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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信风/解霜雨by眠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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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且惠一样样核对证据清单,因为这些基础材料都是她提交上来的,有没有遗漏,她也比较清楚。检查证据页码的时候,她发现其中有两页跳号了,来回看了几遍问宣艳:“艳姐,这是谁编的啊?”
“哪里?”宣艳从电脑屏幕上抬头,“我看看。”
且惠指给她看:“这儿,两页没编上号呀。”
宣艳又问旁边,“莉莉,这里你是漏掉了吗?”
“噢,真是。我上周赶着编完的,眼睛花掉了。”牛莉抱歉地说:“小钟,你拿给我,我重新弄过一下。”
且惠递给她,“嗯,我再接着检查剩下的。”
门口温长利敲了敲,他说:“这还好是小钟发现了,你这样子拿去立案,法院会收啊?不给你打回来才怪,缺页少页你能说得清吗?”
朱莉对着她领导笑,“要不怎么让你弄个得力干将过来呢,是不是?”
且惠摆了摆手:“不不不,自己做出来的材料,自己发现不了错误的,要交叉检查。”
温长利放下一托盘的甜点和咖啡,“行了,忙一下午了,都吃点东西。”
“哟喂,主任还亲自送过来,我喝杯拿铁。”小傅说。
且惠还低头在忙,温主任喊她说:“小钟啊,你也休息休息。”
她停下手里的活儿,恭敬不如从命的,拨了下头发:“好啊。”
朱莉问:“小钟,你在律所做了多久啊?接过的诉讼多吗?”
“其实我没怎么打过官司。”且惠松开吸管,喘匀了一口气,解释说:“我在瑞达是事务律师,就很像我们内地的非诉律师,做IPO和资产重组并购、地产买卖比较多。香港基本上沿用了英国那一套,高等法院级别以上的上诉庭,还有像终审法院,solicitor也就是事务律师,是没有出庭发言权的。”
小傅抢着把话接过去,“我开过不少庭,但我是个马大哈,有一次一个判决案号写错了,出了一个裁定,结果补正裁定又写错了,哎,最后领导让我写了检讨。”
宣艳笑得不行了,“听起来真是蠢到了家。”
他对着一块红丝绒蛋糕说:“在法院的时候,每年过生日我都许愿,希望案子多撤多调,判的都服从。”
这下且惠也笑了,“是啊,咱们人民法官也不容易。”
到六点多,宣艳看了眼时间说:“今天就到这里吧,反正也差不多了,明天再弄。”
“好啊,我们一起去吃饭,我请客。”小傅站起来说。
朱莉唷了一句,“我来这么久了都没吃过你的请。”
“那还有什么说的,走吧。”宣艳也附议。
小傅用食指挠了一下脸,“你也一起去吧,钟且惠?”
且惠回着消息抬头,笑笑说:“不了,我中午就和朋友约好了的,不好意思。”
等她拎着包出去,朱莉揶揄了一句:“那咱们还去吗傅老师?”
“去啊,怎么不去?走。”小傅愣住了几秒,脸色看着都不好了,强装镇定道:“晚饭总还是要吃的嘛。”
他们一起走到电梯旁,门一打开,里面已站了不少人。
宣艳抱着文件袋,侧身挤进去说:“这是赶上晚高峰了。”
且惠刚一跟着进去,里头年纪最大,资历也是最老的人力部老总注意到了她,她说:“我说的嘛,江城来的小姑娘就是更精致,连头发丝都老漂亮的。”
她笑笑,面孔微红地低了低头,没说什么。
且惠看了一圈,的确,她的鞋跟是人群中最细最高的,头发也是中午新卷过,妆容服帖,脖子和耳尖上戴了成套的澳白,连裙子腰身上的褶皱都考究。
再看其他人,大部分都素面朝天,不是穿工服,就是套了一件T恤,阔腿裤,脚上踩着一双平底鞋。但丝毫没有减弱了精气神,说话时,反而迎面而来的随性和自信,仿佛一个人就是一支队伍。
南北差异在这时候就变得具象化了。
在江城,集团上下的女孩子们无一不是顶着严妆,手表、耳饰和项链恨不得一天换一套,另外,鞋子和手提包也是要搭配上的,还不能太过季。每天早上,电梯上下运行了十来趟,都还残留着各式香水味,浓得呛鼻子。
但且惠也不是多么爱打扮的人,不上班的时候,她经常素着一张脸,架一副黑框眼镜就去外面吃早餐。这一刻,她突然很羡慕京姐儿们的松弛,在江城,总有种被迫服美役的无力感。
掌心里的手机震了一下,等到四周的人都散光了,且惠才拿出来看。
s:「出了大楼往左,走到第二个路口右拐,车在路边等。」
她收起手机,保险起见,路过药店的时候,进去买了一盒紧急避孕药。这几天应该都在安全期,按理说是不会中的,但昨晚做了那么多次,她有点担心。
何况如今什么都还不清不楚的。
现在是在出差,横在他们中间的障碍暂时隐形,但不代表不存在。感情上了头,都很失控得想要将彼此的灵魂揉进身体里,不去考虑未来。
但再过几天试试呢,一地零零碎碎的隔阂就出来了。
且惠宁可相信,他们的爱是一株早就折断在了初秋的晚荷,枯痕倒映在水面上,明明如镜。
她随便把小小的长方形药盒塞进包里,再出来时,就不晓得该哪能走了。毕竟离开了六年,且惠对这里已经谈不上熟悉。
她找到沈董的电话,拨出去。
那边知道她的习性,“迷路了?”
且惠盯着自己脚尖问:“嗯,找不到你那个位置,我们开个位置共享吧。”
“好。”沈宗良似乎是笑了一下,“你别动了,我开过来找你。”
她警觉地看了眼头上药店的招牌,做贼般的,还没怎么样就先心虚了。
且惠举着手机跑到附近咖啡店的遮阳伞下,然后,发起了共享邀请。没多久,一辆A6在马路边停下,摁了两下喇叭。
她快走过去,飞快地打开车门,坐在副驾位上。
且惠微微气促,在外面站得太久了,鼻尖沁出几滴汗珠。
她抽出纸巾擦了擦,环视了一下车内,“什么时候换了这么辆车?”
“前几年。”沈宗良拉过她的手说:“风头正紧的那阵子。”
且惠又问:“你也能开得惯?”
沈宗良抬了抬下巴,朝她笑一下:“我不用,大部分时候是司机开。”
她望着他说:“今天怎么自己开了呢?”
沈宗良故意吓她:“那怎么着?让集团的司机也知道知道,我们两个是什么关系?”
“不要!”且惠立马打断,连带着瞪了他一眼。
他勾了下唇,转过头专心看路,“晚上有什么想吃的吗?”
她想了一会儿,眼珠子转到他身上,“我做给你吃,好不好?”
“忙一下午了,你不累啊?”沈宗良像是能看穿她的心思,欣然问道。
她低着头不敢看他:“不会,温主任都不叫我一个客人加班,总说差不多就得了。”
沈宗良的笑越来越虚浮,他说:“是吗?那我带你回去。”
“嗯。到那边的超市停一下,我买点食材。”且惠轻声说。
“好。”
她以为她装得很好,反握住了沈宗良的手,指尖刮了刮他掌心。
且惠柔声问他:“你还没说想吃什么呀?”
“都可以。”沈宗良淡淡地答:“挑你自己喜欢的做。”
逛超市的时候,且惠的兴致一直都很高,拉着沈宗良,事事都要问他的意见,“买点这个好不好?”、“家里有没有橄榄油?煎牛排用的”、“拿一盒挂绿,我爱吃”。
且惠一路轻声细语的,挽着沈宗良的胳膊,让旁人见了,都只以为这是一对恩爱的新婚夫妻,只是丈夫的模样有点冷,看起来不好接近。
他们买完东西,且惠站在他身后,看着他把东西两大袋东西塞入后备箱,忽然笑了一下。
人生只有这么长,也不过就是从黄昏到天黑的距离,过某一个瞬间,和过一辈子,好像区别也不是很大。
沈宗良带她回了中海的房子,是一套面积只有两百来平的四居,小区内折迭式的园林设计,把绿化做出了浓郁的美学氛围。
留美博士的审美也还是老样子,用黑胡桃色为主基调,地面通铺木纹竹地板,浓重的美式复古风格。
且惠换鞋进去,“这几年你都住在这里吗?”
“对。”沈宗良对自己糟糕的睡眠只字不提,“离上班的地方近。”
她点头:“那倒是啊。”
她走到厨房,系上围裙就开始忙活,先把牛排放到盘子里解冻,再去洗芦笋。
沈宗良卷起袖口走过来,“要不要我帮忙?”
且惠指使他说:“当然要,你想累死我呀,把这个拿去切。”
“在英国也自己做饭吗?”他一边擦着刀,一边问。
且惠说:“那怎么可能,布朗太太那么厉害,她说不许我进厨房,我哪敢进。是在香港的时候,我和幼圆经常一起做饭。”
沈宗良切菜的手顿了顿,皱紧了眉头:“她是怎么回事,我的英文表达没那么差吧?她到底听成什么了。”
且惠好笑地问:“那你又是怎么吩咐她的?”
“我让她看好你,不要出一点差错,去的时候什么样,回来就得什么样。”
她从上往下,在自己身上比了一下,“是呀,去的时候什么样,回国还是一样啊。她也看得非常好,我到牛津第三天,她身为管家夫人,给我念了一整天的规矩,可以说从头管到脚了。”
“啧。”沈宗良听完火更大了,懊恼地说:“你嘛,也是不听话。她不好,怎么就不能来跟我讲呢?你怕我,跟唐纳言抱怨两句也行啊,就知道忍着。”
且惠做完了准备工作,解了围裙,洗干净手,从后面抱上去。
她嗅着他的背说:“当时不是分手了吗?我怎么好意思啊。再说了,我以为她是你妈妈的人呀,你又不和我讲。”
沈宗良放下刀,扯过纸巾擦了擦手,“好了,不要讲她了。”
他转过来时,且惠从他怀里仰起脸揭穿他,“根本不怪布朗太太。是你的问题,你把我交给谁都不放心,谁来照顾我你都有话好讲,怎么都不满意。”
“对,就是这样。”沈宗良把她抱起来,放到干燥的中岛台上,“包括你妈妈,我也不是很放心,总觉得她要欺负你。”
且惠笑,唇角扬的时间太长,眼尾隐隐泛酸,在眼泪掉下来之前,她先直起腰,轻柔地吻住了沈宗良。
他俯低了头,托住她的后脑勺,用力地回应她的主动。
他们交换了一个长时间的吻。沈宗良把她细滑的小腿握住,他压着她,又不敢用太大力气,她的手和脚都太细了,看上去很脆弱,仿佛一折就会弄断。
“沈宗良,沈宗良。”且惠抱着他的脖子,胡乱吻着他的下巴,“先不吃饭了好不好?”
她的身体和从前好了一些,但还是不大健康,脆弱和敏感几乎成正比。还没有到目的地,沈宗良只是手重了点,指节陷进去了一部分,她就闭着眼睛,激动地流出生理性的眼泪,底下也一样淅淅沥沥了。
沈宗良快要被她弄昏头,已经分不清虚妄和真实之间的界线,理智和克制早就化开在掌心的积水里,把她丢下以后,便不管不顾地吻起来。
过去的六年里,他像无数次尝试戒烟一样,去戒掉这种对她的瘾头。但没有一次成功过,最后的结果都是站在浴室里,头顶淋着冷水,脑子里想着小惠的样子,手里握着自己的阴暗的欲望,扶着墙气喘如雷。
明明在认识她之前,周覆还提议让去看他心理医生,怀疑他是不是有性/冷淡。而在她走了之后,周覆又说,早知道钟且惠的影响这么恐怖,你还不如别去报社大院住,保平安。
到晚上九点多,且惠都没弄上自己煎的牛排,但已经吃得很饱。她累得缩在沈宗良怀里,“我们总这样,身体会不会吃亏呀。”
他枕着手臂笑,“是我总要这样吗?”
“哼。”且惠轻轻咬了他一下,“那你就别理我。”
“那怎么行?”沈宗良去摸茶几上的水杯,扶她起来喝,“daddy都叫了那么多句,不能白占你便宜。”
且惠拍了他一下,“要死,这种话你拿到床下面来讲。”
她喝完水,卷起毯子裹在身上,“浴室在哪儿?”
“用卧室里那个。”沈宗良抬了抬下巴,“外面的有客人用过。”
且惠听后,还撅起嘴问了声,“男的还是女的?”
“唐纳言!”沈宗良哭笑不得的回她。
“哦。”
她洗完出来,在衣柜里随便找了件他的衬衫穿上。
再坐回沙发边时,发现沈宗良穿好了衣服在抽着烟,手里多了样东西。
且惠看了一眼,心头扑通乱跳。
那是她刚买的避孕药!
她紧张地看了看他的脸色,说:“你从哪里......”
“你的包里掉出来的,我不小心碰倒了。”沈宗良面无表情地吁了一口烟,“这个东西咽下去,难道身体就不吃亏吗?”
且惠小声说:“那也比怀孕了好吧,还要动手术呢。”
“是我想错了,是我想错了。”沈宗良的声音很静,很冷,像浸泡在寒冬的雪水里。
他以为昨晚是个重归于好的开始。但看起来,小女孩不是这么想的,她仍然在思考着,怎么回绝他的一厢情愿。
她低下头,踩在地毯上的脚趾动了动,试着叫了叫他,“沈宗良......”
“简直混账!”沈宗良的手奋力一掷,猛地把药盒砸到墙上。

第78章 chapter 78
窗外的月色是淡黄的, 室内架着的云母屏风是栀子黄的,脚下的重工真丝地毯是蜡黄的,且惠小心翼翼看向他的目光, 隔着一盏落地垂丝灯,也是昏黄的。
她不是没见过沈宗良尊大起来什么样。但对着她,这是第一次。
且惠想起总是挨骂的徐懋朝。他每次站在沈宗良面前,那副动都不敢动的样子,像被什么咒语定住了。
她忽而有点庆幸, 沈宗良得亏是没去当教授,否则学生们有的受了。
现在到她自己了。
她非但动不了,藏在宽大袖管下的一双手,控制不住地发着抖。
且惠就这么站在那儿, 等着沈宗良从露台上抽完烟回来。
他往那张黑色Daiki椅上一坐,好一会儿了,胸口仍剧烈起伏着,满屋子都是他喘粗气的声音。
“你早打算好的, 等出完差回了江城,就又不要认我了。”沈宗良指了指厨房方向,“非做这顿饭什么意思?好拿来堵我的嘴, 吃完我们就此两清,你还回去找你的男朋友, 是不是?”
他尾音忽然抬得很高,所有的埋怨都集中在了这三个字上,那样子气坏了。
且惠被吼得一个激灵,手腕像一只受了惊的白鸽, 猛地扇起翅膀。
她不敢再看他了,眼睛盯着面前茶几的一角, 小声说:“差不多......就是这样。”
“好,好好好。”沈宗良接连点了几个失望的头,“看来我还没老糊涂到被你蒙蔽的份上。”
且惠心里一酸,想看他又不敢,满肚子委屈没处说。
没多久,沈宗良的火气更盛了,又问:“来,告诉我,你是因为喜欢上了他,才一而再地这么折磨我,拿我当个消遣的乐子。还是先就打定了主意不肯和我好,才选择的他,说!”
且惠一下子没理顺过来逻辑。
她只是觉得沈宗良太凶了,从来没这么凶过。
就连分手的时候,他都是那么地温柔和气。
她两眼一热,视线渐渐地朦胧起来,嘴角微微抽动着,“我......我是......”
“够了。”沈宗良又大力挥了挥手,“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
他今天已经很没风度了,如果再听到她嘴里说出她对她男朋友的感情,沈宗良怕自己会疯得更没有样子。
但且惠深吸了口气后,她带着一丝颤音说:“和别人关系不大的,是我们的问题一直没解决。”
沈宗良气到极点,反而被她这句话弄笑了。
他摇着头重复了一遍,“我们的问题,我们有什么问题?我们的问题全都是你闭门造车臆想出来的!六年前你就喜欢自作主张,不知道得了哪路高人的指点,我的话一个字都不信,倒愿意听那些没影儿的野话!觉得我是个脏心烂肺的,一定就会娶别人进门,辜负你。”
且惠诧异地抬起头。
他起身,在她泪盈盈的目光里走过来。
沈宗良说:“好,你那个时候年纪小,一意孤行,说话做事伤我的心,我不和你算账。但你现在大了,就算我是个没出息的,非得赖着你这一个女人,你也不能这么没良心,对吗小惠?”
两行泪从她的下巴上落到地面。
怎么他今天......动不动就说这么言重的话,连自己都骂了两趟了。
沈宗良是哪根筋不对了。
她什么时候这么想过?
从过去到现在,她没有一天不在为他考虑,自己的名声都不在乎了也要当这个恶人,都是为了他好呀。就算是现在,她也没有拿他的爱要挟他,不管沈家接下来是什么筹划,她都不愿他作难。
且惠气得咬紧牙关,“沈宗良,你冤枉我。”
这是头一次,沈宗良在她滚烫委屈的眼泪面前,没叫自己的心肠软下来。
他拉起她的手,把她带到夜色深重的露台上,压她到栏杆边,“你好好看看,现在外头是什么局面了,看看清楚!”
且惠只看见一块完整巨大的草皮匍匐在地面,夜色下高低起伏。
她摇头,一无所知的,哭得身体都抽动着,茫然地去请教他,“什么......什么局面?”
“在大风大浪里,是我上对了船,殚精竭虑保住了沈家。”沈宗良终于叹了声气,用指腹给她擦眼泪,声线柔和下来,“现如今风平浪静了,一切顺理成章听我的,明白吗?”
他转身去推门,头也不回地进了卧室。
现在他的头很疼,像生出很多小虫子,密密麻麻咬着他的血管,快咬断了,坏死的血要从鼻孔、耳朵里流出来。
多少年都没动过这么大的气了,可能还是心痛居多。沈宗良只知道,再不去躺下,他可能就要支撑不住昏倒,就算心里想要哄她,也只能先放放。
那样子简直丢人,为了打开小姑娘的死结,为了让她摆对立场,自己发了一通邪火,结果擅作威褔的人还先病倒了,传出去能被笑话五十年。
躺在枕头上的那一刻,沈宗良想起他家老爷子。
他刚到叛逆期那一年,老头儿已经不年轻了,和人说话时,语速不觉放慢了许多。每次在外面犯了错,回来还要和他顶嘴的时候,老头儿也是这副样子,眼一闭,身体往后一仰,回回被他的保健医生架去卧房里。
现在他成了忧劳操心的长辈,老爷子当时的心情,他终于在二十年后体会到,被全身心呵护着的人气到,真的会发晕发懵。
且惠在露台上站了一会儿。
她想起沈宗良临走时的样子,脸色白得像一张纸。
印象里,他从来没有这么软弱过,也没说过这么多疯话。
最后一句她听懂了,意思是她顾虑的那些事,通通都不会有。
且惠抬头,看着从云层里走出来的月亮,又心酸又无奈地笑了一下。
一缕轻薄的光亮挣出来,投在且惠面前的这盆舒展的芭蕉叶上。她往侧边抻了抻脖子,忽然生出一种错觉,这个黯淡无光的世界,好像一下子明亮起来了。
夜风收干了她的眼泪,她吸吸鼻子,抱着手臂走进去。
刚才腌的牛肉不能吃了,看沈宗良那个样子,也不像能吃得下的。
且惠煮了一碗浓白的汤面,迭上青菜和荷包蛋,端进了卧室里。
门被推门的瞬间,沈宗良就醒了,他挣扎着坐起来,靠在床头,开了灯,眼睛不敢眨的,盯着且惠走进来,一把瘦弱的腰肢晃动在他宽大的衬衫下,眼睛还是红彤彤的。
她把托盘放在床头,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把面吃了吧,你晚上都没吃东西。”
沈宗良的心软烂成了一颗泡在酒里的青杏子,酸酸涩涩的。
他懊恼又后悔地扶额,一边伸手拉着要走的且惠,“等等。”
她摸到床沿坐下,头发被随意绑成一个低马尾,几绺掉到了脖子上。
且惠垂下眼眸:“干嘛,还要别人喂给你吃啊?”
沈宗良嗤笑了声,一把将她揉进怀里,“对不起......对不起......”
他的脸贴着她颈侧的皮肤,眼神摇晃着床边的光晕,已经找不到焦点,只是本能地后怕着,要是小惠一生气走掉了,他还追得回来吗?
轻柔的吻像灯光一样,团团围困住了且惠的脸。
她闭了闭眼,轻喘着推开他:“吃不吃面啦,等会儿坨掉了,你又要怪我手艺不好,我可不重做。”
沈宗良满脑子都装着她这张漂亮的,正和他别苗头的脸。他盲目地讨她的好,“我做,我做。”
且惠还是没个好脸色,指了指面,“做什么呀,我都做好了,你吃。”
“吃啊,我现在就吃。”沈宗良几乎是赶着从床上蹦下来,“端到外面去吃。”
她跟在他身后,像一只亦步亦趋的小兔子。
回身关门的时候,且惠忍不住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笑。
这个人是什么疯掉的。
且惠也坐回了桌边,低头吃着自己的那一碗。对面,沈宗良趁喝水看了她一眼,小心地说:“等晚一点,你的行李箱会拿过来。”
她哦了声,默默吃着面,没有多说什么。
就这么个反应,也够沈宗良高兴的了。
小惠还是那个温柔乖巧的小惠,她没有要走。
也许她是因为衣服穿不了?管她呢,人还在这里就好。
且惠吃完,把筷子放下,她想走动走动,消化一下。
但走到哪儿都能看见沈宗良,他总是冷不丁从她身后冒出来。
二十分钟前,她注意到矮柜上的一个浅黄地洋彩葫芦瓶,欣赏了很久,还是忍不住拿起来看了看它的底,上面刻着官窑的青花篆刻——“大清乾隆年制”。
沈宗良端着杯茶说:“这上面是万寿连延图,你看它的转笔......”
“我不看。”且惠赌着气,干脆地打断他,“我不喜欢看。”
他这会儿又像一个情绪稳定、事事包容的父亲了。
沈宗良点头,“好好好,不喜欢我们就不看了。那个,书房里面还有几幅画......”
且惠也照样拒绝:“你的画太高雅了,我看不懂。”
说完,她就自己坐到了沙发上,睬也不睬他。
沈宗良看了会儿她那副钻牛角尖的样子,无奈地抬了抬唇角。末了,识相地进了书房处理工作,不再碍她眼了。
等他走了,且惠就到了露台上,弯着腰去辨认那些植物。根翠叶繁的散尾葵,长势正好的龟背竹,旁边角落里堆着蟹爪兰,掩映在琴叶榕的树荫里。
她对这个搭配感到十分眼熟,像见了一道久违的排列组合,是在哪里见过呢?
且惠往后退了两步,隔了一段距离去看它们,闭上眼,转了转头。
脑子里晃出一帧不相干的画面,是她站在照满月光里的院子里,看着楼上的空房间发呆。
再低头,那院子的窗户下就原样摆着这些,连位置都没变。
因为蟹爪兰怕晒,且惠总是把它挪到琴叶榕的叶子底下。
正出神时,腰上忽然绕上来一双手,把她抱了起来。
且惠没有挣扎,任由他把自己抱到腿边,坐在了那把折迭椅上。
沈宗良揉了揉她的膝盖,薄责道:“凉得要死,就这么站在这里吹风。”
“那怎么办啊,谁让我们看不清时势呢。”且惠扭着脖子说。
他听见这句就笑了,“还在生气啊?我刚才确实急躁了,我检讨。原谅我好吗?”
且惠冰冷无情地吐出两个字:“不要。”
沈宗良把她的头扳过来,“好,你不要,我就一直这么赔不是,到你消气为止。”
“噢哟,我可不敢。”且惠捏着衬衫的一角,低眸说:“免得您又说我没良心。”
“那你说,你吃那种东西应该吗?”沈宗良循循善诱地问。
她理直气壮地回:“偶尔一次又不要紧,我的身体我自己有数,不用你操心。”
“你哪样不是我在操心?”沈宗良好气又好笑道:“我说真的,不要吃那些,明天我带你去找郝院长,你听她的建议再采取措施,好不好?”
且惠低头用指甲掐了掐他手背,“不去了,又麻烦郝阿姨做什么,你自己也没时间,还要培训。其实不吃也可以,我没有说一定要吃,前几天我姨妈刚走。”
沈宗良又完全站在了她那边。他即刻否决了她这种随便的态度:“那怎么行?我这儿考核还没通过,万一出了纰漏,那不是便宜了我吗?”
“少来了。”且惠听着他装腔作势就讨厌,“你那套圆滑世俗的话,还是留着到酒桌上去说吧,我听不习惯。”
“好,我们小惠不习惯。”沈宗良长长地叹了一声气,“我老了,说的话也不中听了。”
且惠听不了这些,她很快就扭过身体看着他,“你不要用这副腔调讲话哦,谁说你老了的?”
她伸出手,按了按他两边的太阳穴,“你头疼好点了吗?”
“你怎么知道我头痛?”沈宗良条件反射地闭起眼,“我好像没说。”
且惠说:“我看你走路都快栽跟头了,难道还不是啊?”
“可能刚才那一下子血压有点高,不要紧。”沈宗良把她的小手包住,拇指在腕心里揉了又揉。
她被揉得浑身发麻,自责道:“是被我气的。”
沈宗良望着她的眼睛说:“不能这么说,是我接受不了落差,一把年纪了还不冷静,害你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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