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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欺—— by旅者的斗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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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灵寂眸色不着痕迹地深了深,扯唇轻呵,清淡讽意,“王小姐又想毁约吗?”
王姮姬顾不得?什?么约定?,事实上的她远比想象中脆弱,以为?有了足够强大的意志力可以面不改色和仇人做,实际上他只要稍稍一碰她?,她?就几近崩溃。
“就这样。”她?匆匆欲趿鞋掀帐下地,肩头一沉,被郎灵寂冷不丁地重新按回了榻上,寒眸挟着秋雨般的静穆肃杀。
他微微弓着身子,将她?乱挣的手?腕强势地擎在头顶,长腿岔开她?的膝,“姮姮,人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王姮姬隐忍地绷起脸,“我说了今天不舒服,你非要这么咄咄逼人吗?”
郎灵寂死水无澜,“每月的这一次同房,是为?了维持夫妻关系,多了没必要,少了也不行,希望你遵守契约。”
王姮姬已陷囹圄,猩红着眼睛对峙着,“我若一定?不答应呢?”
他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圆房不是谁对谁有瘾,仅仅是夫妻关系纽带,是责任,是义务,也是公事的一种。纽带虽细,绝不能断掉。
“前日看你们院里那马奴又生事,闹得?鸡犬不宁,着实十分碍眼。”
他低吟细语宛若吟唱摇篮曲,与?她?商量着,“处理掉,好吗?”
王姮姬一滞,听说了既白偷府中东西卖钱,被冯嬷嬷捉了正着,打了板子,这点小事也值得?上纲上线?
片刻,她?似几分明悟,难以置信地瞪着郎灵寂,尽属复杂之?色。
原来既白……存着那种心思?。
冯嬷嬷故意用偷东西的笨拙把戏遮掩,又怎能瞒得?住久经官场的他。
“别?,”
她?一字字地警告。
“既白还只是半大的孩子。”
郎灵寂耐心告罄,极冷的命令,“那你知道该怎么做。”
王姮姬自嘲地颤了颤唇角,遂放弃了抵抗,无力仰躺在帐中,像一条上岸干涸而死的鱼,任意摆布。
郎灵寂毫不留情地一颗一颗将她?裙裳的襟扣解开,衣衫滑到臂弯。本来也没什?么感情,没有了她?的反抗,如?鱼得?水,丝滑地进行下去。
他用上唇将她?轻轻玩弄,半晌,似乎觉得?这样没意思?,随手?在她?身上一掐。
她?顿时像被闪电击中似地浑身激灵灵,被夺舍了,灵魂要快出?窍。
顿时,铺天盖地的情蛊流淌在血液中,每一颗情蛊都倾诉着爱愫,使她?身不由己地沦陷,抱上他的脖颈。
他沉目受用着她?的拥抱。
这才对。这本来就不是一个人的事,两方都必须十足十的心神投入进来。
只有这样才有意思?,否则漫漫长夜光凭一个人出?力而得?不到任何回应,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整夜,房中回荡着女子失魂孤鸟的叫声,夜月清辉冷冷,映着世间?悲凉,唯有高大的树影随风无力地摇动着。
急速回荡的夜风奏起破碎的旋律,宛若时高时低的尖叫呜咽。命若蜉蝣朝生暮死的生物,在黑夜里悄然呼吸着,前行着,太阳出?来就像露珠一样消散。
后半夜,郎灵寂方走了。
有情为?有累,无情为?无累。
他走的时候干干净净利利索索,倒是半分留恋与?牵挂没有,例行公事罢了。
他本来用药来控制她?对他的依恋,这种掺了太多人为?干预的感情,像赝品一样鸡肋,本身就不能称之?为?情愫。
冯嬷嬷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可?她?们这些做奴婢的除了在外等待叫水,根本无计可?施。
既白挽手?立在房檐下,听着里面断断续续的女子尖叫声,暗暗攥紧了拳。
热水还是他亲自送进去的,亲自端给姑爷和小姐,像一个卑贱的奴。
冯嬷嬷本来安排他在外院做事,他不听。即便是死,他也要陪着小姐。
郎灵寂自然不会多瞥一个马奴半眼。
他若动手?杀一时三刻就杀了,不杀,也不会有闲情逸致地纠缠什?么。
他不介意王姮姬奴婢仆役多,与?她?关系好的下人越多越好,越融洽越好。包括冯嬷嬷既白等人在内,每一个仆人都是拿捏她?善心的利器。
藏条手?绢而已。
怎至于轻易滥杀无辜呢。
既白后背呼呼直冒冷汗,那日的事终究还是泄露了,自己已成为?眼中钉肉中刺,游离在危险与?暧然的边缘。
冯嬷嬷说得?没错,他既帮不了小姐什?么,便不能给小姐找麻烦了,更不能上赶着让人利用,成为?威胁小姐的利器。
待恭送了姑爷后,冯嬷嬷慌忙带着止痛膏奔进屋里,察看小姐的情状。
小姐死寂地盖着被子躺着,周身静悄悄的,除了一些被毁弃的衣裳外,外表并无半分受苦之?状。
本来也没什?么,夫妻之?间?正常的一次圆房。人家新婚燕尔的小夫妻恨不得?夜夜黏着,形影不离,而小姐和姑爷每月才仅有这么一次,每次都像杀猪的似的。
冯嬷嬷轻推了一下她?肩膀,想先为?她?清洗清洗,却?见王姮姬双目无声地睁着,洁白的肌肤上尽是星星点点的红痕瘀迹,仿佛一只被吸干了血的蝶。
“嘶……”冯嬷嬷低呼一声,连忙用干净的衣襟她?的小姐裹住,泪水涔涔,
“小姐啊!”
“这是遭了什?么孽!”
王姮姬半晌方麻木地缓过神,三魂六魄逐渐归位,慢慢变得?又有了活气。
她?揉了揉脑袋,挥挥手?,表示自己没事了,刚才只是一时怔忡而已。
冯嬷嬷心疼得?犹如?掉下一块肉,桃枝桃干几个小丫鬟也唏嘘着。
姑爷这般磋磨小姐,半夜无情离去,确实是半分不喜欢小姐。既然如?此,当初为?何强逼着小姐出?嫁?
姑爷对侧院许昭容那狐媚子,比小姐温情得?多,一副郎情妾意样儿。许昭容有什?么话,姑爷也是温柔侧耳倾听的。
老?爷死了,二哥儿又在沙场上征战,再无人替小姐说话了。姑爷实在是个冷情的主儿,完事就走,从?不留宿的。下手?亦没轻没重只自己舒坦就得?,不管小姐的死活。
王姮姬兀自在哆嗦,由冯嬷嬷扶着来到浴桶边,泡在了热水里。
蒸腾的热气模糊了视线,将四肢百骸都泡软了,那股麻痹感却?挥之?不去。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冯嬷嬷和桃枝几个默默给王姮姬擦洗着,也没再说些多余的话惹小姐伤心。
姑爷来了,明明是皆大欢喜的事,气氛沉闷无比,仿若遭遇了一场浩劫。
此时众人方明白,小姐那日说“他不来我的日子才好过”意为?何意。
可?怕的是,以后这样的日子每月循环一次,每个月都会有十五,月亮也总会圆的,躲都躲不过去。
小姐用了情蛊那东西,破损的身子也绝不会孕育孩子……
王姮姬洗过澡后埋在榻上,漏夜蝼蛄声阵阵,脑袋异常清醒,全无睡意。
这场夜被搅得?凌乱无比,挥之?不去的是方才的场面,如?噩梦一遍遍闪现。
她?睡不着,起身怔怔,趿鞋下地,又来到古琴桌边,抚起琴来。
冯嬷嬷守夜,“小姐……”
王姮姬唏嘘地道,“嬷嬷,就让我弹会儿琴吧。”
否则,她?真不知该如?何纾解,快要崩溃了。精神上的压力只能通过缥缈的琴声,远远地传递出?去。
几日后的清晨,府衙掌户籍的官员特意跑了一趟琅琊王氏,找许太妃,恭恭敬敬地将良家户籍和路引交上。
那户籍扉首写?的是许昭容的名字,记北方琅琊郡户籍,投靠亲属,暂居建康。路引亦大差不差,左右许昭容是脱离了贱籍,从?此能清清白白做人了。
许太妃谢过长官,那官员提点道:“太妃您乃帝师继母,久居建康自然无可?争议。许姑娘名义上却?是北方琅琊郡人士,路引允许她?暂留建康的期限仅仅是半月,还请许姑娘能尽早落定?本地户籍。”
许太妃问:“如?何得?到本地户籍?”
官员道:“那自简单,买一栋宅邸便好了,或许嫁给本地人为?妻为?妾皆可?。”
官员走后,许太妃心事重重。
单买一栋宅邸,只要不是在乌衣巷,在别?的地方还算容易。但哪有未婚少女独居宅邸之?理,昭容的身份本就不清白,到时候又不知惹出?多少闲话来。
最好还是让昭容去侍奉郎灵寂,这样两全其美,既得?了遮风挡雨之?所,能在建康长久住下去,终身大事也有了着落。
昭容在建康毫无根基,之?前又是从?那种地方出?身的,外嫁只能供人玩乐。
她?没有照顾好这侄女,本就抱有惭愧了,岂能再度让侄女嫁给县令那种无法无天的中山狼为?妾。
况且,昭容对她?表兄有感情。
许太妃思?忖片刻,道:“去,昭容,你不能再缩着了,明日就去拜见当家主母,无论如?何求她?给你一个本地户籍。”
未来几十年如?何,全看在此一搏了。
只有当家主母点头,她?儿子郎灵寂才能名正言顺地纳昭容为?妾。

翌日清晨, 许昭容打叠衣衫齐整,正式去拜见?琅琊王氏的主母。
她入府是以许太?妃侄女的名义,对于琅琊王氏来说, 仅仅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落魄亲戚, 甚至连亲戚都不算。
于此相反的是,主母是这琅琊王氏绝对的主人,琅琊王唯一的妻, 光芒万丈荣耀无比,王氏子弟皆向?家主俯首。
身份地位的天渊之别, 使风尘出身的许昭容如蝼蚁一般, 根本无法仰望主母。
许昭容既蒙受琅琊王氏的收留之恩, 合该去当面叩谢。她的路引只够短暂在建康短暂停留,必须及早另辟宅邸,或者嫁人为?妇人获得正式户籍。
这一切都依仗主母。
琅琊王氏内宅之事,雪堂表兄不便插手, 诸事皆主母一人说了算。
许昭容唯有求得主母点头,方能登堂入室, 侍奉雪堂表兄为?妾, 长久留在富贵王气的建康城。
堂外,许昭容向?主母恭恭敬敬三?叩首,却不被?允许入内,只能在门外跪着, 遥遥眺望主母的内宅一眼。
“许娘子请回?。”
主母身边那位满脸凶相的老嬷嬷语气不善地说, “我们主母说了不见?您。”
此人名叫冯嬷嬷, 是王姮姬的亲信, 俨然内宅的第二号主子,平日里倚老卖老, 只手遮天,说一不二。
琅琊王氏的下?人有股天生的优越感,尤其是侍奉在主母院子的,一个?赛一个?傲慢,具有极强的排它性?,能把初来乍到的外人磋磨得骨头渣滓不剩。
许昭容弱声说:“昭容是来谢主母收留之恩的,定亲自拜谢,绝不回?转。”
冯嬷嬷奚落道:“那您自便,便是跪死,我们主母也不会与瘦马照面的。”
许昭容呼吸一滞,明晃晃的羞辱砸在脸上,尤其她今日穿着一身粉红色的百蝶裙,随风飘摇,像极了风尘女子。
秋阳高照,她独自庭院中?跪着,秋阳高照,晒得濡湿细汗,摇摇欲坠。
众仆役洒扫焚香进进出出,状貌如常,竟把她当作空气,全无怜惜之情。
当真?有什么样的家宅就有什么样的下?人,主母不喜欢许太?妃姨侄俩,下?面的奴仆自然见?风使舵,使劲儿作践人。
对于这些零碎折磨,许昭容毫无怨言,依旧锲而不舍等主母召见?。
她清楚自己不是一时?过客,将来要侍奉雪堂表兄,长久在王宅住下?去的。
主母是唯一正妻,她入府必定得和主母打交道,主母就是她的顶头上峰。即便主母再为?难,她耐心咬牙受着。
坚硬的水磨青砖像生出钉子来碾压着她柔嫩的膝盖,背后骄阳似火,榨干体内一丝丝水分。初秋热度比之夏日半点没减少,直挺挺跪着,俨然比受刑还折磨。
许昭容苦苦跪着就是为?了博可怜,利用舆论的力量逼主母就范。可这里是琅琊王氏,人人对她避之不及,又岂会帮她。她跪得再久也只能是白跪了,哗众取宠,受人白眼奚落。在琅琊王氏,主母才是说一不二的。
室内,王姮姬正面无表情地支颐坐在主位上,吹着冰轮,颊上覆着一面纱。
她漫然读着手边诗书,吃着冰酪,瞧瞧那许昭容究竟犟到什么时?候去。
前世?她就曾这样虐待过许昭容,因为?许昭容逼她喝下?了妾室茶,楚楚可怜,非要带着三?个?孩子入府为?妾。
她当时?生不出孩子,嫉妒心加阴暗心驱使,极力盼着斯人肚子里的孩子流掉,这样郎灵寂是她一个?人的了。
现在,心态却截然不同。
许昭容想和郎灵寂在一起当鸳鸯双宿双飞,可以商量,她又不是什么焚琴煮鹤棒打鸳鸯的恶毒主母。
只不过要许昭容的好夫婿郎灵寂付出一点点代?价,与她交换条件。若得如此,她愿亲自为?他们证婚。
冯嬷嬷过来埋怨道:“小?姐,那女人赖在这里成何体统,莫如叫侍卫过来拖走。”
王姮姬眼底寡淡,“直接叫侍卫拖走多粗暴,万一许昭容擦破了点皮,许太?妃要找我算账的。”
冯嬷嬷道:“可这样实在太?没规矩,引人非议,影响小?姐您休息。”
王姮姬慢慢说,“跪着晒着的又不是我,受累的只是许昭容自己,着什么急。”
她存着几分旁观者的心情,想弄清楚许昭容究竟有多爱郎灵寂,郎灵寂又能为?许昭容付出到什么份上。
昔日人为?刀俎她为?鱼肉,如今换了换,她成了旁人命运的操刀手。
正说着,庭中跪着的许昭容忽然软倒了过去,似乎被?烈日晒得晕厥。
与此同时?,闻郎灵寂朝这边来。
王姮姬暗道果然,郎灵寂十天半个月不往她院子走一遭,偏偏这般巧,许昭容一来他就来了,目的显而易见?。
她这般欺负许昭容,他是来救场的,不忍见心上人受半点皮肉之苦。
郎灵寂平日杀伐果决的,遇见?情事却拖泥带水。他喜欢白月光就喜欢了,何妨大大方方跟她说,她可以和他坐在谈判桌上公平讲条件。
这般悄悄摸摸地偷..情,他和许昭容不累,她还替他们累呢。
郎灵寂首先命人扶起了晒伤晕厥的许昭容。秋阳高照下?,他轻缓的云袖挨蹭曳地,细微的寒好似冷水浸肌,玄远冷峻,风尘楚楚全然不为?溽暑所动。
许昭容半晌才悠悠醒转,染着哭腔颤颤道,“雪堂表兄,你来了……”
她的泪浸在他的云袖之上,深闺弱质,梨花带雨,郎情妾意,生动无比。
郎灵寂,“别说话。”
许昭容愈加哽咽,毕竟被?欺负至此,硬生生跪了一个?多时?辰。婢女扶她到阴凉处吃了些解暑的药,稍事休息。
王姮姬不动声色地盯着这对男女,当真?好感人的爱情。原来他不是不温柔,只是看不上她这正妻罢了,对许昭容千般呵护万般体贴,像护着眼珠子似的。
郎灵寂料理完了许昭容,对王姮姬淡淡道:“你身为?主母,应该大度些。”
王姮姬有些无语地扯了扯唇,早料到他会兴师问罪,“这位许姑娘非要来跪着,多番派人劝阻她都不走。”
他道,“这么说,误会你了?”
王姮姬微扬了扬下?巴,漠然说:“左右我没为?难她,满庭奴婢都可见?证。”
他有意无意指出,“这满院子都是家主您的人,恐怕有偏有向?。”
王姮姬堵得慌,知他故意找茬儿,向?着许昭容说话,自己的解释越描越黑。
她为?何要解释呢?当家主母做什么都是对的,何况她确实什么都没做。
“那你想怎样,我亲自给?许昭容道歉?”
郎灵寂半真?半假,“可以。”
王姮姬道:“你做梦,就算你跟我和离也绝不道歉,颠倒尊卑,混淆是非。”
他微偏了头,“你亦做梦,整天念叨着和离。”
王姮姬灌了口茶,方才瞧热闹的好心情荡然无存。想必许昭容早与他有床榻之欢,弄不好还怀了孩子,所以他才如此关怀备至,有点风吹草动便紧张。
说到孩子……她下?意识瞥向?许昭容,幸好,幸好没有见?红。许昭容若怀孕,她必须提前知道才行,她还指望着拿许昭容谈和离的事,弄得小?产就不好了。
许昭容这时?从与暑热中?缓过神来,暗暗打量王姮姬,也在暗喜,主母用面纱遮面定然面目丑陋,将来的妻妾斗争中?,自己一定会占上风。
都传王姮姬是琅琊王氏第一美人,原来是浪得虚名的。生得这般丑陋,难怪当日雪堂表哥没与她洞房。
郎灵寂挥挥手,叫人先将许昭容送回?去,给?忧心忡忡的许太?妃报信。
他自己则留下?来,别有用意地审视着王姮姬,身后的影子又深又黑。
王姮姬骨头缝儿发毛,不知他又要作甚。莫非欺负了他的宠妻,他便跟前世?似地断她的药,上升到生死层面的较量。
她手指不由得扣紧,催促道:“许昭容病得那样厉害,你快去看看吧,晒伤了花容月貌就不好了。”
他懒洋洋冒昧,“王姮姬,你在吃醋么?”
“嗯……?”王姮姬一愣,有点没听懂,“什么。”
郎灵寂只问了一遍,眼潭深处平静,似对答案并不感兴趣。凭二人的疏离程度,除了每月一次的床榻之事外,远远没熟到互相吃醋的地步。
王姮姬又佯装喝了口茶,一边快速在思考到底怎么回?答,她是回?答吃醋,还是没吃,才更有利于今后的行动?
她想拿许昭容入府当条件与郎灵寂谈判和离之事,和离之后,他和许昭容为?正式夫妻,双宿双飞,生儿育女。
至于琅琊王氏与琅琊王的合作关系,一如既往,她作为?家主仍然与他是合作关系,风雨同舟,共同扶持家族。
相反,如果他不肯和离,非要毁她的人生,那么她也会从中?作梗,到死都不让成全他和心爱的许昭容在一起。
王姮姬斟酌地道:“吃醋,并不是恶意的。我看许昭容跪了这么久,算有诚心,人长得又美,料来是个?好生养的,谁娶了谁有福气,今后……”
郎灵寂敏感地捕捉到了前面一句。
“吃醋?”
王姮姬点头,继续道:“许昭容今后入府可以的,成全太?妃她老人家一番心愿,只不过需要几个?小?小?的条件……”
郎灵寂再度打断,“为?什么会吃醋,你心里不惦记着那个?文砚之吗?”
他揪住莫名其妙的点不放,王姮姬不禁郁烦解释道,“……明知故问,给?我吃了情蛊,我能不吃醋吗?”
郎灵寂长长慢慢地哦了声。
似包含了些弦外之音。
“原来因为?那个?。”
他又问,半透明的轻青的玉佩随风微响,“若没有情蛊呢,你怎样?”
王姮姬一噎,“不知道。”
这问题可真?够无聊的,哪有什么如果,她早被?他灌情蛊了。
情蛊者,使人爱人。
没有情蛊的话,她应该不喜欢了。
郎灵寂视线一错不错地落在她身上,长睫半掩,忽然冷不丁欺近,掐着她的下?颌吻了下?。
王姮姬始料未及,这蜻蜓点水的吻只落在了面纱上,并未实质性?地接触。
还没待反应过来,他已漠然将她松开,百无聊赖,冰冷地评价道:“……平平无奇,也没什么滋味,呵。”
他从前吻她只是在榻上,完全出于纾解的目的,作为?房事的佐餐品,不像此刻这样泛着一点闲情逸致,独立食用。
用情去吻她……以为?会有什么区别,实际并没什么。
唇还是那个?唇,人还是那个?人,爱不爱的都是一个?滋味。
王姮姬捂住唇,方要爆发,郎灵寂长指轻点她脑袋,“好了,你不是让我去看许昭容吗,改日奉陪。”
说罢两袖清风而去。
王姮姬眼眶微烫,紧攥着拳,真?心觉得他有病,还病得不轻,刚才似乎单纯因为?好奇,他才忽然侵犯她。
……神经病啊。
一想到他也和许昭容搂搂抱抱过,她就恶心得不行,面纱也丢了,用水狠狠地揉揉了唇上被?碰过的地方。
她讨厌他身上那股寒山月的冷调香,讨厌他驾轻就熟的触碰,讨厌他稳坐钓鱼台对一切都掌控在手的样子。
面对这样一个?做事神秘不按常理出牌的对手,她亦不能按常理度之,需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徐徐图之。
冯嬷嬷见?姑爷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去看许昭容了,欲言又止,“小?姐,许昭容明显装可怜,蓄意污蔑,使您和姑爷生龃龉,您放任不管吗?”
这瘦马太?蹬鼻子上脸了,寄居在琅琊王氏的宅邸,还敢抢主母的男人,扮可怜装柔弱挑衅到主母头上来。
若搁前世?,王姮姬定然要生气,甚至茶饭不思,辗转难眠,为?郎灵寂的微不足道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而琢磨良久。
她第一次看到许昭容领着两个?孩子时?,脑袋嗡地都炸了,天塌了。枕畔她爱戴的夫君,与别人生儿育女。
现在她岂会屑于跟许昭容抢男人,她想的是如何利用此节逃出生天,摆脱掉缠绕在琅琊王氏上的阴影。
“嬷嬷,以后许昭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尤其是跟郎灵寂有关的。他们二人两情相悦,迟早要沆瀣一气的。我们要做的不是阻止,而是顺其自然。”
甚至推波助澜,从中?谋取利益。
“否则,你认为?郎灵寂留在我这儿更好是吗?”
冯嬷嬷扼腕叹息,是啊,别留,姑爷千万别留下?来,上个?十五小?姐在榻上受的那番罪还历历在目。
可是……小?姐也不能把夫婿拱手推让出去,小?姐已嫁人了,将来即便顺利和离也会蒙上二嫁的污名,被?人暗地里指指点点,世?间女子谁不希望自己婚姻美满呢。
“小?姐您真?倒霉,遇见?了这一对男女。”冯嬷嬷暗暗诽谤着,声线压得极低极低,几乎咫尺之距才能听见?。
对于婚嫁之事,王姮姬自认倒霉。
她不能自暴自弃,坐以待毙,甚至做出一些自戕的行为?。
“嬷嬷,别说了。”
这高墙之中?到处都是眼睛和耳朵,监控是密不透风的。任何半点风吹草动,都会演变成一场巨祸。
桃枝扶着小?姐回?房歇息,见?王姮姬一身青朦朦黛色的博袖裙,肤色洁白细腻,乌发黑密细长,神如秋菊披霜,嫩红的菱唇微微闪动着水色,极美极美。
饶是她脸上浮着些情蛊的瘢痕,需要日日佩戴面纱,亦瑕不掩瑜,琅琊王氏第一美人的称号实至名归。
怪不得姑爷刚才久久凝视着她,黑压压雾沉沉的眸子漂着一隅亮色,喉结微蠕,轻动情念吻了她。
她刚才针锋相对争取着利益的时?候,姑爷像凝望月亮一样,欣赏着她。

西汉时, 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忠君是衡量臣子的首要标准。
到了东汉末年,帝室没落, 群雄割据, 权力渐渐移交到了各地豪强手中,以王谢桓庾为首的世?家大族开启了轮流执政,忠君概念被抛到脑后。
这些世?家大族本身就是臣子, 自不可能再?坚持“忠君”那套思想,挖坑把自己埋了。是以本朝自开国以来, 不提“忠君”, 单强调“以孝治天下”。
忠和孝原本是两个平行的概念, 选择忠或孝,都无可厚非。
乱世?之?中,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人们见惯了那些在一棵树上吊死的忠臣的下场, 忠君意识渐渐淡薄,转而流行起崇孝的风气。
有人卧冰求鲤, 奉养继母。
有人母亲逝世?, 豪饮三升,放情大笑,口呕鲜血。
有人为了奉养双亲,终生不仕……都是为了搏个“孝”名。
孝顺父母不仅名声好, 得左邻右舍的夸赞, 更?重要的是可以依此在九品官人制中举孝廉, 从此走上锦绣仕途之?路。
放到琅琊王氏这座庭院里, 许太妃是郎灵寂名义?上的继母,子奉养母天经地义?, 即便?双方?并没有血缘关系。
许太妃在琅琊王氏再?是闹腾,塞女人做妾,冒犯主母,琅琊王氏也不好粗暴将其赶出?去,犯“孝”这一字的忌讳。
连日来,流水似的名贵宝物往许太妃屋里送,络绎不绝,宛若一条珠玉的长龙,全是以郎灵寂个人名义?送的。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人人心知肚明姑爷表面送给许太妃,实则是怜惜许太妃屋里的昭容姑娘,借花献佛。
昭容姑娘被主母责罚,跪坏了一双膝盖,本就娇弱的身子这几日病恹恹的。赏赐里的许多香膏、补品,全是单独给她用的,许太妃人老珠黄如何?使得。
许昭容温婉善良,善解人意,许太妃很喜欢,常常把她带在身侧。
郎灵寂晨昏定省陪伴许太妃用膳时,许昭容就侍奉在侧,盛汤布菜,殷勤细致,与母子二?人载笑载言,感情融洽,更?像一家人。
这位突如其来的表姑娘,虽出?身微寒,却实打实抢了主母的风头?。
人人都猜测,王家很快要多一位贵妾了。强横霸道的主母再?是禁止夫婿纳妾,奈何?夫婿的心在别人那儿?,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情爱这种事?,讲究你?情我?愿,两心相许。王姮姬虽有崇高地位,终究是深闺一怨妇,得不到偏爱也生不出?孩子。
据说,琅琊王每个月才去王姮姬房里一次,还是迫于条约不得不为之?的无奈之?举,每次都草草结束,从不留宿。
王姮姬成婚月余,枕畔竟没得夫婿陪睡过一个完整的觉,夜夜独守空房。
王姮姬悍妒,不喜欢许氏,只让她和婆母挤在偏僻小院子里,而且不给人家正经户籍,等着时候到了赶人走。
姑爷恰恰相反,跟主母故意作对似的,有什么宝货先送到继母许太妃手上,然后再?穿在许昭容身上。
二?人还共同做了一盏灯,挂在了房檐下,代表惺惺相惜的爱意。
正妻终究只是正妻,摆着罢了,即将入门的美妾才是用来宠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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