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欺—— by旅者的斗篷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11-05
王姮姬累了,这样吧,她也没心情?再讨价还价下去。刚要?起身离开,郎灵寂揽住她的一截细腰,不让她走。
“等等。”
如西湖水一样纯蓝的粉末被?镊子打开,郎灵寂右手皦白的指尖蘸取了一些?,犹如雨沫尘色,“摘下面纱来。”
王姮姬半信半疑摘下来,下意识躲闪,不愿让别?人看见她脸上的浮肿。
郎灵寂左手二指固定住她脸颊,右手将粉末往她脸上涂,动?作静谧无声,似轻柔的雪花落在颊上。
“是?什么?”她不禁问,浑身难受。
“别?动?。”他道,“药。”
王姮姬还想问什么药,似乎没必要?问,他赐予她的药除了蛊别?无其它?。
涂这药能治好?她脸上的浮肿,也会加深她的上瘾程度,她不愿如此。
“没必要?上吧。”
反正过几日浮肿会自然痊愈。
郎灵寂信誓旦旦,“有必要?,若叫你二哥看见了,还以为谁欺负了你。”
王姮姬哂,明明有人欺负她了,还亡羊补牢地掩盖罪证,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怕别?人揭开他伪善的真面目。
她长睫压下去,“这糖果粉末治脸有什么副作用吗?”
郎灵寂凝着她玉颊上的浮肿,“你总不好?好?吃药,弄得快毁容了,只得碾碎了涂在脸上。”
王姮姬,“我问有没有副作用。”
他避而不答,“本来伤得不多。”
王姮姬索性阖上了眼睛,避免目睹那有毒的蛊粉上脸心中痛楚。左右她命运身不由?己,涂与不涂药,都是?由?他决定的。
永远不会忘记那天,他径直掰开她的嘴,将情?蛊给她灌下去。她费了将近两个月的心血,辛辛苦苦寻方?求药,积极治疗才摆脱了情?蛊,毁灭只在一瞬间。
“别?让我疼就行。”她最后说。
精神已麻木,只要?肉身上不难受,就完全?感受不到疼痛了。
“好?。”
郎灵寂打磨的技巧有点特殊,在她眉骨周围反复摩挲,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似乎故意欣赏着什么拖延时间。
二人相对而坐的姿势很像画眉,恩爱情?浓的夫妻,丈夫会给妻子画眉。
她恍惚了下,随即又觉得不耐烦,扑棱着睫毛睁开眼,见他的喉结和衣裳下隐隐可见的冷白锁骨尽在眼前。
她的手腕不知不觉被?他扼住了。
窗外新?雪初霁,郎灵寂略有暧然圈抱住她,赏着外面雪景。
想要?漂亮脸蛋,他会帮她弄。
因为他的诚信,他的原则,他的美?学……他的契约精神。
“批了一上午公文,累么。”
“看会儿雪吧。”
她道,“不累。”
郎灵寂置若罔闻,“那陪我看会儿雪。”
如此银装素裹的美?丽雪景,之前忙着救她,都没好?好?观赏过。毕竟他们平时都困在深宅大院里,能在山里呼吸自由?空气的日子很少。
或许应该走出这间闭塞幽暗的禅院,到山间的广阔天地中走走,吮吸新?鲜空气,作诗作画,将这建康难得一见的风景留存下来。
山川河流,涤荡人心,一场雪将大地上的种种污浊洗清了。
王姮姬一时适应不了和郎灵寂这般和谐相处,印象中他和她要?么相敬如冰,要?么剑拔弩张。看雪这么优雅静谧的事,蕴含着浪漫,完全?是?与他们俩无缘的。
但郎灵寂的状态很入迷,望向窗外很专注,抱着她很认真。王姮姬稍稍动?一动?,被?他用微妙的力道拽回来,松紧适度圈在他的怀中,难以逃离。
这般与彼此相处的时光,什么都不做,本身已经令人的心灵得到足够的安宁了。
第051章 家宴
永宁寺地方不大, 要重建重塑,事情却千头万绪混乱如麻。家主王姮姬病了?,一直耽搁着。
直到王姮姬的风寒完全痊可, 才到寺庙周边走一走, 勘探地形,择定?改建之法。
这头,许太妃隐隐有些坐不住了?。
那日之后, 一向孝顺的继子郎灵寂再没来向她请安过,时常连人影都摸不见?, 偶然?来永宁寺仅仅看?王姮姬。
他从不这样的。
孝道是面子, 不能没有。
他现在连面子都不给了?, 说跟王姮姬和离,也没有和离。
更让许太妃气愤的是,自己托永宁寺高僧赶绣了?一个多月的百子福禄寿喜佛经被,竟被拿去盖在了?王姮姬身上。
那可是无上珍宝, 能辟邪,能驱病, 被子上绣的密密麻麻的佛经更是开过光的护身符, 这样被送人了?。
瞧着王姮姬那女人也没多珍惜,嫌弃佛经被太厚,盖着潮热,随意丢弃, 郎灵寂竟然?也容得, 陪她笑语解颐, 助纣为虐。
这夫妻二人,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我行我素, 实在欺人太甚。
许太妃心?疼自己那一马车的宝货,全是平日爱惜之物,因为换马车被王姮姬糟践了?,白白便?宜了?那些流寇。
许太妃对建康心?灰意冷,又动了?回北方琅琊郡的心?思。王氏的富贵虽然?迷人眼,终究不属于她。同样,继子终究是继子,比不得血脉相连的亲生?儿子。
这建康城里的所有人,都欺负她。
许昭容也不能保持以往的淡薄不竞。
她总以为雪堂表兄对她有青梅竹马之情,就算她不争不抢,照样能得到想要的一切,以及全部的爱。
现在,危机正?渐渐袭来。
王姮姬并非高门病榻木讷女,做事独树一帜,有着与生?俱来的豪门傲慢。
琅琊王氏的主母就是主母,稍微有点动作,别人就遭不住了?。
何况王姮姬根本没怎么动作。
原来不争不抢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以及全部爱的人,是王姮姬。
许昭容十分落寞,终于认清了?事实,自己在郎灵寂眼中什么都不是,比不上主母的一根头发丝。
琅琊王氏不倒,王姮姬永远是主母。郎灵寂即便?不喜欢王姮姬,会与王姮姬维持夫妻关系,保证主母的体面。
可许昭容永远没有这样的保障。
投胎真是不公?平,真情在权力和利益面前,轻如鸿毛,不值一提。
许太妃心?急如焚,对许昭容说:“昭容,不能再这么下?去了?。见?面三分情,你得赶快去侍奉你表兄,挽回情面。”
因为那日山路的事,郎灵寂怀疑她们姨侄俩蓄意陷害琅琊王氏主母,她们跳进黄河洗不清,落得眼下?这么个尴尬处境。
许昭容得赶紧入门为妾,否则过了?这段时日,她没有建康城户籍,会被当成流民逐出去的,到时万事皆休。
她这种瘦马的身份,离了?郎灵寂没什么好归宿。正?室娘子想都别想,出了?门只能给县令那种肮脏人为奴做妾。
既然?同样是做妾,何不给天下?第一士族的琅琊王氏做妾,起码风光体面,锦衣玉食,夫君又生?得玉树临风。
许昭容有意无意地靠近郎灵寂与王姮姬,讨好这夫妻俩,送上自己精心?织绣的一些小香囊,试图挽回关系。
然?郎灵寂根本不出现,王姮姬更是看?都不看?将她的心?意当垃圾扔了?。
这对夫妻俩,一个比一个傲慢。
永宁寺正?式改建,尘埃落定?。虽中途经历了?一些波折,好在结果尚可。
寺庙改建完成后,流离失所的比丘可以暂在此修行,缓解建康城中压力。
此事既办妥,王姮姬回转琅琊王氏,参与一场入冬的家宴。
这场家宴完全是为她办的,她在前往永宁寺的途中遇险,王氏子弟人人心?焦如焚,每日都有大量书?信涌入问安。
王戢听说九妹遭遇了?贼匪,更是暂时放下?手中军务,不远千里从江州连夜赶回建康, 跑死了?五匹马。
王崇等人商量着,干脆办一场宴,让大伙儿过来亲自看?看?主母,也就心?安了?。
许太妃和许昭容默默跟随在王姮姬身后,对于乌衣巷琅琊王氏的富贵气象,再一次有了?深刻的认识。
当真是华夏首望,盛世风流。
高朋满座,好友如云。
富贵像一阵罡烈的热风,扑面燎在脸上,眼花缭乱,让人喘不过气。
王家举足轻重的人物几乎全到了?,纷纷杂杂齐聚于此,每一位都是在朝中担任要职,跺跺脚能引起地震的高官。
伴随内侍一阵洪亮的喊声“襄城公?主驾到——”一头戴凤冠身披罗衣似神仙妃子的女子驾临,酷似洛神,乃当朝公?主。
襄城公主摆摆手叫众人平身,直奔王姮姬,拉住她的手,熟络而担忧地叙寒温,二人亲密无间恰似姊妹。
许太妃和许昭容出身于北方衰微之族,未曾见?过这等盛景,不禁看?痴了?眼。置身于琳琅满目的王氏子弟中,宛若瓦砾置身于满门熠熠生?辉的珠玉之中,满目缭乱。
按照家牒,琅琊王氏在本朝官居五品以上的有贰佰一十二人,朝中五品官员总共才有四百多人,琅琊王氏几乎占到了?一半。撇去三公?不论?,族中能做到六部尚书?、州郡太守这样的长官不计其?数。
贵族是一个靠官场故旧、师生情谊、两姓联姻、同窗交友联络起来的圈子,若无名门右姓的背景,即便再有钱也是区区暴发户,融不进真正?的贵族。
而这些族人只认传家戒指和宝刀,把王姮姬当作唯一的妹妹,唯一的家主,众星拱月唯命是从,遵家主不遵圣旨。
此刻,琅琊王氏子弟对于许太妃这位名义上的婆母熟视无睹,最多就稍微一点头,根本不给面子。
说实话,凭许氏这样的门户无世袭之爵,无族祚之资,连给琅琊王氏提鞋不配的家族,能登临王氏宴会实属抬举了?。
许太妃的脸铁青。
摊上这么一个谱儿比婆母还大的儿媳妇,算她倒了?八辈子血霉。
那边郎灵寂正?与王家人闲聊着,他虽为外姓女婿,并未遭到排挤,言谈如常,风宇调畅,不仅能融入琅琊王氏中去,更隐隐像家族的领头人。
王家,王戢管军事,郎灵寂管行政,相辅相成,手足互搏,琅琊王氏的天下?就是他们二人撑起来的,王姮姬的家主之位也是他们二人勠力扶持上去的。
郎灵寂在这个家族的地位极特殊,旁人无法相提并论?。他和许太妃等人名义上为亲戚,实则待遇迥然?不同。
说来说去,外人只有许太妃和许昭容罢了?。
许昭容畏怯地躲里在许太妃身旁,牙关紧锁,脸上红得滴血,难堪至极。
她难堪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刚才见?到王姮姬摘下?的面纱,大病初愈的样子——
髻绾乌黑发,堕马碧玉簪。颜若新月清辉,淡匀胭脂,一笑两酒涡。
琅琊王氏的第一美人。
王姮姬不仅不丑,还美得惊心?动魄。
如此洁腻肌肤,典雅举止,从容不迫自带贵气的仪态,一看?就是从小在富贵窝浸淫的,实打实用金钱养出来的贵女。
主母不是貌若无盐,前几日脸上暂时浮肿罢了?。
许昭容有种跌落深渊的绝望感,唯一引以为傲的容貌优势都失去了?,内心?深处腾起了?浓重的嫉妒。
本以为王姮姬人老珠黄,仗着家族地位逼婚上位,谁料她这等惊人美貌。
论?容貌论?地位王姮姬都是一等一的,她还那什么跟王姮姬斗?
怪不得表兄将王姮姬放在心?尖。
穷人的肌肤是不会好的,因为穷人要劳作,要锄禾,要穿荆钗布裙,跑不起牛奶浴,用不起玫瑰花露,更学?不得高雅的举止和琴棋书?画,连身上带着穷味。
她能有现在的容貌,还要归功于在秦楼楚馆里呆的那几年?,被老鸨子各种挑弄训练,养成了?柔情似水的身段。
但那些风尘的东西,如何跟真正?的闺女比?恰如萤火虫与明月,黯然?失色。
王姮姬这般容貌……看?来,雪堂表兄极有可能不是被逼婚的。
众宾熙熙攘攘了?会儿,主宴开始。
琅琊王氏子弟按照辈分以及族谱上的功勋排坐次,人多而不乱,井然?有序,规矩极重。
王姮姬坐于首席,率先落座,旁人才敢落座。王戢坐在她的右边,郎灵寂并不与她挨着,淡漠疏离,远远隔着空气墙,关系并不是很亲密的样子。
许太妃凭婆母的虚名还能混一个尚可的位置,许昭容却在琅琊王氏强大光环的映衬下?如同蝼蚁一般,完全和奴婢比肩在后站着,无半分容身之处。
女子有这样崇高的地位,不知是福是祸,让身居高官的大男人畏惧了?。
许昭容心?思烦乱地想着,她素来习惯像菟丝花一样依赖选中的达官贵人,不觉得王姮姬这般强势会招男人喜欢。
但她也不可避免地意识到,自己辛辛苦苦打拼多年?的成果在旁人眼里根本不屑一顾,贱若小草,可笑可讽。
她和王姮姬的出身天差地别,从最初就输给了?王姮姬。
主席结束,到最后自由分散敬酒的时候,郎灵寂和王姮姬站在一起。
他们一夫一妻,肩并肩。
刚才的貌合神离荡然?无存,王姮姬挽着郎灵寂的手臂,唇角带着得体的微笑,二人向家中长辈以及来宾敬酒。
他们两个还挺会装的,刚才互相漠视宛若陌生?人,现在便?装作一副佳偶天成的样子。
许昭容留神觑着,眼神恨恨。
王姮姬身披珠玉,头戴银色熠熠生?辉的对襟步摇,美颈上是月光流华的项链,在熏暖的蜡烛光芒下?显得贵气极了?,仿佛星月临于眼前,天生?就在众人的最中央,走过的地方蓬荜生?辉。
王姮姬要跟谁说话、敬酒,旁人都客客气气,不用点头哈腰地讨好任何人,反倒是旁人过来讨好王姮姬。
主母与琅琊王站在一起,凸显的是体面二字,完完全全的门当户对。
许昭容眼底湿润委屈,凭正?常的努力,她永远也扒不上琅琊王氏的边,永远不如王姮姬的半片裙角。
曾经梦幻的美梦,彻底破碎。
王戢私下?找到了?王姮姬,询问她上山遇贼寇是怎么回事,脸是怎么回事,家中住了?个表妹又是怎么回事。
不过离开月余的工夫,家中就发生?了?这么许多变故。
王姮姬见?王戢左臂还缠着厚厚的纱布,不断有血珠涌出,显然?江州战场并不好打,真刀真枪乃至性命相搏。
“二哥,你这是怎了??”
王戢察觉到王姮姬的目光,亦瞥了?瞥自己胳膊,解释道:“没事,赶路时候马失前蹄,伤口?崩裂了?,过几天就好。”
王姮姬道:“江州战场发生?了?什么,你莫瞒着我,我是家主有权知道。”
王戢黑眉一皱,“二哥明明是问你家中的事,你反倒质问起二哥来了?。”
顿一顿,终是柔声叹气道,“是陛下?为难,故意不给后援的粮草和兵马,致使?兵将被流民帅困了?三天三夜。”
王姮姬一惊,二哥是家族在军事方面最强硬的顶梁柱,万万不能倒下?。
“后来呢?”
“后来援军来了?。原是雪堂在朝中得了?我的急信后,联合众臣向陛下?施压,迫使?陛下?下?令增援,最终我军才有惊无险。”
王姮姬闻言沉默良久,那人又救了?琅琊王氏,无形间又欠下?了?债。
她不想与那人有利益上纠葛,偏偏他还不断施恩于琅琊王氏,断也断不掉。
司马淮与琅琊王氏完全站在相反的阵营,帝室与世家的争斗又要卷土重来了?。
“二哥,你辛苦了?。”
王戢挠挠头,实不愿在妻子或妹妹面前流露软弱的一面,简单解释两句,一笔带过,继续追问起家中的情况来。
王姮姬也像王戢瞒她战场的事一样,瞒着家里的事。并非故意忍气吞声,而是说了?无济于事,徒费口?舌。
“永宁寺一事的确是我冒失了?,没准备好应付山匪流寇的万全之策。至于脸,之前吃坏了?东西有些浮肿。姓许的那女子,是许太妃带来的暂住的。”
王戢闻言久久沉默。
亲兄妹间说话不用点得太透,王戢已了?然?明白王姮姬的言外之意。
他和她,都倾向于报喜不报忧。
其?实他何曾不知被旁人羡慕的九妹家主王姮姬,暗地里过得并不幸福。
九妹当初原本想嫁给文砚之,阴差阳错才嫁给了?郎灵寂,这桩婚事对她来说是不公?平的。
但为了?族祚永传,唯有做出一些牺牲,每个王氏儿女都不可避免地舍弃自己私人的意愿。
“九妹,你在家照应着整个家族也辛苦了?。”
王姮姬作为家主亦知当下?处境,王家看?似辉煌,实则是豪门夕晖,充斥着看?不见?的危机。
今日琅琊王氏的复兴,根本离不开郎灵寂,撕破脸是根本撕不起的。
哀哀父母,生?我劬劳。长我育我,顾我复我。
爹爹王章曾教训子女:无恭皇祖,式救尔后!
爹爹的遗愿就是琅琊王氏能万世永昌,一代?代?传承下?去,香火不衰不灭。
天降暴雪,灾民流窜,匪患横行。江州战事吃紧,荆州交州等地群雄割据不断,而陛下?蠢蠢欲动,正?准备新一轮的改革,可谓是内忧外患。
在这种情况下?,即便?王姮姬被绑架了?,也不能和哥哥抱怨。这个家族需要郎灵寂,需要有人替琅琊王氏绘制蓝图,与二哥并肩作战。
此诚危急存亡之秋,得先挺过眼前的难关再说。
“二哥,我们好不容易见?面,就别提这些了?。”
王戢闻言振奋精神,将一些江州的好玩意和土仪带给王姮姬,还有两只振翅而飞的仙鹤,活灵活现的,可以养在暖阁。
“二哥战事太忙,有时来不及庇护你,你要学?会照顾好自己,别整天闷闷不乐的,二哥看?了?心?疼。没事跟你嫂嫂聊聊天也好,她平日素来会开解人,你们很有共同话头。”
看?九妹方才在宴会上,多么闪烁,多么美丽,多么万众瞩目。九妹天生?就该这么尊贵,门当户对的婚事,而不是放下?身段去嫁什么寒门。
他真心?疼爱这个妹妹,如果九妹过得不好,他会因违反了?爹爹的遗愿,而日夜难安。
王姮姬道:“好。”
王戢顿了?顿,捏着拳头,又道:“你也不用瞒着二哥,如果雪堂纳妾,二哥绝不会答应的,定?会跟他理论?分明。”
他受爹爹遗训照顾九妹,九妹的利益就是他的利益。让她委身屈志嫁予不爱之人已极大不公?,岂能再让她与旁人共侍一夫呢?
“雪堂不是不讲理的人,二哥帮你去说,相信他会答应的。”
王姮姬五味杂陈,和郎灵寂理论?有什么用,凭二哥的口?才根本辩不过。
她现在心?态变了?,很希望郎灵寂和许昭容混在一起,最好混出个孩子来,这样她就逮到把柄顺理成章和离了?。
“二哥,家里的事交给我吧,你专心?上战场,莫有后顾之忧。”
王戢摆摆手,执意要帮王姮姬去说一说,怕九妹受了?纳妾之辱。
王姮姬倒不那么在意,毕竟跟真正?的战场厮杀相比,这些儿女情长的小事影响甚微。
问起战场计划,王戢答道:“我过些日子拿下?江州后,可能还要向荆州进发。长期在外游荡不行,咱们得建立自己的大本营,到时候有雪堂帮我策划。”
这样,才能长久地为家族赢得荣耀,也使?王姮姬的家主之位能长久稳固下?去。
王姮姬叹了?叹,过河拆桥,也得等过了?河再拆桥。
现在的情况,终究是无法摆脱郎灵寂的,事事得用他。
王家这场家宴整整办了三日。
因期间会来许多德高望重的王氏宗亲, 许昭容这种风尘出身的人便被安排呆在后院,活动亦严格限制在后院范围内,不许随意露面, 败坏家风, 形容圈禁。
许太妃生生与侄女分离,多次抗议无效,被告知这是家主之命。
王姮姬, 又是王姮姬。
这女人表面病恹恹的,实际做出来的事辣手不容情, 甚至屡次主动挑衅, 心纯纯是黑的。
昭容虽然从前在秦楼楚馆呆过, 但卖艺不卖身。王家这么做摆明了轻贱别人,活生生毁了昭容的名节,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下九流出身的花姑娘。
许太妃怒而到郎灵寂面前去告状,后者?捻弄着两颗冰凉的棋子, 正作弈者?凝视之状,无动于衷, 那?冷淡的态度仿佛事不关己, 没有半分怜悯之心。
“您跟儿子说没用,”
郎灵寂漫唔着举重若轻,“母亲若想?求得表妹在内宅中的自由,得去问掌管中馈的当家主母。”
他受雇于王家, 说白了是给主人打下手的, 没权去质疑王家的家务事, 王姮姬想?怎样就怎样。
许太妃心口堵得慌, “她虽管内宅,你却掌握王氏的行政大权, 身为一品命官,难道还?管不住一个女人吗?自古‘夫为妻纲’,女子都得听丈夫的,你责她两句,她嚣张的气焰也就收敛了。”
郎灵寂扯唇,“责她?在琅琊王氏她是唯一的主人,儿无能?为力,况且儿也没掌握行政大权啊。”
手边正叠着几?摞公文,全是军事、土地、国税一类的机要之秘,件件都需找王姮姬盖戳,她点头答应公文才生效。
在琅琊王氏没有什么主内主外,内外诸事皆由王姮姬做主,掌生杀予夺。
许太妃奇耻大辱,真真倒反天罡,自己堂堂婆母,王姮姬不端茶倒水侍奉便罢了,还?要反过来求她允许。
王姮姬这种高门贵女,没有半分孝道可言,依仗门户怙恶不悛。
“母亲见你在宴会上与王家人相处得如鱼得水,难道半句话也插不上?”
郎灵寂微淡阖目,“插不上。”
许太妃焦急,“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她病歪歪的,谱儿大,又生不出孩子,你得想?办法和离才是啊。”
郎灵寂疏离道:“没办法,一纸婚契,永为夫妇。”
霁霁阳光下他摆弄棋盘的样子,像个清心寡欲的方外之人。
“你怎么这般软弱任欺呢?”
许太妃恨铁不成钢,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他身处帝师高位却夫纲不振,整天只知道说无能?为力、没权利、没办法,动不动把家主二字挂嘴边搪塞。
没办法,不能?想?办法吗?
机会都是人创造出来的。
一个男人要和女人和离,随随便便安个七出之过就行了。更何?况王姮姬不孝婆母,不敬丈夫,不生后嗣,刁蛮悍妒,本身犯了七出之罪。
明明地位平等?,他弄得跟入赘似的,遇见事一推六二五,甩手掌柜子,在王姮姬的淫威下连亲表妹都不敢护着。
造了什么孽,跟琅琊王氏沾上关系?
早知道宁愿让儿子当个小小的琅琊王,虽偏居一隅,至少?不用受豪门的肮脏气。娶个寒门当妇人,孝顺公婆,相夫教?子,比娶个豪门祖宗回来强多了。
“你实在太让母亲失望了。”
许太妃拂袖而走,心火难消。
郎灵寂哑然受训,恭送母亲。
许昭容在建康逗留的时限已?至,没有户籍,即将要被逐出城去,琅琊王氏迟迟没有允她登门做妾的意思。
她心里急似火烧,但不能?表现出来,否则更惹人鄙夷轻贱。
许太妃生了一场大病,高烧不退,年?老的身子骨快支撑不住,大夫来了好几?次都说是风寒,症状远比风寒猛烈得多。
许昭容侍奉在侧,衣不解带地为许太妃端汤送药,自己先吹凉了再仔细喂给许太妃,端端是贤妇风范。
许太妃感极而涕,“昭容,多亏了你,不然我老婆子死了都没人知道。”
许昭容淑婉地说,“姨母莫要说那?样的晦气话咒自己。”
心力交瘁之下,许太妃久病不愈。
郎灵寂得知后,前来探望。
许太妃不愿见他,这场急病就是被气出来的,见面更郁火攻心。关起门来,叫斯人吃闭门羹。
郎灵寂盘桓片刻,竟走了,朝政之事千头万绪没有空闲。
许太妃心里俨然更堵得慌了,高烧之中,泪水顺着眼角淌下。
“过继的儿子终究是过继的,没半分人情味……”
许昭容劝道:“姨母和表兄赌什么气,表兄最重孝道,心里是尊敬您的。”
许太妃伤怀道:“他从前还?算孝顺,可娶了新妇忘了娘,被那?女人迷得团团转。”
许昭容道:“咱们不是在琅琊郡了,而是在建康城。人生地不熟的,寄人篱下,能?依靠的只有雪堂表兄了。”
许太妃想?想?也在理?,嗔道:“你呀,还?没纳给他,便事事向着他说话。”
许昭容深垂螓首,浮上微红。
过了数日,郎灵寂才再来。
许太妃一改之前战术,不再指责王姮姬,而是夸赞起许昭容,试图撮合二人。
“……昭容羸弱清减,惹人堪怜,正需要个男人为她遮风挡雨。这孩子有志气,‘宁作好人妾,不为恶人妻’,择婿最看重夫婿品德的。认定了一个人一生都不会变,绝不会朝三暮四。她花容月貌的好颜色,真是人见犹怜,美不胜收。”
许昭容羞红欲滴血,适时地掠了一下鬓间的乌发,星眸流盼。
郎灵寂,“是很美。”
气氛陡然见上升到了最暧然,温度热得人脸发烫,丝丝缕缕调情的味道。
“那?你……?”
许太妃后面的话冲口欲出。
郎灵寂清声道:“儿子会为表妹落定户籍,按照表妹心中所描画的夫婿,早日为她择一怀德自重之人,托付终生。”
空气骤然肉眼可见地又降到零点,好像断崖,从暧昧酷暑变凛冬,肃寂压抑,如同死一般安静,令人石化。
许昭容的神色已?惨淡到没法看了。
隔了良久,许太妃才缓过神来,震惊而错愕地道,“……你说什么?”
郎灵寂施施然,“表妹贤德美貌,原本该我来照料终生,奈何?小王宅是旁人的地盘,儿无法擅作主张,便不耽表妹的前程了。”
他暗含淡淡赶客之意,隐晦的疏离令人寒心,说是商量,又是极冷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