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信风/解霜雨by眠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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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沈宗良停稳车,走到她身边,“连钟小姐都没来过吗?”
知道他在说反话,且惠抿着唇嗔他,“我十岁就走了的呀,也不是处处到过。”
他指了指牌匾,“从前周家的老宅子,偶尔来坐坐挺好。”
且惠用细小的声音说:“你当然是挺好了,到哪儿都被奉为座上宾,谁能好得过你啊。”
沈宗良没听清,他过来牵她的手,“什么?”
“没有啊。”且惠立刻抬头冲他甜甜地笑,“我觉得你说的对。”
他哼了声,“这么勉强就别附和了。”
“......”
周家老爷子虽是武将出身,并没有一味追求奢华,走廊里布置得清雅素净。
沈宗良一路牵着她,走过曲折游廊,深深庭院,她就跟在他的后面,亦步亦趋。
他的背那么宽,步子迈得很大,且惠隔着肩膀仰望他。
长长一条路,仿佛把她的一生都走尽了。
到了后院,且惠才明白他说的人多是怎么回事。
他们绕过垂花门,毗邻池塘的凉亭里,坐满了男男女女。
见沈宗良近了,众人都站起来迎,棠因叫了句小叔。
周覆把嘴边的茶杯搁下,起身说:“老沈,不是说不来了吗?”
今天原是他的东道,是为了给刚回国的徐懋朝接风。
前两日周覆特地相请,但沈宗良说他不凑这热闹。
沈宗良坐在石凳上,拉过且惠,“小姑娘要喝粥,谁家的毋米粥能好过这儿?”
周覆恍然大悟,这位把人宠得没边了,一应供给都要最好的。
他笑着倒了杯茶过去,“是,我家万厨这么多年,光琢磨这一样儿了。”
这一局的主角徐懋朝扣了下杯盏,“长远不见小叔叔,身边多了位佳人。”
沈宗良喝了茶,才慢吞吞地回,“我的事你也管起来了。”
“我哪儿敢呢,不过闲聊两句。”徐懋朝的眼珠子一转,“不过这位看着眼熟。”
且惠看向他,搭在膝盖上的指尖微微发抖。
他们虽然是同学,但这一位的家世是一骑绝尘的存在,谁都不敢惹他。
加上此人飞扬跋扈,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当年在学校,且惠就不大敢和他说话。
但这一次,她挺直了背回答他,“你好,我叫钟且惠。”
徐懋朝压根儿不记得了,但还是敷衍地点了个头。
然后身体侧了侧,对沈棠因说:“你小叔叔也破戒了。”
沈棠因说:“那你还对人家这个态度?”
“什么不得了的人物哇她是?我点头算是抬举她的!”他不屑地哂笑了下,“再者说了,咱家二叔叔又能新鲜几天?”
她瞪了他一眼,说:“你走开吧你,谁和你是咱们。”
徐懋朝笑嘻嘻的,“我不走,我为你回来的,走什么走。”
“谁信?明明是在国外打架斗殴,书读不下去了吧?”沈棠因不肯给他好脸色,环视了圈亭边,“我看你就是来摆架子的,还叫这么些人来迎你。”
被她这么损了一顿,徐懋朝也不恼,他说:“你怎么就跟我说话这么难听呢?”
沈棠因抠着指甲盖说:“实话就是难听的啊。”
说什么为了她回国,一回来就招了一帮唱昆曲的女孩子,在万和胡闹了两天。
周覆心知肚明地笑了,他说:“人也到齐了,去里边儿坐吧。”
一群人稀稀拉拉地站起来,都往庭院当中的餐桌边挪。
雷谦明走在后面笑了句,“你信吗?魏晋丰要在这儿得气死。”
庄新华哎了声,“那没法子,棠因就只有一个,各凭本事吧。”
“您是有感而发吧?小庄同志,兔死狐悲了不是。”
过了会儿,他说:“我是只要且惠高兴就行,她和我在一起不会高兴。”
到了庭院里,且惠随沈宗良落了座,在他左手边。
那一道临时为她而加的毋米粥到中途才端上来,香气四溢。
说是粥,其实早已滤去了米渣,只留下米汤。
薄嫩的鱼片在沸腾的粥里一汆,盛出来时爽滑清亮。
沈宗良夹了一片到她盘子里,“尝尝,小心烫啊。”
且惠吹了吹,东星斑肉质鲜美,米汤醇厚。
她说:“味道很好。”
沈棠因也吃了一片,说:“二叔带你来,肯定是他先品鉴过了的。”
且惠点点头,友善地冲她笑了一下。
沈宗良在桌子底下握她的手,“刚刚有点不高兴?”
且惠细声说:“没有,他那人就那样。”
人有一样通病,眼睛永远是往上看的,尤其是权术主义者。
他捏了捏她的手背,“你不喜欢,下次就不见他了。”
且惠搅着茉莉花茶冻,“这有什么好不见的,还能人人待见我啊?”
沈宗良笑:“心思还挺透亮。”
且惠也笑了,这并不是她心胸多么地广大,而是分得清主次。
她只是想和沈宗良待在一起,其余的人是什么态度不重要。
这一份感情,说到底,不过是场具有时效性的体验。
在这当中,她还不能影响学习,再刨掉日常琐事,兼之沈总公务繁忙。
且惠算了算,她真正能够占有他的时间并不多。
所以她要争分夺秒,免得将来懊悔。
懊悔那个时候,怎么就没有多看看他呢?
他们吃过饭,又坐着说了会儿话。
唐纳言问:“要不要组个牌局打打?”
沈宗良摆了下手,他看且惠也不怎么喜欢这里,说要先走。
周覆会意,没有强留他,“那我送你们出去。”
且惠笑着跟雷谦明他们道别,挥了挥手。
一行人走到前厅时,猛地听见一阵瓷器落地的声音。
前头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情吵起来了。
再一看,沈棠因和徐懋朝早不在了队伍里。
谁也不知道他俩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雷谦明压低声音,“别真让我说中了,晋丰那小子来了事,冲冠一怒了吧?”
且惠听见他俩交谈,回头啊了一声,捂着嘴问:“他俩为棠因打起来了?”
庄新华笑,“还真说不准,去看看就知道了。”
沈宗良和周覆走在最前面,大步迈过了朱红门槛。
二人站住一瞧,这一阵叮咣五四的动静,果真是他俩闹出来的。
穿制服的警卫怎么拉都拉不住,又不敢真的伤了他们。
就这么一边站了三四个人,分别拽着魏和徐的胳膊,当中还夹个柔弱的沈小姐。
魏晋丰嘴里还不依不饶,“我告诉你,棠因已经和我在一起了,你休想!”
“是吗?”徐懋朝抹了下嘴角的血,笑得特邪,冲上去又要打他,“我才走几天,轮得着你称霸王!”
“徐懋朝,从前你是厉害,现在就未必了。”
“孙子!知道你家现在牛了,能说得上两句话,但照我你还差远了,明白吗!”
“我明白你大爷!”
眼看两个人要扭打在一起,警卫们又使出劲来钳制。
沈宗良手负在背后,朗声吩咐道:“都松开,让他们打个够。”
俩为爱发昏的小伙子,听了这话以后都木在那儿,讪讪地不言语了。
周覆使了个眼色,让拉架的警卫们都下去。
等了有一分钟,一屋子人大气不敢喘,安静极了。
沈宗良才说:“来,你俩就在这儿决一死战,有什么事今晚当面说开,横着出去一个就消停了。放心,你们爸妈那边我去说,尽管打。”
沈棠因见叔叔来了,顺势躲到了他身后。
听见他这么四平八稳地劝架,且惠差点要笑。
但周遭噤若寒蝉,愣没一个敢吱声的,她才忍住了。
过了片刻,见他们还是避猫鼠似的不敢动。
沈宗良的语气带点好奇,平静地发问,“怎么这会儿又拘谨上了?打架好解决问题的。”
说完,又不耐烦地催促了一遍,“快点的,开打。实在不过瘾的话,后厨还有两把家伙,你俩拿上火拼。”
但魏晋丰和徐懋朝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再动手了。
两人正犹豫着要不要认个错时,忽然就听见沈宗良拔高了音量:“打啊!怎么不打了!鬼拉着你们的手了?”
沈宗良满身威势,话如惊雷一样砸在地砖上。
两个年轻事主都各自激灵了一下。
且惠也惊着了,细白的手腕抖了抖,牵着她的人察觉出来,在她脉搏上揉了揉。
这乱哄哄里匀出的一点细微之处的关怀,让且惠面红心热。
雷谦明嘿了一小声,“还打个屁啊,吓都吓死了。”
且惠往他那儿投去赞同的一瞥。
雷谦明朝她眨了下眼,算是产生共鸣了。
徐懋朝吸了吸鼻子,“二叔,真是他先来找我麻烦的。”
周覆说:“就算是他找你麻烦,你忍着点儿怎么了?”
沈宗良也指着他,“你说说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哪天才能干件像样的事儿,让我也高看你一眼。”
“小叔叔,”徐懋朝还委屈上了,“我......”
他话没说完,魏晋丰那里已经喊上痛了。
棠因立刻走到他身边,“你没事吧?”
魏晋丰捂着肚子,“这里疼死了,估计是内伤。”
“这么严重吗?”棠因紧张起来,“我带你去看医生,走吧。”
魏晋丰被她扶着出门,临走前还不忘挑衅地看一眼徐懋朝。
引得庄新华低头直笑,“真孙子这是。”
徐懋朝像抓住了什么把柄似的。
他当即靠拢了沈宗良,“小叔叔你看他,我说了不是我惹事儿!”
沈宗良不愿听这些,大力挥了下手,“少喊冤了你,回了大院找卫生员瞧瞧,今后老实点。”
“知道了。”
回家的路上,且惠坐在副驾驶上,一直憋着笑。
沈宗良几次扭头看她,板着脸说:“这热闹是给你瞧美了。”
且惠耸耸肩,“跟我又没关系,不是在争做你侄女婿吗?对吧小叔叔。”
她诶了一声,笑着叫他,“沈宗良。”
开车的人柔声应响,“嗯,怎么了?”
且惠很好奇,“他们怎么那么怕你啊?”
沈宗良说:“什么话这是,我是他们的长辈。”
且惠不能更赞成的样子,“是,再混账的人也懂尊老。”
他啧一声,“有一句好话没有啊?”
“我开玩笑的。”且惠摇摇他的手臂,“不过,除了这点外,就没点别的原因了?”
沈宗良想了想,“可能因为我打架比他们都厉害,小崽子们怕吃嘴巴子。”
愣了几秒后,且惠止不住地惊讶,“真的假的?”
她实在想象不出,一贯儒雅的沈宗良,犯起浑来是什么样。
这个问题且惠一直缠了他很久。
到车子停下, 沈宗良才捏着她的手说:“大人今天很累了,你自己回房间去写作业。”
她才看见他眉峰里有浓浓的倦色。
且惠很乖地哦了一声,“好吧, 那你早点休息。”
她开了车门,抱着书回了家,亮灯后,还不望到窗前看一眼。
沈宗良仍靠在车边打电话,短风衣的边沿被风吹起来。
烟点在手边也没抽, 积了长长的烟灰。
她坐回桌边,打开电脑,继续看法考视频。
这些且惠都已经完整看过了,但开始做题之前, 她习惯了用这个当背景音。在整理桌面的同时,跟着老师再把知识点巩固一下,这是非常适应她的小技巧。
刑法这部分她复习得差不多了,熬过了抱着书死啃理论的阶段, 在大量刷题之后有了新的感悟。
比如,题目里有涉及未成年人,一般都有相应的作为义务;比如, 在法条竞合与想象竞合之间做选择时,通常都是想象竞合;再比如, 对于是否构成牵连犯的判断,在实在拿不准的情况下,否定构成牵连犯的选项一般是对的。
且惠做完题,复习了一遍课上的内容, 又花很长时间,做了一篇雅思阅读精读。
这是她再忙都坚持做的事情, 也很有成效。
其实阅读理解这一块,还是靠词汇积累,看得多做得多,准确度就上来了。
等她停笔时,一轮弦月偏向了西边,已经是深夜。
且惠洗完澡,吹干头发后,穿着睡裙上了楼。
从回来后,她就一直听见楼上有零碎响动。
她输了密码进去,沈宗良正拿了只箱子往卧室去,另一只手提了瓶酒。
且惠跟在他的后面,绕过他的手臂拣起一本书,“让我也看看。”
被她这么一弄,沈宗良依然步履从容,无事发生般进了卧室。
他把装了书的箱子放下,“嘣”的一声,打开瓶塞喝了一口香槟。
且惠从书里抬头,看见他用手里的木塞子,指了下顶上那排衣柜。
她听见沈宗良低哑的声音,他说:“这柜子都比人的寿数长多了。”
且惠笑了笑,“那当然了,不然怎么说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呢。”
沈宗良走到飘窗边,把酒瓶搁在一边,在软垫上坐下。
他从旁边摸出盒烟,磕了两下,抽出一根夹在指间。
窗外摇晃纷乱的树影,且惠看不清他神情,只觉得口吻消沉。
他慢慢地说:“这些木材啊,还是当年我爸妈结婚的时候,外公托人寻来的,是上好的黄花梨,拢共打了这几组柜子,权当我妈的嫁妆。”
且惠很少听他说起他家里的事,一时也来了兴致。
她走近了一点,问:“你妈妈不是大小姐吗?”
没别的意思,且惠只是觉得姚家这样的富户,黄花梨木再好再难得,拿这些当嫁妆是不是也简薄了一点?
沈宗良明白她的想法,他笑了下,忽然牵住她的手,拉她在膝头坐下。
他抱紧了她的腰,扭过头,伸手拨了下她的脸。
且惠受不得如此亲昵,心里像忽然刮进一阵风,吹得空空的。
他说:“大小姐走进了这样的家庭,也必须在条条框框里行事。那个时候物资匮乏,她偶尔让大舅舅从国外空运些海鲜来打牙祭,就要骂成贪图享受、骄奢过头。为了这个,沈夫人没少和老头儿闹小脾气。”
且惠低了低头,“但我觉得你妈妈还是很爱你爸爸的。否则,她何必受这份委屈呢。”
“老爷子是个极富人格魅力的,只可惜走得太早太急,”沈宗良沉默了一息,“我连最后一面也没有见上。”
她握紧了他的手,摸了摸上面粗糙的掌纹,“爸爸过世的时候,我倒是在他的身边,那天学校在考试,他是生等着我到了才闭眼的,我也这样握着他的手,那时候他已经说不出来话了,只能猜个大概。”
沈宗良由着她摆弄手,哑声问,“所以你爸爸说什么了?”
且惠顿了下,深深地沉了一口气,“他说,不要哭,爸爸该死,对你不起。”
她的眼眶悄悄地红了,氤氲出淡薄的水汽。
在沈宗良看她的一瞬间,她猛地抱住他的脖子,在肩上一顿乱蹭。
他拍着她的背,不得不软声来哄,“你看你看,这就是我的不是了,好好的惹你伤心。”
且惠的头埋在他脖颈间,闷闷地说:“就是怪你,大晚上的提什么爸爸。”
“是。”沈宗良又来逗她,“两个都没了爸爸的人,存心找不自在。”
她噗嗤一声又笑了,用手捶了下他的胸口,“讨厌。”
且惠抹了抹眼睛,仰起头的时候,眼尾仍泛着蔷薇红。
她指了一圈床上的箱子,“这里乱七八糟的,你今天还怎么睡得了啊?”
沈宗良说:“随便在哪儿将就一晚吧,这有什么。”
且惠抵着他的额头,心里有了个主意。
她面颊渐渐发烫,支支吾吾地提议,“要不然,你就......你就.......”
沈宗良一时没反应过来,“次卧睡不了,那里锁着沈夫人的东西。”
“不是,我是想说,你要不然去我那里住一晚。”
越到后面,且惠的声音越轻,呼吸都失去秩序。
他的额头贴上她的脸,气息不稳地笑了。
沈宗良说:“都跟你说了我怕犯错,还给我制造条件啊。”
“我还差几个月就二十岁了。”
他嗯了声,表示他早知道,“那又怎么了呢?”
且惠眼神慌张,措辞却很精准。
她说:“两个成年人出于自主意愿做的事,合情合理合法。”
沈宗良唇边的笑意更盛。
他指了一下自己,又指了指怀里的小姑娘,“我这样的成年人,和你这样的,能相提并论吗?”
且惠张了张唇,“在法律意义上......”
“不要混淆拔高概念了,小惠,”沈宗良摇了摇头,“你一个小孩子,懂得什么是自主意愿?”
她脸上红白交错,哼了声,“就只是睡觉的话,你也做不到吗?沈总这么没自控力。”
沈宗良深深望了她一阵,“激将法我是不吃的,但我今晚还是会下去。”
且惠茫然地问:“为什么?”
他说:“因为最近腰不舒服,睡沙发会加剧症状。”
真离谱,这是他临时编的理由吧。
且惠气得扭过身体,不想理他了。
他就是故意的,要人家抬轿子似的左右相请。
沈宗良笑着把她扳过来,“好了,你主动体贴我,我很高兴。”
“你很高兴,我现在很不高兴。”且惠还在生气。
他知道,钟且惠这样恬淡的性子,开口留人有多不容易。
她鼓足了勇气开口,他还要假正经拒绝,怎么能不动恼呢?
她站起来就要走,手也挣开了,“我要休息了,再见沈总。”
沈宗良看着她赌气的背影,失笑地摇摇头。
且惠下楼去漱口,做最后的睡前工作。
嘴里的泡沫还没冲干净,沈宗良就来敲门。
她一把拉开,含混不清地问:“干什么呀?”
沈宗良敲了敲手里的黑丝绒盒,“赔罪。”
且惠瞪了他一眼,转身回了浴室,留他一个人站着。
她正咕嘟咕嘟吐漱口水,那边在房间里问:“我是睡这儿吧?”
且惠丢下牙刷出来,抽出纸巾擦了擦嘴,“不,你睡地上。”
她要去收拾书,一把被沈宗良拦腰抱住,整个背贴在他身上。
且惠扭了扭,“做什么,放开我呀。”
“怎么那么大气性?”沈宗良嗅着她鬓边的发香,“和你玩笑两句也不行了。”
“你那不是!”
他轻轻一碰,且惠的身体就绵软了下来,手上的力气也微乎其微。
她的睫毛随着身体的失重垂下来,压在下眼睑上。
沈宗良一下下的,轻柔吻着她的侧脸,“那我是什么?嗯?”
且惠闭上眼,不自觉地仰起脖子,“你是在朝我抖威风。”
“天地良心。”沈宗良低哑地笑了,侧拥着吻住她,为自己辩解,“别人这么说还情有可原,你还这样讲,我在你面前有什么威风?”
昏黄的廊灯下,且惠的嘴唇一张一翕,小猫咪喝水一样轻微的动作,把自己喂到他的嘴里。她的声音轻到快要模糊,“那......那你刚才......说上那么多。”
沈宗良的手改为捧着她的后脑,吞咽的幅度明显加剧了。
他搅起一阵丰润的津液,大力含下她整双嘴唇后,动作又浅了下来,改为轻柔地舔舐她,“我哪一句不是为你好?你是不是年纪还小?是不是还没有判断力?”
且惠在他怀里哆哆嗦嗦的,手指紧紧攥住他睡衣的一角,已经听不明白沈宗良的意思。她只感觉到有东西在源源不断地涌出来,打湿了什么。
她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回答问题仅凭本能。
且惠呜呜咽咽地凑上去,细密地吻他的唇角,“我不知道什么叫判断力,我只知道我很爱您。在爱的许可下,做错什么都不叫错,不是吗?”
此刻她对他的称呼,又换成了最初的您。
因为在且惠心里,对他不仅是爱,有尊崇,也有仰望,还有少女一腔孤勇的英雄主义,哪怕再往前一步就是悬崖,跌下去足以让她粉身碎骨。
她只要短暂地拥有过他就好,在抓住了彼此心跳的时刻里。
心脏的失重感来得那么强烈而迅猛。
沈宗良几乎承受不住,他难耐地将她搂紧了,喉结上下滚动。
他久经世事,人情练达,到头来还不如他的女孩儿勇敢。
他低下头,缓慢而郑重地吻她的脸。
从额头到眉尾,从眉尾到额间,再滑过她玉立光洁的鼻梁,落到她的唇上。
沈宗良吻得很轻,没有人知道他当时是什么心情。
又或者什么也没有,只有中年人在小姑娘面前,谨小而脆弱的一颗心。
以世人根本无法想象的姿态呈现出来。
他们拥抱着,交换了一个绵长而安静的吻。
直到且惠站立不住,试图把环在他腰上的手往上,去勾他的脖子。
沈宗良把她抱回了卧室。
那一整个晚上,且惠都用她轻绵而粘糯的嗓音叫他的名字。
他在她的声音里逐渐失控,温温柔柔地慢吞吞填进去,不敢也舍不得用力。
且惠迷糊地咬住了他的手背。
沈宗良不觉得疼,反倒成为另一种撩拨,只不过太考验耐心。
小姑娘软在他的怀里,像一汪刚涨满雨水的秋池,轻轻一动就满溢出来。
到天快亮时,沈宗良望着侧伏在他手臂上,精疲力尽的女孩子的脸。
小小的,皮肤透亮,尚未平息的欲潮彰显在红润的脸颊上,生动极了。
她累得不想再动一下,最后也只是吚吚呜呜的,谴责他:“你好凶。”
他失语,出于对自己失去克制的愧疚心情,用很多的软话来讨好她。
沈宗良轻柔地吻她的脸,“对不起,我的小心肝,我的好宝贝,对不起。”
从前他对这种情侣间蜜里调油的话嗤之以鼻,并且认为自己一辈子都说不出口。但没想到有一天,会怀着无限的柔情和喜爱,认为这些话怎么说都不够,都不足以表达他的激动。
且惠背对着他,侧着身子,任由他的吻流连在她堆拢黑发的鬓边。
终于沈宗良也平静下来。他含着她的耳垂,“怎么就睡着了,一身汗呢。”
她困到睁不开眼,轻声撒娇,“你抱我去洗澡好不好?”
他无有不应地亲她,“嗯。我当然抱着你。”
且惠点点头,“沈宗良,现在几点了?”
她要大概地估算一下自己还能睡多久。
沈宗良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快五点了,我快点帮你洗完。”
“都那么晚了。”且惠忍不住要怪他,“总求你都不肯停下来的。”
他垂下头去蹭她的鼻尖,“你也要负一半责,给我的感觉太好了。”
在此之前沈宗良想象不出,这么个身体纤细的女孩子,竟像刚摘下来湃在井水里的蜜桃,轻轻把外皮剥去,能捻出一手清嫩香甜的汁水,他在她的身体里被绞地很紧,勾着他不停地往前耸着。
等到洗完澡,天色已完全亮了,且惠舒服地窝在被子里,沉沉睡过去。
沈宗良倒不怎么困,拍着她睡着以后,替她掖好被角,走到了阳台上去抽烟。
秋天的早晨凉爽而干燥,大院里有不少老人已经起来锻炼。
沈宗良一下一下缓慢吸着,满脑子都是小惠送过来的腰,和快泄掉时泪水涟涟的眼角。
十五分钟里,他一口气抽掉两根烟,是一整天的数量。
但心脏仍然快速有力地跳动着,提醒他这一夜的疯魔和癫狂。
晨光淡淡拢在窗沿边, 树梢上飞来一只麻雀,叽喳了两声。
沈宗良不紧不慢地捻灭了烟,又吹了一会儿风, 才折回房内。
且惠已经睡熟了,脸深埋在枕头堆里,呼吸匀称。
他伸出指腹,很轻地刮了下她的脸,忽然笑了下。
沈宗良安静看了她一会儿, 才把床头那个黑丝绒盒打开。
里面躺着一串翡翠项链,拇指粗细的帝王绿福豆,成色极佳。
这是沈家积年的藏品,像这样的老炕玻璃种, 如今市面上已经绝迹了。
就算在刚刚过去的秋季拍卖会上,也寻不出这种纯度和品相的翡翠。
难得的是它样式不浮夸,不论日常戴还是出席宴会,都很适宜。
这东西放在沈宗良手里太久。不见天日的可惜了, 拿来配小惠正正好。
他侧躺下去,小心翼翼地给她戴上。
戴的过程很辛苦,他没有经验, 又要警醒着,不能把她吵到。
好不容易戴完, 沈宗良也冒了一额头的汗。
他起身,走回楼上去洗澡。
今天他去西安出差,送一位副总去地方赴任,要两三天才能回。
沈宗良习惯了这样的工作节奏, 剃须、打理发型、扣衬衫、系领带,一套流程下来也不用多久。
只不过, 在换上西裤的时候,大腿根隐隐有些酸麻。
前一夜长时间地压着小惠,一点点察觉到她的身体在冲撞下,变得可口甜熟。
到后来,他几乎掌控不好力道,不知道怎么样是轻,怎么样又叫做重。
小惠啜泣着,咬着他胡乱伸过来的手指,呜呜地叫他。
沈宗良从没有觉得,他如此老气横秋的名字,喊出来是这么动听。
在蓬勃而巨大的坠落感来临之前,他摸到了她的脸。
和底下泥泞不堪的湿地一样,她看向他的眼神也同样的黏。
他的女孩唔哝了一声,“别,已经撑不下了。”
这句坦诚像一剂强心针注入他的身体里。
不过几秒钟,沈宗良就抱着她跌进了无边的昏暗里。
那阵令人眼前一黑的晕眩感持续了很长时间。
早上七点,黄秘书准时出现在楼下,接他去机场。
他把沈宗良的行李放进后备箱,“沈总,邵董也已经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