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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归美人,美人归我!by雁东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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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至清拿手按了按匕首的顶端,刀身根本未开刃,刀把后端能够拆开,有个凹槽可装入血浆,这明显就是个江湖术士变戏法的小玩意。
黎至清被这恶作剧搞得有些无奈,摇了摇头,“你和郭大帅几岁了,怎么这么幼稚?”
黎梨狡黠一笑,“公子不喜欢吗?”
这种小玩意,黎至清自然是喜欢玩的!只不过自从拜入郁弘毅门下,被世家公子的规矩拘着,平日里玩的也都是捶丸、投壶、双陆等拿得上台面的游戏,这些早就不敢玩了而已。
不得不说,郭晔这生辰贺礼送得极对黎至清心思,黎至清也不矫情,既然喜欢,就大大方方把锦盒也接过来,把匕首方进去收好。
“替我多谢大帅美意。”
黎梨这才心满意足的出了房门。
黎梨前脚刚走,穆谦后脚就走到黎至清身后,从背后拦腰抱住他,把下巴磕在他肩膀上,带着些微不满,又故作色厉内荏道:
“阿豫,你偏心,生辰告诉了郭大哥,都不告诉我!”
“是阿梨跟大帅说的。”黎至清开口就带了几分心虚。回想初见那年,郭晔一时激动要跟自己拜把子,黎梨将自己的生辰脱口而出告诉了他。如今,这锅甩到黎梨身上,好像也没说错。黎至清想到此处,又理直气壮起来,语带调笑道:
“你不知道,不会问么?当人外室的,这么怠慢可不成!”
穆谦的下巴在黎至清肩膀上蹭了蹭,“是啊,我这外室当的不合格,还得阿豫教教我。”
“除月初二。”黎至清把手扣在了穆谦覆在自己小腹上的大手上,转头轻笑,语带暧昧,“你若再忘了,就逐了你这房外室。”
穆谦就势转头,在黎至清侧脸上吻了一口,“不敢啦,爷你容下我这回吧。”
两个人玩闹一番,这才下山进城吃早点。因着阿克善之事在先,生辰之事黎至清全然没往心里去,反倒是穆谦觉得心中过意不去,寻思着一定要找机会为黎至清补个生辰。
两人在如阜城耽搁了一日,在黎至清的坚持下,还是踏上了回京畿的旅程。
黎至清知道通敌之事非同小可,在掌握证据之前,他不敢同穆谦提及,只旁敲侧击地问了几次关于穆谦查案的进展,都被穆谦以此行只管游山玩水为由搪塞了过去。穆谦越是如此,黎至清心中狐疑越深。
刚入京畿,黎至清寻思着已经回京,旧事重提,谁料穆谦竟然直接掀帘跳下车去,将黎至清一人留在了车上。黎至清登时也恼了,直接把车帘一放,丝毫没有想让穆谦上车的意思!
爱骑马,你就在车下被马颠着吧!
过会子,有人掀帘进了马车,黎至清以为是穆谦回来服软,连头都没转。
“先生,莫要生气了,殿下下了马车就后悔了。”来人不是穆谦。
黎至清这才意识到是银粟,他不好在银粟面前使性子,只得转过身来,正襟危坐,恢复了往日从容淡定的仪态。
“罢了,此事我也有错,本答应殿下回京畿之前不再提查案之事,是我心急了。”
银粟没想到黎至清这般好说话,立马笑道:
“殿下和先生能这般互相体谅真是太好了。先生待殿下尽心,咱们都看在眼里,其实殿下对先生也是非常在意的。吃穿用度就不用说了,刚回京那会儿,知道先生身子不好,连北境传来的和谈消息都让瞒着先生,生怕耽误您养病。”
黎至清听到后半句,微微蹙眉,“北境和谈消息?”
“啊,就是后来大家都知道的那个,公主和亲、互放俘虏和岁币照旧的事。”银粟不疑有他,实话实说。
“你是说,互放被俘将领之事,穆谦早就知晓?”

银粟想了想,“当时阖府刚开始给寒英张罗亲事,北境赵团练使来了函。”
黎至清不再理会银粟,自顾将有关和谈前前后后的事在脑中过了一遍,京畿得到准确消息,乃是在黎梨随寒英赴西境之后。
若是穆谦早就知情,在今上议政时,不仅隐忍不发,而且还装若无其事,莫非正是为着给胡旗放水?联想到阿克善失约后杳无音信,也正是那段时日,再加上近日,无论如何询问穆谦关于他在禁军查到的消息,穆谦都避而不答,这一桩桩一件件,不禁让黎至清疑窦丛生。
银粟见人陷入沉思,便不敢再劝,识趣地下了马车,留下黎至清一个人。
黎至清发现周围没了外人,不自觉地用双臂环抱住自己。
他素日里极少做出这般软弱的姿态,可此刻,他觉得很冷,虽然已经开春了,但有一分彻骨的冷从他心底开始滋生,慢慢蔓延至全身,冻得他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黎至清打心底里不信穆谦会通敌,可眼前的事,又在冲击着他心底的信任。
沉浸在复杂的情绪中,黎至清疲惫不已,不知过了多久,竟迷糊糊睡着了。梦中,有人将他打横抱了起来。黎至清嗅到熟悉的气息,并未多想,就着那个温暖的怀抱,沉沉睡去。
晋王府寝房内,两人相拥而眠,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黎至清从睡梦中醒来时,整个人是懵懵懂懂的,脑子里还顾不上思考,只本能地往穆谦身边凑了凑。
穆谦此刻正依靠在床头,手里拿着个物件发呆。
“醒了?瞧你平日里丢三落四的,先时刚给了你,转头就落马车上了。”穆谦说着,把手里的物件送到黎至清眼前。
黎至清揉了揉眼睛,接过来一瞧,竟然是先时当压岁钱的那个小熊崽金锞子,这次被挂在一条红绳穗下。黎至清蹙了蹙眉道:
“我明明贴身收着的,怎么会落在马车上了。”
“你粗心呗。”穆谦摸了摸鼻尖,“你瞧这绳穗,眼熟不?”
黎至清方才只顾着看小熊崽子,只瞟了一眼那绳穗,虽然觉得眼熟,也没走心,如今听穆谦说了,拿过来仔细端详起来。那绳穗最上头是半个蝴蝶盘长结,后接一个纽扣结,最后是一段金刚结收尾,正是先前自己挂玉坠子的那条。黎至清惊喜道:
“这是从前我挂在玉坠子上的那条穗子!你竟然还留着!”
穆谦心中一动,故意与他争抢,抢到手后才有意问道:
“怎么就说这穗子是你的了!这明明是本王的!”
黎至清被穆谦一激,好胜心也上来了,指着那半个蝴蝶盘长结道:
“瞧见那半个蝴蝶翅膀了没,完整的蝴蝶好编,叫蝴蝶盘长结,但这种半个结可就难了,只有我萍姐姐才会。这个恰好就是她编的,我和兄长人手一个,两个放在一处,正好能拼成一个蝴蝶。”
穆谦听着这话,心一点一点沉到谷底,又不死心的问道:
“那你兄长的那条绳穗,可是与这条一模一样?”
黎至清又去穆谦手里抢小熊崽子,穆谦并非真心与他抢,顺势就把东西还给了他。黎至清拿在手里把玩着,随口道:
“别的都一样,唯独这半个蝴蝶盘长结,我的这条绞了金线,而兄长那条绞得是银线。”
穆谦脸色霎时变得极为难看,只不过黎至清是心思只在小熊崽子上,并没发现。
穆谦努力维持着正常面色,装作若无其事道:“阿豫,从前听你提过几次你的兄长,你们兄弟二人仿佛感情很好。”
鉴于自己的身份穆谦早已得知,黎至清对黎徼之事无心隐瞒,随口道:
“那是自然,我与兄长自小相依为命,比寻常人家一般兄弟之间自然要亲厚许多。所以,兄长之死,我绝对不会放手。”
穆谦暗自倒吸一口冷气,把黎至清紧紧揽在怀里,在他发心轻轻问了一下,又问:
“如果,本王是说如果,你查出的兄长死因,会让你现下平静的生活全都没了,你还会去查么?”
黎至清心下生疑,抬头看了穆谦一眼,没说话。
穆谦摸了摸鼻子,又问道:“本王是说,假如你兄长之死,与你现下查的通敌之事有关,而且关系重大,还会牵扯到很多人,会让你整个生活都打乱,甚至会让你面临痛苦的抉择,你还会查么?”
昨日马车上那股冷意再次向黎至清袭来,他突然觉得穆谦的怀抱没有那么暖了,忍不住把锦被向上扯了扯。
良久,黎至清吐出一句,“查。”
穆谦没再说什么,只叹息一声,又把人搂得紧了一些。
大成官员素来疏懒,元宵节后半月有余,才三三两两回到各衙门当值。这些日子,黎至清虽然挂念着年前未完的通敌之事,但始终没机会去查。
恰逢此时,黎至清接到了肖瑜的帖子,邀他再赴红叶寺小聚。黎至清记起先时穆谦提及肖瑜受了伤,本就记挂着,得了帖子当即就应了下来。
穆谦一心防备着肖家,想与黎至清同往,奈何同一日却被成祯帝下旨宣召。这还是安武堂出事后,成祯帝第一次搭理穆谦,穆谦不敢怠慢,只得放了黎至清独自去见肖瑜。
已然开春,天气回暖,路上枯枝纷纷抽条,一派生机勃勃的模样。奈何近来事繁,又牵扯穆谦,对真相的渴求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加之心中挂念肖瑜,黎至清并无心欣赏。
这次红叶寺外,等着黎至清的是肖安。黎至清与肖安并不相熟,他也不是热络性格,故没有过度寒暄,只点头示意后,便随着肖安来到了肖瑜所在的禅房。
一入禅房,抬眼便见肖瑜整个人极为虚弱地靠在榻上,而近身端茶送水的服侍之人竟然是黎晗。
一瞬间,黎至清脸色铁青,显然他并不想在此处见到黎晗。
“至清。”肖瑜微笑着唤了黎至清一声,这才拍了黎晗正要给自己添衣服的手,“成瑾,你先出去吧,我想跟至清说几句体己话。”
自打黎至清进门,黎晗的面色并没有多少变化,显然黎至清的到来在他意料之中,现下被肖瑜下逐客令,他也不以为意,将肖瑜身上的锦被掖了掖,对着黎至清点头示意后便自顾出了禅房。
肖瑜一个眼色,本来在房内的肖平和肖安立马上了黎晗的脚步,银粟非常有眼力见,也跟着退了出去。
屋内没了外人,黎至清走上前去,自顾坐在了肖瑜榻边,语带担忧道:
“前些日子听穆谦说,师兄从暖阁外的石阶上摔了一跤,怎么病得这般重?”
肖瑜听到黎至清对穆谦的称呼,先是微微诧异,继而笑道:“我倒不知道,晋王殿下如今也成了厚道人,本以为从石阶上滚下来这么丢人的事能被他当乐子传得没边,没想到传到你耳中只是摔了一跤。”
听着肖瑜的打趣,黎至清也笑了起来,若放在过去,拿着别人糗事大肆宣扬之事,以穆谦为首的那帮纨绔未必做不出来,如今却只是轻轻带过,穆谦的确是与从前不同了。
一想到穆谦的变化,黎至清又笑不出来了,再一看肖瑜苍白着脸色,心中更是难受。
“师兄是受了今上多大的责难,这才在殿外失了态?”
肖瑜摇了摇头,似是不想再回忆当时的情景,只道:
“你家晋王在安武堂惹恼了今上,偏偏我倒霉,事后第一个觐见,才遭了无妄之灾。”
黎至清想到那日情景,又见肖瑜现下胳膊上还裹着纱布,极为愧疚,“师兄怎的跑到荒山野岭来了,相府条件总归是要好些的。”
“这里清净。”肖瑜叹息一声,“想不明白的事,远离红尘就容易想明白,下不了决心的事,无人相扰就能做决断。”
肖瑜明显话中有话,黎至清自打见完阿克善便心烦意乱,此刻无暇再猜肖瑜的心思。
“师兄,有话不妨直说,等下说完,还想向你讨教东府的通敌之事的案情。”
肖瑜仔细打量了一番黎至清,见他领口处有一个若有似无的红印,难得蹙眉,然后才正色道:
“至清,晋王殿下对你的心思,朝野已经满是流言,你老实说,此事是真是假?”
黎至清没想到肖瑜会提此事,眉毛一挑,“难怪大成国势日陵月替,原来朝臣都把心思放在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上了。”
“当真捕风捉影?”肖瑜认真瞧着黎至清,眼神中没有丝毫嘲讽,反倒满是担忧之色。
他与穆谦如何,是他们两人之事,黎至清自身并不在乎,他从前畏缩不前,是他怕穆谦在乎。如今被肖瑜点出来,黎至清并不想就此事多言,眉头微微一蹙,并未接话。
肖瑜心中压着石头,没有上次跟黎至清打太极的闲心,直言问道:
“你可与他做过色授魂与之事?”
黎至清与穆谦虽然互相倾慕,但因着身体有恙,两人只限于抵足而眠,此刻被肖瑜问道面上,黎至清羞恼道:
“自然是不曾的!师兄今日喊我来,若只是为着闲言碎语,那至清就先行告退了。”

第152章 入彀(3)
“怎么这么大气性!”肖瑜无奈地嗔怪一句,“本是为着你着想,反倒是让我里外不是人了。”
听着肖瑜话里话外都意有所指,知他不会无缘无故私下与自己相见,黎至清这才冷静下来,问道:
“师兄今日喊我来,到底为着何事?”
肖瑜踌躇半晌,抬眸对上黎至清探寻的眸子。
“至清,你若有心报国,京畿里有得是亲贵。你从北境回来,虽然未得到官职封赏,但名声早在外,太子、秦王、赵王、睿王、林肖谢容四大国公府,投入哪家都是前途无量,晋王身边未必是最好的归宿。或者,你就来太子身边可好?咱们师兄弟三人待在一处,也算是一场佳话。”
黎至清只当肖瑜旧事重提,登时变了脸色,“师兄,先时说好的,咱们各为其主,互不干涉,如今你为着太子来当说客,未免言而无信了。”
肖瑜不理会黎至清话中的指责,只苍白着脸色继续前言。
“若京畿这些人你都瞧不上眼,那去西境、去南境,哪怕回登州都好,离开晋王身边,离开京畿这趟浑水,先生那边我去解释。”
黎至清满腹狐疑,“师兄,你今日怎么怪怪的?知道了什么是不是?是关于穆谦的是不是?穆谦他——”
黎至清话音戛然而止,将后半句话吞回腹中。他想问:穆谦真的通敌了,是不是?但却不敢问出口。
肖瑜不敢再看黎至清的眼睛,“至清,昨日傍晚今上就让人拟好了圣旨,为晋王指了婚,选了襄国公家的嫡女。今日得召入宫的人,除了晋王殿下,还有大理寺少卿容含章。”
“你说什么?”
并非意料之中的结果,黎至清刚松了一口气,可心却再次跌倒了谷底,刹那间涌起的窒息感让他喘不过气来。
黎至清记得,这门亲事,容成业是与他提过的。而他,因着与穆谦互明心意,再加上这些日子出门在外,日日温存,完全忘了这桩事,如今被再被肖瑜提起来,黎至清才反应过来,这门亲事,穆谦并未给他一个正式的说法。
此刻,黎至清虽然已经不自觉地发起抖来,但还在心中默默自我安慰着,只是成亲而已,只要不是通敌就好!
虽然心如刀绞,黎至清却不欲人前示弱,哪怕眼前是他嫡亲的师兄,他也只强笑道:
“既如此,那该恭喜晋王殿下了。”
肖瑜眼见着黎至清的指尖止不住的颤抖,还整个一副死要面子的模样,不免心疼起来,联想到前些日子自己因着与黎晗的感情而受得那些磋磨,更加不忍心对眼前的人说重话,强行带了三分苦涩的笑意骂道:
“你小子顶聪明一个人,怎么做出事情来这么蠢。趁着还未泥足深陷,早些抽身吧。他若成了亲,你们这种关系,你待在他身边算什么呢?”
黎至清差点被肖瑜这一句话激出泪来,只嘴硬道:“师兄说我傻,那此刻让师兄抽身,师兄肯么?”
肖瑜朝着方才黎晗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神色晦暗不明,半晌才道:
“至清,不一样的。”
黎至清明白,黎晗与穆谦的地位天差地别,黎晗不过是东境诸州世家中不起眼的一个家主,连与京畿普通世家比肩的资格都没有。而穆谦,当朝亲王,今上亲子,节制三司,乃一方重臣,身上汇集了来自各方的目光。
黎至清觉得此刻若由他来做这个决定,对穆谦不公平,对他自己也不公平,是聚是散,他也要听一听穆谦的意思,是以对肖瑜的建议,并没有给出回应。
肖瑜见状,知道黎至清在这份感情上是铁了心,狠了狠心,又道:
“祯盈十四年,你兄长曾奉命离开北境战场,秘密进京,后来回了北境战场不久便死于非命。”
黎至清闻言,脸色一白。关于兄长的事情,他鲜少对外人提及,就算对先生,也只是说兄长在死于五年前的胡旗南侵之战,至于秘密回京这样的细节,他从未向任何人透露分毫。不仅因为此事当年黎徼千叮咛万嘱咐不可外传,更因为黎徼曾途中徇私回了登州,若传扬出去,对黎徼名声有损。
如今被肖瑜点出,黎至清猛然惊觉,肖瑜定然是知道了什么,忙一把抓住肖瑜的袖口问道:
“师兄,你这些日子到底在东府查到了什么?你的确知道了什么是不是?”
肖瑜面上皆是掩盖不住的悲伤,“至清,你们两个人之间终究隔了人命,你们是不会有结果的。”
“你胡说!”黎至清登时站了起来,嗓音拔高,眼眶微红,“我不信!”
听到屋内骤然拔高的声音,黎晗不放心,直接闯了进来。一进门就见到黎至清剑拔弩张,而肖瑜则一脸虚弱地靠在榻上,登时就有些生气。他与黎至清两看两相厌,直接对着肖瑜不满道:
“话说完了吗?哪儿哪儿都用你操心,人家领情吗?”
肖瑜知道黎晗气自己多管闲事,只得服软喊了一句,“成瑾……”
黎晗心中有气,不再搭理肖瑜,瞥了一眼黎至清,冷冷道:
“改名换姓也没改了这副没眼力的劲儿,没瞧见他病着吗?话说完了就请吧。”
黎晗说着就伸手做出了送客的姿势。
黎至清虽然疑惑颇多,但瞧见肖瑜脸色实在不佳,又有黎晗在场,只得悻悻告辞,决定等肖瑜好些再来。
黎至清前脚出了禅房,黎晗后脚就跟了出来,两人自登州安国侯府时就不对付,上次在清虚观外又闹了一场,现下只余尴尬,黎至清不愿黎晗相送,礼貌地婉拒。
“不劳黎侯相送,若素兄身体有恙,黎侯快些回去照料吧。”
黎晗与黎至清一前一后走了许久,听黎至清开口后,才道:
“黎至清,本侯有些话想同你私下说,你跟我来。”
黎至清脚步一滞,“黎某不知,咱们自己还有什么话能私下说?”
“你不想只道若素伤得如何么?”黎晗撂下一句,料定了黎至清会跟上,自顾向前走去。
虽然先前黎至清与肖瑜一直斗法较劲,可肖瑜到底有一份为人兄长的自觉,自打黎至清来到京畿,明里暗里对他照拂不少,特别是两人在东府查案,肖瑜事事冲在前头,没让黎至清这个小师弟受半点委屈。
黎至清虽然平日里将人情往来看得很淡,却并非不懂感恩之人,对肖瑜的照顾看在心里,心中也生出不少感激之情,再加上当年肖瑜还对他有救命之恩,黎至清更不能对肖瑜的状况不闻不问。
黎至清心一横,跟上了黎晗的脚步,另一处禅房内,两人相对而坐成对峙之势。黎至清不想跟黎晗多做周旋,直接切入主题。
“我师兄到底伤得如何?”
“黎左司谏是圣上面前的红人,那暖阁应当常去吧?”黎晗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那暖阁外的石阶,又高又陡,有几十阶,若素就是从那上头踩空了摔下来的,扭伤了脚踝,摔折了胳膊,还断了三根肋骨,浑身上下磕得都是青紫,没一处好地方。”
黎至清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成祯帝畏寒,为着建暖阁那供暖的火道,将暖阁整体拔高不少,是以暖阁外的长阶比起其他殿阁要高出许多,肖瑜从那上头摔下来,到现在还卧病在床,怕是真遭了不少罪。
“除了因安武堂之事殃及池鱼外,可知还为着何事?”
“若素方才没同你直言么?”黎晗不咸不淡道:“还能为着何事,皇家出了不得了的事,又恰逢是个得宠的儿子,今上自然要保的,还要想法子堵住悠悠众口!这样的腌臜事,自然得找个得力的来干,朝野内外那群老臣各怀心思,今上用着不放心,此事便落到了若素头上。若素何等光风霁月之人,却要做违心之事,他心里能舒坦?”
“不得了的事?”黎至清睁大了眼睛,联想到方才在房中肖瑜提到的人命之事,心中有了不祥的预感。那隔着的人命,莫非就是兄长那条命,所以,穆谦真的通敌了,这才害死了兄长?
黎晗瞥了他一眼又道:“黎至清,话说明白了,还有意思么?”
黎至清面如土色。
许久,黎至清稳了稳心神,将眼下情势在脑中过了一遍,最坏的情况便是阿克善、郭晔和肖瑜的话相互印证,穆谦的确通敌了。郭晔和肖瑜大约没有坏心思,那眼前的黎晗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黎至清一时之间想不通其中关窍。
“黎侯留住黎某,不仅只是为着告知师兄病情这么简单吧?”
黎晗没想到这种情况下,黎至清仍能保持清醒,心中不免高看一眼,这才从怀中拿出了一个长方形的锦盒,放在案上,然后用手轻轻一推,推到了黎至清眼前。
黎至清虽然心中狐疑,却毫不犹豫的将锦盒打开。眼前之物让他一日之内再遭雷击,里面有两样不起眼的小东西:一支早就不时兴的银簪子和一支用秃了的毛笔。

第153章 入彀(4)
簪子是兄长送给钟曦萍的第一个礼物,被她当宝贝一样戴着,纵使后来黎至清掌权,两人家境不可同日而语,钟曦萍最喜欢的也是这根簪子。而毛笔,则是阿衍的物件,因着他年纪小,手也小,毛笔是专门订做的,又因为小孩子玩性大,毛笔就被他一边写一边薅,最终给薅秃了。
两样东西放在眼前,恐怕人已经落在黎晗手中了。
黎至清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眼睑微眯,眼神一瞬转冷,下巴微抬,正视黎晗,等着后者开口。
黎晗没想到如今黎至清还能坐得住,端起茶杯优哉游哉地抿了一口,煞有介事地把茶盏往案上一放,笑道:
“黎豫,这场游戏,你到底还是输了。”
黎至清虽心忧钟曦萍和黎衍的安危,仍面如沉水地讽刺一句:
“胜败乃兵家常事,只不过以稚子妇孺为饵,着实算不得光明磊落。”
黎晗不以为忤,笑道:“这些年,你将他们两人藏得严实,你就不好奇本侯是怎么找到人的么?”
一语中的!黎至清自认将妻儿安置的极为妥帖,已两年无虞,却不知怎的就被黎晗找到了。黎至清自觉他话中有坑等着自己,但又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索性问道:
“如何寻得?”
黎晗面上尽是得意,“这要多亏了你的晋王殿下,专门派了人来登州查你的过往,还查到了你那大隐隐于市的妻儿住处,这才便宜了本侯。”
又是穆谦?穆谦竟然派人去登州查自己?先时自己对他有问必答,他竟然不相信么?
黎至清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接受这样的现实。
黎至清按下心中翻腾的情绪,不动声色道:
“黎侯多虑了,黎某能有什么,值得晋王派人去登州。”
黎晗没想到事到如今黎至清还能稳得住,面露诧异之色,凉飕飕来了一句。
“这就要问你了,晋王殿下派出的那个,可是他的亲信,仿佛是叫玉絮的。”
原来,玉絮这些日子不在京畿,竟然是去了登州!原来所谓的出京公干,竟然是去查自己!竟然还把自己的妻儿牵扯其中!
黎至清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接受这样的结果,瞬间陷入沉默。
黎晗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纸包,放在案上,再次推到黎至清面前。
黎至清蹙眉,“这是何意?”
黎晗拿眼神点了点小纸包,“你和晋王之间既然隔了条人命,那本侯便帮你一把,这是断肠草粉,见血封喉。”
黎至清本来微蹙的眉头拧成了疙瘩,瞥了一眼案上的毒药,没有动作。
黎晗继续道:“晋王府何时发丧,你的妻儿何时回到你面前,此外,你我恩怨一笔勾销。”
黎至清依旧没动,“黎某并不记得,你和晋王之间有要人命的过节。若是因着清虚观下的龃龉,大可不必。”
黎晗站起来,负手在屋内踱了几步,一派气定神闲的模样,“有人要保他,自然有人要他的命。更何况,本侯不能让若素夹在中间为难。”
黎至清伸手把纸包推回黎晗一边,面上不动声色,“黎侯太高看黎某了,晋王府铁桶一块高手如云,餐点饭食皆由专人筹备试毒,这样的伎俩,伤不得晋王殿下分毫。”
黎晗回到案边,拿起药包再次放到黎豫身前,露出志在必得的笑意,“也不是本侯高看你,你我心知肚明,成不成的,只在于你想不想做罢了。黎豫,你和晋王之间的人命,你和本侯之间的恩怨,再加上晋王相负于你的,只这一次,就都能两清,你打理登州生意许多年,这样的买卖,你稳赚不赔。”
黎至清拿眼神扫了一眼药包,“黎某要是拒绝呢?”
“那你就只能当一个孤家寡人了。”黎晗说着,把纸包塞到黎至清手中,又把锦盒从他手中拿过来,打量着里面的簪子和毛笔,不徐不疾道:“而且,本侯想不到你会拒绝的理由。”
黎至清是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走得,但黎晗知道,黎至清的心早就乱了。
送走了黎至清,黎晗回到禅房看肖瑜,见人正依靠在软枕上发着呆,走到案前端了杯热茶送到肖瑜面前,就势在榻边坐下来。
“喝点水,嘴唇都干得裂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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