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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欺—— by旅者的斗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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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吹得流烟纱幔一阵阵鼓荡,在?这凉爽而不寒冷的月色里, 宁谧,安稳, 万籁俱寂, 荡涤了夏日里黏腻的燥热之意,任何事做来都富有?美感。
黑暗之中,她能依靠的唯有?他,顺着他的节奏, 紧紧追随着。他亦顾忌她的感受, 不温不火, 不快不慢, 恰如春雨润物,一场令彼此双方都愉快的房事。
良久, 方云销雨霁。
王姮姬洗过之后闷闷归卧,刚要盖被睡下,身?子复又被郎灵寂拥住。
他意犹未尽,覆了她的唇舌,细微的痛意交织,缠绵悱恻却不容拒绝。
王姮姬低嘤唔了声,勉强配合他,流露一些些生涩,外热内冷。
以前二人完事后便分开?,如今变了,前摇长?后缀更长?,正事办完后仍要缠绵好一会儿,多数时候是他主动要求的,之后同塌而眠,并不分房就寝。
郎灵寂餍足了,才揉着她的脑袋微微笑道:“很晚了,睡吧。”
与她同衾而寝,他身?上浸着丝丝缕缕寒山月气息,同样穿着茶白色的寝衣。
王姮姬挪了挪身?子,有?些不满他强行霸占她一半的床榻。长?久以来她早习惯了独寝,蓦然?多个人,那么强的存在?感,让她有?种强烈的膈应感。
郎灵寂埋在?她颈窝却比她更早地入睡,匀净的气息,搂着她腰依赖的姿势,哪怕她动弹一分都会把他惊醒。
王姮姬滋生一阵阵的痒意,溢出泠泠细汗,微微掀开?了帘帐篷的角,试图接触清爽的夜间秋风,贪婪地呼吸着。
蓦然?想?起,前世她那么多个夜晚皆是守着明月独自度过的,哪怕重病时,只?有?年迈的冯嬷嬷陪在?身?畔,孤独凄清。
那时她婚后住在?小王宅为主母,郎灵寂为小王宅的家主。夫妻关系淡漠如冰,他几乎整日整日在?中书省忙碌着,根本像陌生人,她活生生守寡。
往事苍凉如烟,秋风灌进帐中,王姮姬蓦然?打了个寒噤,从头?凉到脚底。
身?后的郎灵寂察觉,将她从床榻边缘拽回来,塞进温暖的被衾中。
“怎么睡不着?”
王姮姬瞥着眼前人有?些恍惚,这郎灵寂还是郎灵寂吗,他似乎和印象中不一样了,洁癖大大减轻了,性?子也变了。
“你……”
郎灵寂觉得她在?透过他看另外一个人,浮起些微不悦,惩罚似地吻着她眼角,温声道:“好了,别胡思?乱想?。”
王姮姬痒得阖上双眼,勉强入睡。好在?今生她只?跟他做表面夫妻,犹如上了一剂麻痹剂,隔绝了感情上的痛苦。
翌日清晨,郎灵寂要去中书省当值,头?戴官员文士的铁卷梁和金博山。皂色深衣,交领右衽,风神楚楚长?身?如鹤。
他本生得肃肃如风,一身?名士衣帽,更衬将相之器,皎如玉树含春冰。
王姮姬帮他系缚冠帻外的丝缨和腰间绶带,道:“今日何时回来?”
他道:“可能要夤夜了。”
王姮姬心想?夤夜好,她能享受一整天的清净时光,且晚上又能独自入眠了。
“嗯。知道了。”
郎灵寂二指抬起她的下颌,沉凉声音犹如瓷器相撞,“怎么,我回来得晚,你很开?心?”
王姮姬一怔,此时却万不能说开?心,矢口否认道:“你辛勤皆是为了公事,我哪里开?心不开?心的。”
他道:“那你微笑什么?”
王姮姬不动声色地平复了心情,知他性?格深沉而细腻,动不动就要上纲上线,隐晦道:“……没有?,你看错了。”
恰好瞥见旁边桌上已摆好了早膳,便道,转移话头?道,“府中膳食做得精致可口,你在?中书省的饭膳定?然?不如吧?”
郎灵寂道:“确实不如。”
王姮姬随口叫冯嬷嬷包了一份放在?食匣里,“我屋的厨子是二哥特意从临沂请的名厨,有?琅琊旧味,你带些尝尝。”
郎灵寂泠泠打量微透着几分疑惑,虽说他去中书省赶时间,但也没说不在?府中用早膳,她匆匆替他打包是几个意思?
冯嬷嬷做事利索,已将热腾腾的食匣递到郎灵寂面前,殷勤道:“姑爷,我们小姐最爱吃的几道小菜全在?里面了,您到府衙之后好好尝尝。”
郎灵寂半信半疑地接下食匣,后腰忽然被一双秀软的玉手贴住,随即绵绵的力?道传来,王姮姬已将他推出门去。
“好啦,你快些去吧,免得凉了。”
她清润润的眸子透着疏隔,像急于?把外人赶出自己领地的小狐狸,偏生两?靥生笑,带喜又带怨,让人责怪不得。
郎灵寂莫名其妙被打叠完整丢出了闺房,凉风拂拂,瞧了瞧手中食匣,以及朝中所需的笏板、奏折等物一应俱全,连折回去拿东西的借口都没有?。
房门紧闭。
他神情微微有?些黯淡,声色懒懒,隔窗户喊道:“王姮姬,你好样的。”
里面那主仆二人正热络地用早膳,假装没听见,自然?不会回应。
郎灵寂拎着手中食匣,道:“好,既然?你愿意给我送膳,那中午也要送,以后每日都送,少了一餐找你算账。”
说着翩然?而去,也不管她是否照做。
中书省历史不长?,是魏文帝时期才被创立出来用以分割尚书台权力?的新机构,主要负责撰写、颁布、修改皇帝的诏书,参与国?事法令的拟定?。
作为与尚书台分庭抗礼的核心门户,中书省府衙供应的饭膳却和尚书台一样难以下咽。
天下乌鸦一般黑,公家饭走到哪里都是管饱烫熟就行,味道营养什么的就不用多幻想?了。
中书省府衙虽坐落在?皇宫,御膳房的光是半点没沾上,常常大白菜熬得没魂,萝卜淡出天际,面条一夹就断,汤汁混浊不堪,官员坐在?饭桌前生无可恋。
什么样的上峰带出什么样的下属,由于?中书监郎灵寂本人惯以低调行事,生活简单,清汤寡水照单全收,别的中书郎也不好意思?日日回府大鱼大肉,只?得跟着降低物欲,啮檗吞针地受用公家饭。
这导致中书省全是一些清削修长?的郎君,反观隔壁尚书台,明明与中书省地位相当,人家的官员却频频开?小灶,一个个面色富态大腹便便,贵得流油。
这日诸中书令和五经博士照常在?府衙当职,却见素来晚到的中书监早早来了,身?后小厮还提着一个精美的食匣。
众人瞠目结舌。
中书监素来简约谦抑,长?于?韬光养晦,今日竟破天荒地自行备膳了?
……看来公家饭难吃到极点了。
随即有?人明察秋毫事实不止如此,中书监的食匣呈淡淡粉色,其上雕刻着各色梅花图纹,显然?是女儿家之物。
中书监家的夫人是琅琊王氏的家主九小姐,这食匣乃是出于?九小姐之手。
中书省府衙暗地里炸开?了锅。
九小姐和中书监这般恩爱?
处于?舆论漩涡中心的郎灵寂若无其事地打开?食匣,见几道小菜,但并没有?多稀罕,仅仅是边角料——偌大的食盒里只?有?一盏茶,咸菜,白粥,茴香豆子以及几块杏酪,敷衍到一定?程度了。
好个王姮姬主仆,联起手来欺骗他。
他眉目一冷正要丢掉,但见几个年轻的小五经博士探头?探脑,嗅到了杏酪的香味,被他一察觉立即缩头?躲开?了。
郎灵寂顿时改变心思?,转而又食用起来,清了清嗓子,“何人在?外鬼鬼祟祟?”
五经博士被吓一跳,忙出来谢罪,点头?哈腰道:“大人,您今日竟自行带早膳了么?瞧着食匣很是丰盛呢。”
他们家大人是琅琊王氏的女婿,琅琊王氏乃本朝第一豪门,东西上上乘。
郎灵寂轻描淡写,阖目饮下口清茶,徐徐道:“嗯,她强硬塞的。”
众人倒抽口凉气,强硬塞的,若非顾忌尊卑之别真要嘘一声喝倒彩,大人这副模样似春风拂冻土,话说得不清不楚的,是刻意炫耀他家娘子吗?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见识过了琅琊王氏精美绝伦的早膳,众人谁也不想?回去吃公家饭。
中书监抬手托着茶盏,那只?雾白骨感修长?的手不知何时多了枚深深的咬痕,泛着瘀紫,宛若两?道尖细的月牙。
他坦然?自若地用那只?手食早膳,咬痕暴露,在?众人面前晃来晃去,无形之间透着十足的性?..感和暧昧。
终于?有?人忍不住小心翼翼询问?:“大人的手是怎么了,可受了伤?”
郎灵寂闻声乜向手背,仪范清冷,微不足道:“没办法,得罪了夫人。”
众人嘶了声,又问?错了,竟是王小姐咬的,中书监今日是三句不离王小姐呐。平日他在?政务上雷厉风行,可没见过怕谁,这会儿却拿夫人说事。
咬齿痕,这是什么……夫妻闺阁情趣?
众人不禁对那素未谋面的王小姐产生了无尽的联想?,一时鸦雀无声。
郎灵寂察觉,不温不凉地叮嘱道:“你们切记不要得罪自家夫人。”
众人面色各异,凛然?像平时接受上峰命令一般,“谨遵大人教训!”
别人家的夫人没这么强,像琅琊王氏的女儿这般尊贵的。
传言王小姐对琅琊王一见钟情,非卿不嫁,后被寒门子弟迷惑丢了清白,依旧没能影响二人后续的感情。
王家齐大非偶,本朝第一豪门,婚姻结得是一山更比一山高,大将军王戢尚公主,王姮姬又与他们家大人结为夫妇。
当真是神仙美眷。
郎灵寂眉间不着痕迹地闪过一丝微笑,很快被他抬盏掩盖住了。
杏酪的香气幽幽飘荡在?空气中,似乎无形的钩子勾着人鼻窦,口中溺水。
刚才有?眼尖者看见中书监似要丢掉这杏酪,跃跃欲试等着接下食。郎灵寂却慢条斯理地食完了,半丝也没给他们留。
“大人说了,想?要找自家厨子做。”
这块却是王家小姐单单给中书监的。
众人只?得失魂落魄地散了。
各自伏案了一上午,中午厨房依旧端上来色香味俱缺的食物,众人无精打采地忍受,握着双箸了无指望。
独独见郎灵寂岿然?不动。
片刻,王小姐的午膳如约而至。
中书监午间居然?也有?人送膳的!
郎灵寂泰然?自若,打开?那食匣,慢慢享用起来。

第090章 替身
一轮金灿灿的太阳从远方黑色群山升起, 四射的光芒给深邃渺远的白云镶嵌了金边,爆炸般照耀山川河水田地。
建章宫中皇帝司马淮神情凝重地提笔蘸墨,细腻的笔触落在雪白的御用宣纸上, 一笔一划写下, “朕言……”
桌面废弃数个揉碎的纸团,信已写过多次,他的心?思迟疑反复。
他登基才?寥寥三四年, 根底薄弱,现?在并?不是与琅琊王氏撕破脸的时机。王氏经过累世的经营已有了最好的幕僚队伍, 族中年俸禄超过二千石的高官数不胜数, 把控官僚举荐, 族祚深厚。
可司马淮忍不了了,权力姓私不姓公,先帝活活被王家人戳死于马上。他夙夜难安,冒汗频频, 恐怕遭受同样的结局。他不能坐受废辱,眼睁睁看着?司马氏江山断送在自己手中。
他手下可用的文臣有孙寿等几个老臣, 武将有岑道风、司马玖以及驻守东南沿海的将领, 实在是捉襟见肘。
眼下这封信是写给岑道风的:
“朕久于宦海,深感冠履倒置,寒士有才?难聘,豪门蝉联爵位, 朝纲颠覆, 王氏为?朝廷实际的操盘手, 朕忍无可忍。”
“望岑卿收到朕之秘信后, 勤加操练军队,收揽人才?, 积攒军粮,估计与王戢开战的胜算,速速告知于朕。”
一番话辞旨慷慨,写得司马淮的手微微颤抖,澎湃的热情在胸口鼓动。
岑道风是他最后最强的军事力量,希望岑道风能突破琅琊王氏的封锁,搏出一番天地,匡扶帝室,振兴朝纲。
猛抬头,贵妃王芬姬却不知何时伫立在自己的身畔,捧着?一碗果酒。
“陛下。”
司马淮剧震,差点将果酒碰洒,连忙起身咳嗽了声?,故作镇定地掩盖桌上的秘信和废纸,道:“贵妃?什么时候来?的。”
王芬姬将酒盏缓缓放下,“臣妾刚来?,见陛下入神写字,便在旁静候。”
司马淮满怀猜忌,自从王家这两个贵妃入宫,他时时处于监视之下,拘谨束缚,克制欲念,唯恐夜半呓语出王姮姬的名字被王芬姬听见。
王姮姬那日的冷言冷语让他心?寒,断绝了对王家的最后一丝念想?。
皇宫任何风吹草动,王家女?都会禀告给娘家。司马淮深知郎灵寂翻手为?云覆手雨的能力,任何差错都会使自己身败名裂。
“贵妃有心?了。”
帝妃二人共同到卧榻处休息,司马淮饮下王芬姬奉送的醇香果酒,喉咙被劲而不烈的液汁滋润,心?神渐渐宁定下来?。
“当真好酒,但似乎不是宫廷之物,贵妃亲手酿制的?”
王芬姬扯了扯唇:“并?非臣妾亲手酿制,琅琊王氏地窖中的陈酿。”
这话说?得沾几分傲慢,好似皇家很寒酸,王家有的东西皇帝却不曾尝过。
司马淮神情隐晦,暗暗撂下了酒盏,索然无味:“好是好,贵妃已入宫,以后还是不劳破费娘家的东西了。”
若知王氏的酒,他半口也不会饮。
王芬姬低低诺了声?。
歌舞上演,身披羽毛裳的舞姬甩着?水袖,翩翩然转着?轻巧的圈。丝竹管弦齐鸣,轻柔的音乐抚慰着?人的心?灵。
司马淮眼皮渐渐朦胧,方才?的果酒虽饮得不多,后劲甚为?上头,脸色醺红,坠得太阳穴一阵阵突突跳。
身畔陪驾的女?子清骨窈窕,眉眼处依稀与王姮姬有几分相似,袖口处绣着?几片梅花,活脱脱幻化成王姮姬的模样。
朦朦胧胧中,她依偎在他身畔,道:“陛下,您好端端盯着?臣妇作甚?”
司马淮轻皱了皱眉,明知是幻觉仍禁不住依恋其中,抚摸她的桃花面:“……不许叫臣妇,你?就是你?。”
她怔了怔,顺从道:“好。”
司马淮长长舒了口气揽住她微瘦的玉肩,朝思暮想?的人圈在怀中,竟是这般神奇的感觉,让人飘飘欲仙。
她的脑袋轻轻蹭着?他,亦是温情脉脉,“陛下您醉了,我服侍您更衣。”
司马淮哑声?:“你?那般傲气连夫婿都要求入赘,何曾服侍过旁人?”
她血色极淡,一双眼睛雪亮灵动,勾魂摄魄,“我只服侍陛下。”
司马淮遂张开双臂任她取下外袍,除下沉重的冠冕 ,束缚骤然轻松了,蠕动的喉结缓缓吐一口浊气。
压抑良久的念想?再次蓬发,王芬姬姣好的容颜贴近在耳畔吐着?暖气,女?为?阴柔,男子阳刚,让他瞬间?有种互相补足的冲劲儿。
“姮姮……”司马淮喉间吞咽着?燥意,嗓音极模糊,或许还留存着?一丝理智,不敢大声叫出这二字,越隐忍,越上涌。
爱慕的情感中糅杂着?恨,她那日的无情历历在目,既然她已选择了郎灵寂,为?何还挥之不去萦绕在他眼前?
舞姬滑如流珠的音乐越发勾魂引魄,让人情不自禁打开内心?的藩篱,本能沉溺其中,忘记尘世烦恼。
时光不知不觉就蹉跎到了暮色时分,王芬姬伴驾,自然而然留下来?侍寝。
龙榻之上,两对濡满细汗的身子陷着?,情似胶粘,相呴相抱,浅迎深递,一对儿快乐配偶。
王芬姬将陛下侍奉得舒舒服服,近几日圣眷优渥,一直霸占着?侍寝的位置。
在王家女?入宫之前,张贵妃独宠后宫;王家女?入宫之后,张贵妃恰似被打入冷宫,十?天半个月连皇帝的面都见不到,王家女?俨然预定了皇后之位。
龙帐之中,红浪滚滚,缱绻旖旎。
午夜,直到内侍在外长声?唱了句,房事才?到此?结束,热水和巾帕鱼贯而入。
司马淮先行清洗,脸上满是纾解的神色,里里外外透着?餍足。动情时他低哑唤的是“姮姮”,显然把她当王姮姬的替代品了。
芬姬松松垮垮套上一层薄衫,满面疲惫的春意,对贴身心?腹道:“明天本宫要回?娘家一趟,见姮姮。”
心?腹领命而去。王家的女?儿虽然入宫为?妃,省亲不受限制,来?去自由。
王芬姬悄悄吞下一颗避子丸。
司马淮稍后清洗回?来?,躺在她旁边也睡下。
虽同榻而眠,各怀鬼胎。
翌日午后,王芬姬便坐马车回?到了王氏老宅,熟悉的娘家。
冯嬷嬷早已等候在门口,行礼过后,面带微笑引她到家主?的书房。
“就小姐正在午睡,不过姑爷在,贵妃娘娘请吧。”
“有劳嬷嬷。”
王芬姬随冯嬷嬷的脚步进入内宅。
她被送到宫里当细作,为?掩人耳目一般通过书信联络娘家。这次情况却有些特殊,不得不亲自走一趟。
跨过垂花门至书房,郎灵寂正风清骨峻地负手立于窗栅之前。
旁边美人榻上王姮姬蜷缩成一小团,朱唇无意识翕动着?,身上盖着?郎灵寂的外衫。
“中书监。”
郎灵寂道:“贵妃娘娘。”
因为?心?上人庾奂被牢牢掐住死穴,王芬姬才?心?甘情愿入宫为?妃,为?王氏密切监视皇帝的一举一动。
她对接的顶头上峰正是郎灵寂。
王芬姬瞥了眼王姮姬,犹豫着?:“我有事跟你?们禀告。”
郎灵寂亦凝视着?熟睡中沉静而美丽女?子,声?线不由自主?放柔了,“她近来?劳累,有什么事便和我说?吧。”
王芬姬咬了咬牙,一瞬间?有些羡慕这种岁月静好的日子,随即正色道:“诚如中书监之前所?料,陛下仍对姮姮有心?思,常常把我当作她发泄。”
脖颈间?残余的几颗红淤,正是昨晚司马淮弄出来?的。
司马淮偶尔会走神,露出一副遗憾而思念的模样,曾偷偷在御书房中描过一幅王姮姬的丹青,后自行销毁了。
郎灵寂眼神如山巅夹杂细雪的微风,几不可察冷笑了下,“还有呢?”
“宫女?之中凡五官形态有一处长得肖似姮姮的,都能得陛下的额外照顾,甚至有暖龙榻的机会,伺候陛下起居。”
“陛下给她们的赐名也音似姮姮,如蘅蘅,恒恒,横横之类的。”
郎灵寂陷入全然的沉默,这些话听起来?不太让人接受。
王芬姬抿了抿唇,自从入宫后她就知道了这位中书监的手段,陛下这样觊觎臣妻,指不定引起什么样的风波。
郎灵寂死水无澜:“好。知道了。”
王芬姬说?完了这件事,又谈起了朝政的动静,“陛下近日频频召孙寿入宫秘密议事,写信给驻守广州一带的将军岑道风,有鱼死网破之势,对我王氏下手。”
覆灭琅琊王氏和夺娶王姮姬本来?就不冲突,覆灭王氏的同时,美人也如探囊取物般得到手。王姮姬只是个病弱的姑娘,手无缚鸡之力,若真有家破人亡被囚禁在深宫的那一天,唯有任人宰割。
覆巢之下无完卵,王氏门第如今对姮姮来?说?是一道保护罩。
“我特意回?来?一趟,想?提醒你?们小心?,陛下蠢蠢欲动,怕是很快要……”
郎灵寂摆摆手,中规中矩道:“清亦是臣浊亦是臣,君要臣死臣焉能不死,谋逆乃是万世耻辱的大罪,王氏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为?之。”
门阀世家擅长的是在背后操纵皇权,一旦被拉到明面上,恰如居于火炭之上,各路势力都可以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针对王氏,那样王氏将滑下深渊。
王氏家训中有一条就是子弟永世不行篡逆之事,永不登基为?帝。
王芬姬叹了口气:“好,中书监有准备便好。”
郎灵寂淡淡尽礼数。
王芬姬顿了顿:“如今后宫局势有些棘手,包括张贵妃在内的几个嫔妃处处碍眼,若有可能帮我告诉二哥,助我一臂之力。”
郎灵寂问:“你?想?当皇后?”
王芬姬点头,“若得如此?,我掌中宫大权,诸事会方便些。”
郎灵寂坠了坠眼睫,眼前是个既有野心?又理智的女?人,懂得做断舍离,既入了宫便不惦记旧事,不像他的姮姮一般拖泥带水的,整天念叨着?和离。
“好,会尽力帮你?,但过段时间?。”
王芬姬道:“不急,时候无所?谓。”
言尽于此?,王芬姬该回?去了,在外逗留太长时间?会引起皇帝的猜忌。
临行,她一步三回?头,欲言又止,终是忍不住问:“庾奂他……”
郎灵寂道:“他很好。在中书省做得很干练,有时候也会念叨你?。”
王芬姬忍住眼底泪水,神情破碎,换上坚毅之色,留个背影决绝去了。
郎灵寂漫不经心?,拆散这对鸳鸯拆对了。弱肉强食的世界,人想?要的东西要靠自己争取,就该不拖泥带水,不患得患失,头脑清楚地活在分明的当下。
耳畔忽闻“唔”的一声?,王姮姬揉着?惺忪的眼睛醒了。
她嗓子有些沙哑,模模糊糊道:“方才?七姐来?过了吗?我恍惚听到她的声?音了。”
郎灵寂过来?撩袍坐在她身侧,“来?过了,说?了些事,一会儿我讲给你?听。”
王姮姬齿然:“什么话经你?一说?都变味了,我还是亲自问七姐的好。”
太极殿,司马淮盯着?王芬姬离开也没?闲着?,立即召孙寿入宫。
为?了保证绝密,他刻意找王芬姬不在宫中的时候行事,并?找人看住了相对软弱一些的王清姬,防止秘密泄露出去。
“如今门阀横行,道貌岸然的衮衮诸公把持朝政,朕欲除之,如何是好?”
孙寿从前几度弹劾过琅琊王氏,本就看不惯凭世祚之资作威作福的门阀,一顿詈骂琅琊王氏的僭越非礼与狼子野心?,最终道:
“擒贼先擒王,臣以为?要荡平琅琊王氏,唯有先铲除中书监郎灵寂。”
郎灵寂是王家首脑,许多关键决策都是此?人出的。如果先铲除掉郎灵寂,王家群龙无首,也就不攻自破了。

第091章 风起
正月, 在陪伴肚皮圆滚的爱妻襄城公主度过一个完整的新年后,王戢踏上军旅之路,回转睽别月余的江州军营。
他是掌握天?下六大军事重镇的兵马大元帅, 理应长期驻守战场, 遗憾不能陪伴爱妻度过最艰难的临盆时光了。
临行前,王家人前来相送王戢。
王戢身披猩红战袍,头戴熠熠生辉的紫金冠, 目如闪电,手?握长戟, 斗篷在风中猎猎作响, 胯.下汗血宝马, 好一派将军风度。
襄城公主扶着硕大的肚子,含泪目送着王戢,王戢亦含情望向公主。
夫妻到了此时,不得?不分开。
“夫人, 今后独自要保重。”
他们的孩儿重要,她的身子更重要。若真有那一天?, 他宁愿不要孩儿也?要公主。
襄城公主轻点?头, 明白王戢的意思,夫妻俩心有灵犀,不必把话说尽。
“夫君,我知道, 你也?要好好的。”
王姮姬和?郎灵寂亦来相送。
王戢别了爱妻, 收敛情绪, 转而对王姮姬道:“九妹, 你为我王氏家主,年纪轻轻担负重担, 实在是辛苦了。坐到我们这种高?位上,既享受了荣光和?富贵,免不得?要牺牲掉一些东西。望你保持一颗平常心,扬名?显亲光耀门楣,二哥会在战场上尽力辅佐你,为你提供军事资本!”
王姮姬道:“小妹记下。”
王戢粗砺的掌腹揉揉王姮姬的头,知道自己这妹妹始终与雪堂有些过节,陷溺在一场政治婚姻中难以自拔。
但覆水难收,形严势格,和?离根本是不可?能的。莫如抖擞精神?,重整旗鼓,利用政治婚姻带来的好处坐稳王氏家主之位,为家族谋取荣耀和?权力。
“好,九妹,若有什么难事记得?和?二哥说,我们永远是一家人。”
王姮姬对王戢的态度也?有些复杂,她一开始依赖这个二哥,后因他帮着郎灵寂而深深失望,血脉相连的一家人兜兜转转还是要互帮互助,密不可?分。
日子便这么糊里糊涂地过下去。
王戢顿了下,流露些许柔软,又道:“如果可?以还请九妹帮我照顾公主殿下,护她母孩平安,二哥感激不尽。”
王姮姬体会到王戢对公主的一片真情,承诺道:“二哥,你放心。”
王戢很多心里话憋着说不出来,想?到九妹身边有郎灵寂为她安排打点?好一切,便放下了心,没再啰嗦。
暖意飘荡于正月寒冷的凉风中,街衢中新年喜庆氛围还未散去,一家人却要奋战在不同地方,各自守卫各自的职责。
真的该走了。
江州已按照郎灵寂设计的那样打造成一个为王氏源源不断提供粮草和?兵员的大本营,将士日日操练,养精蓄锐。
王氏不像原来那样只当一个书香世家在兵权上任人掣肘,而切实掌握了包括江州在内的六州,占尽天?下军事强镇,受到威胁时腰杆子有了底气。
自古英可?以为相,雄可?以为将;英聪明秀出,雄胆力过人,王戢和?郎灵寂勠力合作,才能真正做出一番事业。
他愿意相信郎灵寂,把妹妹托付给郎灵寂照顾,因为郎灵寂有清净有力的人格,稳健的内在,任何时候都能恪守契约。
“雪堂,家中一切拜托你了。”
郎灵寂颔首。
“仲衍且去。”
他和?郎灵寂之间?自然不必多说,多年来默契的合作已让他们亲如战友,拴在共同的利益上,里应外合。
王戢甩了甩披风,忍痛割断万般思念踏上路程,影子又深又黑。他是这个家的顶梁柱,强大的武力支撑,他走了之后,希望一切可?以风平浪静。
太?初年正月,皇帝司马淮欲改元“康平”,意为康定平复北方大片失地,克服神?州,统摄天?下全部版图,不再缩在南方当个偏居一隅的窝囊皇帝。
此诏一出,群声如沸,众臣中有人赞成有人反对,赞成者如祖逖、刘琨等北伐名?将,志枭逆虏,乐于皇帝对北伐事业投入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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