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青蝉坠落by丁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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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栋距离他们俩现在住处比较远,在朝阳家园的另一个对角上。这栋房子因为地势原因,离周围的楼栋都有一定距离,只有五层,每层两个单元四户。
房子非常老旧,墙皮剥落,到处贴着小广告。101室在东端头,他们走进单元门,却发现101的门用水泥白墙封了,又绕着房子走一圈,看到正门开在小院子里。院子里种了些菜,还晾了衣服,有人在厨房哐哐哐炒菜。
李轻鹞上前喊门,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来开门,疑惑地望着他们。两人亮了警官证,简单交流后就知道,这里现在租住了两对夫妻,都是农村来到湘城务工的,他们是两年前租的房子,对以前的租户一无所知,但是提供了房东的联系方式。陈浦打电话让局里同事核查了女人和其他人的身份证,没有异常。
两人又进屋看了一圈,这是一套三居室,客厅很大。已经过去七年了,房子里找不到任何刘怀信生活过的痕迹。
李轻鹞给房东打电话,听声音是个年轻小伙子,正在南边经济开发区上班,车程要40分钟。李轻鹞跟他约好,马上开车过去和他面谈。
三人约在办公楼下咖啡厅见面。
房东名叫周辉,三十来岁,三年前刚从国外留学回来。问到朝阳家园那套房子,他表示因为人在国外,对以前的租户完全不了解,房子都是他的寡母在出租。而他的母亲,两年前因病去世。
“那有当时的租房记录、账本,或者银行转账记录吗?”陈浦问。
周辉摇头:“我妈不识字,也不会用手机银行,这套房子是我爸死前留下的,出租补贴生活。她每个月都是自己过去收租金,而且只收现金。我提醒过她要留着租户身份证复印件备份,她倒是留了,但是每次换了租户,她就把那些东西都清理了。我收拾妈妈遗物时,没有发现那些东西。”
和周辉聊完后,已经是中午1点多,陈浦饥肠辘辘,李轻鹞的肚子也叫了两声。她问:“回局里吗?”
陈浦说:“你要把我饿死,先吃饭。”不等她开口,他又补了句:“我请。”
李轻鹞摇头:“不能每次都是你请,我从来不占人便宜,今天你放开吃。”
不管这人平时有多癫,现在这么说,陈浦心里还是感动了一下。
结果李轻鹞把他领到了一家快餐店门口,一荤一素12.9,三荤一素29.9。
尽管陈浦近年来吃过比这还差的伙食,看到李轻鹞站在服务台前,殷勤地替他拿餐盘,两句话说得打菜小哥眉开眼笑,还是有眼前一黑的感觉。
陈浦端着29.9的豪华套餐坐下了,还拿了瓶2块的豆奶,一碗免费例汤。李轻鹞端着12.9坐在他对面,还热情介绍:“我刚才问了,米饭不够可以免费加。”
陈浦瓮声瓮气地答:“那可真是谢谢你了。”
李轻鹞举起例汤:“干杯,队长,虽然线索又断了,但是断着断着咱们也习惯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总会有日出云开的一天。”
这话把陈浦逗笑了,纡尊降贵拿起免费例汤,跟她碰了个杯。
可能是他真的饿坏了,29.9的豪华套餐吃着居然也不赖,一整盘吃得精光。他又刷了一会儿手机,李轻鹞才吃完。
两人吃警局食堂规矩守习惯了,端起餐盘往回收窗口送。这时快餐店进来了一大波蓝衣工人,一个个汗淋淋脏兮兮,可能是才下工来吃饭,店里一下子堵得水泄不通。
一个工人端着跟陈浦同款的豪华套餐,脚下一滑,餐盘一个不稳,眼看要撞到李轻鹞身上,陈浦眼明手快,把李轻鹞拉进怀里。
结果那工人的菜还是洒了——半盘红烧肉全洒在陈浦的T恤侧面。
“对不起对不起!”工人也慌了,他怕人家要他赔衣服。
陈浦松开李轻鹞,偏头看了看染上一大块油渍的T恤,皱皱眉,偏头:“没事,走吧,下次小心点。”
两人把餐盘送过去,又从人群中钻出了店面,李轻鹞看着他身上:“怎么办?”露出体贴中略带羞涩的笑容:“要不你脱下来,我带回去给你洗?”
陈浦看都不看她一眼,绕到车边后备箱,拿出件干净T恤——他经常出任务,身上弄脏,就丢了几件衣服在车里备用。
李轻鹞惹他没反应,怪不带劲的,不像刚来时,他还会跳脚还会反讽呢。
她又幽幽说了句:“刚才我头撞你胸口了,有点疼。”
陈浦平静地答:“活该。”
她站在车子一侧,陈浦拿着衣服绕到另一侧。
李轻鹞撇了撇嘴,见他弯腰脱脏T恤,露出一截脊背腰身,心道哦豁,立刻绕到他那一侧。
陈浦都要疯了,脱到一半的衣服又停住:“你过来干什么!”
李轻鹞理直气壮:“我要上车啊。”
“从那边上!”
李轻鹞不动弹,还单手撑在车尾巴上,佝偻着个背,托着下巴问:“陈浦啊,你有几块腹肌?”
陈浦又不理她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脱掉脏衣,换上干净的,拿着脏衣转头往店里走。
李轻鹞:“你去干什么?”
陈浦冷冷道:“一看就没有生活常识,沾油的衣物最好马上洗,我去跟服务员借洗洁精。”
“哦……”
李轻鹞望着他的背影,心想,你说矛不矛盾,他的衣服那么贵,他却如此精通手洗油污居家小常识,买东西还爱凑免减,不放过一块二块薅羊毛的机会。
他真是够癫的。
大概是这顿饭用光了陈浦对她的所有忍耐力,他要求她自己打车回局里,给报销。他继续去101室周边走访邻居和居委会,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并且声称这点工作量用不着两个人。李轻鹞被他按回去继续查高继昌。
于是李轻鹞趴在电脑前,一干又是一下午,看得眼睛发花。
除了常用通讯软件,她甚至把大大小小的邮箱网站都捋了一遍,寻找高继昌的账户。高继昌调来二十九中已有十几年,这个工作量极其浩大。
暮色降临时分,李轻鹞无意间找到了一个邮箱,高继昌二十八、九岁那几年用过。或许因为年代久远,他也忘了,没有注销。
李轻鹞在海量的广告和垃圾邮件中,百无聊赖地一封封翻找。看完收件箱,看发件箱,最后再扫一眼垃圾箱,眼看又要无功而返。
她的视线顿住了。
垃圾箱里有一封被删除的邮件,显示未读,标题是个句号,不知道是不是系统自动删除的。
发件人显示的网名,叫做“深夜不归人”,发件时间是六年前。
邮件正文只有两段话:
【高老师,我是谢思佳。这些年我过得很不好,因为我的人生,很早以前就被你毁掉了。我发信就想问一句:你在午夜梦回时,良心会不会痛?当年你对我做的那些事,真的是出于爱吗?还是出于可耻的欲望?
我恨你,也恨自己。希望我们都早早地死掉,因为都太脏了。】
李轻鹞在笔记本记下“谢思佳”这个新名字,立刻给技术科打电话。
陈浦回到办公室,已是华灯初上时分。他一走进去,就发现氛围不太对。
好几个人脸上都挂着兴奋的笑,围在李轻鹞桌旁。
陈浦不动声色摘下警帽丢在桌上,抬头望去,这时众人也转过身来看着他,露出了人群中的李轻鹞。
她一个小新人,此时如同众星捧月,稳稳当当在一群老刑警中坐着。她望着他,笑得很舒展,乌黑的眉眼弯弯,光亮闪动,就像月光照耀下的一片溪流。
闫勇迫不及待地说:“老大,轻鹞太给力了!她找到了给高继昌定罪的关键证据!这回那老畜生跑不掉了!三年板上钉钉,十年也不是梦!”
呦,轻鹞都叫上了。
陈浦一声不吭地看着她“稳重柔美”的模样,完全可以想象出如果人有尾巴,此刻她的尾巴一定高高翘到了天花板上,还会对他嚣张地摇一摇。
他偏头避开她亮晶晶的视线,忍不住也笑了。
今天是高继昌被放出来的第五天。
当天,学校就通知他,暂时不用回去上班了。他在家属楼的那套房子,还被作为证据查封着,因为牛皮纸信封在那里被发现。
他也懊恼,自己胆子应该大一点,一得知刘怀信的死讯,就把牛皮纸信封撕碎丢了。但那两天,楼栋里一直有警察进出盘查,楼门口还24小时守了个警察,他做贼心虚不敢冒险。结果给自己惹这么大的麻烦。
他不想回去面对邻居的指指点点,所幸警方没有权限查封其他几套,他回了市中心那套二居室。
第二天,学校人事处的老师,冷冰冰地打电话通知,他被辞退了,请他有空回去办手续。高继昌满心愤怒,但是没有争辩。
失眠了一个晚上后,他去超市买了一套新的护肤品,还有两盒营养品,打车去了妻子住的疗养院。
妻子王莲的脸色和以前一样苍白,人更加瘦小了,被护工推着坐在轮椅上,正在院子里晒太阳,看到他来了,露出个温柔缥缈的笑:“还没到周末,怎么来了?”
高继昌看到相伴多年的妻子,也是自己的第一个女人,鼻子竟一酸,眼眶红了,说:“想你了,所以来了。”
他把带的礼物往护工手里一丢,单膝跪倒在她的轮椅旁,像个孩子一样,抱住她瘦得就快没有的腰身,哭着说:“你怎么又瘦了?我昨晚做梦梦到你,实在忍不了,就来了。”
王莲没有哭,只长长叹了口气,抱住他的头,轻轻抚摸。
“对不起,我不能陪你。”她还和当年一样温柔,“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别担心,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不会让你有事。一会儿我就给爸打电话。”
“嗯、嗯!”高继昌在她怀里,哭着哭着,竟睡着了。
这天晚上,高继昌在岳父家的书房,一跪就是两个多钟头。
直到月上树梢,送走家里的客人,岳父才寒着脸进来。他抓起桌上的烟灰缸扔过去,砸在高继昌额头,鲜血长流。
高继昌满脸悔恨,一动不动,只是哭。
岳父双手背在身后,望着窗外好一会儿,才说:“你先休息一段时间,明年风头过了,去乡下中学教书。但这种事,决不允许再犯,否则我饶不了你。”
高继昌大喜过望,连连磕头:“谢谢爸!谢谢爸!我向您发誓绝不会再犯,否则让我出门被车撞死!唉,我也是被那些女学生勾引的,以后不会再那么傻!”
岳父冷笑:“是你有本事,算准了小莲的心,也拿捏我们当父母的软肋。如果不是小莲苦苦恳求,差点又发病,我一定让你生不如死!滚!”
高继昌买了半斤卤猪头肉,二两花生米,哼着小曲,回到市中心那套房子。
夜已经很深了,他为了今天的苦肉计,中饭晚饭都没吃,饿得饥肠辘辘。如今得了岳父一句保证,虽说要去条件艰苦的乡下,但总算是保住了编制,换个地方谁还知道你以前的破事?
他要犒劳一下自己,连日的担惊受怕和辛苦。
开了瓶五粮液,一人独坐在阳台上,慢悠悠喝着,心里又把张希钰骂了个半死,要不是这个小婊子脑子拎不清去跳楼,他怎么会落到今天的田地?
正喝得眼睛微眯,“哐哐哐”有人敲门。
“谁啊?”
“物业!你家水管漏水,楼下都淹了。”
高继昌晃晃悠悠走过去,嘀咕:“哪里漏水了,物业真是麻烦。”一打开门,一群穿警服的人如同恶狼般扑进来,为首的就是闫勇和周扬新,一左一右把高继昌双手反剪,摁在茶几上。
“你们干什么!干什么!我不是都已经无罪释放了吗?”高继昌挣扎叫嚷着,“你们有完没完!”
陈浦走过来,把一张逮捕令拍到他脸上:“看清楚!高继昌,你在十年前与高一学生谢思佳多次发生性关系,证据确凿,即日抓捕归案!”
高继昌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谢思佳是谁,但他连她长什么样都记不太清了,因为那些女孩子于他而言,在床上其实都是一个面孔。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大吼道:“她满14岁了!她们都满14岁了!”
“真的吗?你确定吗?”李轻鹞双手插裤兜里,看着这个还不死心的渣滓,“每一个你都确认过出生日期码?可偏偏有一个人没满14就读了高一,被某个老禽兽骗上了床。高老师,惊不惊吓,意不意外?”
高继昌呆住了。
陈浦不赞同地看李轻鹞一眼,这么庄严的抓捕场面,本来她作为这次立了大功的人讲得也很庄严,最后两句又不正经了。
不过好在其他人都没觉得有问题,大概也觉得解气。
高继昌整个人都瘫软了,被刑警们半押半拖,塞进了警车里。二队几个人走在后头,只见皓月当空,树梢轻摇,警灯闪烁。这个夜晚如此寂静,清风温柔拂面。
也许到最后也不会多少人知道,他们从人群中挖出了多大一颗毒瘤。但是二队人的心中,依然跟熊大熊二喝了最纯净的蜂蜜一样快乐。
“噢耶!”闫勇实在忍不住,跳起来用力挥了挥拳头。
众人哈哈大笑。
“属猴吧你?”方楷笑骂道。
李轻鹞对身旁陈浦小声说:“他和我一样呢。”
陈浦理都不想理她。
周扬新想起陈浦案发之前的话:“高继昌的案子算是破了,虽然长路漫漫,汽车要加油我要喝红牛,陈浦,陈队长,陈老大,兑现承诺,请吃饭啊。”
陈浦说:“没问题啊。后天差不多结案了,就后天。”
大伙儿的情绪更沸腾了,闫勇对李轻鹞说:“我决定从明天开始饿肚子,后天务必做到扶墙进扶墙出。”
李轻鹞:“……你真厉害。”
一天前。
当李轻鹞发现谢思佳的那封邮件,首先找技术人员查找IP地址,顺藤摸瓜,找到了谢思佳的住址和联系方式。
谢思佳的母亲是湘城人,年轻时认识了东北来打工的丈夫,嫁到了黑龙江省DQ市。谢思佳小学毕业那一年,父母离婚。母亲带着她回了湘城。
谢思佳现在还住在湘城,和母亲一起开了家小面馆。
同一座都市,当年的老师还是老师,学生已经成为了人海中看不到的那一个。
听李轻鹞在电话里说,想问高继昌有关的事情,谢思佳沉默了好一会儿,答应了。
李轻鹞和周扬新马上开车过去,和谢思佳在一家茶馆见面。
谢思佳已经24岁了,大概是因为整日操劳的缘故,她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大几岁。但是她的眼神是明亮的,神色也很沉静,讲话不卑不亢,笑容也很爽朗。
显然,生活要么治愈了她,要么让她变得更加坚强。
这让两名警察心中都感到欣慰。
谈到和高继昌的关系,谢思佳痛快承认:“是的,我那时候跟他在一起,你们是不是要抓他?他后面还玩别的女学生了?”
李轻鹞点头。
谢思佳冷笑:“我就知道。我可以把一切都告诉你们,但是不能让我的家人知道。”
“那当然。”
谢思佳把手机递给他们:“还有这些,不知道算不算得上证据,如果能让这个家伙坐牢,我就买烟花偷偷一个人去江边放!”
李轻鹞和周扬新接过一看,是QQ页面,时间显示是十年前,2014年的聊天记录。对话的两个人,一个叫“高”,一个叫“佳佳”。
聊天记录很长,前后持续了近一年。
他们往上翻着翻着,眼神越来越锐利。因为除了一些肉麻的情话,中间还夹杂着许多床照,清楚拍到了高继昌的脸。甚至还有高继昌对着下体的自拍,也发给了佳佳。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发生关系?”李轻鹞问。
“高一上学期。”谢思佳自嘲地笑,“那时候我傻,一心把他当男神,没多久就被哄上床了。”
周扬新还没反应过来,李轻鹞却是一个激灵,问:“你的生日是哪一天?你们第一次发生关系是几月份还记得吗?”
谢思佳一愣,慢慢地答:“我的生日是2000年11月8号,第一次是10月份,聊天记录里有,不然我也记不住……”
这下周扬新也震惊了:“所以那时候,你还没满14岁?那怎么就上了高一?”
谢思佳大概也意识到了,这意味着什么,喃喃道:“我妈没时间管我,我读书早,转过来还少读了一年……”
李轻鹞替她解释清楚:“她在大庆读的小学,那边是五三学制,小学只上五年,转到湘城直接上的初中没上六年级。”
后来,李轻鹞又问谢思佳,为什么会想到保存那么久远的QQ和聊天记录,谢思佳笑了笑,说:“一开始,在南方打工,很难的时候,还思念过他。后来就明白了,我对他而言,只是性器具。保留这些聊天记录,是为了提醒自己,从今往后的每一天,都要比那两年活得更勇敢,更清醒,我一定要生活得很好很好,才对得住自己。”
数月后,高继昌被判处有期徒刑九年。
得知全部真相的张希钰妈妈,当庭昏厥。她的父亲张良伟,怀揣一把刀,想要刺死高继昌,被法警制服。
高继昌的屡次工作调动,都有那位岳父的手笔,导致岳父也被调查。半年后,岳父因为多项违法违纪被双规,并且即将面临法律的惩处。几天后,王莲在疗养院上吊自杀。
那封匿名信,警方始终没有找出写信的人。也许,这条线索,随着高继昌案的尘埃落定,将永远成为一个未解之谜。
一个月后的一天,二队奉命执行一项联合抓捕任务,他们两两分组,进入一片居民区搜寻。
李轻鹞这次和方楷分到一组。
这段时间,某位队长把概率学运用得出神入化,李轻鹞觉得他大概算到了小数点后两位——每次有工作,李轻鹞会和队里不同的男青年搭档,轮完一圈,才会轮到和他一次。
李轻鹞过着雨露均沾的生活,有一次还想过买一堆绿色积木块给陈浦使用,考虑到他很可能理解不了她的幽默,就算理解了也可能会炸毛,她才仁慈罢手。
不过,和方楷搭档是很让人舒服的。这位老大哥性情温和,不像某人浑身是刺,富有经验又愿意教人,李轻鹞跟他学习了很多。
他们到了巷口的一家小卖部前,店门口没人,方楷递给李轻鹞一个警戒眼神,两人的枪都垂在身侧,方楷喊道:“有人吗?买包烟。”
里头没动静。
两人持枪,缓步走进小卖部内,四五个平米的狭窄店面,到处堆满了货,货架旁还有个小门,挂着半副帘子,通往后间。
方楷轻轻抬手,把帘子掀开一角,窗边一道身影“嗖”地窜出,从后门跑了。
方楷一咬牙:“追!”他和李轻鹞一前一后,追出后门。
后面是一条小巷,刚下过雨,整条巷子灰黑潮湿,一个彪壮的男子身影,正跑过前方拐角处,从身形看,和他们要找的那名通缉犯,非常相似。
李轻鹞立刻掏出对讲机,报告了方位,叫支援,刚要追上方楷,听到背后的小卖部,传来马桶冲水的声音。
李轻鹞回头。
这是那种八九十年代的老房子,卫生间修在房子外面的门廊里。李轻鹞见厕所门猛地推开,她垂手握枪,往墙边一靠,就藏住了身形,但是从她的角度,可以看到对方。
一个高瘦男子,大概二十八九岁,慌慌张张从厕所跑出来,一边系皮带,一边压低声音喊道:“周明、周明!”
周明正是那个通缉犯的大名。
见没人应答,这名男子掉头进了小卖部,李轻鹞一直仔细听着动静,过了一两分钟,男子背了个包,匆匆跑出来。
“站住!警察!举起手来!”李轻鹞暴喝一声,拿枪瞄准了他。
她的语气腔调,完全学的陈浦。因为她觉得每次抓人时,陈浦会透出一种骨子里的凶戾,其吓人程度,二队无能出其右者。
男子站住了,没举手。李轻鹞又喝了一声,他才慢慢举起双手,转身,看到是一名女警,眼神明显闪动。
李轻鹞的掌心也在出汗。这是她第一次,独自面对罪犯。之前他们获得的协查命令上,只有周明一个杀人犯。但这个人和周明为伍,气质狡猾骠利,显然也不是善类。
“把背包丢了!”李轻鹞下令。
男子的手慢慢往背后摸,说:“警官,你抓我干什么?我又没犯事。”
“跟我回局里,自然会查清楚。”
李轻鹞也在动,单手握枪,另一只手按下腰间对讲机:“还有一个同伙,就在我刚才报告的方位。”
“收到。”陈浦的声音传来,“不要擅自行动,我们马上到。”
就在这时,男子的动作快如闪电,不知从背包侧面还是从屁股口袋里,摸出一把匕首,朝李轻鹞掷来。
李轻鹞的眼睛一直盯着他,身体轻盈一偏,避开了这一掷。但男子反应很快,脱下沉甸甸的背包迎面砸来,来了个二连攻。这下李轻鹞被砸了个满怀,等她把背包丢在地上,男子已拔腿跑了。
李轻鹞手指摸了一下扳机,又松开了。她还从没在实战里开过枪。别说她,周扬新、闫勇都没开过。电视里刑警和歹徒枪林弹雨浴血街头,在这个年代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
她判断还不到开枪的时候,把枪往腰间枪套一塞,追了上去。
身为学霸,这次出动前,她看过这片区域地图,大小路径记得七七八八。她一边追,一边适时地抄抄近路,脑子转得像飞盘,追了七八分钟,她就在一个岔路口,横插过去,撞上了那名男子。
男子露出狠戾神色,不等她有机会掏枪,握着一把雪亮匕首就刺过来。
李轻鹞上警校前,虽然基本身体素质不错,却算得上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家伙,她在家连垃圾桶倒了都懒得扶一下,目不斜视地绕开,又怎么会锻炼身体呢?进了警校,她也意识到,自己只怕成不了那种很能打也很抗打的女警,体力更是比不上男人,很是动了一番脑筋。
最后她总结出了策略:理论课不必说,全都要拿第一。射击这种技巧性的科目,通过数据分析和勤学苦练就能力压群雄,她当然也要拿第一。
至于搏击实战,她肌肉含量不高,力气也普通,但是灵活性不错。那就作死地提高灵活性,让自己变成全部学生中身手最灵活的。
这样将来实际抓捕罪犯,她打不过可以跑,抓不到可以跟嘛,她只要不跟丢罪犯,又不让自己受伤,总能跟块狗皮膏药似地黏着罪犯,直到其他壮汉刑警们的到来。
毕竟李轻鹞读中学时就总结出来了,人这辈子要做的就是扬长避短。千万别把主要精力花在补短上,苦逼又低效。
于是警校毕业时,李轻鹞不仅是那一届综合成绩第一,还是公认的身手最一言难尽的那一位。
毕竟一个如此清秀可人的女刑警,滑不溜手第一名,你也不知道是该赞美她还是鄙视她。
此刻,当嫌疑人的尖刀刺来,李轻鹞的心一瞬间提到嗓子眼,怕吗?她当然怕,因为这是她第一次真刀实枪地和歹徒搏斗。但她脑子都不用想,身体已自动向下弯曲一个极其精妙的角度,躲过了这一刀。
等嫌疑人回过神来,李轻鹞已往回退了离他有两米远。
嫌疑人:“……”
他也有点懵,但是转头就逃,刚跑了几步,李轻鹞又追了上来,同时到来的还有她抄起的路边一个桶子,砸在他头上。
李轻鹞刚才退了这么一下,非常成功,感觉这个嫌疑人不太难搞,个人安全性应该有保证,胆气也就上来了,开始发动主动攻击——尽一切可能利用物品而不是肉身攻击,也是李学霸总结的细分策略之一。
那桶是铁的,沉甸甸,李轻鹞又使了吃奶的劲,她准头又好,砸得男子后脑剧痛,眼冒金星。他捂着脑袋,脚步踉跄,速度就慢了。李轻鹞的手无声无息探过来,手指也灵活得像蛇,“咔嚓”一声就把一个手铐轻轻套在了他的手腕上。
男子都要疯了,他其实是那名杀人通缉犯的亲哥哥,坐过几次牢,打架斗殴抢劫吸毒,最近也犯了事两人才一起逃。可他这辈子没打过这么憋屈的架,莫名其妙就走到了上铐这一步。
他敢打赌那些偷儿的手,都没有这个女警邪气。
男子的怒火也上来了,用力一挥手,想要摆脱她的纠缠,同时转身,一脚重重踢向李轻鹞的肚子。
李轻鹞死抓着另一只手铐不放,身子一偏,躲过了这一脚,身体在空中像鱼那样一翻,人就到了墙边的一根水管旁,一只脚踩进了路边水沟里,脚踝传来一阵剧痛。
男子大惊失色,这要是让李轻鹞铐上水管,他插翅难飞。男子一掌抓向李轻鹞后颈,结果又被她躲过了。但两人的距离就这么近,李轻鹞又要花大力气拽着手铐,男子被铐住的手肘,狠狠一击,打在李轻鹞的脸上,这次她没能躲过。
脸颊传来剧痛,眼冒金星,口腔里也传来血腥味。李轻鹞微微一晃,定了定神,看清对方狰狞的脸,她的眼神一变,变得很冷酷,双手抓紧手铐,死命地往水管上套。
男子又企图抓她头发,把她整个人扯开,没有成功,李轻鹞单论一颗头也是非常灵活的。不过李轻鹞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能会再挨一两下,距离太近,对方还是悍匪。但她快速盘算后判断,只要能把他铐上去,挨两下也划算。
陈浦如果知道李轻鹞此刻心里还在算账,只怕要气死。
李轻鹞在对讲机里摇人时,他和一名刑警是距离最近的,马上就往这边跑,谁知原地不见人影。当时陈浦心里就七上八下的,在对讲机了喊了几次,李轻鹞也没应。
追过来的路上,正好撞上方楷和那名通缉犯在搏斗,陈浦他俩立刻冲上去帮忙,很快将人制服。陈浦让他俩押送犯人,自己又往这边找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