是在楼下看到他。习惯一整天和他形影不离,万事有商有量,心中无比安定;习惯夜深人静时,和她最后一个道晚安的人都是他。
曾经有一段时期的李轻鹞,要靠磕精神安定类药物,获得平静。后来她拼命戒断了。
当她三年前做出去找陈浦这个决定时,陈浦就是她新的药。曾经他是想象中的一个人;后来他是真实的那个人。这药到底有多让人舒服,让人喜爱呢?从他们相遇开始,几乎是她要什么,陈浦就给什么。平时那么硬邦邦的一个人,只有对她,无限温柔,无限包容。
现在要组新搭档了,难道她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也许今后从早到晚,一连数天,他们各出各的任务,都见不到一面。这对于李轻鹞而言,难道不相当于再次戒断她的药?以后只在很少的时候,她才能看到他,靠近他,闻到他的气息,听到他说话的声音,得到心灵的深度安抚。
可是李轻鹞就是这样的人,很多话她永远不会轻易说出口。她只是搂着他的脖子,笑得有点坏:“也有好处啊,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也是不同的体验。”
陈浦没好气地说:“我脑子有病才想要那样的体验。”
“那要不我拒绝老丁?”李轻鹞以退为进。
“不行。”陈浦想都没想都拒绝。
“所以说陈浦,答应老丁,做这个决定的人,可是你。”
陈浦露出苦笑,盯着她水灵灵的眼睛,惩罚性的轻咬了一下鼻尖,才把人松开。
“属狗啊你。”
他拉着她的手:“走吧,还能怎么办,单位加班,劳燕分飞。”
“松手,一会儿被人看见。”
“还有这么远,快到了再松开。以后得拿出参加全省大比武的精神和你谈恋爱。”
“分秒必争,全面突击。”
“……突你个头。”
第49章
“向思翎是在今天早晨4点到6点间逃走的,我们队那两个傻小子,说4点还看到她在病房里。”
“是正脸吗?”
“只有一个看到,说是正脸。另一个在睡觉,他俩轮着守。向思翎的逃脱方式也大致清楚了。我们走访了当时在病房里的其他几个家长。孩子们都睡着了,家长们熬了大半个晚上,也是最困的时候,全都在睡觉。只有一个家长,说听到窗户好像被人推开,他迷迷糊糊睁眼,看到一道影子,然后又睡着了。具体时间,他也没注意。”
“那些家长?”
“当然都核实了身份。当晚从12点钱思甜住进来,到早上6点护士查房,陆陆续续住进12个孩子,有的呆一、两个小时输完液就离开,有的半夜离开,有的早上6点还在。这些孩子,要么是父母一起带来的,要么是母亲一个人,或者外婆、姑姑、保姆之类带着。所有成人都核实了身份证和工作单位,全和向思翎没关系。
监控方面,从急诊留观室爬窗出去,会到一个院子,那个院子有两个出口,一个有监控,一个没监控。这也怪我们队里两个年轻人,经验不丰富,脸皮却太薄,前头十几天的平静麻痹了他们,过于乐观。他们怕引起向思翎注意,也怕惊动太多人,没有分一个人去院子里守着。”
医院那头,目前是一队队长带人在查。说完这些,他叹了口气。
正在跟他了解情况的陈浦摇头:“怪不了他们,向思翎这个女人不简单,肯定还准备了别的招。他们要真分一个人守院子里,她绝对也有办法跑掉。结果都一样。”
“你说得也是,这女人太疯了。继续说监控,医院一共有三个大门,西门,南门,东门,还有一个西侧门,都能同时进出人和车辆,都有监控。目前人已经排查完了,没有。向思翎肯定是坐车出去的,但她开来医院的车,还停在医院里。在那个时间段内,一共有73辆车离开,绝大部分是私家车,还有3辆救护车,2辆垃圾车,3辆货车。目前已经排查了一小半。”
找到向思翎,成为目前追捕洛龙尚仁外,次重要的目标。但这事儿急不来,以陈浦对向思翎的了解,这个女人既然计划逃脱,必然准备得相当完善,现在只怕都跑出老远。不过,在现今的天网系统下,一个人相貌身份确切的人,想要逃脱警方的追捕,几乎是不可能的。一队队长比陈浦方浩资格都老,经验极其丰富,陈浦相信,抓到向思翎,只是时间问题。
向思翎这头,陈浦只能暂时放到一边。现在,他要去见另一个,久闻其名却终于见面的重要角色。
审讯室的玻璃,映着年轻男人英俊的脸。不过和警方收集的照片相比,他的头发染成了黄色,皮肤也晒黑了,整个人显得疲惫而憔悴。
审讯室里,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定定地望着空气。
路星于今天中午飞机押解到湘城。因为这一系列案子,憋了一肚子火的丁国强,由于人手又不够了(一队队长在医院查监控,陈浦和方浩都在黑黎峰),他决定亲自下场审讯。
老将出马,狡猾毒辣,自然不同凡响。本来路星一直沉默以对,消极抵抗。不出半个小时,老丁就让他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流泪痛哭。
认清现实的路星也很干脆,一五一十交代得清清楚楚。
陈浦走进审讯室隔壁时,李轻鹞正在翻看路星的笔录,见他进来,就和他一块儿看。
据路星交代,向思翎是在三年前和他接触,并且出手拯救了他的整个人生。她替他家偿还了巨额欠债,还费尽心思,帮他姐姐从家暴家庭脱离。说路星从那以后是向思翎的一条狗,也不为过。
人生绝望的拼命三郎,本就被命运折磨得三观崩溃。天神一样美丽而忧郁的女子出现,她像蛇蝎一样狠毒,也像孱弱的绵羊一样绝望。她说,我要报复我的母亲,我想要反过来控制她。因为她毁了我的人生。你能帮我吗?
当向思翎以平淡的语气说出自己的遭遇时,路星就决定帮她了。他们之间的本质,是一次交易,一次报恩。但在路星看来,或许也是一段情谊。一段他永远说不出口,也得不到的情意。
成为李美玲的情人,将这个恶毒但并不算太聪明的女人彻底掌控,只是最基本的。
罗红民死的那个晚上,路星按照向思翎的吩咐,在约定时间来到别墅。当时向思翎对他说的是,给他一笔钱财,让他把李美玲带到云南,别的只字不提。路星驾驶着那辆以薛丽之名买来的二手面包车,被监控拍到。
他在别墅院子监控拍不到的角落站了快二十分钟,向思翎才出来,把一个装满保险柜里珠宝金条现金的黑袋子,交给了他。她全身上下看起来收拾得很干净,但是路星还是看到了她手背和裤腿上,沾染的一点血迹。
路星一句话都没有多问。
其实在逃亡云南边陲小镇的飞机上,路星已经猜出来,向思翎要用他顶罪。但他依然什么也没有问,完全按照她的计划,把李美玲带到云南,交给了两个不认识男人。他们看起来凶悍极了,手臂脖子都有纹身,一看绝非善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