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信风/解霜雨by眠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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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对对。”雷谦明也把烟拿下来,“我正要去敬小叔叔的酒, 咱走吧。”
沈棠因放下筷子,也说:“我陪你们一起好了。”
且惠心说,不是......她好像没有说要去啊, 哪来的你们。
但那两个人已经站起来,那架势是必须要等到她。
雷谦明毕竟是东道主, 就当他是胆怯吧,拂了他的面子不太好。
且惠把餐巾取下,端了半杯红酒起身,拍了下幼圆说:“我很快回来。”
湖边起了寒风, 站岗的警卫们都换上了秋季制服。
但万和的走廊里铺着团簇牡丹红毯,空气洁净温暖。
且惠和他们走在一起, 棠因问她:“我下次去西平巷找你玩吧?”
她来京读书两年,一直是个无关大局的人,始终站在角落里。
但到了今天,高贵纯洁的沈小姐主动说要找她玩。
且惠面上吹着暖风,鞋跟陷在柔软的地毯里。这一刻,权势地位在她的心里,重新有了非常现实的意义。想想也有点讽刺,一旦你和绝对权力扯上关系,全世界都和颜悦色了起来。
她垂眸,点了点头,“好呀,随时欢迎你来。”
到九号楼要走很长一段路。
雷谦明拨开落地盆景的枝条,照顾着她们两个,“小心点。”
棠因抱怨:“隔了老远,小叔还非要过来敬酒,惹出这么些事来。”
“那我上哪儿知道?”雷谦明偷瞄了一眼且惠,“他来了,我总不好不去回敬。”
且惠指了下,“到了,前面就是。”
棠因看着脚底下问:“他们这边,都是谁在吃饭啊?”
且惠说:“你小叔叔说是祝家的局,具体不清楚。”
她哦了声:“是弘文哥,他人很好的。”
大门两侧的女服务员为他们开了门,“请进。”
且惠扫了一圈,基本上都是男客,应该是分开宴请的。
和他们那桌不同,这边白的开了五六瓶,酒事正酣。
雷谦明去敬坐主位的沈宗良,“小叔叔,我来还礼来了。”
“来,小伙子。”沈宗良笑着举杯,和他碰了一下,“今后大展长才。”
“谢谢小叔叔。”
沈棠因也说:“还有我,刚才乱糟糟的,都没叫人。回去爸爸要骂我了。”
“你就算了,安生喝你的果汁。”沈宗良不悦地挑眉,挡下她的敬,“还嫌你叔叔不够醉!”
棠因嘟起嘴说:“那还有钟且惠呢,她的酒你也不喝?”
这一晚喝了太多,酒底都快被他们探到了,沈宗良有些目眩。
他左右看了看,“她在哪儿呢?”
且惠从棠因后面伸出脑袋,“这里。”
沈宗良酒劲上头,也不管多少双眼睛在看,一把拉过了她的手。
他笑了笑,“刚才理都不理我,现在又来干什么?”
她说:“我刚刚没看见,现在是来跟你说事的。”
“什么事?”沈宗良揉了下太阳穴,“别太复杂,不一定搞得清。”
且惠嗯了声,“不复杂。就是,晚上我不回去了。”
这的确不复杂,但他不能接受。
沈宗良醉眼迷离地看她,灯光下晃动一张雪色小脸,红唇乌发。
“不回家了?”他紧握着她的手,委屈起来,“碰上了更中意的,这就不要我了?”
旁边的唐纳言一下就嗤出来,茶水喷了半桌子。
活见鬼了,一惯冷淡强硬的沈总说这种话。
且惠看了看周围,面上一热。
她用力把手抽出来,“不是。我今晚和幼圆住。”
“冯家的比我还重要?”沈宗良又去捧她的脸。
她急急忙忙地躲开了。
周覆示意了一下服务员,搬来一把椅子让她坐下。
看沈总这样子,是怎么都不舍得小姑娘走的了。
且惠有点后悔跟过来,偏偏始作俑者又先撤了。
这桌人好能闹腾,连祝弘文都带头起哄,端着酒来敬她。
杯子里的酒到头了,沈宗良也不肯再叫她喝,清了清嗓子,他们才消停了。
且惠坐在他身边,手一直被他紧紧攥着,沁出一层薄汗。她静静地听他们说话。
唐纳言讲起早些年的故事,说沈宗良在纽约时,有一回代表东远去和日本人谈合作,明明日语精通得很,还装模作样地带了两个翻译。
且惠轻轻啊了一声,“那是为什么呀?”
沈宗良把手边夹着的烟倒扣过来,在桌上敲了敲。
他面上疏狂不羁的表情,说:“哪来那么多为什么?我不愿动脑子,一左边儿一右边儿。”
且惠还认真地哦了声。
“你听他鬼扯,他那就是故意的。”周覆喝了口酒,来揭他的谎,“酒局结束以后一起坐车,他把那俩翻译支走了,就坐在旁边听他们聊天,那帮人当他不懂日语,聊得忘我了,差点没把老底抖出来。”
说起过去,沈宗良也笑得自由开阔:“日本人嘛,一肚子的阴谋算计,不治还行?”
且惠低下头,抿着唇笑了出来。
比现在年轻上好几岁的沈总。
她想象着他初入名利场的样子,一定还要更意气风发。
饭局快结束时,且惠提前出来,去了趟洗手间。
抬头的瞬间,看见杨雨濛和周琳达打西边来,进了回廊。
她点点头,往边上避让着这两位大小姐。
但杨雨濛越发来了劲,“这不是钟小姐吗?怎么没见你回去了?你就是这么缠着棠因她小叔叔的?难怪他喜欢你了。”
又是这种故意挑事的神情,又是这种阴阳怪气的调子。
她既然这么给脸不要脸,且惠想,也没必要再给她什么脸了。
她笑了下,抬起明亮的眸子,“我回不回去,需要跟你报备吗?”
钟且惠忽然说起重话,杨雨濛嘲讽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这时,那两扇金色大门被打开,里面走出许多人来。
而钟且惠还在说:“其实,雨濛啊,兼不兼职,打不打这份工不重要,难为你还把你舅舅搬出来。你做的那些事,在背后说的那些话,我都知道。之所以没跟你计较,一是我没那么多时间,懒得理会,二是你这些小动作真的很低级。”
她刚说完,肩膀就被人轻轻揽住了。
沈宗良酒后的嗓音更加醇厚,他说:“出什么事了?”
杨雨濛上前,比且惠更先开口分辩,“我一句话都没说,她上来就......”
“闭嘴。”沈宗良冷冷喝了一声,“没有问你。”
她绞着绉纱裙摆,气鼓鼓地站到了一旁。
周琳达不知道前因后果,只说了她看到的,“宗良哥,我说一句公道话,确实是钟且惠先骂人,雨濛除了打招呼,什么也没讲。”
周覆两只手插在西装裤里,指责他堂妹:“住口吧你,用得着你来公道什么?”
闹成这样不是且惠的本意,也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出来。
她缩了下肩膀,逃开了沈宗良的束缚,“没什么事,我去找幼圆了,她在等我。”
且惠快走了两步,湖边刺骨的冷风一吹,脑子清醒了不少。
她在想,自己究竟犯了什么天条,值得这样被她们针对?不过是和沈宗良在一起而已。这动了她们的蛋糕是吗?恰好她又没有家世托底,所以逮着机会就要挖苦人。
她走后,走廊里两个小姑娘面对这一群厉害角色,吓都吓死了。
刚好沈棠因来找她,杨雨濛赶紧躲到她后面,“救我。”
棠因刚要张嘴,就被沈宗良斥了回来,“你少说话。”
她立马缩回了脚,爱莫能助地看着杨雨濛。
沈宗良扬了下夹在手里的烟,祝弘文上前替他点了。
他深深地吁了口,吐出一个烟圈,平静地问:“说吧,小惠怎么得罪你了?”
杨雨濛想要捏造一些话,但又怕过后他问清楚了,她下场更惨。
沈宗良可不是吃素的,连那帮老家伙都忌惮他六分。
她说:“钟且惠就是......就是让人看不惯。”
这是句实话,从心里流淌出来的。
杨雨濛从小就是这么认为的。
钟且惠看人时的神情,淡得像一层薄雾一样看不清,分明她什么也没说,但就是让人不爽,尤其她长大以后,好像世上就她一个人看透了浮华名利,别人全都是小丑一样了。
听见这么真实小心眼的理由。
沈宗良皱了皱眉,又抽了一口烟,“你找她的麻烦,不是第一次了吧?”
杨雨濛的肩膀微微抖着,她太紧张了,害怕也惊喜。
这些年,沈宗良还是第一次离她这么近,单独问她的话。
廊灯照耀下,他连抽烟的手势都那么倜傥。
她点头,“但我今天真的没有说她,是她无理取闹。”
沈宗良掸了掸烟灰,“我知道。”
话还没完,周琳达赶紧说:“是吧,您都知道,是钟且惠她不像话,仗着......”
沈宗良往旁边横了一眼,“我的姑娘我知道,她从不无理取闹。”
杨雨濛彻底泄了气。
她从来不晓得,她的心上人看起来那么清正秉节,居然也护短。
沈宗良拿烟指了指她,“这是最后一次,不要再让我看见这种事。”
见杨雨濛半天不说话,那样子吓坏了,瑟瑟发着抖,看着可怜。
棠因也于心不忍,很快替她表态,“二叔,她不会了。”
这群人走出大门以后,杨雨濛再也撑不住了,趴在棠因肩上哭起来。
棠因也没办法,只能叹气:“早就劝你不要再闹了。你不听,这下好了吧。”
杨雨濛抽抽搭搭的,“可我从小就喜欢他,从小就喜欢,你知道的。”
“算了算了,你就当从来不认识他。”沈棠因拍了拍她,“他眼里只有他的小惠,别人都排不上号。”
过了会儿,杨雨濛含着包眼泪骂了句:“狐貍精,等她离了你叔叔,要她好看。”
沈棠因气道:“让你不要惹她了,你怎么还是不长记性!下次连我也不救你了。”
“不惹就不惹嘛。”杨雨濛用袖口擦了擦泪,“我累了,想回去睡觉。”
她说:“你家司机就在门口等着,快去吧。”
第43章 chapter 43
这边人都散了后, 幼圆就回了车上等。她让司机往旁边挪一挪,别挡着其他人的路,出入此地的人非富即贵, 又是大晚上,再碰上那高兴喝了两杯酒的,醉醺醺地吵起来,触了谁家的霉头都不好。
她发了消息告诉且惠,车在出门右转的槐树下。
幼圆开了局游戏, 是打算好了等上一会儿的。
但且惠出来得很快,快到出乎她的意料。
她找到车子,裹挟了一阵冷香坐进来,怏怏不乐的。
幼圆吩咐司机开车, 她问:“怎么了?不是因为我吵架了吧?”
那她可不敢担这个罪名,情愿把且惠送回胡同里。
且惠摇头,“是杨雨濛她们,她把我兼职搅黄了, 还说些难听话。我今天没忍住,骂了她两句。”
从小到大,幼圆总是坚定地站她这边。
她说:“骂得好!她不是第一天这样了, 看见就烦。”
北风呜呜的,擦着车窗的缝隙鼓噪进来, 吹起且惠的黑发。
她长舒了一口气:“算了,不说她了,影响我们的心情,高兴点儿。”
幼圆捋了下她的鬓发, 没说话。
其实她希望且惠说出来,哪怕是不顾仪态, 跺着脚咒骂两句也行。
这些年,她压在心底的难过和酸楚太多了。
且惠疲惫的,慢慢把头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现在能说了吧,你怎么对沈宗良虚伪了?”幼圆还是没忘了这茬。
她忽然笑了,“我对他说,我不可能在他身上高/潮五次。”
没想到是这么离谱又情色的一个回答。
幼圆被口水呛到了,咳了半天,“你们、你们的关系,已经到这个层面了。”
“喏,这是你要问的,我可不会骗你。”
她们回了冯家,先后在幼圆的卧室里洗了澡,换上睡裙。
幼圆让后厨做了宵夜送来,俩姑娘躺在沙发上看电影。
一部非常老的片子,长春电影制片厂出品的,叫《上甘岭》。
其实是且惠饿了,挑片子到一半就放下了遥控,开始扒蟹腿,停留时间太长,这部电影就自动放了起来。等幼圆过来,她也没管,坐下来就和且惠聊天,吃那份海鲜粥。
她们说到兴头上,嘴角沾着油还在笑,一点样子也没有。
王字真穿着真丝睡衣走过来,看了几分钟电影,脑子里儿时的回忆立马复苏了。
她坐下来,拣起一瓣蜜瓜火腿,真诚地发问:“你们两个二十来岁,年纪轻轻的小丫头,研究这个干什么?要不是看在这只帝王蟹的份上,我都不会坐在这儿。”
且惠笑了,抽出纸巾擦干净嘴,亲热地喊伯母好。
王字真哎了声:“有日子没看见你了,最近好不好?”
“好着呢。”幼圆用虾肉去蘸酱汁,“她先我一步谈上恋爱了。”
王字真笑了起来,“是吗?能让且惠看中一个人,真不容易哪。”
且惠年幼脸嫩,有些不好意思,“我去趟洗手间。”
她走后没多久,茶几上手机响了起来。
王字真接了,堆笑说了几分钟,满口地答应完,又挂了。
幼圆问是谁啊,大半夜的还下指示。
王字真扔下手机,对女儿说:“你那个同学,魏晋丰的妈妈。”
幼圆拧了下眉,“她最近怎么总是找您?有什么事吗?”
王字真靠在沙发上,摸着女儿的头说:“她家魏时雨,看中了沈家老二,铁了心要嫁,她爸妈也默许了。但结亲这种事,女方不好太主动的,人老二完全没那个意思,沈夫人又是小姐脾气,爱端架子。她妈妈只好回回拉上我,前天是插花,这不又约了看展,找理由把沈夫人约出来,加深一下感情。”
“这是什么破差事啊!都要不要脸了还?”幼圆重重地咬下一口蟹肉,“沈宗良是什么打着灯笼都难找的男人么?你也想嫁,她也想嫁。“
“说说,还有谁想嫁?”王字真好奇上了。
一时间,幼圆想起且惠才受的委屈。她说:“杨雨濛那个缺德鬼。不知道她哪儿来的把握,哪儿来的自信,就好像已经定亲了似的。”
王字真被女儿逗笑了,“你总不想嫁吧?那还真有点难办。”
幼圆忙不迭地摇头,“谈恋爱嘛,沈叔叔还算上乘之选。嫁就算了吧,他们沈家高人一等,我才不去受罪,看人家的鼻子眼睛!”
看女儿这么聪明通透,王字真很高兴,刚想揉一揉她的脸。
但看且惠回来了,又改为招招手,让她快来坐。
且惠擦了擦手上的水珠,“刚才嚷什么呢?那么激动。”
幼圆笑,“说你们家小叔叔,抢手的不得了,个个都想碰一碰。”
“你家?”王字真反应过来,“且惠的男朋友是沈家那个......”
且惠咳了一声,拿起水杯喝一口,“嗯。沈宗良。”
下意识的,王字真只觉得问题严峻,“哎哟,这真是。”
且惠也听出了不对,她脑中警铃大作,“怎么,他隐婚了?”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王字真摇了两下手,“他单身汉一个,你们当然可以谈恋爱。”
不等冯夫人来说,且惠自己坦白了:“您是觉得,我有点不知道轻重了,想提醒我两句,是不是?”
王字真劝她:“也不用这么说,只不过他家的情况啰嗦得要命,我替你担心。”
每次和沈夫人接触,她都能不同程度地体会到,这个女人非常难搞。
从说话到行事,那都不是一般人能调停的,也只有沈老爷子。
但沈忠常已经过世了,不知道沈宗良怎么样,有没有他爹的魄力。
不过这几次相请,沈夫人都没能说动儿子,他甚至没来露过面,至少不会落下风吧。
天边浓云将月色团团围住,院子里一片漆黑,荧幕闪烁着,照得且惠脸上忽明忽暗。
且惠低下头,说:“他们家的事,我也知道一点儿。我晓得,我不该爱他。”
王字真叹了一口气,把她揽到身边,“乖,你听伯母说。年轻的时候大家都会爱人,甚至是爱上错的人,这没有关系。男女之间的那些故事,到最后,都只是一场体验而已。所以,放轻松,没什么好顾忌的,想做什么就去做,很多事经不起来来回回的犹豫,知道吗?”
她点点头,故作轻快地耸肩,“是啊,谁第一次谈恋爱就有结果的?和沈宗良过招,好过被其他人耽误青春。”
竹叶编盖的落地灯拢着一团白光,王字真仔细瞧了瞧她。
且惠刚洗过澡,素净的脸上粉黛不施,只抹了层精华,灯光下垂着头,大有妩媚之处。
她也大概能猜到三五分。
沈宗良为着守孝,住到了她的楼上,这么个美人胚子天天在面前,能不喜欢吗?
再者,且惠又是个蕙质兰心的,事事都周全,换了谁也要动心。
王字真用掌心搓了搓她的脸,“好孩子,伯母总是盼你好的。再喜欢他,总归还是学业和前程要紧,也不要太看重在爱里的得失,保护好自己,知道了吗?”
这几句话虽是世故经验,也是再现实不过的道理。
且惠心乱如麻,一下子靠在了王字真肩上,“谢谢伯母。”
小时候与父母分离,幼圆总是来钟家,一住十天半个月。
她喜欢且惠有一对开明的父母,可她不知道,她夸过的最贤惠的董妈妈,在和命运的抗争里,早就是另一副模样了。
到了现在,反而是且惠羡慕她。
不因为这些外在的丰厚物质条件,单纯是她们母女像朋友一样的氛围。
会心平气和地给她忠告,会给她的恋爱支招,会坐下来面对面谈心。
但且惠还是没有讲,要是您是我妈妈就好了。
她不能这么说,对董玉书来说太不公平,她是世上最爱自己的人。
且惠明白,不管以何种标准来评判,她在成人路上吃的这一点儿苦,都不能与妈妈的不幸相提并论。于是她时常都在撒谎,说她没事,在学校很高兴,吃饭睡觉都没问题,很认真地学习,说一切来让妈妈放心。
苔藓绿地毯上,幼圆捏着嗓子学她说:“谢谢妈妈。”
王字真和且惠一齐笑出声。
她对女儿说:“你也是,谈恋爱妈妈不反对,但不要失去自我。”
两个姑娘大声回答:“知道了。”
王字真从旁边端出个橙色盒子,放到且惠腿边。
她说:“你生日快到了,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礼物。”
不用等拆开看,且惠一望即知价格不菲。
她摆摆手,“我不能收您这么贵重的礼,不可以的。”
王字真却说:“二十岁是整寿,算大生日了,重一点没关系。拿着,再不拿我要生气了。”
幼圆也道:“就拿着吧,王教授难得出一回血,别客气了。”
“好吧,谢谢伯母。”
吃完宵夜,且惠揉了揉胀气的肚子,“撑死了,我们出去走走?”
幼圆也同意,拉上王字真一起去楼下散步。
这季节秋色浓了,金黄的桂花密密层层地迭在枝头,掸在人肩上,厚沉沉的香味。
幼圆摘了一枝,“我们放房间里去吧,好香。”
且惠说不要:“人家开得好好的,被你摘下来,没几天就要枯了。”
她们热热闹闹说着话,侧边过去一个人影。
个子很高,身形清癯,穿了一身运动服在跑步。
且惠看了又看,还是不确定地问:“那是你爸爸?”
幼圆嗯的很漠然,不太高兴的样子,“是吧。”
“这么晚了还跑步,伯父身体挺好的。”且惠说。
王字真也笑得古怪,“你爸这几天,连晚饭也不吃了,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人都不想见。”
且惠猜到估计是闹了矛盾,没再往下问了。
但幼圆哼了声:“那个女孩子发配回了老家,他也没有一点丑闻传出来,爷爷这么豁出老命去保全他,还保出仇来了!回了家像进了仇人窝,谁欠了他的?”
且惠惊讶地回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她心里一直尊敬的,身上最具风雅气度的冯伯父,终于也变成了这样。
她知道这样不礼貌,也克制地不去看王字真,免得叫伯母难堪。
但王字真很坦然,早把她当家人一样。
这些事就算她不说,且惠也会从别的地方听到。
风吹起她的湖蓝衣角,王字真虚弱地笑了笑,“所以我跟你们说,不要在爱里面太计较了,人心是会变的。”
且惠想开口安慰两句,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张了张嘴,“伯母......”
明白她的心意,王字真拍了拍她的手背,“没事,去睡吧。”
她们两个回了房间,并排躺在床上说话。
且惠的手指绕着头发,忽然问:“你妈妈想过离婚吗?”
幼圆望着天花板叹了口气:“没有,她说不可能就这么把冯夫人的位置让出去,知识分子骨子里的清高,是接受不了自己成为人们眼中的弃妇的。”
且惠翻身起来,“伯母提离婚,那叫什么弃妇,你爸才是弃夫。”
窗外半旧的纱灯摇摇晃晃,幼圆摸着她的头发说:“你这么想,我这么想,外人也能这么想吗?这个社会对女性的偏见太大了,妈妈真离了婚,那起子人不知道怎么笑话她,她躲在冯夫人的名头下,至少留了个体面。”
过了会儿,且惠又讪讪地躺下去。
她心想,这样的体面要它来做什么?
幼圆转了个身,又哀哀切切地说:“更何况,我那几个舅舅不争气,都指着我爸的扶持。”
且惠点点头,她懂得。
尊贵体面都是虚的,那是做给外人看的,利益才是实打实的。
幼圆打个哈欠,拍了拍她的手臂,“睡吧,很晚了。”
“嗯,晚安。”
第二天清早,一勾纤细的新月挂在天上,就快从云边坠下去。
且惠醒得比平时要早,幼圆颠三倒四说了一夜的梦话,她都没怎么睡着。
她起身穿好衣服,穿过庭院出去时,冯家一个人也没起。
且惠径自出了大门,也没有打给方伯,自己叫了个车回去。
沈宗良喝了那么多酒,她担心他胃疼。
昨晚他打电话来,正好她在外面散步,没接到。
后来且惠也没给他打回去。
说不上来为什么,明明沈宗良也没有错,但她就是不高兴。
可能爱上了这么一个人,就是会加倍的敏感多思。
她小心揣着的自尊和对他强烈的想念在打架。一个要她拿乔,不许这么快赶到沈宗良身边去;另一个让她别硬撑了,明明就连做梦都在惦记他。
且惠下了车,她拎着包,走在清晨飘着炊烟的胡同里。
抛开小时候不谈,这是她回来上大学以后,第一次有了归属感。
这座浸染八朝烟水气的古都,仿佛真有了她的一个家,而她的爱人正在等着她。
她到了那两尊石狮前,门扉半掩,露出一角浓厚的绿荫。
且惠推门进去,朝打扫落叶的佣人问好,“早上好。”
隋姨在后厨安排完早餐出来。
她说:“钟小姐,你回来了。”
且惠点点头,“沈宗良起来了吗?”
“应该没那么早。”隋姨说:“昨天二哥儿喝多了,折腾得不轻。”
且惠垂了垂眼眸,“我去看看他。”
“好。”
她快步穿过那道曲折漫长的回廊,几乎打着小跑。
到了门前,且惠又停下来喘匀了两口气。
她拨了拨头发,轻轻地推开一点门。
雪丝床幔打下来一侧,沈宗良平躺在四柱床上,毯子只盖到肚皮上。
他睡着的时候,少了那种天生的清傲感,冲淡了周身的冷漠。
且惠放下包,把针织外套脱掉,丢在床尾凳上。
她走到床沿,听见他悠长平稳的呼吸,这才放心。
且惠坐下看了他一会儿,伸出食指,孩子一样从他的鼻梁上划下来,又划上去。
好高的鼻骨,都可以当滑滑梯了。
难怪他每次吻她,都要在摘了眼镜之后,把她的脸扳开一些,方便更深入。
且惠看了眼脚下,这张地毯被人换过了,成了浅咖色,似乎材质也不同。
她想起昨天,那个彼此情志都很激烈的午后。
沈宗良只进来了三分钟,就让她浑身软得不像话,水流到地毯上。
从前不敢信,那么老派陈旧,举止从不逾矩的一个人,做起来竟然那么凶。
在她失禁了几回之后,还耐着性子哄她说,再来一次。
且惠晃了晃脑袋。
只是想一想,脖子上就泛起了红,面庞发热。
她不由自主地想找点事做,好转移一下注意力。
床头放了一只青瓷碗,碗底残留半团漆黑。
沈宗良重养生,且惠闻了闻,一股药味,应该是睡前喝来醒酒的。
她刚要拿到外面去,手腕就被人抓住了。
且惠惊得回头,“你醒了?”
第44章 chapter 44
日光静静的, 晒在冷绿的墙角杂草上,被窗格子旁的白纱帘一滤,变得灰蒙蒙。
沈宗良一只手覆在眼睛上, 淡声道:“别走,我头疼。”
且惠把碗放下,伸手抚了抚他的眉头,又被他一把捉住。
她挣了挣,“你放开, 我不走。”
两只手都被他这么钳着,实在难受。
他也没睁眼,说话低低柔柔的,“上来, 陪我躺躺。”
“嗯,只躺躺是可以的,别的不许做。”
且惠有了前车之鉴,她打算先做君子, 和他讲好条件。
沈宗良阖着眼,“我现在这个样子,还能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