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信风/解霜雨by眠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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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有多黏,像糊在他的脸上一样。
他喜欢被她这样看着,渴望被她这样看着,身体和心理都是。
不知道再过几年,她还肯不肯这样看他。
平生第一次,沈宗良从头到脚怀疑起了自己。
他的喉结急剧滚动了下,“小惠乖,帮我把眼镜摘掉,我手不方便。”
“不要。”且惠低了低头说:“这是在前厅呀。”
这是风雨欲来的征兆。沈宗良每次叫她摘眼镜,要不了五分钟,两个人就要滚到床上去。
沈宗良大力捏了捏她的背,吻住她小巧的耳垂,“那我们回房间去,好不好?”
金黄的日光穿过纱窗透进来,卧室里没有开灯,博古架上雨过天青色的汝瓷瓶,开出两朵花苞的碗莲,被沈宗良撕开扔在墙角的裙子,一切都蒙在黄昏的雾霭里。
他在昏昧中感受着柔韧细腻的身体,什么循序渐进,什么张弛有度全都丢到了脑后,他做得疯狂且暴戾,几度把且惠逼到神志崩盘的地步,她绷着脚尖哭叫过后,昏聩地来吻他,像某种轻柔的安抚,但得不到一点良性回应。
沈宗良变成了一个自己都不认识的人。
他把因为看见他们走在一起,脑中无限滋长的嫉妒,和在她身上一切的不自信,包括对未来种种的不确定,对准了敏感的地方,非常用力的,一下下推进那份狭窄湿热里。他被她缠绕包裹着,咬得格外紧,头皮刺激得发麻。
十几次猛烈的失神过后,且惠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也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了。
只晓得什么荒谬的称呼都通通喊了出来。
小叔叔,爸爸,老公,她乱叫一气。
那天进了卧室以后,且惠没再出来过。
她第一次,被允许坐在床上吃晚饭。
以前沈宗良还有底线,只是让端到卧室里来。
月过中天,她靠在床头,视死如归地喝着她日常的中药。
且惠终于忍不住说他,“您每天让我调理身体,就是为了这么造次啊。”
“偶尔一次,原谅我。”沈宗良小心地赔礼道歉,“再睿智的长辈,也有失态的时候,何况我一点都不。”
她哼了声,“有什么用,你下次还是敢。”
过程太激烈磨人并不好,且惠的身体根本消受不起。
休息了这么长时间,她说话还是带着喘,腿又软又胀,无法下地。
沈宗良保证说:“你身体还是没好全,我不敢了。”
且惠嘟囔,“我还有简历没投呢,这下好了,什么都不用做了。”
他出于愧疚大包大揽,“直接打印出来,把律所的名字告诉我,我来给你投。”
“算了吧,你去拿给人家,别把人吓死。”
深宅里的夜很静, 偶尔从巷口传来几声绵软的猫叫,洒在初夏的月光里。
吃完药没多久,且惠就歪在沈宗良的怀里, 睡了过去。
沈宗良看着她挣扎了半天,到底还是把眼睛闭上了,带着满脸的疲倦。
因为他们上一秒还在认真地讨论,究竟要去哪个律所。
既能让且惠学到本事,对她的职业发展有裨益, 也要让她的妈妈满意。
且惠常在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妈妈会不会不高兴?”
她好像很怕她的妈妈不高兴,或是对她有丁点不满。
沈宗良理解,相依为命多年的母女俩, 难免感情特殊。
他手脚很轻地,把她放在枕头上。
沈宗良摆好她的背,闻着她身上浅淡的香气,调整了个舒服的睡姿。
他拨开她垂落半边的头发, 不出意外地,看到了胸口、脖子上斑驳的指印。
知道她皮肤薄,身体也不是很好, 沈宗良每次都很克制地不去大力揉她,免得弄出伤口来, 但也有忍不住的时候,像今晚,且惠带着一身性/爱后的痕迹入睡,就是少数的例外。
他低下头, 亲了亲她光洁的额头,再说了一句对不起。
且惠在梦里咕嘟了声, 听不清是什么,但她压着他的腰,不让他动。
沈宗良只好这么侧着身子,一手抱着她,一手继续做调研。
比较完律师队伍,又去比较薪资待遇、办公环境,他当年留学择校,也不过就到这程度了。
最后他挑中了瑞达国际律师事务所,1940年在纽约成立,被Vault评为美国最有威望的律所,尤其他在京分所的负责人,是沈宗良的同门大师姐,叫戴永利。
于是,他像个为女儿前程奔忙的老父亲一样,在深更半夜,从床头柜上摸到眼镜戴好,拿起手机给她打点实习,不惜动用自己的私人关系。
戴永利是个急事急办的性子。这么晚了,她仍守在律所加班,看见沈宗良的信息,立马打了个电话回来。
沈宗良一边拍着且惠,小声且言简意赅地把事说了,那头答应的很爽快,让且惠下周一直接过去。他觉得不妥,还是按流程投简历,再面试,最好有个正式的offer通知到且惠,免得落人口实。
最重要的,他是怕且惠知道后,会怪他在背后托人。戴永利也没多言,完全同意后,说明早就把这一项布置下去,她麻利地把电话挂了,又投入工作里。
沈宗良放下手机时,且惠在他怀里扭动了两下,他又赶紧拍了拍,拍着拍着,自己都被这样的如履薄冰吓到,摁着眉骨笑起来。
隔天且惠睡到很晚,快十点才伸了个懒腰,差点摔到地毯上。
她坐起来,木木地发了一会儿呆,下地时,腿间猛地疼了一下。
且惠赶紧扶住了床,她一步步走到浴室里,去洗漱。
再出来时,换了一套鹅黄色的绉纱长裙,很是柔美的样子。
她到书房去找沈宗良,周末他那张长书桌上,永远都备着她的早餐。
且惠拈起一块点心吃了,又喝了口奶,她看了一眼电脑,“这是我的简历?”
“我的免冠彩照好像也不长这样。”沈宗良面无表情地改着文档,输入他认为重要的信息,“你这些无关紧要的社团活动,点缀一下就得了,完全没不必写这么多,没有一个用人单位会看这些。”
她不服气,放下杯子说:“那是我的才艺,我确实是文艺部部长,而且主持过很多次晚会,连写都不能写了吗?”
沈宗良扶了扶眼镜,“你要是去应聘空政歌舞团,那这话当我没说。”
“......”
且惠坐在旁边,看着他把简历投给了瑞达的人事部。
她呀了一声,“就别自取其辱了吧,瑞达怎么可能会要我?我们学校的硕士也不一定录得上,哪怕是个实习生。”
沈宗良合上电脑,累得闭了闭眼,“瑞达是不错,但也没有到高不可攀的份上。你雅思考了8.5分,口语比一般人要好,这是你的优势。”
且惠心想,试试就试试吧,又不折损什么的。
她小丫头一样给沈宗良捶了捶肩,“您辛苦了。”
沈宗良包住了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揉了揉。
他说:“这儿更疼,你要有心就揉这里。”
且惠伸出脑袋看了看,“你胸口怎么了?”
“昨天你压在我身上睡了半夜。”
“啊,我一直都没有睡相的,不好意思。”
她还真是什么都信。
沈宗良为她认真道歉的样子感到好笑。
他把她拉到腿上来坐,抵着她的额头问:“好小乖,身上还疼不疼了?”
问到这里时,他又不可避免地想到昨天傍晚。
还没挺动几下腰,她就攥着他的衬衫领口,蹬着腿泄掉了。身体越到后来越敏感,光洁平坦的小腹被顶出弧度,每当他有节奏地、完整地进出一次,小惠就像是要喘不上来气。
因此,沈宗良藏在眼镜背后的、望着她的目光也变得分外深。
且惠点头,“感觉哪儿都酸,走路不能迈太大步,出门肯定是不行了。”
沈宗良想了个办法,他说:“要不然把家里的轮椅再拿出来用?”
“......你自己坐吧,我可不要。”
她说完就要离他远远儿的。
沈宗良拉住了她细长的手臂,“别走,就在这里陪我,好不好?”
“嗯。”
且惠换到了他的位置上,握着笔在临《寒食帖》。
沈宗良看了一会儿,指出她的问题,“苏轼的字形结构啊,尤其这一篇,它是非常新颖独特的,你抛钩收笔的时候,记得要.......”
说到一半,发现身前的小小人儿正瞪着他。
沈宗良停下说教,捧着她的脸温柔地问:“怎么了?不能说是吗?”
且惠气道:“啰啰嗦嗦的老头子,没有人会喜欢。”
“老......”沈宗良不敢相信他听见了什么,“你说我吗?”
他昨天才为这个伤怀,今天亲口听见她说,一时更难以接受。
她又扭头去写字,“嗯,总之你看着我写,不许说话。”
“好好好,你写你的。”
但精于此道的沈总,真的见不得人糟蹋这样的名帖。
他索性握住且惠的手,一言不发的,牵引着她写了起来。
且惠把脸转过去,在他脸颊上蹭动两下。
她说:“你住我楼上的时候,也这样教我写字。”
沈宗良说:“那个时候你还很怕我,一口一个沈总的叫着,现在完全不了。”
“那也你怪你自己呀。”且惠眼睛盯在他起落的手势上,“谁叫你那么惯养我。”
他停了笔,笑着睇了她一眼,“你还知道!”
且惠侧了侧脑袋,在他唇上轻轻啄了一下,“但是我也很爱你呀。”
“这是能用但是的句型吗?”
“怎么样,我就用了。”
沈宗良对她总是无限包容,“你用你用,该吃饭了,今天要吃什么?”
“就在家里吃吧,我不出去了。”
“也好。”
收到offer的那天,且惠正和幼圆在雷家的球场上比划。
她的高尔夫是沈宗良教的,起步是晚了点儿,但架不住她悟性高,又有个好老师。
幼圆说:“今天我赢了的话,怎么说?”
“上次我赢你的奖励还没兑现呢,你还问......”
还没说完,手机就叮的一声,进来一封邮件。
且惠摘了手套去看,才读了两行就两眼放光地欢呼,“哇!”
旁边的雷谦明看过来,“她无缘无故地哇什么?”
徐懋朝边挑着球杆,笑了下,“你管呢,她愿意哇就哇,估计实习的事吧。”
胡峰也笑,“你都对她这么了解了?”
徐懋朝抽出一根合适的,说:“她不就一心扑在那上面吗?这还用了解。”
魏晋丰为姐姐鸣不平,随口接道:“还有日夜缠着小叔叔,都是她拿手的。”
徐懋朝啧了一声,“你他妈说话还能再难听点吗?”
“我说她关你什么事啊,”魏晋丰针锋相对地顶回去,“你是她什么人,用你急成这样!”
徐懋朝语塞了一阵,恼羞成怒地把球杆掼在地上,“你再给我说一遍!”
“干什么,又想打架,来啊!”
魏晋丰一撸袖子,两个人就又扭在了一起,打得不可开交。
旁边又没一个镇得住的,拉了半天才拉开,二位事主脸上都青了一块。
这场架打得所有人一头雾水。
徐懋朝动完手,骂骂咧咧地就走了,留下一众人议论纷纷。
只有雷谦明和胡峰互相对视了眼,笑得古里古怪的。
幼圆看了半天,“他们怎么又打起来了?”
且惠也同样不明白,她正高兴呢,那边莫名地闹开了。
她直蹙眉头,“是啊,突然间就挥拳头了。”
幼圆摇摇头,“神经,不发癫他们就不能过日子了。”
“打球吧,我们也管不了。”
“嗯。”
当晚在家吃饭,周覆和唐纳言也在。
他们谈事情的间隙,沈宗良不时给且惠夹着菜。
但她匆匆吃完两口饭就撂了碗。
隋姨端着汤进餐厅,差点连人带托盘被她撞翻。
还是沈宗良喝了一句,“站住,把汤喝完了再走。”
且惠小声对隋姨说对不起,又乖乖回了座位。
她摸了摸肚子,“很饱了,我今天不喝可不可以啊?”
“你吃了几粒米啊就饱了?”沈宗良用眼神示意隋姨盛汤,“专门为你炖的补汤,你不喝谁喝?”
且惠看见补汤就想吐,她撅起唇,“可是我真的喝不下了。”
沈宗良替她吹了吹,哄她说:“你今天喝完,我让他们这周都不再炖了。”
“真的吗?你不骗我。”且惠翘起小拇指,“跟我拉钩。”
他拍掉了她的手,“我说不会就不会,喝吧。”
隋姨笑说:“小姐有什么事吗?怎么急成这个样子。”
且惠喝了一口,“我明天要去实习了,隋姨,开心吧?”
看见她那个孩子气的模样,沈宗良笑着低了下头。
他搅动着小碗里的汤说:“是啊,钟小姐翅膀硬了,马上就要飞出家门,就用不着我们了。”
听见这种没来由的丧气话,周覆坐在位置上笑了下,和唐纳言互相看了一眼。
这是有多担心小女友从他的金笼子里飞走后,就不再回来了啊。
“侬哈港巴港。”且惠气得江城话都说出来了,“隋姨,不要理他。”
沈宗良说:“好了,把汤喝完再去试你的衣服。”
她把一碗汤喝得精光光,碗底都亮给沈宗良看,“喝完了哦。”
沈宗良拿下巴点了点门外,“去吧,慢点儿走,不许跑。”
“嗯,你们慢慢吃。”
且惠走了以后,唐纳言才放下筷子说:“我看沈总将来带女儿不会差的,经验不要太足了。”
周覆玩笑说:“你要不然哪,就给你的心肝儿上一道保险,省得天天担心了。”
沈宗良叹了声气,“我有时候,真是想带着她回美国去,随便找份工作过完这辈子算了,不管这一摊子事儿了。”
唐纳言环顾四周,不知道在找谁的踪影。
他大为震惊,“我以为你玩玩闹闹,新鲜劲儿过了就算了!老爷子要还在的话,听见你说这种话非大动干戈不可,为个女人连基业都不要了。”
周覆也劝上了,“现在这局面,是你爷爷用功勋换来的,由老爷子保下了前五十年的风光,现在是你大哥续上了,再过十几年他也要退下来的,你再一走,这青黄不接的,沈家还能靠谁庇护啊?”
“别糊涂了你,沈家三十年的饭不是白吃的,这个道理连徐懋朝那小子都明白,他玩儿归玩儿,大事上还是听家里安排。”
沈宗良听得头疼,“行了行了,就这点门门道道我还不明白?用得着你俩来说!”
送走了他们,沈宗良独自站在院子里抽烟,头顶是昏红月光。
月洞门外幢幢黑影,四下沉水般的寂静,只有风吹动凤尾竹的沙沙声。
他心里明白,就算他能放得下,退隐也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美梦,小惠未必肯的。
她还这么年轻,世界都还没走完三分之一,哪知道什么是适合自己的?
也许等她有一天阅历足够了,长了几年岁数,对这个庞大社会探索地更深,就连带着,对他这个老头儿也祛魅了,觉得他沈宗良也不过如此。那么,他能够这么自私的,擅自为她做决定吗?他不能,他没有这个权力啊。
沈总皱着眉头,把积了老长的烟灰折在桌边的珐琅烟灰缸里。
他绕着池边走了很长的路,直到那股愁绪被风吹走。
然后,沈宗良推开卧室的门走进去。
他平静宁和地问,“小惠,挑好衣服了吗?”
浴室里传来她的回音,“嗯,我要去洗澡了。”
“好,有事情叫我。”
第55章 chapter 55
在瑞达实习了将近半个月, 且惠才勉强适应了律所的工作强度。她接触到的很多业务,课本上像是讲过,但又没讲得那么明白。
尤其令她没想到的是, 她的带教是所里的负责人,大名鼎鼎的戴律师。
第一天去实习,戴永利就把她叫到办公室,问的第一句话就是:“钟且惠,你是来让简历多姿多彩的, 还是真想学点东西?”
且惠不明白她怎么这么问,难道还有来这儿摸鱼混日子的?
她认真地点头,“我想学着怎么当一个律师。”
戴永利说:“那好,今天开始你跟着我, 先去行政处申请一台你的电脑,然后把我发给你的邮件打印出来,按标准格式校对一遍,格式不懂的话问一问钱律师, 鉴于你是第一次做,下午三点前给我,OK吗?”
这一长串的指令且惠消化了好久。
越到后来, 她越觉得身上有必要带支录音笔,戴老师的语速实在是太快了。
不只是语速快, 且惠觉得她各个方面都令人佩服。
戴老师总是能在浩如烟海的文件里,迅速找到她想要的那一份。手头上几十件待处理的事情,能一项一项地提出解决方案,并迅速执行到位。明明凌晨一点还在发邮件给她, 但第二天开早会,戴老师仍能精神奕奕地布置工作。
半夜累得躺在沈宗良身上, 且惠总是说:“原来当一个成功的律师,真不是会考试、写几篇优秀论文就行的,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累。”
沈宗良拍拍她的脸,“不是每个法律人都一定要进律所,要看你适合做什么。如果你就是喜欢搞学术研究,当然是留在学校更好。去实习,只是让你体验那份职业,最后要不要留,取决你自己。”
且惠似懂非懂地点头,“但戴老师真的很厉害,不管是业务能力还是时间管理,我要能向她一样就好了。”
沈宗良笑:“不用羡慕她,做好你自己就可以了,优秀也分很多种的,将来你未必不如她。”
她忽然爬起来,披散着头发问他说:“我将来在哪儿呢?”
“告诉我,你想去哪儿?”沈宗良气定神闲地问。
且惠抿着唇想了会儿,说:“不知道。”
她想,总之不会是在你身边。
沈宗良还是那么躺着,他的手指缠绕进她浓密的黑发里,望着她的眼睛说:“长大了,在心里筹划怎么离开我,是吗?”
霎时间被说中了心事,且惠有一些些的慌乱。
她很快地眨动了两下眼睛,“奇怪,我们不是在说工作吗?”
这个晚上下着暴雨,雨水噼里啪啦搭在窗户上,又蜿蜒流下。
沈宗良的目光转向了天花板,身上一阵寒意,仿佛站在了风雨交加的庭院里。
“因为对我的家庭却步,你以后都不想在我身边了,我有没有说错?”
他的声音是幽冷的,像从深不见底的古井里冒出来。
且惠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躺下来,“没说错。”
她望着他的脸时,不敢也不忍心这么对他说话,只好不去看他。
半天了,才听见沈宗良宽和地说:“我理解,那么一个尖酸的沈夫人,你会怕很正常。可是小惠,我要告诉你,我的事只有我自己能做主,你懂吗?”
她蜷着身子,很快就点了点头,“懂。”
沈宗良的头枕在手臂上,他笑了一下。
这么快的反应,他都怀疑她是否听清了自己在说什么。
但有些话不得不和她讲明,已经说到了这里,只好再说下去。
沈宗良说:“倘若你要离开我,只有一个原因我能接受,就是你不再爱我了。除此之外,我都不会答应的。”
说到“不再爱我”的时候,沈宗良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剧烈地收缩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好像连胃也跟着敏感地痛了起来。只是想一想,就觉得自己那样的下场很可怜,可嘴上还要装出平静的样子,说这个原因他能接受。
他在这一刻里声线的颤抖,被且惠敏锐地捕捉到了。
外面下着那么大的雨,鬼知道她是怎么听清的,但她就是听见了,听见了他的软弱、不舍。
在此之前,且惠逼自己狠下的冷硬心肠,也瞬间软了下来。
她特意和他隔开了一段距离睡,这会儿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整个人伏在他身上。
且惠吻了吻他的脸,“你是工作压力太大了吗?为什么会这样胡思乱想?”
“的确是我的想法出问题了,对吧小惠?你不会不爱我。”
沈宗良紧紧地抱住她,用尽了手臂上的力量,像已经失去过了一次。
且惠被他勒得快窒息了,“对,对,你先松开一点,我没办法呼吸了。”
沈宗良放开她,手却把她的头带到近前,“你今天还没有说爱我,为什么不说了?”
“我爱你,沈宗良,”且惠俯身下去温柔地吻他,“我将永远爱你。”
她没有骗他。
且惠确信,自己再也不会爱上什么人,但也不可能一直陪着他。
沈宗良闭上眼,沉浸在她给的莫大安慰里。
他的女孩被教得很好,察觉出了他的脆弱和难受,会这么乖巧地来吻他。
卧室里响起轻微的水声,沈宗良明明躺着,吻她的力道却比平时都凶。
且惠软在了他身上,“不是说,明天要赶去开早会吗?”
光是被他这么吻,已经让她浑身打哆嗦,拼命夹紧了腿。
沈宗良用毯子裹住她,“我能起得来,没事。”
虽然是七月份了,夜里空调开得这么低,他还是担心她着凉。
他吻着她的脸,哑声说:“是你自己上来还是要我抱?”
且惠头摇得很剧烈,“我不上去,会弄得到处都是。”
沈宗良抱着她翻了个身,抬起她埋了进去,“那就是要抱。”
且惠在枕头上乱抓了两下,忽然又满又胀的感觉,令她短促地低呼了声,婴儿一样,出于本能的口欲,含住他从后面伸过来的手指。
她被沈宗良紧紧包裹在毯子里,像一只年幼的白鸽被关在罩着黑布的笼中,突然失去方向感,剧烈又惊恐地胡乱扑腾。
没多久,沈宗良俯身吻她的耳垂。
他嗓音沉哑地道歉,“我有点控制不住,小惠,有没有弄疼你?”
“没......没有。”且惠舒服得泪水涟涟,摇头时打湿了他的脸。
除此之外,她说不出了任何话。
这个下着雨的深夜,她在连续性的失神里疲倦地睡了过去,房间里充满暧昧的气味。
天亮以后,沈宗良起身时她是有点知觉的。
且惠迷迷糊糊地问他,“就已经是早上了吗?”
为什么她觉得自己才刚刚躺下去呢。
沈宗良有条不紊地系着袖扣,亲了亲她,“早上了,我去开会。”
她迷迷糊糊来抱他,沈宗良只好停了自己手上的动作,俯下身,双手揽住她。
且惠柔软模糊地问:“你都没有睡多久,会不会很困?”
他弯着身子失笑,“不会,我没你那么重的瞌睡。”
“路上小心唷。”
周六的会,大多数时候都不会有特别重要的事,无非是宣读一些新政策、新精神。
因此,人到的稀稀拉拉不说,还都顶着一张萎靡脸,想到散会后就有文件发下来,更没谁认真听了。后排其他单位的,看前面坐着的主要负责同志都是如此,也愈发散漫。
沈宗良坐在第一排,会议记录本摊在面前,手边一个陶瓷杯和一个玻璃杯,陶瓷杯里泡了茶,玻璃杯装着纯净水。
他西装笔挺,坐姿端正,倒是神采昂扬的模样。
只是听着冗长枯燥的稿子,脑海里时不时的,就冒出一些与会无关的念头。
比如,上面讲到今年“放管服”改革成效显着时,沈宗良低头写了一行字,忽然就听见一声突兀的、柔软稚嫩的叫声。他手上的笔顿了顿,茫然抬头看了眼四周,还是那些人没有换。
沈宗良撑着头,大力揉了揉太阳穴,做了两个深呼吸。
他得承认,不管已经做过多少次,他仍然沉迷于她的身体。和喜欢的女孩子做这种事,看她在身下尖叫着哭出声,咬着他的手腕淅淅沥沥地打湿床单,是真的令人上瘾。
它是一种从身到心的愉悦,攻城略地,无坚不摧,是理智冷静如他,也根本不能抵抗的。说起来讽刺,这种被从前的自己看不上的,认为是女色误事的可笑念头,到现在,没人比他更耽溺其中。
到晚上吃饭时,沈宗良先回家去接且惠。
郭老板弄了一场荷花宴,就在他自个儿的会所里,请了不少人去。
且惠接了电话,早早地换了一条白绫平底绣宝相花的无袖宋锦裙,端庄也鲜亮。
只是还站在树下和隋姨说话,让车子等了会儿。
等她出门的间隙,沈宗良手肘撑在车窗上,靠在后座出神。
他沉默地想着,车门打开时,一阵幽微的香气坐了过来。
且惠轻柔地开口,“你没有等我很久吧?”
“我等你多久还不都是应该的。”
她低头笑,“忽然把我捧那么高干嘛?”
“过来,坐到我身上来。”沈宗良缓缓地朝她伸出手,“小惠,我今天很想你。”
方伯一听这样的对话,熟练地把迈巴赫的挡板升了上去。
安静的车厢内,且惠红着脸坐了过去,“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嗯。”他沉重地阖上眼,轻轻吻上她的脸颊,“你说,我在听。”
且惠被吻得乱了呼吸,她茫然地随着他的幅度转动着脸,“老师跟我说,我的论文顺利发刊了。”
沈宗良宽大的手掌贴在她的腰上,“是吗?那很好。”
且惠委婉地提出意见,“嗯。但是你能不能别亲我了?这件衣服的料子很容易皱,我不想别人议论。”
“这样。”他蓦地笑了声,“那好,我不动你了。”
到了她吃过馄饨的小楼前,进门后不远的那株垂柳下,石桌旁坐了几个人。
沈宗良微眯了一下眼,像想起了什么。
他忽然停住脚,对她说:“你先进去,我在外面抽根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