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归美人,美人归我!by雁东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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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阶下囚(1)
成祯帝寿诞在即,京畿以此为由,连发数封六百里加急催穆谦回京,加之成祯帝身体状况又恶化,两件事摆在眼前,穆谦再混蛋也没法坐视不理。将北境事宜交代一番后,带着亲卫踏上了回京畿的路。
因着前段时间着实被京畿官场给恶心着了,也被黎至清给伤着了,穆谦并不着急回京,甚至有意放慢了行进的速度,一行人慢慢悠悠,一边赏景,一边赶路,好不自在。
刚进如阜城,穆谦就下令找家客栈休息。没别的原因,只因照现在赶路速度,每日走三四个时辰,不到十日就能进京,穆谦觉得太快了。
穆谦从心底拖延着进京的步伐,可急坏了旁人。正初一边整理着客栈卧房,一边抱怨道:
“这才正午刚过,您就要歇晌,照这速度,今上的寿诞都要耽误了。”
“放屁!”穆谦坐在团凳上,倚着圆案,翘着二郎腿,怀里还抱着一盆正初刚洗好的木莓,穆谦百无聊赖地丢了一个到空中,然后张着嘴去接,等木莓正中口中,酸甜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开来,这才随口接了一句,“离着万寿节还半月有余,你着哪门子急?京畿里头有你相好的啊?”
正初真切体会到了什么叫皇帝不急太监急,无奈道:
“行行,您都不急,小的急什么?打盆水给您洗把脸,然后伺候您歇下吧?”
“唔。”穆谦没抬头,盯着手里的木莓,想到了什么。
这红红的果子,那人仿佛不喜欢吃,好像是因着酸?还是因着太凉了?记不大清楚了……
穆谦突然觉得没胃口了,把怀里的果盘往桌上一丢,从衣襟里掏出快帕子把手一抹,意兴阑珊地走到床边一坐。
正初见状,知道穆谦是打算歇晌了,正要出门去打水伺候他洗漱,刚拉开门就见银粟端着一盆水走来,正初面上一喜,将水盆接过来,然后将人让了进来。
银粟朝着正初点头示意后,立马入内拜见穆谦。
穆谦自己压着步子赶路,却先把银粟派回京畿打点,本意想让他在京畿等着,没想到人又回来了,随口问道:
“你这速度倒是快,府里都打点妥了?怎么不在京里等着?”
“回殿下,府内都已打点妥当,只等殿下回京了。”银粟说完一顿,面上生出几分犹豫之色,想了想又道:“京畿出了一桩事,想了想还是应该赶来给殿下报一声。”
穆谦接过正初盥洗过得帕子,往面上一扑,面上传来的温热极大地舒缓了穆谦的疲惫感,这一路他游山玩水不理政事,有些日子没人如此正经同他讲话,竟有些不适应,懒洋洋问道:
“别卖关子了,有话直说吧。”
银粟咬了咬牙道:“属下刚到京畿时,京畿出了一桩大事,殿下在路上许是没注意。京中有一十七名京官都被下了狱,其中不乏位高权重者。”
穆谦听罢,心中“咯噔”一跳,原书中让黎至清扬名大成的事情还少发生了!原书曾写到黎至清投入秦王麾下,坑杀朝臣一十七名,成为了举国皆知的政客,然后戛然而止,具体原因并未列明。
穆谦面上装得若无其事,“哦?牵扯如此之广,是何原因啊?都有谁啊?”
银粟回忆了一下这些日子听得的消息,冷汗都快留下来了,“据说这一十七人乃是通敌叛国之罪,证据确凿,被判斩监候。其中,以林相为首!”
“林相?”穆谦听到这个名字一把扯下了面上的帕子,林弘济这可是太子的左膀右臂,“那太子可有牵涉其中?”
黎徼呢?上次在禁军巡城司案卷库留档证物中寻得了黎徼的绳穗,那此人可有涉案,黎至清对他可有包庇?穆谦想问,却到底没有问出口。
银粟摇了摇头,面色凝重不堪,“殿下就不好奇,这桩案子是谁揭发出来的么?”
“除了他,还能有谁?”穆谦起身,踱了几步,不咸不淡地问道:“这一桩案子定下来,咱们的左司谏官升了几级啊?眼下已经成了秦王府的红人了吧?”
银粟不可置信地瞧了穆谦一眼,然后低下头,瞅了瞅自己鞋尖,然后鼓足勇气道:
“黎先生在今上面前首告通敌之案的次日便出事了,安国侯于今上面上指证,先生乃祯盈十七年登州那封闹得沸沸扬扬的檄文上所写的黎氏庶孽黎豫,如今被安国侯府领回。不日,安国侯要在京畿开祠堂公审黎豫的罪过,还邀请了京畿诸世家派员列席。”
“什么?”穆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冷声问道:“黎晗打算什么时候开祠堂?”
“算算日子,大约是三日后!”
穆谦眼神微眯,“地点在何处?”
“京畿城西,黎氏的枫华别院内。”
穆谦走到水盆边,把帕子往里头一丢,溅落一地水花。
“正初,传令下去,即刻启程,连夜赶路,务必在三日内进京!”
正初见穆谦着急,不敢耽搁,当即传令,退房启程。穆谦一行,除了他骑得是大宛良马,其他人都是胡旗马,耐力强悍,先前压着步子,能力不显,如今撒开蹄子狂奔,一路风驰电掣,奔着京畿而去。
穆谦手里握着缰绳,脑中闪过过去种种,但一年多的倾心相待,却止于京畿北郊的那一刀。穆谦一咬牙,手中马鞭一甩,风驰速度又快了一些。
骑在狂奔的快马上,穆谦心中有一种莫名的快感,他要亲眼瞧着那个人身败名裂,亲眼瞧着他从云端跌下来!
想到此处,他泄愤般笑了起来,大笑过后心中没有想象中的痛快,反倒仅剩下一股空虚感。跟在穆谦身后的正初和银粟对视一眼,不敢置喙,他们早就发现,自打这次从京畿出来,自家主子就时不时狂喜或者狂怒。不过他们也能理解自家王爷的性情突变,任谁在太子和秦王的联合绞杀下活着逃出来,都不会咽下这口气。
京畿,枫华别苑,黎氏在京畿设立的祠堂。
黎晗长身玉立,面上蕴着得意的笑意,迎接着他广发帖子邀来的京畿世家代表。
襄国公府在朝为官的是容含章,这次容氏亦由他出面。事涉黎至清,还翻出他就是黎豫的事,容成业想到了从前的八字,心中觉得惴惴不安,也央了自家大哥,硬跟了来。
“这登州黎氏,什么小门小户,竟也跑到京畿落祠堂,还广发名贴。”容成业随着容含章与黎晗寒暄完,立马抱怨了起来,他打心底里是瞧不上黎晗的。
“再敢在外面口无遮拦,就不许你跟着了!”容含章面露不悦,“这登州黎氏与宁国公府肖氏结了亲,又得了秦王殿下青眼,面子自然是要给的。”
“咱们堂堂京畿四大世家——”容成业话音戛然而止,但语气里的不服气甚是明显,“那啥,现下是三大世家了,竟要给他一个穷乡僻壤的不入流的家族撑场面。”
容含章瞪他一眼,嗔道:“越说越没边了!你也知道林氏没落了,这京畿局势瞬息万变,连咱们四大国公府都能在顷刻之间覆灭,就该明白谨言慎行的道理。而且,黎氏这些年虽然不入朝,但因着资助北境战事,赚足名声,连今上都高看一眼,咱们府上肯定要来一趟的。”
“京畿最重门第,他们黎氏不过区区一个侯府!”容成业虽然生在高门,平日里却极少仰仗身份欺负人,如今这话出口,纯属为着发泄对黎晗的不满。
容含章会心一笑,“所以,这种场合父亲不会到场,派了你我前来。我猜等下宁国公和护国公都不会现身,甚至肖家连肖相都不会露面。”
容含章没有猜错,谢家来的同样是兄弟二人,护国公府小公爷谢湛和次子谢淳。
“我知道你跟黎豫有交情,但等下你要是敢乱说话,我可饶不了你。”刚进了门,谢湛就对着谢淳说教起来。
谢淳扯了扯自家大哥的袖子,面上尽是恳求之色,“黎先生好歹是我的旧相识,大哥等下帮忙求求情行吗?”
谢湛抬手轻轻拧了一下自家弟弟的耳朵,“小孩子懂什么,忘了出门前父亲嘱咐的话了?你平日里跟晋王玩得好,家里都没管你,现下收敛一点吧。”
“大哥——”谢淳还要再求,迎面遇上正在迎客的黎晗,只得闭了嘴。
而肖家,自打上次肖瑜从暖阁外的台阶上摔下来,就一直对外称病,整个人要么躲在红叶寺养病,要么在相府深居简出。这次肖家接了帖子,派来了长房的次子肖珏。
肖珏站在枫华山庄外,打量着周围的景色,这城郊景色与那日在北城门外带兵追赶穆谦时并无二致。想起那日情景,肖珏眉头拧成了疙瘩,觉得胸口憋闷不已。
“沉戟来了,快请快请。”黎晗见到肖珏,赶忙热情地迎了上来。
虽然肖瑜与黎晗交好,但肖珏与黎晗不过泛泛之交,只是看在自家兄长的份上,待黎晗比旁人亲厚。不过肖珏为人冷淡,这份亲厚表现得更多是从点头致意变成开口打招呼。
“黎侯。”
黎晗满脸堆笑,“今日这祠堂,没你可真不成!”
第166章 阶下囚(2)
肖珏面上并不轻松,肖家怎么着都不该他来,奈何大哥被父亲软禁,黎至清前些日子揭发通敌之事又把黎家推到了风口浪尖,他又是黎至清身份暴露的见证者,不得已接下了这个烫手山芋。
黎晗并不将肖珏的不情不愿放在心里,他虽然给京畿诸州及四境都发了邀请函,但对于今日众世家齐聚没抱太大希望。他明白,今日能来的,高不可攀的那几家是各怀鬼胎,有侯爵的那几家是存心看热闹,至于其他从四境诸州赶来的名不见经传的小世家,则是为了攀附。不论各家出于什么目的来看他开祠堂,他的目的只有一个,毁了黎豫,报这些年郁郁不得志的仇!
黎晗心里正打着算盘,迎面来了一个身姿挺拔、身材魁梧之人,那人身后跟着一支亲卫,各个张肩拔背,显然是行伍出身。黎晗将此人容貌在脑中快速过了一遍,确定并不相熟,眼见着那人走近,不动声色地朝黎喜问道:
“这是哪家的?怎么瞧着眼生,回函的宾客中可有没见过的?”
“看样子并不是咱们请得人。”黎喜走到黎晗身侧,压低声音请示道:
“属下去问问。”
黎晗伸手将人拦住,自顾带着笑意走上前去,拱手道:“今日乃黎氏京畿落祠之日,所邀者皆乃亲朋,不知阁下何人。”
来人朝着已经入内的人群打量一眼,对着黎晗抱了抱拳,朗声道:
“在下西境郭晔,听闻黎侯在京落祠,还要开祠审案,特来长长见识,还望黎侯莫要怪郭某冒昧!”
黎晗早先得了信,西境因着路途遥远,诸州世家商议过后并未派人前来观礼,只是遣人送来贺礼,没想到西境的霸主却是亲自到了。黎晗早闻郭晔之名,草莽出身,早入行伍,与世家鲜少往来,与黎氏更无半点交情,想到此处,黎晗不禁眉头微微一皱,怕是来着不善,他并未着急应下来,只是笑道:
“郭大帅之名如雷贯耳,今日有幸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不知大帅怎么进京了?”
郭晔爽快笑道:“陛下寿诞在即,郭某得陛下恩准,入京祝寿。郭某久居穷乡僻壤,难得来一趟京畿,黎氏落祠,郭某躬逢其盛。”
“今日落祠,同时还有一桩家事要处置。”黎晗虽然笑得和煦,但言辞间拒绝的意味甚是明显,“黎氏的檄文,大帅想必有所耳闻,家门不幸出了逆子,怕是有碍观瞻,莫污了大帅的眼。”
郭晔面上故作诧异,“郭某来都来了,黎侯不会将郭某拒之门外吧?”
郭晔将话说到这个份上,黎晗不好推辞,再加上郭晔为西境的无冕之王,在京畿连今上都要礼待,黎晗也只得硬着头皮将人请了进去。
祠堂内,黎晗居中,上首还有四个座位分别位于他身侧,坐了黎氏的四位家族耆老,下首各世家代表依次就坐。左侧前两位依次坐了肖珏、容含章,右侧则是谢湛、郭晔。郭晔下首乃是林氏旁支、如今苦苦撑着林氏局面的礼部左侍郎林寄。其他世家依次在这五人之后落座。
待众人坐定,由黎氏族中一位耆老主持落祠仪式,一番祝祷、致辞、挂匾、祭祀等流程过后,黎氏在京畿的祠堂正式落成。
众人互相交换个眼神,彼此心照不宣,落祠乃是幌子,这位新家主醉翁之意当然是那个前几日刚首告朝中通敌之罪的大功臣。
“诶,你说,前左司谏揭发通敌之事,乃是大功一件,无论放在哪家都是光耀门面的事,黎侯怎么这个时候翻起旧账了。”
“还能怎么着,听说左司谏就是早年间黎氏那个欺兄霸嫂又抛妻弃子的孽障,你能留着他祸害门楣?”
“不能是他吧?这位前左司谏才能卓绝,于北境战场有功,又查清朝内通敌之事,怎么看也不像之前檄文传得那样。”
“这你就不懂了,当年要不是那个家门逆子犯了事,这侯爵还指不定是谁的呢?”
黎晗不理会堂内压低声音的怯怯私语,心中带着久违的快感,朗声道:
“今日黎氏落祠,众位能来赏光,舍下蓬荜生辉。想来众位皆还记得一桩旧事,祯盈十七年,黎某曾函告诸州,家门不幸出了孽子,如今得祖宗庇佑,家门余孽被缚,今日公审,劳烦众位做个见证。”
黎晗说罢,朝黎喜使了个眼色,黎喜点头出门,不一会儿就将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带了进来。
那人身型单薄,弱不禁风,发丝凌乱,形容憔悴,面色惨白,唇无血色,被缚着双手,踉踉跄跄进了大厅。
郭晔一见来人,立马愤怒的攥紧了拳头,来人正是黎至清!
郭晔没想到,在北境那种贫瘠的地方依旧生龙活虎的人,到了京畿竟然被折磨地这么憔悴,浑身上下透着黯淡和颓丧。郭晔还记得,当年把黎至清从水牢里救出来时,黎至清虽然憔悴孱弱危在旦夕,但眸子里却是充满了希冀的光,而现在那束光熄灭了!
郭晔死死地盯着黎至清,他恨不得立刻派兵围了这里,把这个认定的兄弟带走,可是他没把黎至清交代的事办妥,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死死地控制着自己,生怕一时激动做出什么过激举动。
在黎至清抬头的一刹,正对郭晔的眼神。郭晔终于在他刚进门时绝望又茫然的眸子里看到一丝探寻,但他只能愧疚地朝他摇了摇头。然后,郭晔没有在黎至清眸子里看到愤怒,只见他平静的微微一点头,表示了然,只不过眼眸里的更多了几分生无可恋罢了。
黎至清就如同一件商品、一个玩物一样站在大堂中,接受着来自各大世家或是探寻、或是惋惜、或是嘲讽的目光,他虽然憔悴,却依旧风姿傲然,如一株青松,稳稳地矗立在人群中央,茕茕孑立,孤而不群。
黎晗最讨厌的这样的黎至清,他讨厌黎至清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他讨厌黎至清永远淡定沉着,他讨厌黎至清就算面临死亡,也有一副悲天悯人的面容,反倒是衬得他自己,那么懦弱、渺小又可悲。
黎晗走上前去,一脚踹在了黎至清膝弯,“混账东西,犯了事还有脸在祠堂里面站着。”
黎至清身体本就孱弱,这些天来被查案的压力、对穆谦的愧疚、对妻儿的担忧以及浓浓的自责情绪压着,早已不堪重负,被黎晗一脚直接踹翻在地。
就在郭晔忍无可忍准备发难之际,容成业看不下去了,直接扬声道:
“黎侯!至清兄是读书人,你让他跪,好生说便是,在场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直接上手算怎么回事?”
“成业!”容含章轻斥一声后,并未再责怪。世家重规矩,襄国公府作为世家中的顶级门第,更是极重体面,显然他也觉得黎晗直接动手有失身份。
容成业的话引起了不小的骚动,虽然各个世家不会明面上说什么,但偷着窃窃私语笑黎晗上不了台面的的确不少。
黎晗将这些闲言碎语当做了耳旁风,他今日的目的就是只是黎至清,他要彻彻底底地毁了黎至清,至于旁的,他有的是机会找补回来。
“容二公子此言差矣。”黎晗信步走到容成业面前,好暇以整道:“你方才称呼他什么?至清兄?容二公子错了,他可不是什么黎至清,他姓黎名豫,乃是两年前叛出我黎氏家门的逆子!”
容成业虽然早就听到了传闻,但还是难以置信地看向黎至清,想听他亲口否认。但被迫跪地的黎至清就如同一尊雕塑,平和安静地在地板上跪着,无悲无喜,仿佛当堂受审的不是他一般。
堂上又是一阵骚动。
“原来这些天,京畿的传闻是真的,他还真是那个臭名昭著的黎豫。”
“没想到前左司谏,从前竟然这么不堪!”
嘲讽、挖苦之语不绝于耳,黎至清恍若未闻,轻轻垂着眼睑,仿佛如一个局外之人,与其说是冷静到极致,不如说冷漠到可怕。
就在众人夹杂着讽刺窃窃私语时,一阵马蹄之声由远及近,借着一声骏马嘶鸣后,一个身着火红色披风、手提马鞭、风尘仆仆的人大步迈入了大堂。
“黎侯怕是忘了答应过本王什么了!”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黎至清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转头一看,来人正是那个让他朝思暮想之人——穆谦!
不过,穆谦并没有与他对视,只冷冷如同对待陌生人一般扫了他一眼,然后面带寒霜地朝着黎晗走去。
黎晗想到那日被穆谦威胁的场景,仍心有余悸。可现下他有九成把握,故而底气不是一般的足,带着主人家招待不速之客的笑容,走上前来迎接穆谦。
“哪阵风将晋王殿下吹来了,黎氏区区家事,实在不劳殿下费心垂询。”
穆谦面无表情,“本王只问你,他身份的事,你是怎么应下本王的?”
“殿下别恼,请上座。”黎晗说着就将穆谦引着向上首走去,上首耆老自觉让座,待穆谦坐定,黎晗才胸有成竹道:
“殿下莫急,身份是他自己承认的,今日肖都指挥使在场,他就是见证。”
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一直沉默不语的肖珏,其中也包括穆谦。
肖珏原本只打算来走个过场,没想到火却烧到了自己身上,顿时有些气恼,于公于私,他都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让黎至清下不了台,故而并没有主动接话。
黎晗并不打算放过他,快步走到他跟前,瞟了一眼穆谦,然后才对着肖珏朗声问道:
“沉戟兄,厅中所跪之人,可曾于你面前亲口承认,他就是登州黎氏的黎豫?”
被问道脸上,肖珏没办法再装作事不关己,看了一眼神情冷漠的黎至清,实话实话道:“是有此事。”
黎晗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志得意满地回到大厅中央,对着黎至清厉声问道:
“黎豫,肖都指挥使的证词在此,你可还有话狡辩。”
黎至清没有抬头,他怕一抬头就瞧见那个让他日思夜想的人,他怕瞧见那个人冷漠的、甚至带有恨意的目光,只是机械地应了一声。
“没有。”
黎至清说完,似是牵动肺腑,忍不住猛咳了起来。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众人又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反倒是穆谦,脸色虽冷,眼光里却充满了几分探寻的意味。他若有所思地认真打量着那个孤独地跪在地板上的人,他想不明白,只要他抵死不认,黎晗拿他根本没办法,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跟肖珏自揭身世。
穆谦眼前的黎至清,虽然身陷囹圄,却依然清高孤傲。门外一阵暖风入内,撩开黎至清额前碎发,穆谦登时愣住了,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几月不见,这人不仅眼中失了神采,脸色灰败,容貌竟然也毁了,额上多了个榆钱大小的伤疤。
有了肖珏作证,又有黎至清当场承认,黎晗假惺惺地朝着穆谦作了一揖,“不知晋王殿下对此可还有疑虑?”
穆谦不咸不淡道:“就算证明他是黎豫,又能说明什么?据本王所知,黎豫与你安国侯府一脉隔了数支,说好听是世家子弟,说难听点不过是个寒门子弟,黎侯乃是登州黎氏的当家人,黎豫在你面前不过是蝼蚁罢了。”
穆谦这话说得虽然难听,但有心之人却听出了几分弦外之音,一个区区寒门子弟是无法与堂堂安国侯抗衡的,自然而然,黎晗想怎么欺辱人家,都是易如反掌。
谢淳见到穆谦,知道自家大哥指望不上,偷偷从谢湛身后溜到了穆谦身侧,适时嘟囔了一句,“就是,谁晓得当初那封檄文是不是蓄意构陷。”
谢淳这句话虽然动静不大,却被在场众人听了个正着,又引起了不大不小的骚动。
“黎侯既然晓谕四境,函告诸州,这么大的事,想来并不会开玩笑。”开口说话的是林寄,如今林氏覆灭,林家子弟不管自家家主到底做过什么不堪的勾当,只是将一腔怨恨都宣泄在了揭发之人身上。
谢湛眼见着自家小弟又跑了穆谦身边,瞪他一眼,骂道:“回来!再敢乱跑,打断你的腿!”
谢淳不涉政,人长得讨喜嘴巴又甜,是以能在穆诚、穆诣和穆谦之间游刃有余,此刻也不管自家大哥的威胁,朝着谢湛做了个鬼脸,跑到穆谦左手边站着,争取离自家兄长越远越好,站定后还忍不住戳了戳穆谦的肩膀,示意他帮着挡挡自家大哥的要吃人的眼神。
谢湛被自家小弟气得咬牙,他受穆诣所托,前来为黎晗长脸,本不欲掺和黎氏内政,只想作壁上观,没想到自家小弟立场鲜明站了出来,他不想让黎晗误会谢家的立场,只得不情不愿对着左右吩咐道:
“把二公子捆起来丢马车上去!”
谢湛的手下倒是听话,当即拿下谢淳就往外拖。
“谢湛!你放开我啊!”谢淳一边被拖着往外走,一边哀嚎,“你欺负我,我要告诉爹爹去!六哥!六哥!救我啊!”
还没等穆谦开口,谢湛立马道:“小弟顽劣,让众位见笑了。谢某亦曾听闻,登州出了一位惊才绝艳的公子,很得老侯爷赏识,后来不知因着何事,变失了宠。”
有了林寄和谢湛帮腔,黎晗立马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来:
“左侍郎和谢都指挥使所言不虚,黎豫欺兄霸嫂,又抛妻弃子,登州人人皆知,本侯也不算冤枉了他。说起来,当年爷爷爱他之才,本欲委以重任,奈何发现他德性有亏,这才忍痛逐了他。”
黎晗说完,对着跪在地上仿佛置身事外的黎至清,不,应该是黎豫,冷声问道:
“黎豫,本侯问你,你妻钟曦萍,与你兄黎徼,可有婚约在先?”
黎豫抬眸,用悲天悯人的眼神瞟了黎晗一眼,并没有接话。
黎晗也不生气,对着门外拍了拍手,立马有人将一位妇人押了上来。黎豫一见来人,一直如沉水的面容终于起了波澜。
“萍姐姐?”黎豫心情沉到谷底,方才郭晔进门时那个暗示,他便明白人没有救出来,他本想一人挡住所有的疾风骤雨,却没想到他们还是被牵扯了进来。
钟曦萍面容惨淡,见到黎豫,一下子红了眼眶,“阿豫,阿衍他……是我没用……”
“阿衍怎么了?”黎豫语气里满是焦急。
“他们抓了阿衍。”钟曦萍一个女子,被囚禁许久,又丢了儿子,担惊受怕许多日子,突然见到了一个可以依靠的人,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
黎豫见状,转头看向黎晗,眼神中尽是冷意,“诸世家在此,黎侯手段如此龌龊,难道就不怕被人耻笑么?”
“话可不能这么说,黎豫你强娶了长嫂生了孽障,又抛妻弃子远走他乡,本侯只不过暂时替你照料家眷,你不感谢本侯,还怪罪本侯,是何道理?”黎晗话中尽是风凉,然后不再理黎豫,直接对着钟曦萍道:
“夫人从前可是黎徼的未婚妻?”
钟曦萍不过就是个乡野女子,从未见过什么大世面,如今厅上皆是陌生的面孔,只有自己的夫君一个熟悉的面孔,而他还是个阶下之囚。钟曦萍被黎晗咄咄逼人一问,登时打了一个寒颤,眸子里含着泪,咬着下唇不出声。
黎晗见状,又道:“夫人放心,只要夫人如实相告,本侯保证,令郎绝对完璧归赵。”
“黎晗,你不用逼她,有什么冲着我来。”黎豫看不得黎晗对钟曦萍苦苦相逼,直接将战火引到自己身上。
“你不就是想让黎某在众人面前坐实黎某是个欺兄霸嫂之徒么?”黎豫说到此处一顿,忍不住瞧了一眼坐在上首的穆谦,然后又匆忙挪开了目光,他怕接下来在穆谦的眼中看到鄙夷和不屑,他更不想在他面前揭开血淋淋的伤疤,把自己肮脏不堪的一面展示出来,可是现下的情况,由不得他选择。黎豫垂下眼睑,咬了咬牙,娓娓道来。
“没错,萍姐姐与家兄黎徼曾有婚约,是我见色起意,在兄长阵亡后,逼她与我成亲。一切罪责皆在我一人,与他人无忧,萍姐姐也是被我胁迫。”
“不……不是这样的……”钟曦萍听着黎豫将所有的事情揽在身上,泪眼婆娑着说不出来话。
“萍姐姐,事实就是如此。”黎豫坚定地看了钟曦萍一眼,示意她不必再多言。
黎晗听罢,嘴角露出胜利者的笑容,既然咄咄逼人问道:
“听说令郎黎衍是在你们成亲后五个月出生的,可有此事?”
“有。”黎豫面无表情。
两人在成亲前就已珠胎暗结,厅上众人闻言无不露出鄙夷之色,又一阵窃窃私语传开。
林寄顺势鄙夷道:“黎侯的檄文果然不虚,此子果然品行低劣,无耻下流,此名女子也是自甘下贱!真是有伤风化!”
郭晔冷哼一声,“世家公子如此说话,也够了有伤风化的。”
容成业本来也对林寄口出污言有所不满,如今郭晔先出了头,他忍不住笑出了声,直接给了林寄一个没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