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信风/解霜雨by眠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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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到这里时,且惠才发现题目已经跑偏了。
从她没有否认王秉文的身份开始,沈宗良就下了定论。
但她没什么可解释的,王秉文已经把她身边的人都收买了,她像被孤立在湖心的小岛,所有划船路过的,都默认这座岛就是长在湖里的。
何况,她也不在乎沈宗良是什么看法,他怎么认为都好。
反正他也只是路过,待个一两年就走了。
她有没有男朋友,结婚还是不结婚,与他无关。
且惠也没想过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同他匡正什么感情,已经横隔在心里的误会,就像永远也迈过不去的高山急流,她不愿花心血去化解了。
二十出头的时候离开爱人,会为自己越不过这道山而伤心,哭得像被丢弃的小猫。但现在的且惠想,过不去就算了,找块空地坐在山脚下歇歇,也蛮好。
她远在香港的心理医生Daisy,常通过邮件与且惠联络,Daisy总说经过治疗后,她的心灵和身体一样,有很高的柔韧度了。
其实也没什么难的,无非是接受。接受事与愿违,接受生离死别,接受自己的渺小与平庸,接受所有命运附着在她身上的东西,接受一切。
谈了多久这个问题,她答不上来,遮捂地说:“在集团,我不想聊自己的私事,您没别的事情的话,我先......嘶.......”
且惠起身起得太急了,膝盖内侧被沙发外沿倒藏着的一根钉子刮到。她皮肤薄,很快血珠就从伤口处涌出来,连成一排,滴在地板上。
沈宗良扔了文件,迅速站起来,把她带到自己这张座椅上,蹲下去给她检查,他坐上茶几的一角,“我能把你的腿抬起来吗?”
她紧张地点头,“这沙发是不是年头太久了?怎么有钉子?你刚才看见它生锈没有?我要不要去打破伤风啊?”
那伤口很浅,按理说应该没大碍,但沈宗良在她身上一向谨慎,一时也没把握。
他找来药棉给她擦干净,贴上一张创可贴,“保险起见,还是打一下吧。”
“肯定疼死了。”且惠还在侧着观察的自己的伤口,想着打针多么疼,能不打就不打了,忘了她的腿还白花花地架在沈宗良身上。
他也不提醒,就这么随她去看,到底是小孩子,打个针也要左顾右盼的。沈宗良说:“下午请个假去打,不要耽误了。”
“我不。”且惠没采纳他这个建议,“下了班再去好了,我可不早退。谁知道你是不是在钓鱼执法,一会儿我走了,下次你在大会上批评我。”
沈宗良气得没话好讲了,他说:“你脑袋瓜子里整天都想什么呢?”
气氛越来越微妙,且惠赶紧把腿收回来,她说:“马上到上班时间了,我先回去。”
听见门锁被打开,咔哒的声响过后,她的高跟鞋走远了。
沈宗良手里扶着药箱,指尖仿佛还停留着她腿上软滑的触感,他很快捻散了。
不知道她那位很开朗的男朋友,是不是个大度的人?如果得知她在领导办公室待了一个中午,带回一条被勾坏的丝袜,和一道红红的、细长的伤口,他会怎么样?
这种感觉对沈宗良来说可称新鲜,又格外不堪。
不该问她的,什么都没问出来不说,反而问出一身的怨气。
他在感情上历来没经验,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到了这个不上不下的地步?难道非要他掐着小姑娘的脖子,狰狞地质问她:“他凭什么和你在一起?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你不知道吗?你为什么不能一直爱我!”
沈宗良走到办公桌边捡了支烟,点燃送到嘴边的时候,深深吸了一口,又邪性地笑起来,他大概离到这一步也不远了。
早晚有一天,他会撕碎经年的教养和沉稳,被她逼得做出这种事来。
第70章 chapter 70
且惠回到办公室, 关上门,脱下了那条被刮烂的丝袜,卷了卷, 丢进了垃圾桶。甚至等不到保洁阿姨来收拾,她自己把垃圾袋的口子束牢了,像怕有妖魔鬼怪跑出来。
长大也有一个好处,就是在心理诱导着行动快出现偏差时,理智能够及时地做出反应, 帮助她迅速把位置摆对。
她的位置是集团一个普通员工,和大楼底下来来往往的江城小囡一样,干着一份体面而枯燥的工作,回了家, 还要承受不婚不生的舆论压力。
但这些都没什么的,与离开沈宗良的那种浓烈痛苦、累累伤痕比起来,挠痒痒一样清淡。
下午没什么事,且惠和幼圆打了个很长的电话。
冯老师在那头问:“奇怪, 沈宗良一点没提你和他妈背刺他的事情吗?”
且惠也有同样的疑问,她模棱两可地说:“可能过去太多年了,懒得和我一个小孩子计较?他也不像是窄心眼的人。或者, 是还没到清算我的时候?”
幼圆笑:“他清算你有什么好处吗?沈叔叔是个唯利益论者,他的时间那么金贵, 对他无益的事他不做的。”
“他的时间金贵?”且惠听着就忍不住冷嗤了一声,“中午把我叫上去,工作没有谈多少,净打听王秉文了。”
幼圆摸着下巴, 细细思索了好一会儿,“根据我的经验, 如果他不是看上了小王同学的话,就应该是对你还有想法。”
“你再乱根据一下看看呢?”且惠把手里的纸巾揉得皱成一团,“分手的时候,我话都说得那么难听了,他还会有想法啊?”
幼圆说:“男人骨头都轻的呀,这是你讲的。沈宗良也不能排除在外。可能他一开始没有,但看你这几年出落得更动人了,就又不甘心了呢。代入一下小叔叔的视角,他栽的树,他浇的水,也是他施的肥,好了,最后树底下坐了个小伙子。你窒息吧?”
窗边挂着竹制百叶帘,日光一格一格地落进来,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看久了,且惠有种晕眩的感觉。她还是觉得荒唐,“沈宗良有可能会这样吗?”
幼圆哼了声:“你可别小看这种老男人的嫉妒心。哦,抱歉,忘了不能说他老。”
“可以说,他现在确实老了。”且惠盯着地上的影子看,声音渐渐低弱下去,“我今天看见他的白头发了,两根,也许别的地方还有。”
尽管沈宗良保养得很好,角度得当的话,能在衬衫下看见他块状分明的腹肌,和抬臂时流畅的肌肉线条。
人到中年了,世上的酒色财气没能在他身上留下难看的痕迹。他仍和从前一样,面容深刻俊雅,气质清朗,情绪异于常人的稳定,但确实......不年轻了。
“怎么了?”幼圆隔着屏幕打趣她,“你好心疼啊?”
且惠嘴硬,“我还心疼他这种上位群体呢?那谁来心疼我这个劳动人民。”
快到下班时,幼圆和她说拜拜,“我要和小庄去吃法餐了哦,先补个妆。”
“噢,原来你新交的男朋友姓庄啊,我认识吗?”
“钟且惠,你讨厌不讨厌!”
且惠怕医院下班,也提早收拾了一下,掐着点打了卡。
“主任今天这么早啊?”苗苗看了眼她的背影说:“是不是要去约会哦。”
王络珠说:“不会,她男朋友去了纽约出差,就是和我本家的那个,今天我在电梯里碰到了。要不你以为我们吃的点心哪来的?”
苗苗感慨了句:“她美到连背影都这么好看,腿是腿,腰是腰的。我本来也计划长成这样的。”
她旁边工位上一男生接了茬:“嗯,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美女说话你能别插嘴吗?写你的非法集资报告去。”
且惠的方位感很差,早上来时,把车停在哪个区记得牢牢的,忙了一个白天,到下班指定忘光了。
关主任曾经笑着说,每天下班后在停车场里兜圈子找车,是小钟的保留节目,咱们这栋老楼也该装个寻车系统了。
她手里抓着车钥匙,一边找,时不时就要摁一下,然后耳听八方地,看什么地方会有声响传来。今天还比较顺利,且惠把包扔在副驾上,慢吞吞地倒出来,开走了。
停车场里,有道隐晦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从且惠进入视线范围开始。
沈宗良的手肘搭在车窗边,缓慢地吸掉一支烟,又喝了半瓶水,小惠才在这里转够了圈,千辛万苦地找到了自己的车。
他发动车子跟上,一路都开得非常慢,特意拉开一段距离。
虽然且惠拿本的辰光长,但车技确实很不怎么样,在路上总是怯怯的。
她读大学时,多次缠着他撒娇,向他要一部车子代步,说不想总是麻烦方伯。沈宗良一次都没答应过,有些事能为她松一松原则,这种涉及人身安全的不行。
且惠在医院急诊室挂了号,开了单子,缴完费去注射室做皮试,五分钟不到,口子就红肿起来。她拿给护士看,护士揉开她的手腕问:“痒不痒?”
她点头,“嗯,这是过敏反应吗?”
护士说对,“你这情况的话,要脱敏打。”
且惠把袖子拿下来,“请问,什么叫脱敏打?”
护士很通俗地给她解释:“就是把这一点药水分四次注射,每隔二十分钟打一次。”
她啊的一声,“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刚才做皮试,针头推进来的时候痛得她哇啦乱叫的,分四次打?
护士说:“也有,你可以去新华医院注射免皮试的免疫球蛋白,我们没配这个药。不过,你要去的话得赶快了,下班了没人的。”
快到晚高峰了,且惠想到还要开那么远的路就头大,疼就疼吧。
她视死如归地往那儿一坐,“麻烦你,就给我脱敏打吧。”
但护士还没完,她一边给其他病人配药,边说:“你还要把家属叫来,你皮试过敏这个情况,得让他签一个知情书。”
这家综合医院离集团近,离她家可不近。
且惠实在不想麻烦董玉书跑一趟。
她说:“我自己签可不可以?我这么大的人了,能对自己负责的。”
上了一天班,护士的口气已经变得不耐烦,“不行。你必须叫家属来。”
且惠起身,“好,我去打个电话,你稍等。”
这时,一道男声由远及近地入耳:“我来签。”
护士握着针管回头,这是一个很具有观赏性的男人,西装像长在他身上般熨帖。她问:“你是她的......”
且惠:“叔叔。”
沈宗良:“先生。”
他们俩同时开口,说的答案还不一样,更让人怀疑了。
但沈宗良只瞥了她一眼,就让且惠低下头,乖乖地退到了他身后。
沈宗良一只手挡护着她,笑着说:“让你见笑,我的小妻子刚和我闹了点矛盾,腿也不小心受伤了,还要一个人跑来打针。”
他的外形是那么俊朗,举止也有种深沉的温柔,像个老派的绅士,让人不由得不信。护士点了点头:“到这里签字,然后去外面等着,叫到你再进来。”
且惠脸都红了,他这个现编的瞎话还挺顺嘴。
她看着沈宗良俯下身,写自己的名字时候一笔一划,像应对一场选拔考试。但这只是一份知情书而已呀,他有必要吗?
沈宗良扶着她的手腕出去,“我们在走廊上等,辛苦了。”
“好的。”
刚一关上门,且惠就挣脱了他本就不牢的束缚。
她退了一大步,说:“谢谢。今天麻烦你了。”
沈宗良看着空空的手掌心,收回来,不自然地搓了搓。
他说:“坐吧,可能还要一会儿。”
且惠坐在长椅上,问他说:“你怎么会来的?”
“来拿点药。”沈宗良怕她不信,还加了句:“最近胃不太舒服。”
她不但信了,脸色登时便紧张起来,“是吃不惯南边的饭菜吗?还是水土不服?”
看她这样子生动又有趣,沈宗良忽然想继续装下去,戏弄她一下。
他虚弱地往椅子上一靠,“不知道啊,也有可能是被气的。你不是总说嘛,脾胃其实是情绪器官,七分看心情。”
“谁气你了?”且惠有自知之明地低下头,撅了撅唇:“何况,那是祝家的老中医们说的,我哪儿说得出这么权威的话?”
说起那帮老中医,沈宗良笑了一下,最近他的小侄女对他们意见很大,说闻见药罐子的味道就恶心。
他把西服敞开,扭过头看她挺直的后背,“总是头晕的毛病好了吧?”
且惠根本不敢看他,轻轻地点头:“很少犯了,在英国只发作了一次。”
沈宗良随口接上:“我知道,那次事出有因,都是魏......”
讲到一半他立刻叫停,刚假冒她的丈夫签了字,又这么并排坐着,让沈宗良有些得意忘形,说话就不大注意了。
但且惠已经听得清楚,她狐疑地问:“你怎么会知道的?都是为......为什么?”
沈宗良摊了一下手,“你那两个发小,他们因为你生病的事,认为是我照顾不力。”
“啊,那真是不好意思。”且惠听后,有点愧疚地对他说:“幼圆有时候就是容易情绪化,你别怪她。”
沈宗良说:“这么说,冯小姐阴阳我那两句,不是你的本意了?”
且惠急得赶紧张口:“当然不是,那个时候我们都分手了,你凭什么还要管我?总不能谈了一次恋爱,就一辈子赖上你,我没那么拎不清。”
那一刻,且惠的脸微微泛白,走廊里空气凝滞了,都等不到他的回答。
过了很久,沈宗良才弯了一下唇角:“也犯不着拎得那么清,太累了。”
还没回味过来这句话的意思,里面就叫了,“钟且惠,进来打针。”
她放下包,朝沈宗良说:“那你等我一下,我去了。”
他在走廊外候了她一个多小时,无所事事。
走动的人都忍不住打量他,不知道这么矜贵一个男人,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但沈宗良坐在椅子上,姿态悠然自得,面上一点点的不适意都没有,真成了个耐心等着太太的好先生。
终于等到且惠扶着腰出来,他起身,上前问道:“这么疼吗?”
“打了四次,左边换右边,右边换左边。”且惠瘪了瘪嘴角,垂着眼眸,像自言自语:“册那,我最近怎么这么倒霉啊。”
想了想,她觉得这又不关别人的事,于是抬头跟他道歉:“对不起,我不是说你。今天谢谢你帮我签字。”
走廊的灯光下,沈宗良浅淡的笑容那么有蛊惑力,“那你也帮我一个忙。”
且惠跟随着他的目光点头:“好。”
分开六年,他们在各自的人生轨道走着,早已经是两条路了。
就算是在当年,她和沈宗良也不是同行人,是她执意要跟他走。到今天,年幼时那副不顾一切的架势没了,但对他的迷信好像从来没消减过。
她跟沈宗良上了车,“这么晚了,你要带我去哪儿?”
沈宗良发动车子,笑了声:“紧张什么,我还能卖了你这个本地人。”
一面爱着他,一面又不敢爱他,拼命地躲。
且惠的内心矛盾太重了,压得她几乎抬不起头。
她干笑了一下,“拐卖妇女是犯法的,你才不会做这种事。”
沈宗良说:“只是去吃个饭,今天我给唐纳言送行,他明天就要去美国了。”
“吃饭?”且惠指了一下自己,“那为什么要带上我?我们又没有......”
他打断她,解释道:“我对这边不熟,不知道哪家餐厅合适,你帮我参谋一下。”
“你往静安方向开吧,那里有家店,环境菜品都不错的,我记得纳言哥喜欢吃本帮菜,对吧?”且惠说。
沈宗良把手机丢给她,“你替我把地址发给他,让他自己过去。”
“你这么请人吃饭的啊?”且惠对他现在张狂的行事感到吓人,“临时决定,临时通知,会不会不太好?”
开着车的人一副豁免嘴脸,“这么多年的兄弟了,我要正经八百的,他倒不敢来了,以为这里面有诈。”
且惠打开他的微信,小声嘟囔着:“就您的道理多。”
她把地址发过去,那边很快就回了个收到,像一早就等着了。
她还没退掉,一条新消息弹屏出来,来自姚梦。
且惠瞄了一眼,大意是叫苦不迭之类的,说这边的气候太潮湿,她要回京去住。
她心头突突地跳,沈夫人留给她的阴影太深重了,且惠仍心有余悸。
她颤抖着指尖把手机还给他,“发了。”
沈宗良看她一眼,“怎么了?”
“没事。”
且惠把脸转向车窗外,“纳言哥怎么要去美国了?”
沈宗良压平了唇角:“和他妹妹的事有关吧。除此之外,还有谁能这么调动他?”
到了饭店门口,且惠先一步下了车。
沈宗良逮着她问:“那么着急做什么?饿了?”
“不是。”且惠忧心忡忡地环顾四周,“我突然想起来,这家店的老板认识关主任,我怕他乱说,你别和我一起进去。等我先看看他在不在。”
沈宗良笑,抬手让她请便。
七分钟后,他收到备注为小钟主任的微信:「他不在,你上来吧,二楼左拐第一个包厢,十人桌应该够了。」
他从控制台上摸了一根烟出来抽,这怎么那么像在偷情?
别说,感觉还不赖。
唐纳言和周覆也到的很快,还有周琳达和庄齐。
站在门口,周琳达就朝她哥吐了吐舌头,“你没说有钟且惠啊?”
周覆瞪了她一眼,“我包打听啊我,还能什么都知道。”
见妹妹这么怕见同事,周覆怀疑地从上到下打量她,“怎么,你在集团和钟且惠不对付?”
周琳达哪敢承认,忙说:“没有,我们都不是一个部门的。”
“你把脑子给我放清楚一点,少惹事儿!”周覆充满警告意味地教训道:“不知道老沈有多宝贝她是不是?”
周琳达依旧不服气,看了眼座上恬静的钟且惠,“小叔叔没事儿吧,难道除了她就没别人了。”
他们进去的时候,且惠陪着沈宗良站起来,说欢迎。
在这个古意典雅的房间里,她几乎生出一种不切实际的错觉,仿佛他们真的是一对夫妻,一起招待即将远行的挚友。
庄齐很久不见她了,围着她哇了一圈,“且惠,你越来越亮眼了。刚才我还问我哥,说这是谁啊?”
唐纳言替她作证,“确实问了,我说你得问小叔叔,我们不清楚。”
说着他就用眼神去拱沈宗良。
但钟且惠先答了:“就是我,没那么夸张,坐吧大家。”
这顿饭吃得很热闹,沈宗良因为心情还不错,被连哄带骗劝了很多酒。
且惠打了针,一概不沾腥辣,也碰不得酒,到散场也还很清醒。
最后是周覆的司机送他们回去的。
且惠坐在后面,照顾一直昏沉沉的沈宗良。
她给他擦汗,轻声说:“噢哟,一直叫你不要喝,就是不听。”
唐纳言替他们关了车门,吩咐司机说:“益南路89号。”
他走回到周覆身边,“走了,咱们也散了吧。”
周覆笑哼了声:“演得还挺像那么一回事的,这么几杯他就醉了?”
“你看出来没有用,本来也不是演给你看的,你又不是目标观众。“唐纳言望着车子开走的方向说:“小且惠被他装进去了就行。”
“闹了半天,啧,还以为他有什么高明的办法。”
唐纳言倒是很理解,摇头说:“他也不容易,像争什么面子似的,做过的事情不屑说,不舍得骂,又不舍得凶,你说还能怎么办?换了是你怎么办?”
第71章 chapter 71
益南路的两旁是精美的洋房, 都只有两三层高的样子,错落在梧桐斑驳的荫凉里。
初夏十四的夜晚,一轮接近圆满的月亮高高挂在天上, 遍地是摇荡的树影。
司机把车开到门口,帮着且惠一起扶沈宗良出来,等她从他身上摸到钥匙开了门,便告辞离开了。
且惠把沈宗良往沙发里边一扔。
她瘫坐在了地毯上,揉着腰喘了半天, 怎么会那么重的?
休息了一会儿,且惠撑着厚重的楠木茶几站起来,拿上她的包准备走。本来送沈宗良也不是她的分内事,但那两个好像也不怎么清醒, 她实在不放心把醉鬼交给醉鬼。
现在他安全到家,且惠想,自己的任务也应该了了。
她一只脚刚绕过茶几,沙发上的人就哼唧一句:“渴。”
且惠转头, 沈宗良的眼皮黏在一起,胡乱地扯着领带。
她闭了闭眼,认命地把包放下, 去冰箱里拿了瓶矿泉水,拧开。
她重新回了沙发边, 只坐了一点点位置,“沈宗良,我扶着你喝,来。”
沈宗良很配合地起来了一些, 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大口。
他两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喝完也没立刻躺下, 而是温柔地靠过来,睁着一双浸染了桂花香的眼睛,用额头蹭着她的脸,“谢谢你照顾我,小惠。”
“不客气。”且惠接连做了几个吞咽的动作,呼出的气息都变热了,“你还......还好吧?”
沈宗良的神色顷刻间变得软弱,连语气也是。
他一只手抚上她的后背,一再地跟她求证:“你说我吗?”
腰都被他揉软了,且惠红着脸点头:“嗯,我是说你。”
这里好像也没别人,还能是问谁呢?
是否酒精作用得太厉害,且惠在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看见了丰盈的泪光,然后听见沈宗良用一种哀伤的口气说:“我不好,我很不好。”
“哪一种不好呢?”且惠一项项跟他做排除法,“喉咙干,还是头晕?想吐吗?”
她平静地说着话,但身体深处却轰隆隆地颤动起来,太剧烈了,连捏着水瓶的指尖都跟着密密地抖。
就知道,那么多个夜晚的记忆不会平白无故地消失。她可以假装不记得,但身体会替她记得。她想起许许多多次,在深夜里被他一下下用力地贯穿,而她拼命绞着他,嘴里吞吐着他的手指,像块奶油蛋糕一样融化在他身上的感觉。
沈宗良揉着她的后颈,宽大粗糙的手掌让她起了一层小疙瘩。他的鼻梁陷在她柔软的皮肤里,从下颌划向眼尾。
他嗓音低沉,像染上了落在树梢上的夜色,“喉咙,喉咙很不舒服。”
够了。别再继续加码了。
且惠闭上眼,“是吗?你可能是要喝热水,我去烧。”
沈宗良大力揉住了她,“太烫了,不喝。”
“那你是要喝醒酒汤吗?我去做。”
且惠真佩服自己,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还能冠冕堂皇地说这些,这也算成长之一吗?换了从前,她应该早就受不了,先吻上去了。
“不要,什么都不用你做。”
沈宗良热浪般的呼吸在她脸上游走,最后落在了她的唇角,这让且惠胸口的起伏更加剧烈,她发自本能地要逃走。
她的心率飙升到顶点,就像一个心梗发作的病人,自救时间只有短短几秒。
但沈宗良没给她这个机会。
他一开始只是薄醉,那瓶桂花酒后劲确实大,但不至于到人事不省的地步,但现在这么抱着她,闻着她身上柔软的香气,他一发不可收拾地上了头。
什么理智,什么克己慎独,什么修身齐家,也不知道是谁编出来,不过是诓人做个君子的圈套。但做君子有什么用呢?比不上春宵一夜,也比不上怀里这份真实的重量。
沈宗良知道,他就要管不住自己了,已经被逼到失控的边缘。
他现在什么都顾虑不上,她有没有男朋友?家里对她的婚事是什么意见?是不是能接受他?她自己愿不愿意?什么都想不了。
且惠的唇张了张,“既然不用我照应的话,那我先......”
还没说完,就被身前的人强势地吻住。
她瞳孔瞬间放大数倍,因为太久没接过吻,本能地抗拒了几秒钟。这点微弱的挣扎,在沈宗良霸道的气息里可以忽略不计,像故意撩拨的调情。
他一开始没要得太多,只是反复吮吸着她的嘴唇,把上面的口红吃了个精光。但且惠软得一塌糊涂,不自觉夹紧了已经合得很拢的腿,薄薄一片布料被她自己打湿。
且惠并没有喝酒,也清楚不该和沈宗良再有什么,但她浑身的骨头就是不知轻重地痒起来,细细密密的颤栗着。
从见到他开始,且惠始终在心里绷紧了一根弦,但今夜她听见沉闷一声,弦断了。
他还是那么会吻,无师自通,被含住的那几分钟里,她性格中所有带着强烈冲突色彩的因素打了一场架,集体阵亡在沈宗良的唇舌下。
被他抱到身上的一瞬间,隔着精良的西装裤料,且惠挂了他一身透明的银丝,胶水一样粘合住深吻的两个人。
她甚至想,如果就这个姿势进行的话,用不了几分钟,自己应该就会淋他一身,因为这个粗俗不堪的念头,且惠兴奋得直发昏。
客厅里只亮了两盏壁灯,沙发上响起充沛的吮吻声,隐蔽在急剧的衣料摩擦里,呼吸浓重得像窗外的夜色。
脚腕被他扣在掌心里,完全跌落在他怀里的时候,且惠的眼里很快浮上一层水汽,紧紧咬住了嘴唇,才没有让自己发出难堪的声音。
沈宗良低沉地开口,“小惠,和我接吻。”
她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把嘴唇送上去,鼻尖相抵,虚弱又热情地回应他。
且惠到最后也没离开这张沙发。
困意最汹涌时候,沈宗良就在身后抱着她,说很多不堪入耳的粗话。
她想要用手撑着地爬走,没爬几下,还没看见地毯在哪儿,就又被他拉回来继续,他也不怎么动,只是缓慢地磨,用很轻的力道和很热的舌头吻她的脸,吻得她忍不住,自己呜呜咽咽地凑到他那上面去。
且惠知道,沈宗良一定是故意的,他喜欢看她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