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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欺—— by旅者的斗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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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帮你们对付江州叛乱的?寒门,你们却行背刺之事,反聘寒门为婿,之前?的?牺牲全变成了笑话。”
郎灵寂轻扯了下嘴角,神色寂寞得犹如一面平镜,“便是用一条狗也没这么过分的?吧?”
王姮姬绷着唇角,指甲深深嵌入掌纹中,腮边的?软肉不受控制地颤。
“你到底想怎样??”
他微微靠近了她,带着几?分暧然气息,“我甚至答应帮你和他养孩子,你要我还怎样?。做人给彼此留一分余地,别把事情做太绝了。”
王姮姬不耐烦撇开?他,“留余地?当初琅琊王做那件事时给别人留余地了吗?”
她掀开?自己的?衣袖,露出藕白的?一段手?臂,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针孔。
“这条手?臂的?血管里曾经浮现着一条金线,每当我动情之时,浑身冻结,又?痒又?痛,失去行动能力。”
“我知道不能拿你怎么样?,这点证据根本?微不足道。”
“但你,欺我至此。你记得。”
这句话,她原封不动地还给他。
给她下情蛊,让她认主,操控她的?人生,纳妾,冷战,最后害得她在断药半年的?情况下油尽灯枯而死。
“你最好识相一点,不要逼我。否则撕破脸就撕破脸,鱼死网破便鱼死网破。把情蛊之事公之于众,我自然丢人现眼,你同样?玉石俱焚。”
她素日来温敛性淡,待人处事偏向内敛,这次却动了真格。
说罢不惜得再赏半分眼色给他,扬长而去。
郎灵寂独自一人,久久凝固。
冥冥长夜冷月窥人,他长睫颤了颤,湖边倒影着树的?黑影。
王家是铁板一块,不分青红皂白,胡乱向着女儿。有王家这座坚固的?围墙保护着她,她完全可以籍由己欲。
感情胡乱纠葛了一通,她全身而退了,留他收拾不尽的?烂摊子。
月色如利刃刺进夜色中,他阴郁地笑了声,百无聊赖,挺没意思的?。
他人微言轻,又?不能贵女怎么样?。
那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既然如此,便既然如此吧。
那日之后,郎灵寂再没找过王姮姬。两?人谈崩了,彻底撕破了脸。
整个王宅和往常一样?,甚至比往常更?和谐安宁几?分。小摩擦小剐蹭,全是几?位兄长们对这位寒门新郎的?不满,片刻就烟消云散了。
清晨,冯嬷嬷为王姮姬沏了一碗热茶,道:“小姐猛然换了女婿,还以为琅琊王会纠缠不休,老奴担心了好几?日。这下子琅琊王自己退出,老奴放心了。”
王姮姬不欲提那人,只道:“爹爹呢?一会儿我服侍爹爹喝药去。”
冯嬷嬷一拍腿,道:“哎呀,老爷今日可不在家,一早和入宫见陈留王去了,估计晌午才归来。”
陈留王司马玖便是之前?的?定亲对象,此人乃地方?强藩,兵强马壮,聪明?睿智,是个很好的?盟友。
只因先帝驾崩时发?生了点隔阂,王氏与司马玖才久久不联络。如今后者要入朝做皇太弟,应该要与王氏重?修旧好。
王氏亦有意和陈留王靠拢,官场上就是如此,你方?唱罢我登场,尤其是门阀世?家,支持谁反对谁有很大的?不确定性。
至于琅琊王,被遗忘在脑后了。
“二公子耿耿于怀,不大同意王氏更?换新的?盟友。”
王姮姬知二哥和那人的?交情,二哥心里惭愧也说得过去。
不过,时间会冲淡一切,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二哥被爹爹寄予厚望,很大可能是未来的?家主人选,定然会顾全大局的?。
她自己没心情参与到波诡云谲的?官场争斗中,想过好简简单单的?日子。
如今蛊毒尽除,一身轻松,无忧无虑,婚契在手?,正是享受人生的?好时候。
栽花,逗狗,骑马,写诗,还有和文砚之一起?研究药方?。
她痛痛快快当一回纨绔子弟,人生能得几?回恣意。

琅琊王沦为琅琊王氏的弃棋后, 王氏选择了新?的盟友——陈留王司马玖。
此人血统高贵,被封为皇太弟,割据一方, 忠于帝室, 有自己的野心,并不像琅琊王一般完全效忠于门阀王氏。
盟友的突然变动?,使王氏内部发生了一些?动?荡。几日来族中人心浮躁, 似铁板裂出了缝,被越扯越大。
夕阳的阴影笼罩在王氏豪庐之上。
辰时, 皇帝司马淮跪于祠堂之中, 虔诚向列祖列宗三炷香。
香烟从左到?右次第增高, 丝丝缕缕云纹一般,极为漂亮,乃吉祥预兆。
司马淮深吸了一口?气,辛辛苦苦经营了这么久, 忍辱负重?,终于搬回?了一局。
趁着帝师不在, 司马淮仍以微服的形式出宫, 探望卧病在床的陈辅。
其实不用避着帝师,帝师自与琅琊王氏关系破裂后已许久不来皇宫。
即便郎灵寂来,也不会再像以往那般监视皇室,为琅琊王氏忠心耿耿服务。
琅琊王和琅琊王氏一旦拆开, 本来成倍的力量各自被削弱成了半份。一桩联姻破碎, 解决了两桩心腹大患。
司马淮龙颜大悦, 脚步甚是畅快。
陈宅, 陈辅之前撞柱落下?的伤已痊愈得?七七八八,整个人能小幅度下?榻走动?, 告别了完全瘫痪的日子?。
闻司马淮到?来,陈宅下?人立即封闭了前后院,给二人留出一个私密房室。
陈辅远远察觉司马淮面带喜色,“陛下?许久不来找微臣,可是朝中有好消息了?”
司马淮纳头便拜,“老师您是朕的恩人,对于朕无亚于再造之恩。”
陈辅急忙搀扶,如何受得?起皇帝之拜。说?来上次见面时君臣对泣,神州颠覆,奸佞横行,这次便迎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守得?云开见月明。
司马淮坐定,嗓音略有激颤,“朕按老师指导的,设法使琅琊王氏与琅琊王内讧,如今初步见成效。”
陈辅点头喜色问:“王氏之所以与琅琊王结盟是因为一桩联姻,陛下?用什么办法拆散的?”
“朕用了……一个卑鄙的办法。”
司马淮稍显犹豫,但不乏坚定地说?,“但为了荡清朝野,克服神州,计较不了那么多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司马淮遂将在民间如何找到?梅骨先生文砚之,又如何结识王家九女王姮姬,三人结拜的奇遇说?了一遍。
他本想以天嶷山竹林为基,广纳人才,培养心腹,却?不想折在了郎灵寂手中。
“既然郎灵寂烧毁朕的竹林,朕便夺他的姻婚。那夜朕和文砚之谋划了一个通宵,最终决定由文砚之去勾引王姮姬,使王姮姬移情别恋,退掉与郎灵寂的婚事。”
“郎灵寂深爱王姮姬,这样?一来,必定与王氏反目成仇。”
“老师,所幸朕成功了。”
陈辅闻言久久凝然。
文砚之便是他在民间的关门弟子?梅骨先生。此番文砚之破坏掉了王郎两家婚姻,虽襄助了皇帝也当了出头鸟,如果豪门反击,首当其冲的便是文砚之。
看司马淮单纯清澈的眼神,似急于求得?夸奖的孩子?,显然没想到?这一层。
“破坏了婚事便好,”陈辅说?,“豪门水浑,如今既功成,陛下?叫砚之速速抽身而退,最好找个深山草野归隐起来,短时间内不要再问世。”
司马淮不明缘由,解释道:“老师,文卿与王家小姐联姻只是缓兵之计,待大婚之后朕还是要他回?归朝堂,助朕一臂之力的。”
陈辅啧然长叹,糊涂啊糊涂,只恨自己这双腿残废着,不能亲自去王宅拉文砚之回?来,让文砚之越陷越深。
“陛下?和砚之不该这么贪功冒进,合该留些?余地,给自己也给对手。”
正是穷寇莫追,人被逼到?极处之时,往往会脱离善恶和道德的束缚,做出一些?他本不欲为之的事。
司马淮面色不豫,他本兴冲冲和老师分享胜利成果,遭到?劈头盖脸一顿指责,当真扫兴。
“老师何出此言,是怜悯了琅琊王氏,还是怜悯了您的故交郎灵寂?”
什么叫给对手留余地?
让他们得?以喘息,东山再起?
“老师,您知道朕在宫中装疯卖傻,担了多少心,受了多少苦的。”
司马淮声音幽怨。
陈辅的话打击到?这位有志于匡扶天下?的年轻帝王了,可是,听到?用第三者插足的办法拆散婚姻,他非但感受不到?高兴,反而有种惴惴的恐惧感。
这胜利像暂时偷来的,感情是这人世间最虚无缥缈的东西,尤其是男女之间的感情。
常言道,杀父之仇夺妻之恨,那人失去了一切还有什么可忌惮的,一旦下?手必定是狠的。
“陛下?,老臣无意冒犯,但是……”
“老师。”
司马淮打断。他隐忍了那么多年,生生看着自己的皇兄被琅琊王氏杀死,恨毒了王氏,恨毒了与王氏助纣为虐的人。铲平门阀势在必行。
“老师放心,您的提点朕会记得。”
他自会小心翼翼,步步蚕食王氏。
“朕下?一步考虑科举改革,把?选拔人才的权利夺回?到?朕手中。若有进展,朕会再来问您的意见的。”
说?着,年轻的帝王起身拜别。
陈辅老病在床,意识到?了潜在危机,却?无法改变新?一辈的政治搏斗。
长叹了声,唯望诸事顺利。
王宅这边,风雨如晦。
王章病入膏肓,连连呕血药石罔极。王氏在京做官的子?弟纷纷回?宅探望,悲伤之余,暗暗盯着下?一任家主位子?。
为王氏家主者可获三样?宝物。
首先是代代相传的家主戒指,一块以陨石打造的蔚蓝色宝石。
其次是一柄佩刀,当然不是实际杀敌砍人的宝刀,而是摆在宗祠中象征王氏德业相继的,独有的徽记与身份符号。
最后,两条家训与统摄全族的权力。
如此登峰造极的荣耀吸引着每一个王氏子?弟。
王章的病情每况愈下?,家主之位已被众子?弟暗中争抢了半年。
好武善斗的王冲因为争抢军功锤杀族弟王登,文人出身王卓和王申又因为荆州太守之位,在皇帝面前互相弹劾。
王氏,隐隐有阋墙之祸。
朝政那边同样?棘手,王绍被帝党弹劾欺男霸女,好色成性,王崇则被弹劾利用裙带关系乱任官员,收受贿赂。
这些?小事虽不足以动?摇王氏根基,但如苍蝇不停骚扰,王章病弱之下?内忧外患,力不从心。
王氏的事越来越难料理了。
时光辗转,岁月如梭,转眼来到?了夏末。七月流火,天气渐渐转凉。
王姮姬这些?日来深居简出,常常侍奉在王章榻前伺候汤药,寸步不离。
自那日拒绝琅琊王后,斯人再没出现?过,朝廷中亦没他的动?静。日子?如水般平静,让人恍然忘记了他的存在。
聘礼送的代表双方两情相悦的巨锁,被丢在荒野里,锈迹斑斑,长满野草。
琅琊王彻底遗忘在记忆里,成为人们茶余饭后都?不会提的闲话。
过往那些?复杂的情感纠葛,犹如被水浸过的血迹,渐渐褪色淡化了。
人是地面草芥一般的生灵,倏忽一下?子?就枯萎了。
王姮姬适应了新?生活,每日照料王章之余,与文砚之谈论诗书,弹琴作画,感情融洽,越发像亲人。
文砚之研究的克制情蛊的药方大有进展,经过多次试验后给王姮姬服用,王姮姬已基本摆脱了情蛊的控制。
她如今的自由自在全倚赖他。
距离七月十五九小姐大婚不足两月,王氏上下?忙里忙外,一片火红,所见之处皆有囍字和红灯笼。
五月十八,良辰吉日,王姮姬与文砚之入宫受陛下?赐婚的圣旨,王章王戢等人也换作肃穆的官服,陪同在侧。
王氏子?弟玉跪于太极殿的阶闼之前,犹如琳琅珠玉,彬彬济济,在太阳底下?熠熠生辉。位于正中心的王姮姬,便是王氏满门珠玉之间一颗最璀璨的宝石。
家族就是她最大的底气,将她保护得?密不透风。谁摘取她,谁便能赢得?王氏。
可最终她谁也没选,选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寒门,草草成婚。
司马淮高高坐于珠帘之后,传旨内侍宣读赐婚圣旨,声音高亢而洪亮。
天际一片片朝霞掩映,红彤彤的犹如玛瑙,鸿雁盘旋而飞,光满堂室。
夏日悠闲的蛱蝶成双成对地飞过皇宫,安宁静谧,和风温柔地拂过。
燕尔新?婚,才子?佳人,宜室宜家。
王姮姬双手捧过圣旨,金灿灿的绸缎,摸在掌心有些?烫手。未婚夫妻齐齐叩首,谢过皇恩浩荡。
新?房小王宅已然建好了,大婚请帖、拜天地的高堂、宾客席面,男女婚服皆已准备完善,只待良辰吉日。
司马淮按章程说?着一些?训言:“今朕为你?们赐婚,望尔夫妇二人笙磬同音,互敬互爱,携手百年。”
王姮姬与文砚之齐声道“诺”,郎才女貌,远远看去一对璧人。众人遥遥看着,抛开身份出身不提,他们是极般配的一对。
两人博袖下?的手暗暗握住,王姮姬清丽如粉芙蓉,含光潋滟。文砚之泛着柔情,脸色微红,凝视自己的妻子?。
她的绛唇颜色似火,软糯糯的,正为他而绽放。文砚之心脏停跳,忽然感觉自己的人生变成了由缺而圆的满月。
王章一脸病容,慈祥欣慰,亲眼看着自己女儿定婚。其余王氏子?弟亦保持着得?体,唯有王戢绷着脸沉默。
九妹终于要嫁人了。
在侧旁观的重?臣依次向琅琊王氏递上祝福,贺词如潮,新?郎新?娘浸在一片幸福的混沌中,晕乎乎酒不醉人人自醉。
郎灵寂作为帝师,自然也在。
他色调偏冷,与朱绂紫绶的众臣热烈庆贺格格不入,声貌如常。
整个流程,他没有看她。
长身如鹤,一尘不染的透色,态度不起波澜。
王姮姬垂首谢恩,文砚之随之。
事过境迁了。
那一夜冷月下?的探案,郎灵寂对她说?的话,似乎从未发生。
关系好像真的结束了。
断得?干干净净。
从前种种,似梅花,朵朵花开淡墨痕,终随着时间而消耗殆尽了 。
她和琅琊王站站在彼岸的两端,犹如参与商,永远不会再有交点。
郎灵寂作为本次大婚的证婚人,亲自将皇帝的赏赐交到?王姮姬手中,说?了许多宜室宜家的话,出奇的淡定大度。
最后的最后,她在一片朦胧中抬头,分明看见他在冷笑。
“姮姮。”
他轻轻近在她耳边,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暧昧声音,如噬人的漩涡,沾着点可怖的笑意,落在耳畔异常平静,
“你?给我?等着。”

文砚之此人的身世可堪玩味。
他表面上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寒门, 实则在天嶷山竹林中讲学多年,信徒众多,人称“梅骨先生”, 乃是?御史大夫陈辅的关门弟子?, 陛下忠心耿耿的心腹之一。
另外,他一身清骨,不为五斗米折腰, 是?朝中科举考试制度的首创人,曾帮陈辅写过檄文, 专门讨伐琅琊王氏。
文砚之能?和王小姐结合, 纯属一个?意外。王小姐得?了一种怪病, 发作时,全?身血液寒冷冻结。
满庭御医皆束手无?策,唯有文砚之凭借着祖传偏方,治好了此病。
王小姐因此感恩戴德, 退掉了原本的婚事?,下嫁给了文砚之。
据说, 文砚之的婆婆是?解蛊圣手, 文砚之耳濡目染,学了不少医术。文砚之和他婆婆,是?世上唯二两个?能?治好的王小姐病的人。
郎灵寂翻罢了文砚之的生平卷宗,吩咐人去把?文家?那位婆婆找到, 眸似瘆人的幢幢鬼影。
旁边, 陛下昨夜交上来的文章还没批改。虽然他这帝师已形同虚设了, 当一天帝师, 便要负起?一日的责任。
他执起?墨毫。
太极殿,照例讲解完了今日课业《儒经》《孟子?》后, 司马淮问道:“昨日朕写的文章老师看了吗,为何不提修改意见?”
郎灵寂道:“微臣看过,无?甚修改之处。”
文章是?一篇拟用科举考试制代?替九品官人法的初步设想,往常都遭到帝师的严厉批驳,今日竟毫无?回应。
司马淮存心试探,“帝师也认为文章中朕的想法正确?”
郎灵寂淡淡,“陛下所言,很有道理。”
九品官人法靠裙带关系铨定九品,选人权力掌握在豪门世家?手中。
而科举考试,凭一张试卷评判真才实学,不分贵贱,人才皆归帝室。
两者究竟哪一个?对?皇权有利,不言而喻。
司马淮暗嗤,到底是?被琅琊王氏抛弃了的无?根浮萍,丧家?之犬,态度转变如此之快。今我为刀俎人为鱼肉,即便郎灵寂有意投诚,他未必肯收。
“哦?帝师何以这般认为?”
郎灵寂平铺直叙道:“陛下想重振皇权,任用寒门是?善策。豪门子?弟有家?族依仗难以操控,而寒门全?无?根基,只能?效忠于陛下您。”
这是?普天皆知的事?实,早在司马淮计划之中,自不用旁人多说。
司马淮嘲讽,“帝师从前总向着琅琊王氏,如今口风竟变了。”
郎灵寂亦心冷地笑了,“没有什么向着谁不向着谁的。”
水火不容,黑白对?立。
他与琅琊王氏,是?强烈的对?冲关系。
司马淮又问:“那帝师以为朕具体该任用谁?”
郎灵寂道出了那个?彼此心照不宣的答案,“文砚之。”
司马淮故意道:“王家?的女婿?朕并不熟悉。而且那人身在豪门,并非帝师方才所说的‘寒门’。”
“但?那人一身才华,人品卓绝,满腹经纶,堪为朝廷栋梁。在入赘王氏之前,他确是?陛下想要的‘寒门’。”
司马淮当然晓得?文砚之的出身,此时却装聋作哑,“人人皆知文砚之即将入赘王氏,帝师此时提议任用,怕是?把?朕当枪使,蓄意对?付琅琊王氏吧?”
郎灵寂澹静,“微臣不敢。任用与否全?凭陛下。不过……”
他意有所指地顿了下,“文砚之入赘了王氏之后,似乎决定终生不仕呢。”
司马淮猛然抬首。
“什么意思?”
郎灵寂轻轻道:“豪门的规矩,入赘王氏者必须一生放弃仕途,在后宅侍奉小姐。”
司马淮难以置信,“怎么可能?,帝师你当初不也是?王家?女婿……”
“可微臣并不是?赘婿啊。”郎灵寂道,“一介寒门娶了琅琊王氏嫡女,王家?爱护女儿,提出这要求合情合理。”
他顿了顿,半真半假,“毕竟不是?谁都有福气娶王氏小姐的。”
司马淮的计划本是?先让文砚之勾引王姮姬,破坏王郎两家?的婚事?,待这场风波过去后,再让文砚之入朝为官,助自己?一臂之力。
谁料王家?来这么一手,直接断送了文砚之的仕途之路。
文砚之……竟然答应了吗?
文砚之不会入戏太深,真的爱上王姮姬了吧?
司马淮疑云大作,“理虽如此,帝师刚遭退婚,就这般宽怀大度地向朕举荐昔日情敌,透露王氏的秘密?”
“时过境迁了,何必在意。”
郎灵寂云淡风轻,似最清白不过,“而且这也不算什么秘密,王氏满门皆知,连个?洒扫仆役都晓得?。”
“陛下您一人蒙在鼓里罢了。”
入夜,司马淮辗转反侧。
脑中反复萦绕着郎灵寂的那番话,越想越心焦,呼吸跌宕起?伏。
这是?他和帝师第一次心平气和谈话,就爆出这么一件大事?。
司马淮无?法平定。
琅琊王氏,真霸道,真狠呐。
强硬要求入赘女婿放弃仕途,轻飘飘一句话,毁了寒门的终生。
本朝素无?入赘者不能?做官之说,便是?公主的驸马,也正常享有官位。
细究的话,王戢娶了皇姐襄城公主,也得?放弃爵位降为平民,当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本以为赘婿只是?名?头上难听些,没想到王氏的“赘”,是?有实际意义的。
王氏一句话,搅乱了他所有规划。
这样苛刻的条件,文砚之竟没跟他禀告过。八成文砚之也动了凡心,真的想娶王家?小姐。
司马淮坐起?身,浓浓吐了口浊气,今夜注定无?眠。
翌日,司马淮遣人赏赐王氏,并在礼物中暗藏纸条,要文砚之秘密出来一会。
他们君臣暗中协作,万万不能?让琅琊王氏察出端倪,连王姮姬也要瞒着。
面对?皇帝口口声?声?的质问,文砚之无?可辩驳,唯有叩首认罪,“微臣辜负陛下,求陛下微臣死罪。”
“竟真有此事??”
司马淮大为愠怒,“王太尉要你放弃仕途这么大的事?,为何不跟朕商量?你知道放弃仕途意味着什么吗?”
若非帝师透露,他这皇帝还被蒙在鼓里。
文砚之愧然道:“微臣出身寒门,人微言轻,如果不答应王太尉的条件便无?法娶九小姐,无?法完成陛下交付的使命。事?急从权,请陛下谅解。”
他一开始接近王姮姬确实有目的的,拆散王姮姬和郎灵寂,使琅琊王氏与琅琊王无?法联姻结盟。
王姮姬是?琅琊王氏与琅琊王之间的纽带,王姮姬如果退婚,两者必定反目成仇,一削为二,各个?击破便容易了。
但?后来,他和王姮姬相处融洽,相谈甚欢,写诗骑马做梦……
他瞧她一个?千娇百媚的贵女被毒害却有冤无?处诉,看似幸福,王家?人却无?一信任她中情蛊的。
他开始怜惜她,理解她,设身处地为她考虑,甚至“多此一举”焚膏继晷地为她研制解药——虽然这跟他的任务毫无?关系。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沦陷了。
他肃清了她身上的蛊毒,也萌生了爱意,再不舍得?放手。
他想娶王姮姬为妻子?,共挽鹿车。
他想守在她身边,一生一世这么走下去,不让任何人再毒害她。
即便他只能?当个?地位鄙薄的赘婿。
他萌生了过平凡日子?的念头。
司马淮长?叹一声?,道:“罢了,朕理解你的苦衷。王氏霸道蛮横,门高非偶,这不是?文卿你的过错。”
抬手将文砚之扶起?,“他王氏让你放弃仕途,朕可不答应。朕拟封文卿你为太常博士,掌礼仪、祭祀等规矩和传统,以儒生的身份襄助朕一臂之力。”
文砚之正自愣神?,猛闻司马淮这般话,立即道:“陛下不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微臣已答应了王太尉和王小姐,一生再不入仕的。”
司马淮脸色顿时沉下来,“文卿何以此言?”
君子?一言固然是?驷马难追,可门阀不是?君子?,是?朝廷的毒瘤,过于重视承诺只会误人误己?。
现在是?搬倒那些作威作福的门阀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当抓必抓。
“当初文卿你归隐,养望那么多年,不就是?为了匡扶社稷、报效国家?吗?清清白白地坐朕的太常博士,比当恶臭的豪门赘婿好太多了。”
想想王氏给他的那些凌辱,鄙视。
堂堂七尺男儿,用膳不能?上桌,妻子?坐着丈夫站着服侍。
王家?有什么秘密都背着赘婿,甚至将来生下的孩子?也姓“王”,没文砚之半分干系。
而且,王姮姬内心深处真爱他吗?怕是?只把?他当研制解药的工具吧。
大家?族永远是?人吃人。
“豪门成婚只是?一场游戏,文卿别太上瘾了。”
司马淮点出,“你的任务就是?离间王姮姬和郎灵寂,拆散琅琊王氏语琅琊王,如今目的已达,该抽身而退了。文卿满腹才华,不该沦落为赘婿,草草一生。”
文砚之闻此,陷入深深的泥潭之中,纠结万分。
出仕,必定万分对?不起?蘅妹。
不出仕,又是?对?君王不忠。
当官与娶蘅妹,必定要选一个?。
文砚之担忧道:“可微臣与王小姐成婚在即,就算微臣有心离开,王家?不会放人。”
司马淮道:“此事?文卿不必担心,由?朕出面给你加封,王家?不敢公然忤逆君王。”
失掉郎灵寂后,王氏已呈现颓态。
文砚之道:“可微臣一离开,琅琊王与琅琊王氏的联姻又会死灰复燃,如果再让他两家?在一起?,陛下您……”
司马淮摇头道:“郎灵寂现在已与王氏反目成仇,恨不得?对?方死,两家?关系破裂,你觉得?破碎的镜子?还能?圆吗?”
“陛下!”
文砚之嘶哑恳求,“蘅妹这些年过得?很苦,落在她原本未婚夫的手里犹如身居火炭,如果我再走了,她太可怜了。”
司马淮怔怔了甚久,恐怕这才是?文砚之不愿出仕的真正理由?。
第一次听说有人可怜王姮姬,可怜谁,也不至于可怜王姮姬。
“蘅妹也是?朕的结义妹妹,朕厌恶王氏,却不厌恶她。话说回来,你真的了解蘅妹什么身份吗?”
琅琊王氏的第一贵女。
而琅琊王氏,功高震主,半壁江山。
可以说她只要小手指勾勾,满门王氏子?弟都会为她赴汤蹈火。
她一句轻飘飘的不喜欢了,便使当朝炙手可热的权臣郎灵寂跌落神?坛,沦为王氏的废棋,委顿不堪,毫无?招架之力。
豪门与寒门的鸿沟不可逾越,以往与寒门联姻的贵族都会被除以绞刑。
而她一句轻飘飘的喜欢,愣是?大庭广众之下就招徕寒门为婿,贵族圈里的人没一个?敢提半句反对?意见的。
“蘅妹真的不可怜。你可怜她,莫如可怜可怜朕。”
山河破碎,神?州颠覆,沦为傀儡,权臣纨绔——他这皇帝才是?最可怜的。
“文卿,朕替天下苍生求你。”
文砚之彻底无?语了。
君王的托付如泰山重重压在他肩头,使他无?论找不到半分推辞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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