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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欺—— by旅者的斗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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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州之役已然胜利,他和她是时?候该重新考虑这段感情。
王姮姬深吸了口气,将和离书叠好,问:“姑爷呢?”
冯嬷嬷道:“姑爷在书房,小姐要找吗,老?奴陪着您去。”
王姮姬拂手,“不,我?自己去。”
她撑着伞来到书房前,天色朦朦胧胧下着雨雾,墨绿色的植叶染着一层潮湿的水意,青苔从墙角罅隙中滋生。
兜兜转转,她盯着影壁边缘缓缓上移蜗牛,心意漫不经心地?飘散着,手里?握的和离书已被雨滴晕湿了一片墨迹。
雨滴在湖面上,溅起圈圈涟漪。
王姮姬暗暗告诉自己,保持平常心。
今日她不打算跟郎灵寂吵架,而是耐心静定坐下来,和他深入人心谈谈,听?他的条件,彼此平和商量。
他那么一个理?性的人,事事习惯以价值衡量,必定有能动摇他的条件。
命运也真捉弄,前世她这般犹豫焦灼地?守在他书房外,握着一纸婚书,少女心砰砰乱跳,只怕他拒婚不答应。
如今,空余和离二字……
来到书房,见郎灵寂伏在桌案边,灯影微弱,神色清冷。他阖着双目,指骨抵额,长睫翕动,仿佛正在小憩。
“有事吗?”
王姮姬本打算直接说和离书的事,被书房这诡异的气氛感染,鬼使神差道:“发?生了什么?”
郎灵寂案前摊着军机急报,荆州传来消息,岑道风大胜,琅琊王氏大败,荆州落在了岑道风手里?。
王戢稳定长江一带的计划,彻底被皇权打碎了,皇帝再度分庭抗礼。
琅琊王氏,失掉了唾手可得的荆州。
王姮姬心脏漏拍,将和离书攥皱。
“什么?”
这不啻于一道惊天噩耗。
郎灵寂眉目间罕见的疲惫,道:“姮姮,过来,让我?靠一会儿你。”

第073章 和离
明?明?是阴凉的雨天, 王姮姬攥着和离书的掌心却沁了汗。偏生这般不巧,她刚一准备和离,荆州便战败了。
本以为江州大捷后高枕无忧, 荆州又?横生枝节。荆州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王氏应得必得。如今落到了岑道风手?中,王氏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郎灵寂。
她和离显得更理亏了。
王姮姬神思微顿,脸色泛白, 一双狭长明?亮的眼被睫毛遮着,钉在原地不动, 隐隐预感和离之路充满了荆棘坎坷。
郎灵寂淡声提醒:“没听?见?”
王姮姬不得不抬起眼睛对视, 将和离书攥紧了些, “是蛊的命令?”
他道:“不,只?是一句恳求。”
“那恕难从命。”
她下意识拒绝。
郎灵寂哑然,被她噎到了。
王姮姬顿了顿,发觉自?己语气有?点生硬, 僵然补充道,“……你若累了, 可以回卧房歇歇。”
郎灵寂想靠一靠她, 倒不是真?的因为累,本有?困意,消弭于无形了。
“不必了。”
斯文靠在椅背上,透着几分打量, “手?里拿的什么, 突然来书房找我, 有?事??”
王姮姬眼皮跳了跳, 无事?不登三宝殿,她平时确实不会踏足他的书房。
荆州失利, 王家正是用郎灵寂的时候,按理说不该提出和离。但?她手?里已拿着写好的和离书,且被他看见了,遮遮掩掩的反而错失先机。
是他先毁约的,说好一月同房一次,被他硬生生加成了无限次。
一月一次,前世是他最多给她的底线,现在是她最多能承受的底线。
她无法忍受与?他做那事?时每每恶心欲呕的感觉,好像囚笼里的鸟儿,生生被人剖开,身子活活被穿透。
她提出和离,理所应当。
王姮姬深吸了口气,低声道:“我来是想跟你商量商量那事?。”
其实她不太敢说总在试探着,和离老生常谈了,没一次成功的。
“什么。”
她斟酌了片刻,察觉着他的神色,缓慢吐字,“……和离的事?。”
短暂一句,刺若针扎。
郎灵寂长眉挑了挑。
王姮姬知他不会轻易答应,强装镇定,占据主导的位置,以一副平等谈判姿态坐到他面前:“你先别急好好听?我说,我们不要争吵,心平气和地谈谈。”
郎灵寂一闪而逝的微冷和轻素,静待下文,“你说。”
王姮姬按照打了一年?多的腹稿,斟字逐句,鼓足勇气道:“我们和离吧。并非临时冲动,而是沉下心思考过良久的,你应该尊重我这个?选择。”
“我是琅琊王氏的家主,爹爹临终前将‘善待于我’作为琅琊王氏执政者的首要条件,你有?义务履行。如今我不求别的,只?想用爹爹的遗训换一件事?。”
郎灵寂道:“所以你那一件事?是和离?”
王姮姬模糊嗯了声,和离之事?她实在盘忖了太久太久了。
之前司马淮向她投出橄榄枝,她明?知道司马淮只?为利用,可为了逃离这段泥泞般的婚姻,仍心生几分渴望来。
“我们王氏扶持过很多藩王,有?些并非可塑之才,我们确实存在扶持一段时间?,过后就将他们抛弃的情况。”
“但?你和他们不一样,你与?我王氏互惠共生,是真?正的合作伙伴,彼此都不会抛弃对方。和离之后,我们俩家的合作关系不变,一如既往风雨同舟。”
“你觉得如何?”
郎灵寂不置可否。
这个?条件是常规的,并不足以打动人。王姮姬竭力揣摩着对方的心,又?加码道:
“当然,这仅仅是我口头?许诺,你信不过很正常。和离之后我愿与?你拜为亲兄妹,整个?琅琊王氏的行政大权依旧握在你手?中。甚至你可以派人监测我的行踪,看看我究竟有?没有?耍花招。”
“以上所言我皆真?心诚意。”
王姮姬觉得自?己提足了条件,也做够了让步,口吻礼貌真?诚,按理说能将这场谈判进行下去。当然,和离之后他得给她情蛊的解药,这条稍后再说。
郎灵寂确实没有?想象中的暴怒,几分懒散和冷谑,极具深度的内心空间?,灵魂深处甚至称得上寂静与?和谐。事?实上,他多数时候都是这副含而不露的内敛样子。
他抓了个?无关紧要的词,“兄妹?”
王姮姬解释道:“对,就像二哥一样。二哥作为兄长,军务之事?名义上请示我这家主,实际我按他的想法行事?。你既管行政,将来与?我拜为兄妹后,我也会事?事?听?你的,不损半分权力。你想让我当傀儡,我就日?日?乖乖坐在书房,签字盖戳任你差遣。”
她只?求和离罢了。
郎灵寂揶揄:“那兄妹之间?曾经同房过算什么,乱..伦?”
王姮姬一噎,她理性和他讲道理,他非要讲彼此都尴尬的事。他的理性去哪了,为什么不跟她谈利益了?
“既解缡,前事自然一笔勾销了。”
“权力,傀儡……”他又?从她的话中揪出两个?词,“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
他从前种种行为确实只?言利益,追名逐利,况且他自己也说了习惯于以价值衡量人,她不觉得这两个?词是贬义。
王姮姬默了默,“你答应和离吧,或者另提条件。”
郎灵寂道:“你前世因为许昭容,而今许昭容死了。”
王姮姬无法回答这一问,前世她像影子般纠缠苦恋于他,直到许昭容出现,她才因不接受夫婿纳妾而性情大变,和郎灵寂频繁争吵最终含恨而终。
“与?旁人无关,这是我自?己的决定。”
为了顺利和离,她对他剖白心迹,“我是曾经很恨许昭容,以为你我的幸福就是许昭容破坏的。可后来发现错了,我和你根本陷在了一段错误的婚姻中,没有?许昭容,我们照样不合适。”
说白了爱意褪色了,她对他祛魅了,那张令她眷恋无数次的眉眼如今相对,徒余疲惧,真?正意义上的相看两厌。
“我知道你不怎么爱美色,选人的标准特?殊。和离之后你可以摆脱王家女?婿的身份,找一个?真?正看得上眼的人。我如果再婚让你膈应,我今生再不嫁就是。”
条件真?真?开到了极致。
郎灵寂静静聆着:“所以你也不是爱上别人了,单纯想跟我和离?”
王姮姬抿了抿唇,深呼吸着,重重颔首,“是。”
郎灵寂轻描淡写哦了声,仿佛她说了这么多都跟他无关,在讲一个?无聊的八卦故事?,听?过便忘了。
室内静得能听?到角落铜壶滴漏的窸窣,万物的响动被屏蔽了。
无形的压迫感犹如万钧山石,逼迫人的神经,心跳咚咚之声犹如雷鸣。
这一时刻,连空气都像沉甸甸的石块。
王姮姬最受不了悬而未决的感觉,忍不住催促道:“你心里究竟怎么想的,给我一个?答案。”
“郎灵寂。”
最后三字已隐带央求,软软的腔调,恰似前世她扯着他袖子依赖的语气,神韵一模一样,内容却大相径庭。
既然是商量,今日?这场谈话他们自?然应该讨价还价,互相计较得失,加筹减码,彼此都用一颗真?诚心坦白。
郎灵寂调整了一下坐姿,侧过首去望向屋檐滴淌的雨珠。
“谢谢,今日?与?我交心。”
他上来一句开场白,过于平缓的态度仿佛使事?情变得有?希望,唠家常的方式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王姮姬手?指下意识扣紧,等待下文。
“常言说水滴石穿,形容日?复一日?的恒心和毅力,真?正做到却不易。”
窗牗敞开,微微弄袖风,郎灵寂雾白的衣裳徐徐飘逸,“你看屋檐下的水磨青砖,日?积月累,仅仅颜痕深了些而已。”
王姮姬皱着眉,他忽然提这些无关紧要的话,并不像在讲一个?哲理。
“地砖被雨水砸出了坑,自?会有?下人来修缮更换,维持整洁。”
她从现实的角度道,“……不然我王氏养那么多闲人作甚。”
他道:“是啊,我就是好奇,好奇呢。”
说罢态度倏然转下,极冷地斥令道:“去把那个?马奴绑来。”
守在外面的侍卫得令,唰地一下亮出长戟和利剑,立即行动。
王姮姬的意识慢半拍,怔怔抬起眼看他,如遭雷劈,视线一错不错,里里外外被劈得丧失了反应的能力。
郎灵寂不带温度地掐起了她的下颌,瘆黑的眸迸溅着寒光,将她按在了书桌沾满墨迹的宣纸上,冰凉地轻呵道:
“王小姐,得寸进尺是吧?”
变故突然,王姮姬骤然被吓得脸色惨白,骨骼本能地哆嗦,连呼吸都忘记了。
他似怜似厌地剐着她的脸,恰似那日?赐死文砚之又?给她灌下情蛊的神色,
“我说过多少次人话绝不和离,你们王家人偏偏听?不懂。水滴石穿,你们王氏也水滴石穿,为了和离够有?恒心和毅力的,以车轮战不停来游说,你觉得我在陪你们家玩游戏么?”
王姮姬脊梁骨从里到外凉了个?透。
他根本不答应。
开始的平和态度只?是伪装,撕掉伪装,露出剥削和残忍的一面。
她就多余说这几句话。
可是一开始还给了她希望。
禁锢之下,心灰意冷,了无生念,万灭俱灰,她手?里攥的和离书松松垮垮撒落,闭上双眼,只?盼早上黄泉。
王姮姬轻微抽着鼻子,绷嘴角,双目泛红,以为要死了时——
既白被押来了,堵着嘴,发出呜呜呜的喊叫。
她骤然清醒,暴睁双目,嘶哑着嗓子失去理智,“你做什么!”
郎灵寂懒洋洋地将她抱在腿上,向后束缚住双手?,静定地说,
“来。把这马奴打死在她面前。”

海棠叶稀, 天色将?白。
乌衣巷琅琊王氏豪华的屋庐与花园,简素静朴,鸟儿唶唶鸣, 婆娑的树影从枝叶间筛下, 典雅的方砖布满了冰裂纹,一条台阶幽静曲折地通往内闺深处。
那日之?后?王姮姬在榻上躺了十多个时?辰才隐隐恢复意识,由于嘶喊过?甚, 她嗓子完全失声了。眼睛也模糊糊的看不清,蒙着一块清凉的药布。
“嘎”门响了, 冯嬷嬷端着木盘进来给?她换药。轻轻摘下眼睛的药布, 晃了晃手, 忧心问:“小姐,看得清老奴吗?”
王姮姬木然摇头。
冯嬷嬷叹啧了声,稍稍加大药量,用刷子将?清凉的药膏刷在她眼皮上, “小姐别担心,宫里的徐太医说这只是流泪太多导致的暴盲, 过?几?日便能?恢复。”
王姮姬任冯嬷嬷换药, 说不了话?,眼睛又被药棉覆着,格外安静。
她身子薄薄的,躺在床上盖着被跟没有似的, 纸张般脆弱易碎, 宛若一个被抽走精气神的木偶。
冯嬷嬷换好了药, 却舍不得离开。犹犹豫豫, 老目装满了哀辛。
小姐命多苦啊,那日吓坏了。虽说是个牵马的奴才, 毕竟那么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被打死了。那小子曾阴差阳错救过?小姐一次,小姐一直心存感激,前几?日还说放他出去寻个好媳妇,成家立业。
要说那小子也是该死!撞谁手里不好,偏偏撞姑爷手里。他被搜身抄房时?,房间里藏着大大小小物?件,什?么手绢、耳坠、摘过?的花枝……全是小姐的。
姑爷生生看在眼里。
提醒了多少?次他偏偏不听?,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小姐让他出去做杂活,他偏偏围着小姐转,终于送掉性命了。
姑爷那善妒又猜忌的性子不是一天两天了,从既白捡起小姐掉落的第一条手帕起,便已被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直到今日动手拔了。
可怜小姐受惊太大,遭了威慑精神恍惚,再不敢提和离之?事,这几?日任姑爷摆布。
她的心彻底死了,沦为行尸走肉,今后?彻底不念想从这间深不见底的大宅院走出去了。诛的是那小子的人,也是小姐的心。
冯嬷嬷怜悯抚着王姮姬的墨发,“小姐累了再睡会儿吧,老奴守着。您小时?候这样躺在老奴怀里,一哼歌儿就睡着,可乖巧了,让老奴再抱抱您。”
檀木制的床板太咯了,铺了层层叠叠的丝绸和锦缎仍冰冷没活气。王姮姬背靠在冯嬷嬷怀里,冯嬷嬷双手交叉揽着她在胸前,轻轻哼歌,倒真像小时?候似的。
冯嬷嬷温暖的躯体排除了外面的危险,王姮姬受到片刻的宁定,哆嗦的躯体逐渐平稳下来,苍白的呼吸趋于均匀。
“小姐,睡吧……”
冯嬷嬷特意拉长语调,抱着她的力道不松不紧,恰好让人感到熨帖。
王姮姬神志再次迷糊,她这几?天日日卧床,病病恹恹,就从没有清醒过?。
郎灵寂进来时?,便看到这么一番景象。他没打扰,反倒默默瞧了会儿。
冯嬷嬷正入神哄着小姐,忽闻姑爷的气息,脸色煞白,比雪虐风饕还惊恐,登时?松开了王姮姬,俛首跪地。
郎灵寂遂拂了拂手,摘掉披风,缓缓踱至榻上女子面前。
冯嬷嬷往外走直打寒噤,将?小姐独自交给?姑爷,她多无助多害怕啊,可自己这个老废物?救不了小姐,稍微多嘴半句,下场便会跟乱葬岗喂狗的既白一般。
郎灵寂近榻后?撩袍坐下,微凉的指骨滑在她苍白的颊畔。
他长袖挽至手肘,臂上有明?显被女性掐的痕迹,一颗颗月牙形深痕,淤紫的颜色至今没消褪,是那日她弄的。
那日,她就这么死死掐着他,仰着脑袋涕泗横流,嗓音沙哑,甚至到了歇斯底里的程度,苦苦哀求他饶既白一命。
她亲手把和离书?撕个粉碎,说她再也不敢了,再也再也。
求他当和离的事没发生过?,她愿意履行妻子的义务,每日同房。
她说,雪堂,我方才说的都是混账话?,你别介意,猪油蒙心了。
我是你的,有没有情蛊都是你的,离开你我又能?去哪儿呢?笑话?,和离怎么可能?……
可太迟了。
他一定要那马奴的性命。
人都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动物?,唯有刻骨铭心的伤痕才能?永远长记性。
她是他精心用情蛊喂的一朵花,锋利的官场工具,称心如意的妻子,他寥寥无几?情感的寄托,怎么可能放过她。
覆水难收,付出的时?间和精力一去不返,是黑是白是爱是憎都得走下去,根本抽身不了了。
此?刻,郎灵寂见她动也不动躺在榻上。
昏睡中的王姮姬隐约感觉周边的气场变了,微弱吐出丝丝缕缕气息,闻见了熟悉的寒山月。
她察觉到身畔的人不再是冯嬷嬷了,乍然惊恐起来,生理性淌泪,下意识往旁边缩了缩,骨骼又开始哆嗦。
郎灵寂问,“三日了,眼睛还疼么?”
王姮姬嗓子暂时?无法说话?。
“宫里御医明?日过?来为你再诊一次。”
王姮姬恍若没听?见,僵在那儿。
郎灵寂顿了顿,斟酌片刻,忽然说了句完全不搭边的话?,“以后?别让冯嬷嬷抱你了,尊卑有别不合规矩。”
主要是太亲密了。
王姮姬仍然僵着,怔忡,药布虽遮住了她双目,不难看出脸色很差。
他道:“姮姮,点头或摇头。”
她缓慢而迟疑地颔首,蒙着药布苍白寡淡的样子,难得乖巧。甚至抬起了眼,虽然眼被白色的药布裹着。
郎灵寂情不自禁吻了下她。
拨开她衣襟的襟扣,露出洁白的皮肤,见她如秋天的雏鸟一般抖个不停。
“别怕。”他低声道,“我是为你们家效劳的,你不应该抵触我。”
他可能?伤害所有人,唯独不可能?伤害她,琅琊王氏的女家主。
为了她,他一直刻意为难战场上勇猛杀敌的有功之?臣岑道风,帮她报仇。
她怎么能?抵触他呢?前世她像影子一样缠着她,嘻嘻啦啦地笑语,有时?候他在书?房,她就伏在桌案上陪他。
王姮姬被缠裹得密不透风,感到迷离恍惝的柔情,点点滴滴将?她浸透,体内的情蛊灵感般地受到了感召。她难受地哼了声,忍不住又要冰冷冷地落泪。
郎灵寂及时?按着脑袋埋进了怀中,柔润熨帖的啄吻,落在她头顶。
非是他不想和离,情蛊只有一对,给?了她再也给?不了别人了。前世他见她的第一面就送了她糖块,第一眼认定了她,生生世世不会更换。
“对不住,吓到你了。”
“兄妹,你觉得我们做得了兄妹么。如果你想玩过?家家游戏,我也陪你。”
不过?,他认为那没有意义。
王姮姬依旧羸弱清减地颤着,唇瓣翕动,柔弱无骨的身体倚在他怀中。
看得出来她十分疲惫,一场杀戮的戏码耗光了她所有气血,虽吃了那么多补品,用过?那么多药,现在仍没补起来。
郎灵寂将?她放回床榻,盖好被子。
无论如何那日她第一次跟他剖白心迹,坦诚以待,他心里挺动容的。
他捻着她血色极淡的唇,最后?说,“和离之?事,我们即便 心平气和谈也还是那句话?,我不同意。”
她近来忽然剧烈想和离,无非是受不了床榻那事,一月一次约定的打破。
郎灵寂象征性地让步,“那事你既不喜欢,我不碰你就是了。”
每晚他只睡在她枕畔,不脱衣裳。
她有足够安全感了吧?
五日后?,王姮姬在宫廷御医的调理下终于恢复了精气神,勉强下得榻来。
冯嬷嬷和桃枝她们出去了,名义上回老家探亲,实则偷偷去给?既白烧纸。
今日正好是既白的头七,烧纸这种事若敢在府里做,真正是不要命了。故而冯嬷嬷她们买了纸钱,远远地跑到郊外。
她肯定是不能?去的。
王姮姬坐在妆镜前,卷曲如浪的目睫眨了眨,没说什?么,没情绪,面色寡白,宛若一枝纤长的花梗,被做成了盆景。
他动手修剪她身边那些男的又不是第一次了,上次对文砚之?也是下死手。
日子还得继续过?,人还得继续活。
荆州落到了岑道风手中,二?哥心急如焚,往回寄了很多封信,大抵是关于战略军情的,请她这位家主批阅。
王姮姬一封封仔细看过?,针对性写下了自己的想法,是否有用却难说。
半晌,郎灵寂来了,几?份机要公文要她签诺,是关于荆州局势的。
王姮姬看也没看,默默从妆奁的暗格中取出印章,蘸泥钤在了上面。
郎灵寂冷眼旁观着,经此?一事之?后?,她似乎沉敛了许多。
明?明?那日谈心时?她还口若悬河,话?语一套一套的,握满了信心。
和离书?上字迹工整的簪花小楷,一看是她精心编纂考量过?无数遍的,半点涂抹的痕迹都无,逻辑通畅,语气井然。
郎灵寂也不去刻意哄,将?钤好的公文拿走。他知道她郁郁寡欢的原因,不是很希望她为别人哀悼,因此?也不会额外心软。
剪灭情敌是应该的,他们这种夫妻关系虽然貌合神离,倒也没大度到容忍彼此?越轨的程度。
王姮姬埋下头,继续阅读王戢的书?信。
郎灵寂将?一颗微甜的药丸推到她面前,粲然的光泽,是什?么不言而喻。
本月例情蛊的解药。
王姮姬顿了顿,吞下。
她的气质变了,虽然沉默,却不是那种蓄意抗争的沉默,完全是性子的内敛。
恰如冯嬷嬷料想的那样,付出了血的代价,她以后?再也不敢提和离了。
她彻彻底底被击碎了。

岑道风以布衣身份成功拿下荆州, 按约定,王戢应该把?荆州刺史的位置给他。
然而,事实并?没那么简单。
首先他遭遇了?官场踢皮球, 被?吏部?、中书省和尚书台这三部?耍得团团转。
吏部?, 主管人才铨选和官员升迁。
中书省,起草诏书,颁布诏令。
尚书台, 具体执行?,实施诏令。
这三部?是皇帝之下最有实权的机要门户, 官员调动?不可避免要经过他们?的手。
吏部?推辞一州刺史的升迁须得有中书省的公文, 中书省推辞他们?的公文发出后被?尚书局拖延, 尚书局责怪吏部?迟迟不发荆州刺史上任的调令……形成了?无限死循环。
皇帝任命的圣旨早已?发出了?,这三个机要门户依旧互相推卸渎职,懒政懈政,身居高位的世家子弟完全把?圣旨当?空气, 态度傲慢,咨横无礼, 对岑道风这位战功赫赫的独臂将军吆五喝六。
岑道风提着?皇帝的诏令跑来跑去, 白白耗费了?三日光景,一无所获。
他终于明白官场远比真刀真枪的战场更险恶,人心鬼蜮伎俩,使尽阴招。
这三部?的高官多?数出身于包括琅琊王氏的门阀世家, 一个个都是内部?倾轧和互相算计的高手, 排斥寒门, 根本?不想寒门进入他们?严丝合缝的权力网。
贵族凭借源远流长的族祚, 衣冠风流,白拾公卿之位, 不仅蔑视那些凭借血汗军功打拼而来的暴发户,更加不把?司马氏皇族放在眼中,堪比朝廷的蛀虫。
荆州刺史升迁的诏令已?下,岑道风却眼睁睁得不到。
最后还是一位老者?隐带怜悯,暗中提点:你得罪了?什么人吧?
战场上冲锋陷阵岑道风或许是一把?好手,但论起为?官之道连稚子都算不上。
寻常世家子弟升迁,拿一纸调令就直接上任了?,哪需要如此麻烦。
岑道风牙根痒痒,不可抑制的暴怒,想将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员撕碎。当?真令人寒心,他辛辛苦苦在外搏杀,为?了?战功失掉半条手臂,竟遭如此待遇!
中书省院前,岑道风怒气蒸腾:“开门,我要见中书监郎灵寂!”
守卫自然无动?于衷。他手中无拜帖,别说中书监,便是普通中书郎也是见不到的,寻衅滋事的话会被?下大狱。
这里是建康,不是江州。
“将军,您就算再急,公文流转需要时间,一切得按章程规矩来。没有尚书局盖戳的手令,我们?没这个权力给您办事。”
岑道风愈加气恼,另外两个地方同样是这般说的,官场踢皮球,相互推诿,来回来去打太极,好一副官腔。
欲见陛下,陛下却无力号召中书省等门户。主弱臣强,奸佞盘踞,偌大一个朝廷乌烟瘴气,沦为?华阀私人的门第?。
无奈之下,岑道风回转江州。
王戢的大本?营在此,军营边的屯田已?青青葱葱栽出嫩苗来,士兵轮流在校场演武,闲暇时候耕田种粮。
前几日江州还是一副荒废模样,短短的时间,便恢复了?正常秩序,蒸蒸日上。
王戢的精兵透着?股锐意,精神饱满,井然有序,气势凛然,熏天的杀气直冲霄汗,看?上去战斗力极强。
岑道风欲见王戢,当?面对质,索回荆州刺史之位,却被?告知?朝廷刚发来公文,荆州刺史由琅琊王氏的王瑜担任了?。
这不啻于一道晴天霹雳——
荆州刺史之位给了?别人。
军帐内,王戢高踞于主帅宝座,乜着?眼道:“荆州刺史一职确实交给王瑜了?,念你此战有功,封你为?王瑜麾下参军,日后再勉再厉,好自为?之。”
参军,低阶军衔,某种程度上相当?于主帅的副官,是许多?世家子弟嗤之以鼻的微末位置,比之荆州刺史远远弗如。
那王瑜好巧不巧正是多?次给他下督战令的高官,平时游手好闲,颐指气使,是个根本?不会上阵斩将搴旗的膏粱子弟。
军绩册上原本?由他以火计绞杀的匈奴和羯族,功劳也统统记到了?王瑜名下。
岑道风额头青筋暴起,忍无可忍。
答应了?把?荆州给他,他出生入死断掉一只手臂。结果琅琊王氏转头把?荆州给了?王瑜,相当?于自己吞掉了?荆州。
耳畔忽然响起老者?的那句话:你得罪了?什么人吧?
琅琊王氏当?真要对付他。
现今这世道黑暗,皇帝垂拱,士族当?政,流民出力,战功越高打压越狠。
岑道风飒然抬起凶目,骨节攥得嘎吱直响:“王将军,您非要如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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