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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欺—— by旅者的斗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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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后宫佳丽无?数,张贵妃等人个个皆明眸善睐,温软柔情,一代佳人。
他并非没见过女人偏偏对她见色起意?,他只是怜悯她的境遇,想救她出郎灵寂的魔爪罢了。
王姮姬阖眸不言,陛下这是铁了心要诛琅琊王氏阖族。
陈留王司马玖重兵在手?,行使暴力,郎灵寂一个文臣如何应对得?了?
在长?矛和锁链面前,滔天的智谋也无?用武之地,再硬的骨头也得?折断。
司马淮见她面如菜色,语气稍稍放柔了些,“蘅妹,朕为?此你兄长?的事夙兴夜寐,你不问问朕的好?,口口声声庇护谋逆。”
王姮姬道:“问陛下好?的人千千万万,还缺臣妇一个么。”
司马淮听她话里夹枪带棒,干巴巴抿了抿唇,劝道:
“好?好?留在朕身边吧,和王家断绝关系。你跟王家人没什么感情,当初被他们逼迫嫁给琅琊王,朕都知道。你放心,诛杀王家朕绝不动?你一根汗毛,你该当贵妃是贵妃,朕该宠你就宠你,在宫里你的地位仍然独一无?二。”
他甚至想给王姮姬改名为?郑蘅,摒弃“王”这令人憎恶的姓氏,干干净净做他的妃子,一切从头开始。
王姮姬却冷冷道:“陛下,臣妇为?罪族之女,不宜住在宫中。既然陛下不答应交易,还请陛下高抬贵手?放臣妇出宫,无?论是生是死臣妇都要以家主的身份葬在王家祖坟。”
司马淮一怔,心口犹似堵了沉物,语气不自觉带了些微寒厉,“蘅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他固然不屑于做逼迫臣妻的龌龊事,可毕竟这是在皇宫,她的命运他说了算。
“你被家族洗脑太深了,琅琊王氏除了束缚你利用你,给你带来了什么好?处?”
王姮姬不卑不亢,脊背越发挺得?坚直。害她琅琊王氏满门的仇人,她必不会委身屈就。无?论王家起兵是对是对,是忠是奸,她都会无?条件向着王家。
交易既崩,她与司马淮无?话可说。
“请陛下允臣妇出宫。”
她面色苍白,寒如铁石的心防,声声字字地重复着,“臣妇要出宫。”
司马淮强抑凛意?,目光笼罩着她,很难受,指骨几乎捏碎,若其他嫔妃这般放肆早就被打入冷宫永不翻身了。
“蘅妹,朕不会眼睁睁养着你重跳火坑的,回王氏的念头你就熄了吧。”
“朕先回勤政殿了,你好?好?想想清楚,朕晚上再来看你。”
他说罢拂袖而?去,叫人将殿门紧锁,留王姮姬一人在昏暗的殿中。
形同幽禁。

王戢兵变, 夹在其中最难做的是郎灵寂。
他入朝数载,政绩斐然,素有虚灵的胸怀, 清流浩荡的士风, 神仙一流的人品,不追名逐利,素有忧国奉公之名。执政期间?颁布了优容豪门贵族的政令, 奉行无为而治的基本国策,广受权贵阶级爱戴, 在世家中地?位极高, 甚至有人把他比作周公伊尹一样的贤相。
他凭自身学识风度本有机会成?一代千古名相的, 然而王戢起兵,使他备受皇帝打压,蒙上?了篡逆的骂名。
篡逆是历朝历代当诛必诛的大罪。
琅琊王氏将?满门抄斩。
眼下的郎灵寂并不具备保护琅琊王氏的条件,一来他手?无兵权, 二来他遭贬谪削爵,本身也是阶下囚。
皇帝一旦下令灭门王氏, 司马玖的禁卫军立即会倾巢而出。郎灵寂谋算再精密, 布局再牢靠,在绝对武力?面前如螳臂挡车被碾压得?灰飞烟灭。枷板和绳索套在身上?押赴刑场,神仙也难逃一死。
郎灵寂当真落魄了。
众人皆等着郎灵寂的笑话,瞧他如何做困兽之斗。
郎灵寂却直接选择了放弃。
清晨, 露水沾湿了草木, 一层若有若无的雾气缭绕在建康皇宫之上?。
他选择以代行家主的身份带着琅琊王氏满门老少来到皇宫外, 褪去?朝服, 诚惶诚恐,对皇帝做出一副诚恳请罪的姿态。
冬阳下, 郎灵寂墨长的发以荆条挽住,素色白绢衫子,在最前戴罪。
他的身后是琅琊王氏满门珠玉,在京为官的子弟共计五十五人,有男有女,皆是王家有头有脸的人物。
王戢谋反,琅琊王氏并不知情?,愿负荆请罪自证清白!
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
这位昔日权亢人主的琅琊王竟这般放下身段,领着阖族屈辱地?向?皇帝求饶,看?来这一局皇帝是赢定了。
西风起,皇帝司马淮站在高高的露台,掌腹攥得?嘎吱直响,眉心疼得?厉害。
郎灵寂来跪地?请罪,他非但无一丝一毫欢喜,反而有种大势去?矣的懊恼感。
他料到郎灵寂轻狡万端,刻意?把各种条件限制到最严,移郎灵寂出中枢,隔绝王戢,夺走王姮姬,贬谪王氏子弟……没想到郎灵寂还能以新的角度破局。
孙寿说得?没错,郎灵寂不死天下永无宁日,他这皇帝也永无宁日。
他本即将?下令将?琅琊王氏满门抄斩,郎灵寂忽然演这么一出,占尽舆论?,隐晦巧妙地?保护了琅琊王氏。
橐橐脚步声传来,翰林院秘书丞河东裴氏裴锈觐见,道:
“陛下明鉴,琅琊王带领琅琊王氏不眠不休在皇宫前跪了数日,足可见王氏忠心。郎灵寂本人更是玄儒双修,笃信儒家信条,忠心耿耿,还请陛下明辨忠奸,赦免无辜的王氏族人。”
裴锈手?中捧着厚厚的一摞奏疏,世家大族联名上?表为王家求情?。
河东裴氏是北方著姓,他们的态度几乎就代表了所有士族的态度,
所有士族都站在了琅琊王氏这一边。
司马淮眉心俨然更痛了。
郎灵寂倒成?笃信儒家的忠臣了?
儒家惯来重视君臣父子秩序,从?前司马淮据此收拢君权,以儒家拿捏、法家锁喉的方式拿捏别人,如今竟反过来被人拿捏。
朝中文武百官本就倾向?于琅琊王氏,郎灵寂又先一步带族人做出这么一副可怜巴巴的弱者模样,占尽道德制高点,让他这皇帝如何再下诛杀之令?
即便满门抄斩也不能在皇宫门口,更无法搞暗杀。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王家被无形的保护伞笼罩住了,这位昔日中书监真是机关算尽。
“朕知道了,下去?。”
司马淮强抑烦意?,神色颓沮极不好看?,撂下一句话便送客。
裴锈将?奏折放下,特意?将?言辞最激烈的几本放在上?面。若不释放琅琊王氏,士族们将?联合起来捍卫利益。
“微臣告退。”
司马淮独自呆了几息,如霜打的茄子,透着抹难受劲儿。
见招拆招,一定会有办法的,一定有……他走来走去?在心头喃喃自语,如何接下郎灵寂这一招?
他学过那么多帝王术,飞速在脑海搜刮,书本的东西只是纸上?谈兵,没一条能灵活运用?到现下的窘境中。
帝王术教的是如何对付臣子怨恨,不服,怀二心,欺上?瞒下,勾心斗角……却没说臣子下跪怎么办。
因为臣子下跪请罪不需要办。
这符合儒家人伦、君臣纲常的诚意?满满的举动,绵如流水,哪里有攻击性?
跪这一动作代表了臣子对君王的恭顺谦卑,有任意?宰割之意?,一方对另一方的服从?与效忠。
司马淮郁郁难解,心律失衡。
“放肆!!”
他心防破裂,对着空气大吼了声,怒而将桌上的奏折一股脑推落在地?,露出了一行行令人拂悦的文字。
“统统都是废物。”
……也不知道在骂谁。
站在高高的露台上?眺望,王家阖族齐刷刷跪于宫廷门口,声势浩大,既是请罪亦是一种微妙的示威。
这般阵仗使百官不敢上?朝,太监绕路而行,皇宫侍卫空有怒火而无可奈何。
王家在朝中经营多年,大树的根系盘根错节,深入土地?数十尺深,哪怕一片树叶微微轻颤都够引起建康一场大地?震。
莫说杀琅琊王氏满门,杀王家任何一人都不行。
否则朝野人心惶惶,大量官位的空缺必定使社会停止运转,如阁楼失去?地?基,土崩瓦解,北方匈奴将?趁虚而入。
这些?道理将?帝王束缚死了。
因为是戴罪,王家人皆着缟素,白压压一片恍若皇宫的葬礼。
王家的官员占据了东晋朝廷的半壁江山,他这皇帝若杀琅琊王氏满门,同样给自己掘了坟墓。
司马淮陷入长久失神中,忽然灵光一闪,决定借此机会先征服她……
建章宫。
王姮姬孤立无援,桃枝、桃干等人没能跟她入宫,皇帝的侍卫将?宫殿死死围住,她陷入了坐以待毙的困境中。
“请王小姐沐浴更衣。”
宫女柔婉的嗓音传来,热汤已?备好,撒着幽香的梅花花瓣,一套剪裁得?体的宫装和首饰放在托盘上?。
今晚,陛下宣她侍寝。
虽然她和郎灵寂还没和离,司马淮决定先与她行夫妻之实,和离书后续再补。
人在屋檐下,王姮姬没有选择的余地?,依言褪下衣衫沐浴。衣裳首饰着实说不上?多名贵,比琅琊王氏的差远了。王家第一豪富之家,皇家相比之下显得?寒酸。
“我沐浴时习惯独自一人。”
宫女闻言悉数退到了门外,巨大的云母屏风遮挡,映出王姮姬沐浴朦胧恍惚的背影,并看?不到里面的状况。
王姮姬蓄意?在里面拖延许久,足足一个时辰才从?里面出来,暮色遥遥降临了,天边被渲染浅淡的凝夜紫。
却猛然见司马淮。
他不知何时来到她的宫殿,已?等候良久,闻她道:“蘅妹,跟朕来。”
王姮姬满腹疑问,不由分说被司马淮拉上?了帝辇,坐在了皇后的位置。
辇轿被八人抬起,高处不胜寒,王姮姬几度想起身却辇都被司马淮阻拦。
“陛下要带我去?哪里?”
她的愿望明明是离宫。
司马淮神色莫名,道:“你不是想见家人吗,朕这就带你去?见。”
王姮姬越加犹疑。
帝辇直直到了宫门口,拾阶而上?登临露台,眺见一大片人正在跪地?请罪,最前面的人冷隽凛丽,郢水钟神,钟山孕秀,风姿玉洁而清,端端就是她丈夫郎灵寂。
后面的人亦个个面熟无比,是她的兄长、叔伯、婶母、公爷……
“看?到了吗?”
司马淮负手?而立,冕冠之下垂旒被高处的寒风吹得?叮当作响,傲然道:“你那么笃定王家会赢,他们却失败了,包括你最信服的郎灵寂统统跪在朕的脚下。”
王姮姬怔怔盯着自己的家人,一时失智。王戢篡逆,王家满门负荆请罪。跪伏的姿势,王家处于绝对劣势,为皇帝刀下鱼肉。
“陛下,你……”
她咬牙切齿。
这时,恰好郎灵寂察觉到了露台上?的注视,缓慢抬起头来,正好与她四?目相对。
他微微摇了摇头,隔着老远,用?只有彼此才能听到的心声安抚她的焦躁。
——姮姮。
他依旧带着冷静而细腻的情?感,深刻温柔,意?蕴幽远,虽然是跪着的姿势骨子里却是稳坐钓鱼台的模样。
和前世一般无二。
任何时候他都有这种掌控一切的平静感,保持着理性和审慎,给人以十足的安全感,不动声色却令人心惊肉跳。
王姮姬呼吸轻了片刻。
她复杂呃笑了下,眼泪悄无声息地?流淌,下意?识捂住了嘴,理智寸寸燃烧,同时情?蛊在排山倒海蠕动着。
有郎灵寂这一道眼神就够了,她可以笃定,目前事态进展还在他按部就班的计划中,撒够了绳便一步步收网。
二哥大军已?剑指建康,来势汹汹,倘若王家联合所有士族联合起来造反,皇帝即便有比现在强十倍的兵力?也毫无胜算。
琅琊王氏定然会赢。
郎灵寂和王戢两根擎天柱会托举住王氏的百年基业,淮水尽王氏绝。
幸好有郎灵寂在。
旁边的司马淮见她眼圈涩红落泪,还以为她伤心过度。
“你看?见了吧,王家已?一败涂地?,唯有速速与郎灵寂和离,好好归顺于朕,你才能……”
王姮姬擦了擦泪,好整以暇,忽略了司马淮的话语。
郎灵寂是最守契约精神的人,有郎灵寂在,一切都会高枕无忧。
她对皇帝无动于衷,坚定道:“陛下,还是那句话请允许臣妇回家。”
皇帝又要娶她又要灭琅琊王氏,天底下没有那么便宜的事。她委身的人必定是能护琅琊王氏周全,支撑家族的人。

第112章 求情
司马淮闻此?指骨揉额切齿低笑, 旁人不见?棺材不落泪,她是见?了棺材也不落泪。事实胜于雄辩,郎灵寂都?领着阖族跪地请罪了, 她还有什么可希冀的?
她站在?高高的露台之上, 目光落在?郎灵寂身上,不是爱,不是亲情?, 不是怜悯惋惜,而是并肩作战的坚定斗志。
她和?郎灵寂因为一纸婚契成了同盟, 勠力?匡扶琅琊王氏。因为这份契约, 郎灵寂永远不会背叛琅琊王氏。
司马淮被极致的挫败感笼罩。
一直以为她和?王家其他人不同, 岂料王家人就是王家人,每个人身上都?流着权贵阶级冷酷的血,冥顽不灵,她也同样, 不可能被改造的。
“好……”司马淮一边攥紧拳头,一边微笑, “那你就看着你们琅琊王氏的末路吧。”
至于出宫, 妄想。
当日郎灵寂入狱,她甘愿用自己换郎灵寂。如今郎灵寂既出狱,她焉能把筹码又收回去。她必须一辈子留在?宫里。
一来?他十分?怜惜喜欢她,二来?王戢若逼进皇城, 她正好可以做个人质。毕竟她和?襄城公主可是王戢最珍重的人。
今日这场相见?, 便当作她和?郎灵寂夫妻之间的永别吧。
“蘅妹, 跟朕回去。”
琅琊王氏他是不会管的, 跪死在?那里好了,反正今夜是他和?她的圆房之夜。
王姮姬挣扎了下, 甩掉他的手,泛着点恼羞成怒的愤恨,
“陛下别牵我!”
她血液里情?蛊涌动,与陌生男人肌肤接触时?疼似刀割,当初去文婆婆处寻医是司马淮亲自陪着去的,他应该知道内情?。
这瞬间的肌肤接触已让她疼得倒抽凉气,血管仿佛结了冰碴子,心口窒闷。
她瘦弱的身躯微微佝偻着大口喘气,弱不禁风,仿佛下一刻就要破碎掉。
司马淮愣了一愣,倒没存心害她情?蛊发?作。情?蛊还操控着她,郎灵寂连枕畔人都?算计,如此?黑肚黑肺的蛇蝎心肠,她还有什么可留恋的?
“对不住。”
他放软了声线,夹杂责备,“蘅妹,之前?朕明明将?文卿留下的药方给你了,你怎么没好好服药治病呢?”
王姮姬眼神轻闪,夹杂着些微恨意,好一个“何不食肉糜”的指责。
她是深闺中的弱女,嫁了丈夫,孤立无援,又被绑上了王家家主的身份,如何偷摸吃药?郎灵寂会允许她吃吗?
因为一纸和?离书,她付出了既白人命的代价;因为偷偷研究文砚之留下药方,她又被逼得险些跳下阁楼。
她有选择吗?根本没有。
过去那么长时?日司马淮对她不闻不问,他既没闲暇,也没那等博爱心。如今口口声声救她出火坑,他只是将?占有欲伪装成爱的样子罢了。
司马淮不曾感同身受体味过一个深闺妇人的艰辛,只会以旁观者的身份,居高临下指责“你为何不怎样怎样”。
王姮姬深吸了好几?口气,竭力?压抑体内躁动的情?蛊,脑袋如被针扎,“陛下,您明知道我服侍不了您,还硬召侍寝,想让我活活疼死吗?”
司马淮曾经亲眼见?证过文砚之用药方撵净了王姮姬的情?蛊,并不相信情?蛊会活活疼死人。她满心满眼都?是她丈夫,宁可顶撞皇帝也要为她丈夫守贞。
司马淮板着脸撂下了话。
“朕会按照当年文卿的办法再次治好你,你被种了情?蛊需要解药,朕也能给你爱雨的滋润,让你忘记疼痛。”
说罢他忽略王姮姬的抗议,命令宫女扶王姮姬上帝辇,自己随之登上,直奔灯火通明的太?极殿。
无论如何,要王姮姬今夜侍寝。
就让在?外请罪的王家人看看他们的家主如何被折辱,郎灵寂素来?目无下尘,便也尝尝妻子遭夺的滋味。
他和?姮姮在?春闺暗帷恩爱情?浓,郎灵寂在?萧瑟寒风中跪着,眼睁睁目睹。
郎灵寂定然会眼红崩溃吧?
司马淮被一股复仇的快感充斥着,仿佛这刹那才?真?正君临天下做了帝王,获得了攫取一切的掠夺感。
原来?,真?真?切切得到?权力?的滋味远比幻想中舒爽一百倍,他通过自己的努力?得到?了王姮姬,再不用梦中苦苦思念。
王姮姬觉得司马淮疯了。
如果和?司马淮做那种事,她会犹如躺在 ?千千万万根密密麻麻的小针钢板上,恐坚持不到?一盏茶便会休悸。
郎灵寂绝不是什么善类,他宁愿玉石俱焚也不会将她献给司马淮。
当年他就直接杀了文砚之和?既白,她与任何男子接触都是他绝对的禁忌。
王姮姬万分?为难。
司马淮将王姮姬带到了太?极殿,龙凤花烛,万事俱备,预备着圆房。
他褪去龙袍,步步朝龙榻走来。王姮姬将肌肤捂得严实,唯恐情?蛊发?作。
但最终司马淮还是没有得到?她,不是因为别的,突发?了件急事——
漏夜,世家至皇宫联名劾奏皇帝。
“臣请奏见?陛下!”
他们和?戴罪的琅琊王氏不同,身份清白,全是出身名流的朝中肱股,出身于龙亢桓氏、河东裴氏、陈郡谢氏、颍川庾氏、江南陆氏……甚至王氏的分?枝太?原王氏也来?了,这个家族源远流长,巧施连环计离间吕布和?董卓的司徒王允就是出身于此?家族,豪阀齐至的声势犹如疾风暴雨,口口声声,联名为琅琊王氏求情?。
“臣请奏见?陛下!”
“臣请奏见?陛下!!”
郎灵寂的请罪一跪掀起了惊涛骇浪,刺激了无数世家敏感疼痛的神经。
琅琊王氏作为士族中的佼佼者,素来?是其他士族的榜样和?靠山。这次他们全家公然跪在?宫门请罪,如打入森林的一记弹弓,惊得满林飞鸟扑棱翅膀。
所有士族皆不满皇帝。
从前?的九品官人法行使得好好的,皇帝非要一意孤行改成科举制。
结果他们的孩子无法做官,土地被寒门抢夺瓜分?,奴隶和?佃户造反,许多名流大族在?短短几?月便露出下世的光景来?。
复仇的火药早已埋下,雷霆暴雨藏在?乌云中发?出阵阵闷雷声。若华夏首望的琅琊王氏都?被诛杀灭门,唇亡齿寒,其他世家也离死不远了。
世家大族联名上谏,深夜逼在?皇宫门口不肯离去。
若此?事没有结果,百官罢朝。
司马玖担心这些人动乱,以禁卫军首领的身份保护司马淮退至勤政殿深处。
“陛下,这些大臣都?要造反了!统统都?改杀了!”
司马淮脸色苍白如纸,作为皇帝竟受臣子如此?威胁。他恨啊,恨得牙根痒痒,这场面无比熟悉,上次郎灵寂请辞文武百官便联合起来?罢朝威胁。
瞧郎灵寂带领全家下跪忏悔的样子,面色忠诚,千古忠臣,忠君爱国?,似与王戢造反绝无干系。
皇帝是他的天,君要臣死他不得不死,好像他是被冤枉的忠臣,大义凛然,生来?为皇帝效命的。
实则这与忠诚无半点关系,郎灵寂对皇家的一次反治!
郎灵寂执政时?一直维护门阀著姓的利益,是九品的坚决拥护者。
依靠政治手腕间接施加影响是郎灵寂惯有的手段,和?光同尘,好处均沾,拥护九品,成功笼络了所有世家大族。
司马淮本想先打开一点点闸口的缝隙,除掉琅琊王氏后?,再逐个解决掉被孤立的世家。谁料郎灵寂直接带着王家人来?请罪,闸口完全四敞大开,滔天的洪水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排山倒海之势蔓延皇宫!
说到?底,都?是因为这些大臣出身于门阀贵族,朝中将?近九成的官员和?琅琊王氏是利益共同体。
司马淮双目布满血丝,瘦弱的身体承受超载的压力?,毁悴的面庞被疲惫和?惊惧笼罩,好似一瞬间吸干了精气。
“众卿稍安勿躁……”
他绝望而无力?地抬手,试图阻止,那些老臣的筋骨一个个如铁打,抱着必死的决心,严肃如九月肃杀的深秋,沟壑纵横皱纹是年龄与地位的象征。
“陛下,臣等闻琅琊王及琅琊王氏在?宫门口伏首请罪,感极而落泪,这样的忠臣提着灯笼何处寻得?”
“想琅琊王为帝师辅佐您时?,您处事英明,令中正官铨定九品选拔人才?,朝野上下一片安宁,社稷何其幸也!”
“望陛下悬崖勒马,赦免琅琊王及琅琊王氏,莫让忠臣寒心!”
他们只提郎灵寂的忠诚,却对王戢起兵造反之事置若罔闻。
王戢起兵是他们乐意看到?的,一场琅琊王氏与其余世家之间心照不宣的合谋。
皇帝废九品试图中央集权,改变世家与皇室共享天下的格局,碰触了世家的利益,世家乐意见?王戢以武力?改变。
皇帝终究无法和?天下臣子对抗。
这天下,原本属于贵族。
司马淮被世家堵在?了勤政殿,焦头烂额,与王姮姬圆房的计划落空。
王姮姬在?太?极殿侧殿将?这番动静听得清清楚楚,像一片树叶的颤动带来?席卷山野的飙风,将?整个皇宫掀得天翻地覆。
面对成批混迹官场数十年的老狐狸,司马淮一个年仅弱冠之年的帝王根本无力?招架。他们为郎灵寂求情?是假,夺回九品官人法是真?,不达目的焉能罢休?
“赦免琅琊王……”
“赦免琅琊王氏……”
“老臣死社稷,情?愿一死谏陛下!”
“清君侧,杀奸佞!”
窗外不远处隐隐传来?一浪又一浪的呼声,这些人俱是深解经纶的文臣,酸腐认真?认死理,辩起理来?佶屈聱牙抠字眼,摆明了要碰皇帝的铁瓷。
或许,这些人的到?来?不是因为郎灵寂的号召力?,九品官人法被废黜,他们想捍卫自己的权益。
郎灵寂以弱者姿态被贬,他们正好可以借机发?作,拧成一股绳对抗皇帝。
郎灵寂与士族隐秘合谋,文臣大闹宫廷。郎灵寂救王家,士族救九品,各取所需,一场双赢的合作。
郎灵寂不管他们内心怎么想,是否真?的为琅琊王氏谋不平,只要能起到?给皇帝施压的作用即可。
正是乘风者扶摇直上,逆风者步履维艰。
王姮姬被囚在?侧殿中冷眼旁观,晓得了她那位长袖善舞的夫君的厉害。
之前?皇帝的种种打压,郎灵寂一直在?等,等的便是现在?这个机会。
他料到?凭琅琊王氏一家对抗皇帝会滑落谋反的深渊,等皇帝得罪光所有的士族,再暗示王戢起兵。
人心,兵力?,致胜的条件皇帝都?缺失了,还凭什么赢呢?
郎灵寂要拉所有士族入水,使他们与琅琊王氏统一战线,压倒性的强大力?量将?皇帝彻底打垮,皇帝今生再不得翻身。
恐怕现在?只等二哥的大军攻入建康,皇帝便是任人宰割的池中物了。
王姮姬此?时?方见?识到?了,什么是真?正的——
稳操胜券。

第113章 赦免
世家大族的?疾风骤雨压得司马淮喘不过气来, 若不赦免琅琊王氏,百官罢朝,聚众起?义, 撼动皇位的?稳固。
郎灵寂落魄了, 号召力竟还如此恐怖。万丈危楼平地起?全靠牢牢打地基,司马家当年是在士族一手扶持一手操纵下?建国的?,士族便是王朝的?“地基”。
僵持两日, 司马淮终于顶不住巨大压力,选择暂时与郎灵寂和解, 赦他到太极殿觐见。
皇帝仰在龙座上疲惫阖着眼, 一身帝王常服, 眼眶发黑宛若一滩死水。此时他只像饱经?风霜的?老人,暮气沉沉,没有?半点少?年皇帝的?锐气和斗志。
这几日承受着老臣轮番的?游说和挑衅,他属实殚精竭虑, 心力交瘁,臣子们以车轮战对战他一个?帝王, 长久的?水磨工夫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
建章宫, 郎灵寂三尺雪袍前来觐见,眉眼清淡,伏身拜道:“臣参见陛下?。”
白衣卿相,一身名士衣帽。
司马淮迟钝抬起?眼皮瞧了他一眼, 颜色黯淡, 道:“琅琊王请起?。”
郎灵寂并未起?身, 静静谢罪道:“乱臣贼子出在了琅琊王氏, 求陛下?降罪。”
睽别不见,帝臣之间的?氛围分外冷凝, 角落滴漏发出细微声响,沉郁闷燥。
司马淮自嘲笑了笑,降罪二字说得好听,谁敢呢。若郎灵寂真心请罪便不会引来满朝文武了,如今官员集体罢朝威胁,他这皇帝如何?收场?
“老师哪里的?话。”
他无?奈只得亲下?龙座将郎灵寂扶起?,消瘦的?脸庞充满了疲沮,如骨鲠在喉,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窘态,
“你是朕的?第二任帝师,朕的?学识都是您教导的?,常常惦念您的?恩德。”
郎灵寂不冷不热拉远了距离,“臣做帝师不久便忙于朝中庶务,陛下?这般说折煞了,还是唤臣琅琊王吧。”
他语气和以往一样冷淡呛人,拒人于千里之外,哪怕皇帝亲自下?场挽尊。
司马淮噎了噎,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老师的?好处朕都记得。”
说罢吩咐人给郎灵寂赐座。
若在平日司马淮定然不会对乱臣贼子如此礼遇,可如今,他唯有?用这种卑微的?方式维持朝野脆弱的?安宁。
记住,此刻君臣平等的?叙谈不是郎灵寂跪求来的?,而是司马淮跪求来的?。
虽然司马淮没有?真正?下?跪,但他纡尊降贵地安抚那些世家,一遍遍给出承诺,好言好语哄他们暂时退出皇宫,和放弃尊严跪下?相求有?何?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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